30

南柯閣,小薩懷裏抱着刀,身體靠着牆。她的短發在腦後束成一個小啾,鋒眉鳳眼,眼尾一撇如長刀橫掃,神情冷酷得像個刺客。

小吉輕輕哈了一口氣,搓着手輕手輕腳地踱起步來,及腰的長發輕輕飄揚,眉目面容如瓷娃娃:“我走動走動不會吵到主上吧?”

“不會,冰層很厚。”小薩用刀柄戳了戳冰面示意,“你在這裏橫跳也沒什麽聲響。”

小吉合着手輕輕地踏正步,看向她的眼睛充滿崇拜:“我第一次來護法,需要做什麽不?”

“等就可以了。”小薩拄着刀,“主上要是真出事,你離遠一點,等我說可以才能過來。”

“好……好。”小吉哈着手,低頭看了看自己褐色的衣袍,再看小薩那接近黑色的衣服,眼神裏一片欽佩,也帶着些許猶豫的神色。

那意思是:好冷,我可不可以抱一下你?

小薩安靜地杵了一會,最終還是把刀放到背後負好,随之向她張開兩手,開腔是一把微啞的禦姐音,端着一張冷酷無情的臉說:“過來。”

小吉眼睛裏泛起星星來,她快步沖過去,嬌小的身體埋進了小薩懷裏,腦袋恰好擱在她胸膛前,來了一個懷中抱妹殺。

小薩抱好她,手不自覺地摩挲她後腦勺,一身流轉的靈力驅散了她的寒意。

這時,地下傳來了一聲響亮的轟炸聲。

小吉吓了一跳,緊張兮兮地想松開小薩過去看個究竟,反被她抱住了。

“沒事。”小薩輕撫她的長發,“這才第一天,第一重易髓都沒結束,主上才剛開始。”

“主上以前失控過嗎?”

“嗯。”小薩想了想,“十年裏我護法過六次,失控的時間越來越靠後,到了前年,易髓到尾聲才傳召了我們。”

“主上走火的時候可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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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

小吉聽此害怕地蹭了蹭她,小薩遂收緊懷抱,又道:“也很可憐。”

小吉的肩膀顫動了兩下,抱着她的腰問:“你閉關時也會這樣麽?”

小薩揉了揉她的肩背,避而不答,只輕聲說:“你從前的衣裳是粉色,到了如今,其實不用再苦修,越往上路越狹險。有事,我在你前頭。”

“我不。”她賭氣似地悶聲。

小薩低頭,薄唇在她發際輕輕摩挲:“我的刀永遠在你身前為矛。”

“所以,無需那麽辛苦。”

小吉眼眶濕潤,張口說了什麽,地下又傳來沉悶的轟炸聲,把她的聲音徹底掩蓋了過去。

小薩再低頭:“什麽?”

小吉抽了抽鼻子,緊緊依偎着她轉口:“沒有,只是說主上不容易。也不知道周公子怎麽樣了……”

周公子?

周公子毫發無損。

他迷失在其中,為眼前而失神。

徐八遂專心致志地易髓,身上的火熄滅後,迅速擡手擦了嘴角。周燼看到他唇邊那讓人心悸的鮮血,肝膽正要裂,魔尊向他走過來了。

“來吧。”

他咳了片刻,像拆禮物一樣拆下了惡鬼袍和緋紅衣,莊重如祭祀。

周燼竟有半晌的無所适從,即便把柄滿漲,本能叫嚣催促。

然後他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魔尊不心存芥蒂嗎?畢竟不是昨夜那等荒唐一樣,此時你神志清醒。”

“啊,沒錯。”徐八遂稍微轉過視線,竭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冷酷無情,“所以說各取所需不是麽?雖然本座不知道你究竟想獲得什麽,但我想在你那裏得到的無非就是消減烈火,休憩時透口氣。既然買賣清楚,為什麽還芥蒂?是本座傳達得不夠清楚哪裏讓你誤解了嗎?”

周燼看着他,一時半會卡殼了。

“那行,這樣吧。”徐八遂壓住靈脈的沸騰和煎熬,上前去抓起他的手,屈指緊握,再松開時,紅色的靈石珠子往周燼掌心傾倒,嘩啦啦滑落了一地。

“不知道你要什麽,這樣,本座先付報酬。”徐八遂又咳了兩下,嗓音要冒火了,“如何?”

徐八遂來時便決定了,這條界線他需死守。必須清算,不能有越過更深界線的苗頭。

不就是把身心分離開嗎?他理應做得到,也需得做得到。

因為周白淵有雙極度危險的桃花眼。

正如此時。

周燼看着掉了滿地的圓潤靈石,它們看上去那麽像鮮紅欲滴的紅豆,那種象征情人的相思豆,可惜這形狀現在看來更為嘲諷。

他将手松開,撒落了手裏的靈石珠子,淅淅瀝瀝如雨。

“的确,不如何。”他将宛如白玉的魔尊束縛住,接受了他的觀點。

正要開始,徐八遂跟想起一事一樣打斷了他:“等一下!”

周燼松開衣襟:“等什麽?”

然後他就看見魔尊自己解開了頭上的發帶,把那黑色的緞子綁好了眼睛。

“本座不看你。”

周燼安靜了一會,笑起來:“魔尊,你其實還是想當我師哥的道侶,對麽?”

“啰嗦。”那張又叫人恨起來的嘴一張一合,“這不廢話。”

周燼指尖蜷起,低頭要去覆上那恨極的唇,卻被徐八遂穩準狠地一巴掌抽開了。

魔尊別過臉,肅然命令道:“公事公辦,你不許親,這不需要。”

周燼定在那裏,舌尖将被扇的側臉頂得鼓起,頓覺面上一片火辣。随後他低聲笑起來,喑啞地應了好,指尖纏了徐八遂的發帶,不追逐他的唇珠,低頭輕環着,側首叼住了那發亮發寒的寒鐵耳釘。

徐八遂戰栗更甚。

周燼含糊地冷聲:“魔尊放心,我不越界。”

這籠子把天地分開,魔頭和仙修沉淪在一方囚籠裏,像兩只各折一半翼的飛鳥。他們拖着巨大沉重的斷翅,紅色的飛鳥并不願意讓對方的羽毛安撫自己的傷口。

徐八遂先是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再是感覺到輕柔的觸碰,那手指游移摩挲的觸感讓他莫名想起澤厚修補摔壞的瓷器的模樣。仿佛他是碎過一遍的破爛,而周燼在珍而重之地修補。

可惜徐八遂并不知道前奏的重要性,他只以為這周七又在瞎幾把亂搞,喉結緊張得不住滾動:“你好了沒有!盡弄些有的沒的!”

那輕柔的“修補”果然停下,他聽見了周燼輕輕的笑聲。

“知道了。”

伴随這一聲嘲諷落地,徐八遂的脊背驟然出了汗,随即緊繃得差點背過氣去。

周燼同樣穩準狠地扣緊,俯視這軀殼上剎那亂了章法的靈流軌跡,終于看到了魔尊僞裝的無動于衷下掀起的驚濤駭浪。

他便不再觀察,低頭咬住這驚濤駭浪的耳釘閉着眼想,這很可以,我們來看看是你嘴夠硬,還是我……哼。

周燼閉着眼報複般地辦公,不知耕耘幾何,指尖在開閘的瞬間收不住力度,淩亂地勒緊了那發帶的末梢。他在這要命的時刻還擔心勒壞了魔尊的眼睛,立即松口擡頭看去,這才發現徐八遂眼睛上的發帶顏色早已染深,或汗或淚。

周燼當即松手,趁着這樽由白轉赤的瓷玉無力反抗時将其再捧住,自作主張地給予了短暫的依靠。

“你讓我說什麽好……”周燼的怨氣消散,心上随下的一抽一抽同頻率地湧起一陣又一陣的心疼和愛憐,“像個小孩兒一樣,怄什麽氣,逞什麽能呢?”

随即他聽見了壓抑着的抽噎,更像是可憐的貓。

周燼輕拍着這貓的脊背安撫:“不哭,中途有引渡靈流過來麽?靈脈理應舒緩了些吧?”

抽噎聲卻更大了,竟成了委屈憤恨的啜泣,直至凝噎。

徐八遂差點背過氣去:“我、我給忘了……”

周燼:“……”

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該大笑三聲還是該可憐幾分。

他憋了憋,化笑為嘆,騰出一手将灑落在地上的靈力珠子拂到一邊去,因這蠢貓的脊背叫珠子硌出了一簇簇的印子。

掃完他悄無聲息地去勾乾坤袋,嘴巴開啓話術治療:“沒事,都是小事,人還在就好。不哭啊小孩兒,哥哥拿顆糖送給你吃好不好?”

徐八遂頓時一陣雞皮疙瘩,簌簌的眼淚止住,惱恨地低吼起來:“滾!什麽狗玩意,哥你個王八,你明明比我小!”

但不得不承認,觸動還是有的。

他哆嗦着想取下發帶:“算了,我再去易髓了。”

“不必。”周燼攥住了他的手,“還是我來幫你吧,只要魔尊不嫌棄。”

“嫌棄,嫌棄死了都。”

“白淵這回會進步的。”

周燼一步步順着炸毛的貓,無聲無息地取出了那枚紅色的海螺。這觸手溫暖的海螺不難操作,輕扣幾下,便能收聲了。

“魔尊如果覺得于心不安,再給了報酬就好了。”他放好海螺,“畢竟我們是主雇關系,倒也不必介懷。”

徐八遂聽此既放心又添堵,想了想,允許了:“我喊結束就結束。”

“是。那白淵繼續勞作了。”周燼撥起徐八遂披散的長發平鋪地面,“請魔尊仔細督工,有意見請務必提出,如果還像個啞巴一樣,白淵就不知道完成的情況如何,該怎麽精益求精了。”

“啞你老子。”魔尊試圖氣勢洶洶地罵起來,尾音卻不小心揚了起來。

海螺散發着紅色的溫潤光芒,把籠子裏的折翼之聲盡數收好。

周白淵忽然覺得他們是籠中之鳥,是流浪偌大天地間的兩只髒兮兮的貓,或者是兩樽有相似裂痕的玉器,又或者是兩個殘缺的憑吊鬼影。如夢似幻,虛實相生。

他可能等着這樣一個人等了許久許久。

這緣結得痛快。

周白淵從始到終都不反悔。

作者有話要說:八叽:記住,公事公辦

七崽:好喽,精益求精

結束時

八叽:忘了修煉……

七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戳戳手指,終于入v了,今天還有兩更,下午三點應該能發,抹把眼睛,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再掄圓了給大家鞠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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