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徐八遂就着周白淵的手吃完甜滋滋的果子,未免再被壓得不見天日,他果斷地裹着袍子爬起來,想借着夜色出去瞧瞧魔界。
“我還沒見過小叔和微城,他們怎麽樣了?地下城,還有罪淵,這些年來都是什麽情況的?”
“夜色已晚,不用出去,我帶你先看看。”周白淵抱起他去南柯閣正堂,一拂袖,面前的冰牆浮現了沒有邊框的鏡子,放映出了地下城的景象。
徐八遂第一眼看見了微城的模樣,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還是經不住哽咽。
他算魔界二十年,又算魔界中人的命數,唯獨演算不出自己的。
微城眼睛上蒙着一層黑緞,正一手抱貓一手拿着盲杖指點一個少年修煉演算之術。
他摸着搖頭晃腦的橘貓,側耳聽少年手裏念珠轉出的聲響:“算出什麽來了?”
少年一手念珠,一手蒲扇,說:“師父,十秒後有清風徐來。”
微城便屈指算,等屈到最後的小指,面前果然有清風了。他自微風裏點頭:“加把勁,争取早日打開命盤,那才能推演天象。”
少年悄無聲息地放下手裏的蒲扇,一本正經地點頭:“謹遵師父教誨。”
徐八遂原先看到自家弟弟盲了的模樣辛酸不已,待看到這忍不住又氣又樂:“他收了個什麽徒弟!都被耍了!”
周白淵揉揉他:“收誰都無所謂,年歲漫長,有個人在身邊吵吵鬧鬧就可以。”
鏡中以飛鳥的巡視視角浮現了地下城的全貌,比之二十年前同樣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俨然是一個繁華安定的大都城模樣。
識海裏的殘魂鑽出腦袋:“徐珂,那孔雀懷裏的貓,給我再看看。”
徐八遂看完全景,便扯扯周白淵垂在身前的長發:“我還想再看看橘豬,畫面能轉回去不?”
“那貓瘦得不像豬了,一度成了把橘骨頭。”周白淵屈指撥回畫面,帶着徐八遂一起看那炯炯有神地縮在微城懷裏的橘貓,稍微有些訝異:“最近養肥了,看着神氣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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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瘦了很多,不過還是可可愛愛的。”徐八遂虛虛伸手去觸碰鏡子裏的鏡像,那橘貓搖着毛絨絨的腦袋,碧色的眼珠子幾次了掃來,仿佛隔空與他對上了視線。
徐八遂問識海裏的殘魂:“七月,你看這貓兒做什麽?”
殘魂端詳了好一會:“沒怎麽,只是感覺這憨貨長得和我以前有一丢丢像。”
聽他這麽一說,徐八遂愣了好一會,當初看到的前世記憶瞬息即過,蒼龍手中抱着的虎奴渾身通紅,連眼珠子都如紅水晶一樣,從頭到腳都美貌非凡。自家的橘貓從前肥嘟嘟的一坨,萌歸萌,但也沒到喵中妲己的地步。
但現在橘豬瘦了三圈,乍一看過去,除了眼睛、皮毛的顏色和虎奴對不上,的确有幾分雷同。
七月意味不明地低聲:“你從前一定很喜歡這貓。因為它長得像我。”
徐八遂聽此一陣雞皮疙瘩,縮進周白淵懷裏:“咳咳咳,那罪淵呢?後來那龍魂怎麽樣了?”
周白淵再拂袖,鏡中景象徹底換了片天地,一下子從安谧寧靜的魔都到了被放逐的荒服盡頭,罪淵之心。
黑山下的熔岩恍如煉獄,時不時有殘碎的隕石碎片從天墜入,激起一陣可怖扭曲的岩漿漣漪。
“罪淵平了。”周白淵抱緊他,“至于龍魂……它當初從我識海裏剝出去前留了魂力給我,也許因為這樣,要鎮壓罪淵才更費周折,魔君這些年裏很少回魔都。亦或是在我不知道時悄悄來,悄悄去。”
殘魂七月聽及此早已心灰意冷,認為龍魂果真回了罪淵。它只能借着徐八遂的眼睛打量着他,暗自盤算着怎麽把那蒼龍的魂力搬過來一睹。
而周白淵在躊躇是否要告知龍魂的所在。以當年所見,龍魂必然是和魔君徐皆知簽訂了契約,當初龍魂言語間也透露過徐皆知的所願難以實現,甚而可能給魔界帶來劫難,惹得它很是抗拒。然而二十年已過,魔界太平無虞。
另外,契約若生效,此時的罪淵便有徐皆知的一縷分魂做鎮。
煉獄之苦,若是讓徐八遂知道了,保不齊要嚎一陣喪,然後千方百計地想辦法去解除叔父的痛苦。
周白淵神思急轉,既然是注定了的死局,便打算不告訴他了。
“這樣啊……”徐八遂惆悵難言,發了半天呆,茫茫然地喟嘆,“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有些東西依然不變。”周白淵唇瓣貼在他鬓角,用最便捷的法子轉移他的悲怆,“從我見你時,我想要你的心就沒有變過。”
徐八遂耳根有點熱,感覺到了小黑花幾欲證明此言不虛的蓬勃熱情,趕緊掙紮着要從他腿上下去:“我恢複得差不多了,我去串串門……”
剛落地就被箍住了,周白淵貼在他背後,揮手關了鏡像,有些急躁和慌張地将他摁在了桌案上。
“喂!”
“魔尊,別躲我。從我們初逢雨雲開始,再到後來種種,天人相隔二十春秋,你知道我多渴多餓麽?你別走,疼疼我。”
徐八遂着了慌地往後伸手推他:“知道知道……昨天不是,不是剛喂飽了你嗎?”
周白淵溫柔地,不留餘地地剝開了紅衣,餓獸一般貼下去,發狠卻不兇地親吻他的天真:“飽?還早。”
不多時,桌腿刮着地面,聲烈且不規律。緋紅的素白的外袍衣角顫亂地疊在一處互相拍打,沒持續太久,衣料就抛向不遠處,皺巴巴地堆疊。
徐野貓頭一回在桌案上背向心愛的小黑花,只覺得這麽着來無處可逃,受擠壓得倍感困苦。好在周布偶似也更喜歡面對他,開了個粗暴的起始後不久,便不甚盡興地将他扳了回來。
“別在這兒……”徐野貓不懂他的腦回路和赤激點,只覺得桌案是正經人坐着辦正事的,怎麽可以在這兒敞着懷上下浮沉呢?
“就在這兒。”周布偶答,緊貼得不留毫厘之隙,然而他低頭看着徐野貓渾身流走的靈流微光,遲遲沒有後續。
徐野貓麻得腳爪趾頭蜷着,忍不住伸出爪子推推這布偶形狀優美的腹肌,讓他行行好,要麽出要麽來,千萬別這麽杵着折騰他,這他最受不了了。
推沒幾下,指尖忽然被水滴穿透,他愣怔地看向周白淵,看到他眼睛裏不停地掉落水珠。
“怎麽了?怎麽了?”
周白淵不是存心想做個怨夫的,就是控制不住。他搖搖頭,屈着指尖小心翼翼地勾過他每一寸筋骨,勾勒他體內那些流走的靈力。昨夜不分輕重,此刻終于能緩下來細細駐望,拆開細品,合起慢嘗。
這是何等美麗的奇跡。闊別二十年,終于在他眼中複蘇。
“魔尊,我有很多秘密,即刻起慢慢告訴你。”周白淵把住了這複蘇的奇跡低聲,“我生來就能看見世間一切靈流的軌跡,天地在我眼中是五顏六色的繁亂景象,每一個修士也都是行走的畫板。”
桌腿受着沖撞的餘燼死命地響起來。
徐八遂腦子轉不過來:“是、是嗎?輕點輕點嗚……”
“就如此刻的你,我看得到你因我的撞擊而波動的靈流。”
“是,你有自己的色調,獨一無二。所以不管你是變化成哪只貓,哪個陌生人,哪只飛鳥,哪只倉鼠,我都能第一眼認出你。魔尊,你在我眼裏無所遁形。”
周白淵勾勒着,描繪着,以身體力行逼迫那些顏色混成一團。
“你的每一縷光芒都流淌在我眼睛裏,這才是我辨認你是生是死的直觀判斷。”
徐野貓指尖攥着他散下來的長發,唇瓣張着失神地望着他。
“屬于你的光芒消失了二十年。”周布偶臉不紅氣不喘,俯下去箍緊他,用盡一切力氣霸占,“我每一天入睡前都祈禱第二天醒來,徐八遂的顏色便回來了。”
徐野貓受撞甚重,嗚咽着出聲。
“告訴我,八遂,你回來了麽?”
周白淵反反複複地問。
徐八遂斷斷續續地答。
“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他壓根沒他的辦法。
周白淵怎麽辦都覺不夠,摩挲着這沉寂多年後蘇醒而來的色彩,愛而不忍釋手,直待徐八遂戰栗着搖頭落淚才稍微收了瘋狂的勁頭。
他輕撫徐八遂的臉龐,眼前的景象忽然如海面出波浪,一切與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還是徐八遂的面容,他眉心卻生了一痕赤紅的心魔印,墊在桌案上的也不是灼灼如火的紅衣,而是不沾塵埃的白衣。
他的眼眶和心魔印一般通紅,正蓄着水花凝望他,伸起連指尖都布滿了齒印的手來輕觸他:“別鬧了……靜下來,安撫一下那些作祟的戾氣……別入魔,別這麽瘋……”
周白淵瞳孔驟縮,當即松開了遍體鱗傷的他,定神再一看,徐八遂還是徐八遂,只是可憐兮兮,不至于那般。
趁着他心神大亂,殘魂七月趁此侵入這轉世的軀殼裏,迅雷不及掩耳地攫走了當初龍魂留給他的魂力。
周白淵還未察覺不對,只是後怕地撥開徐八遂沾在鬓角的亂發,拇指不停地摩挲他的眉心,确認這兒沒有一縷不詳的紅色心魔印。徐八遂累成一攤水,貼在他掌心裏艱澀地呼吸,面容白皙如玉。
周白淵撈起他回寒玉榻去,不知疲倦地摩挲着他,對那混亂當中看到的幻象感到無盡的懼怕。
魔尊于夢中沉沉睡着,見或呢喃着他的名字,随後在未止的泣聲裏摻雜了一句“七月”。
周白淵心髒頓停。
……那是誰呢?
作者有話要說:野貓:大家聖誕節快樂!今天依然是布偶好戰的一天,我累啦,又碎覺去啦嗚嗚嗚。
布偶:諸君聖誕節快樂。我不快樂,我吃一個叫七月的狗的醋,有知情人告訴我那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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