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霧柘鎮上,客棧內。
不驚剛走出房門,便見隔壁的房門也打開了,其淵一臉菜色地走了出來。
“二哥!”其淵嘴角上揚,眼下雖有青色,卻不掩欣喜之色。
不驚淡淡點點頭,随口問了一句:“你這是沒睡好?”
其淵笑笑,沒來得及說話,後面的小林子也頂着一臉菜色出來:“爺,公子一夜沒睡,畫了一整夜畫。”
不驚愕然,再看看其淵一臉欣喜便明白了。從莫桑過來,其淵一直沒有神采,一夜之間變成這樣,顯然是昨夜答應了他将來能回莫桑。不驚張了張口,卻沒有只言片語,金口玉言,哪怕自己不是,其淵也當真了。
“用膳吧。”不驚沒有表情,轉身就走。
其淵跟在不驚身後去用膳,并沒有多想。
“爺,接下來走哪條路?”落看着兩人用完早膳,便上前問道。
“澹水。”不驚擡起眼眸。
其淵聽了頓了一下,莫桑人懼水之多。很快,其淵也恢複了常色,只是心裏莫名覺得有這位二哥在,可以安心,不用懼怕。
上了船,其淵便去了閣室裏補眠。
“落,皇上到扈地了,那就……快了吧……”不驚看着戶牖外的朝霞滿天。
“按說……”落看了看不驚臉上的神情,有些猶豫了,“是這樣。”
落站在不驚身後,等着下文,卻是發現他沒再說話,只沉默地看着天際。
不驚也不明白自己的情緒,如一葉即将着地的秋葉,該安着心,卻還是有些惆悵。自己隐姓埋名在外這麽多年,就是為了哥哥,為了莫桑。臨到了,卻是躊躇了。随着日子越近,心裏也越發不安起來。到最後,他會用哪種眼神看自己?怨恨,還是冷漠?不過,本就只見過幾次,只是再沒有那種随和與倔強了吧。不驚想起那人平和與疏離的神情,無奈地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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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開的很平穩。千山沉寂,流水潺潺。微風裏,朝起暮落,一切倒影在澹水裏,那麽平靜。船舸劃過,水面輕漾,擾亂了一池秋水。
入了夜,開始星星點點飄起了雨。到早晨,已綿延成了千絲萬縷的銀線。
薄言走進艙室的時候,就看到白澤芝披了件薄披,坐在窗牖邊。
“我還道你是不會想起來要加一件衣袍的。”薄言道,一面将一只石缽和圓木盒放在一邊矮桌上。
“夜鳶給的。”白澤芝朝他看了過去。
薄言這才一副了然的神情。他走到白澤芝對面,替他診了一下脈。
“調整的藥方我會安排下去,只是你也要自己注意了,別這般不當心。”薄言道。
白澤芝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師傅,”木藍舉着個小炭爐走了過來,“我放桌上啦。”
薄言點點頭,一指:“就那吧。”
“阿木,”白澤芝樂了,這兩天都沒怎麽見木藍出過房門,“你這終于适應了?”
木藍抓了抓頭,坐到一邊:“呵呵。”
薄言盤膝坐在榻上,看了看那小爐裏的火。小爐裏的火溫溫地燃着,上面放着一只紫金小壺。薄言打開圓木盒,白澤芝探頭一瞧,那圓木盒裏還有幾個隔斷,深深淺淺地放了些東西。薄言将石缽放到榻上,捏了一小把雲霧放進石缽,抓了些落生、胡麻、金盞等一起放進,拿杵打着圈輕輕舂着。
沒過多久,雲霧的淡淡清新,落生與胡麻的松香,金盞的藥香輕輕飄來。白澤芝時不時地瞄上一眼。
“我這是趕巧了?”蘭煜走了進來,看着薄言笑道。
薄言淡淡一笑,伸手打開紫金小壺看了一下,又蓋上。木藍上前,将茶盞一一擺好。石缽裏的幾樣物什都舂磨成了粉,薄言搗了兩下,覺得可以了,便放下杵。薄言将淡綠色粉末分進茶盞,又撚過幾粒大鹽,拿起紫金小壺往裏一沖,頓時一室飄香。
各人拿上一盞,慢慢品茶看雨。
在這秋雨綿綿裏,玄衣人已日夜兼程趕到了扈地。齊隆商船到了扈地的碼頭便停靠了上去。而那玄衣人在船停靠之後,便改容換裝成了一名平平無奇的商販,消失在人來人往的碼頭。商船只停靠了半日,卸下些貨品裝去扈地的齊莊商號,又裝上了些扈地生産的绫羅綢緞,便離開了扈地碼頭。
那平平無奇的商販走進齊莊商行,随意看了兩樣貨物,便一閃進內室。
“主上,您到了。”一位微胖的中年男子早已等候在齊莊商行內室。
那位平平無奇的商販換下外衫,露出原先的玄色衣衫,坐到了主位上。
中年男子端了茶奉上,候在一邊。
玄衣人喝了口茶,垂眸問道:“泊古鎮周圍幾個鎮的糧收了多少?”
中年男子聞言馬上湊了上去:“這半年泊古鎮方圓三千裏之內已收糧三十萬石。”
“可有人注意?”玄衣人依舊垂眸看着手中那碗茶。
“屬下這半年從每個糧店每日收進,日日積累,目前沒有發現他人查探這方面情況。”中年人答道。
玄衣人點點頭,喝了口茶道:“溱水關附近收糧多少?”
“溱水關方圓兩千裏僅收到八萬石。”中年人答道。
“溱水關糧草大部分集中在軍營中,方圓千裏之內多是丘巒溝壑,能收到八萬石已是花了不少心血了。”玄衣人看了中年人一眼。
“屬下幸不辱命!”中年人臉上沉着的臉色終于有些喜色。
“通知下去,将所有收來的糧運往莫桑。”玄衣人摩挲了幾下杯沿,“兩日之內務必送離燓廈,兩日之後全國收糧。”
“是!”中年人沉聲答道。
“馬上可以收棋了。”玄衣人放下茶盞。
“主上,羅那那邊可要……”中年人跟問了一句。
“暫時先等着,”玄衣人起身,淡淡一笑,“到收網的時候,一個都跑不到。”
“是!”中年人俯首,看着主上臉上留有奔波趕路的倦容,便道,“主上是否要安排去別苑休息。”
玄衣人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過午的天際還是那般暗沉蕭瑟,雨點打在瓦上悉悉索索作響。許久,玄衣人擺了擺手。
中年人便退了出去。
玄衣人翻出烏瓦青牆,身後一位馬上持了把油紙傘遞了過去。玄衣人打開傘,在濕答答的青巷中緩緩走去。
因着雨天的緣故,出了清冷窄僻的青巷,拐到平日裏熱鬧的巷子也未見幾個人。兩邊的店鋪雖開敞着大門,卻是門庭冷落,掌櫃店員要不巴巴地撐着頭看着門口,要不就是杵在一邊打盹。街上難得會走來一兩個行人,也是匆匆而過。
玄衣人雖被油紙傘遮了大半面容,但廣袖曲裾,姿态清俊,也是引人注目。
路過一家絲竹坊,玄衣人停頓了一下,收傘擡步走了進去。
店鋪一角放了各式笛子,有白竹笛、紫竹笛、苦竹笛,還有玉笛及陶笛。玄衣人眼睛一一掃過,在一支老紫竹笛上停留下來。
玄衣人伸向那笛,半路頓在那。買笛作甚呢?為何想買下?那如月華般清幽婉轉的笛聲,讓自己惦念了?一定是這樣,只是這樣。玄衣人握了握拳,探手拿起那支老紫竹笛。手指撫過那笛身,玄衣人唇角緩緩上揚。
“客官,可是看笛?”店家看着玄衣人在看笛,便上前問道。
玄衣人揚了揚那支老紫竹笛,一錠銀子扔到店家手裏,轉身支起傘走入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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