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請道長除妖
“你、你走開!”她嗓音兀地尖銳。
情勢逆轉,憐舟早想離這位陰森森透着邪性的殿下遠遠地,難得有機會,她抱着狐貍快步轉身。
走出一段路,緊繃的心弦松開,她揉着狐貍毛茸茸的腦袋,笑着親它尖尖的耳朵:“做得好,白貍。獎勵你的……”
暴戾的氣息消散在少女濕軟的吻。
晝景重新恢複懶洋洋的傲嬌樣,眨了眨狹長冶麗的狐貍眼,憐舟摸着它的爪子,心生疑惑:方才白貍的樣子,真得……好兇啊。
書舍。面壁結束的李十七無精打采地推開門,被沈端折磨地沒了往日的驕縱蠻橫,霜打的茄子累癱在座位。見了坐在窗前的少女,她哼了哼:“你今天很倒黴啊。”
憐舟忙着逗狐貍玩:“否極泰來,無妨的。”
十五殿下有心教訓她,這次被白貍吓跑,這次又不知會想出什麽法子刁難了。
她覺得心煩,心煩之餘一想到這是因着阿景待她的好才惹來旁人無端的嫉恨,嘗出淡淡的甜蜜。嫉恨又如何?阿景是不可能喜歡李十五的。
少女無所謂的态度如春風中浮動的軟絮,綿綿的,不能一巴掌将其拍散,平添懊惱。李十七後槽牙咬得發酸:“你真不知道還是裝作糊塗?皇姐不是那麽好對付。”
連她有時候都不敢直接和李十五對上。
李十五那人,從小就陰沉沉的,看人的眼光像藏了刀,一個不順,下一刻就能插?在心口。用毒蜂來形容,再合适不過。
記憶裏她笑得最和善時,還是面對景哥哥。也是,李十七歪着脖子心想:景哥哥宛若仙人,但凡見過他人,沒有不被他魅力折服的。
李十五戀慕晝景這事早不是秘密。
幾年前李十五擺了她一道,不知用何法子令父皇打定主意将景哥哥指給十五皇姐做驸馬,景哥哥當時不在浔陽,宮人得到消息急忙來報,她直接跑到父皇面前和李十五大吵一架,尋死覓活壞了這樁有預謀的賜婚。
為了此事姐妹之間鬧得不可開交,兩人都被父皇數落一番。後來她生了一場大病,至于怎麽病的,卻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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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曉得年歲漸長,李十五性子越發極端。
是個偏執怪。
惹上這麽一個紮手的怪人,少女還不知死活的全然沒當回事,李十七暗道她心大。轉念沉思:她操心個什麽勁?最好「狗咬狗」,鹬蚌相争漁翁得利,她就是漁翁。
幻想做美夢的十七殿下不再吱聲,憐舟指間捏着一枚秀氣小點心:“嘗嘗這個?喜歡的話,明天還做給你吃。”
啧……
八成有病。
李十七光明正大地翻了道白眼:煩死了,不就是只狐貍嗎,至于這麽寵?
狐貍毛雪白耀眼,快饞死她了。
想薅狐貍毛!
薅禿了它!
晝景舌尖靈活一卷,觸及少女白嫩指尖,根本不曉得幾步外的李十七對她起了喪心病狂的念頭,她眼睛清明:小點心好吃,舟舟更好吃。
憐舟親它抱它:“白貍乖,以後住在書舍別走了罷。”
住在書舍?耳朵支棱着的李十七怒道:“不準在書舍養狐貍!”除非咱們一起薅狐貍毛……
她心虛地揚起下巴,且等着憐舟和她讨價還價,哪知憐舟默然看她一眼:“好罷,聽殿下的。”
氣死了,本公主怎麽不曉得你這麽聽話?!
氣得火冒三丈,免得火氣上來一鞭子把人抽死,李十七摔門而出:“你就抱着你的狐貍過一輩子罷!”
挺幼稚的……
憐舟笑了笑。
人走了,她放下狐貍,慢騰騰卷起褲腿、衣袖。
瑩白的肌膚留了一片薄薄的血痂,晝景搖晃的尾巴驀地停下來:怎麽搞的?
她想到了李十五。眸色浸染涼薄。
午後晝景固執地跟着少女來到學堂,甫一露面,一衆世家女的眼神紛紛透着火熱。
李十七看得手癢,一想到能看不能碰,她氣得瞪了憐舟兩眼:你是故意的罷?
憐舟習慣了她的嬌蠻,四下打量,見不到十五殿下,她的心不知怎的,生出奇怪的不安。
請假離開書院的李十五坐上馬車來到玄天觀。
路上她想了很多:一只狐貍怎麽會有那麽可怕的眼神和氣息?定是妖物無疑。寧憐舟敢飼養妖物,坐實了這點,景哥哥豈能放心留她在枕側?
穿過一道道暈滿古意的門扇,邁入道殿,李十五說明來意,負責接待公主的道人手拿拂塵,一身寬松道袍,白眉攏起,疑道:“妖物?”
“還請道長前往書院除妖!”
大狐貍趴在學堂外的窗臺,雪白毛發沐浴着陽光,能看到耳朵尖細軟的絨毛。
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翹起、落下,透過窗子,欣賞少女認真求學的嬌美姿态。
舟舟變了好多。
變得落落大方,融在骨子的溫婉如打開酒封的醇香美酒,聞之醉人,随着時光推移,潤物無聲。
滋潤着她的心田。
因她一人,世間萬物方有了一觀的鮮活。
對于壽數漫長的狐妖來講,無聊、無趣是致命的毒?藥。
慶幸,她找到了自己的解藥。
晝景神色溫柔,慵懶着、低頭舔?舐尾巴尖的小撮兒細毛。
李十五陰沉着臉:“本公主天家身份,豈能信口雌黃?玄天觀乃皇室敬崇的第一道門,斬妖除魔莫不是分內職責?”
寬袍道人輕撫胡須:“世上妖物早已退居深山不問世事,既殿下執意……也罷,貧道跟殿下走一趟。”
“帶上捉妖法器,那妖物膽大猖狂,道長務必要将其滅殺!”
老道眸色閃過一抹不悅,萬物有靈,人有好人,妖有好妖,集天地造化而成的生靈哪能說滅就滅?眼前這位殿下性子沉冷暴虐,他嘆息一聲,長此以往恐怕招致禍端。
道門師兄皆閉門潛修,他算不上裏面有大能耐的,為了不折損玄天觀威名,下山時特意帶上捉妖壺、打妖棍、照妖鏡。器物齊全,果然,十七殿下神色稍霁。
“有勞道長……”
“憐舟……”
“沈院長?”少女懷抱狐貍回過頭。
沈端目光從雪白大狐貍身上移開,看着少女清澈無辜的眼眸:“課業上不懂的,随時來問我。”
大狐貍懶洋洋眼皮輕擡——嗤。無事獻殷勤。
“多謝沈院長。”
“無需喊沈院長。”沈端笑道:“喊我端姐姐就好。”
端姐姐?!偷聽兩人對話的李十七忽然竄出來,驚了憐舟一跳。
看她冒出頭,沈端難得流露的笑意霎時如冰雪凝結:“鬼鬼祟祟,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鬼鬼祟祟,沈自潔你說話摸着良心,大路朝天,怎的,你是女院院長,你走的路旁人就不能走了?”
她小聲嘀咕:“端姐姐?啧啧啧,也不怕肉麻。”
憐舟抿唇,趕在兩人吵起來之前緊了緊懷裏的狐貍,從善如流道:“出了書院,我喊院長「端姐姐」。”
沈端一直很照顧她,做人不能不知感恩。
須臾,沈端眉目明媚:“好……”
這還是一天十二個時辰起碼有三個時辰冷着臉的大冰塊嗎?李□□膽地捅了捅她胳膊:“喂,你沒毛病罷?”
一道冷芒襲來,李十七倒退半步——嘶!還真是冷冰冰不解人意的沈端。
她心裏琢磨着該怎麽折騰冷情的沈院長,眉一擡,看着不遠處李十五領着身穿道袍的老道氣勢洶洶走來,好奇心起,她眼睛微亮。
李十七看到了,沈端自然也瞧見了。
憐舟對此事無感,對李十五此人更沒半點興趣,抱着狐貍擡腿欲走。
“站住!”
斬釘截鐵的聲音傳來。
彼時天邊餘晖未盡,書院學子人來人往,注意力很快被吸引。
玄天觀的流雲廣袖道袍許久未在人間露面,這次看在十五殿下執意相請的份上,道長腰間別着捉妖壺,身背打妖棍,手持拂塵,脖頸挂着照妖鏡,出現在大周第一名院。
冷不防被喊住,憐舟心底不妙的預感漸漸擴大,她遲疑轉身,看着面前一身皇家打扮的女子:“見過十五殿下。”
同窗在書院不行跪拜之禮,這是白鶴書院的規矩。上次李十五仗着身份逼迫憐舟下跪本就不合院規,她想不到,李十五幾次三番刁難,這次大張旗鼓地帶着道人而來,又要做甚?
“寧憐舟,把你的狐貍交出來給道長察看。”
憐舟擰眉:“為何?”
“本公主懷疑你懷裏所抱的畜生乃妖物,為保書院安危,今次特請玄天觀青玉道長而來。”
妖物?憐舟瞳孔微縮。
作為女院院長,沈端同玄天觀道長見禮。
玄天觀乃大周第一道門,觀內道長皆有修為在身,與凡夫俗子迥異。
十五殿下一句「妖物」,猶如石破天驚震得衆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錯綜複雜的視線如網撲來,憐舟手臂發僵,心裏沉甸甸的——她的白貍,怎麽可能是妖?
涉及到人與妖的種族對立,縱她不願交出狐貍,玄天觀青玉道長當前,衆目睽睽,李十五來勢洶洶,此情此景容不得憐舟抗拒。
“白貍不可能是妖,它忠心護主,很聰明……”
思緒翻騰,過往被遺漏的細節自腦海閃現,她輕抿唇瓣,沉聲道:“即便是妖,那也是不會害人的好妖。玄天觀的道長不會妄造殺孽罷?”
青玉道長常年在道觀修行,三十年來很少行走人間,此番見了沈端,又見了氣息純淨容貌秀麗的少女,他心生好感,曉得少女擔心愛寵受到不必要的傷害,溫聲道:“小友莫要擔憂。”
李十五目光沉沉:“狐貍,交出來。”
哪怕道長察看後這畜生并非妖物,她也沒打算讓這只敢冒犯她的狐貍活過明天!
“妖啊,憐舟,快交出狐貍給道長看看罷。”
是妖,萬一會害人怎麽辦?
“憐舟,交出來罷……”
女孩子們一聲聲的催促,逼得少女陷入無助境地。
沈端聲色清寒:“都安靜!”
風斜吹起少女耳邊長發,吹動儒服衣擺,看了眼李十五眼裏深深的嫉恨惡毒,憐舟不禁打了個寒顫。
十五殿下不會放過白貍的!
恰是此時,濕軟的舌頭舔?舐過她微涼的手背,憐舟弱弱出聲:“白貍……”
大狐貍盡心盡意安慰她的「主人」,十二分的乖巧。
青玉道長定睛在狐貍身上,怎麽看都是一只漂亮到妖異的靈狐。為求穩妥,他上前一步:“小友,放心。”
晝景主動從溫軟的懷抱躍下,金黃明燦的光芒散落雪白細長的毛發,它呲了呲牙,近乎挑釁地打量身披道袍的老道。
照妖鏡迎面直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獻給可愛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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