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甜甜的

到底沒有歇在晝景準備好的小木屋,不過她也沒想着真能一下子辦成人生頂頂重要的大事。兩人泡完溫泉乘坐馬車回府。

蒼穹廣幕,星辰璀璨。

舟舟在躲着她。

念頭從腦海冒出來,晝景一襲裏衣躺在床榻,笑了笑,索性随她。

“明天見,舟舟。”

憐舟背對她睡在被衾,一顆心發?脹,羞得找不着北,她幾不可聞地「嗯」了聲,沒去想幾步外高床軟枕上的那人有沒有聽到。

太羞恥了……

阿景太能引?誘人了。

她意志力太不堅定了。

她羞愧捂臉,只覺在書院灌進肚子的聖賢文章全都枉用功,關鍵時刻半點用處都沒有。

還是不能縱着阿景啊。否則誰曉得哪一日她又想出什麽新鮮法子折騰人?

鵝卵石大小的千裏通靈玉用了堅韌的線懸在脖頸,乖乖巧巧,玉質生溫,恰好垂在兩胸之間,就連金絲線繩長繩短阿景想必都有所計量,不貼身戴着不可。

憐舟是怎樣也舍不得她耷拉着眉目,一副看起來要哭的模樣。

但她人也太壞了。一肚子壞水,都不曉得從哪學來的。自胸口撈過靈玉,暗暗腹诽了好一會,心道,大流氓。

夜裏經受了十八年來沒有過的刺激暧昧之事,憐舟睡不着,腦海慢悠悠浮現阿景眸子泛紅時的情态。

那樣的她看得人腿腳發軟,十分妖異。像有把火要從好看的鳳眸湧出來,一并撩了憐舟的心,引?誘着,和她一起水深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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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是凡人配擁有的驚心動魄的豔色。

千裏通靈玉,指腹撚磨圓潤溫滑的玉面,她顧自發呆:如此稀奇的物什,包括那支落地開啓禁制的白梅簪,怎麽看都和青玉道長随身攜帶的法器差不多,甚至肉眼來看,阿景給的更好。

那麽,阿景的娘親又是什麽人呢?

能生出豔絕九州的阿景,阿景的娘親定也是世間難尋的美人罷。

懷着諸多疑惑,沉沉睡去。

天明,晝景含笑:“舟舟,早呀。”

憐舟睡意未散,驚訝她起得早,嬌春微張便要應她,倏地記起昨日之事,臉霎時間紅了。

她坐在溫暖的小窩,長發如瀑散落,耳尖紅得要滴血,一身白色織錦裏衣,裹着無上美色,不自知地低了頭,果不其然在低頭的瞬間感受到胸口熨帖的溫暖。

感受到通靈玉的存在,自然也忘不了某人存的那些壞心思,她紅着臉抱着錦被,上半身遮得嚴嚴實實,羞瞪:“你、你轉過頭去!”

退回兩個月前她防備心未散,皆是和衣而睡。及至後來晝景給足了她安全感、信任感,再就寝時,方曉得解衣,如今敞?露心扉,有了不同以往的親密關系,清楚這人清直表象背後不知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流氓手段,憐舟呼吸一滞,小聲道:“你別鬧了……”

讓她好好起床不想嗎?

晝景眸子笑意搖晃,綴着碎芒,乖乖背過身。

憐舟掀開被衾赤腳小跑着拿了衣裙躲進浴室,身後,晝景輕聲道:“不準摘……”

她揪着胸前衣襟,忍無可忍,漲?紅了臉:“你好流氓!”

裹着被子探出小腦袋的晝家主眯了豔麗的鳳眼:“舟舟,是我的妻嘛。”語調綿綿,情意也綿綿。

人生頭一次墜入愛河的少女哪是狐妖的對手,潰不成軍,跌跌撞撞入了浴室,胸口起伏,小巧的通靈玉輕微撞過玉山紅梅,梅尖輕顫,似調戲,似安撫,憐舟身子下蹲抱膝平複,眼圈紅紅,惱極、羞極,下唇咬緊,半晌才松開,聲音細弱隐了一絲哭腔:“讨厭你……”

被讨厭的某人枕着手臂躺回床榻,眸子閉合,像在睡回籠覺。

須臾,她唇角微揚。

從胸口撈出她愛極了的小玩意。

是了,這種步步侵占,掠奪身心的行為,才更加符合她的本性嘛。

狐妖,有幾個不壞的?

占了一個妖字,又和狐貍挂鈎,哪能

指望她和世間著書論道的聖賢一般,聖賢且有七情六欲,只是太會裝了。

晝景眸子睜開,以往清心寡欲,那是心中無欲,有了舟舟就不一樣了,舟舟能激發她身上全部的熱情。

通靈玉小心翼翼被放在唇邊,唇瓣輕貼,她忽而燦笑:“乖啦,喜歡你,才想着欺負你呀。別惱了……”

通靈玉認主,乃一對,通靈之物,旁人不可開。憐舟三番五次被她哄,到了去往書院的時辰,坐在車廂內紅着眼睛摸着玉佩穗子玩,不理會某人讨好的目光。

晝景自得其樂。

和舟舟談情說愛,果然是世間最有趣的樂事了。

不理她,能看見她,她也快活。

“我進書院了。”憐舟咬唇看她。

“進去罷,下學我來接你。”

她「嗯」了聲,再次看了晝景一眼,眼神羞怯地走開。

沉淪情網、被接連撩撥蠱?惑的少女,好在她還是一個志存高遠,有遠大抱負,很容易沉迷學海的、讀書的好苗子。

坐在學堂,聽沈院長侃侃而談講述古今道理,心神很快收斂,哪怕靈玉貼合肌膚,偶爾被胸前起伏微微撥弄,憐舟神情不變,專注、認真,透着稍許清冷。

背脊永遠直挺,悟性之強,學習進度比沈端預想的還要快。

其中不乏有某位狐貍家主掏心掏肺地教導,最根本的原因卻是憐舟有一顆閃閃發光的好學之心。

沒人能阻擋她實現她的人生理想、抱負。要做令所有人都嘆服無話可說的儒者,讓女子有朝一日能坦然驕傲地面對這世道,不僅僅止于壓男子一頭,求學問道,求一個世間女子皆可與男子享有同等讀書的權利,在男尊女卑的森嚴法度下問一個何為公道。

世家子女生下來受詩書熏陶,更多的人一輩子都不曾觸碰到泛黃的書卷。這也是沈譽為何據理力争要在白鶴書院開辦女院的緣由。世家貴女讀書、進學,比貧寒人容易許多。

憑什麽女子就不能讀書呢?

這是憐舟幼時埋在心裏的結。

憑什麽連爹爹那樣秉性溫和的書生都會認為女子讀書無用?

世上早已有沈前輩那樣功成名就的女儒,然而當年白鶴書院開放女院的事仍舊是今日坊間的談資,每當說起,免不了一句輕慢嘲諷。

大周有沈譽為女子求學開路,可她臨死,夙願才剛開了一個頭。

在憐舟看來,歷史的長河湧現太多大有能耐的女子,上位者懼怕女子掌權,像養金絲雀一般養着世家貴女,即便深宮裏的公主殿下不也是如此?

沒多少人真的甘心樂意在學海一道與男子一争先後。

正因無人與男兒争競,少有人争競,才積蓄了越來越多自大傲慢的土壤。

阿景稱之為世間第一等人都不為過,然而像她那樣無雙無瑕的人,也要披着男子的外殼才能繼承家業。

為何女子向上的路走得舉步維艱?

因為走的人太少了。

有沈譽在先,憐舟做不了第一個,可她願做其中一個。

只要活着,沒人能阻攔她求學路上邁開的步伐,即便阿景,也不能。

有幸的是,她內心篤然,阿景壞是壞了點,但她會永遠支持她、理解她,她是她的後盾,是她一身疲憊不管多遠都要奔赴的家。

憐舟在書院心無旁骛求學,回府後晝景懶洋洋踏進書房,着手處理書案積成小山的折子。不僅要輔佐陛下料理朝政,還要忙碌名下豐厚的産業。

雜七雜八的事不少,身居高位總有擺脫不了的負擔。

一個時辰後,她落筆飲茶。另一只手漫不經心翻開同僚、世家主、好友邀約的帖子。

她嘆了口氣:“最近只想陪着舟舟啊。”

婦人笑她:“那就抛開所有去玩,陪伴伴侶,是比朝政、俗務更重要的大事。”

朝廷文武百官,陛下總能找到合适的人交托,可這一生的伴侶,萬萬不可有半點虧負。

也難怪晝景會被養成随性散漫的性子。婦人考

慮問題,永遠會從她開心、舒适、幸福的角度出發。在她看來,阿景已經足夠優秀了,她做的夠多。

接管家業、輔佐君王,為人子、為人臣,每一件需要她做好的,她都做得出類拔萃、無可挑剔。

這樣的人,理當有任性的資格。

受她「慫恿」,晝景大手一揮,吩咐管家:“一月之內,諸如此類的帖子無需往本家主面前送了。”

管家垂手應是。

所有的事處理好,她面上堆起笑:“花姨,我去找舟舟。家交給你了。”

晝景拎着食盒守在女院門口。

女院禁止男子入內,上次青玉道長來,還是十五殿下親自領進門。披着男子的殼,就要守書院的規矩。好在等了沒多久,一身儒服的少女雀躍着、矜持着、朝她含羞走來。

憐舟沒想過她能來。

書院男女有多推崇晝景她是知道的,這樣的人走在街上都少不了被熱情的女郎送絹花、手帕、香囊、木瓜。

八月中下旬,午時,太陽高高挂,憐舟掏出帕子為她擦淨額頭、鬓角的汗,接過食盒,笑問:“你怎麽來了?”

周圍來來往往,世家貴女上趕着「偶遇」,煩不勝煩,唯恐将十一殿下、十七殿下引來,晝景牽着她的手:“去別處說罷。”

秋水涼亭……

飯菜擺好,晝景在她對面坐下,懶洋洋地:“想你了就來了。喜歡嗎?”

這份突然出現的驚喜。

憐舟捏着長筷,秉持食不言的規矩,點點頭,眼睛彌漫喜悅迷人的光。

為能和她多說兩句話,憐舟斯文迅速地解決了中飯,害羞地擦了擦唇邊不小心沾染的油水,和她分享小半日的所得。

晝景聽得津津有味,時而做出精準有效的指點,不出意外的發現,她的舟舟看她的目光越發火熱。

她慵懶地趴在石桌,下巴枕在手背:“舟舟……”

“嗯?”

“想親一親舟舟。”

直白、熱情、偶爾不知羞恥、愛欺負人。這是憐舟表明心意後對某人的全新認知。

她甚至開始懷疑初識時這人冷淡寡欲的氣質是否僅存在于她的幻想。

晝景耐着性子等她許可。

風吹過涼亭,吹動耳邊柔軟碎發,少女忍着羞意看向四圍,目光兜兜轉轉落在阿景泛着水澤的唇,她捏着錦帕,神情為難,像極了謹慎膽小的小白兔,既想吃眼前的美味,又怕上獵人的當,栽進深不見底的陷阱。

半晌,她細聲細氣道:“嗯……”

晝景眉眼流轉開璀璨的笑。

“但你、但你不準胡來,就一下。”她強調:“這是在書院,輕輕的、輕輕的一下就好……”

得到了許可,晝景趴在那不動,對上那雙羞怯困惑的眸,她笑了笑:“舟舟,我可以親哪裏啊?”

憐舟熱得別開臉,倏地生出一個念頭:她作何要答應這人呢,看罷,她又在得寸進尺了!為何要把那麽羞人的話,說得那樣坦蕩?她抿了唇,嗔怪:“阿景,你不要帶壞我。”

眼神幽怨、譴責,晝景笑彎了腰。

笑得對面的舟舟姑娘拔腿欲走。

被攔了下來。

“別走,答應了的還沒做呢。”晝景扶穩她肩膀,湊近了能清晰察覺少女嬌軀不可抑制的輕顫。

楚楚惹人憐。

她柔聲道:“別怕,不欺負你。”

憐舟顫巍巍雙手扶上她的腰,眼眸如水,忽而水光泯滅,她閉了眼。

待君采撷……

晝景好整以暇地看她,眸色微深,浪潮翻湧,凝着眸子細淺惑人的笑,搭在肩膀的手順着纖細的手臂,拂過料子精致的衣袖,悄悄掌控在那把細腰,憐舟忍着沒動。不敢動。濃密不安的睫毛暴露了她當下似乎并不太平靜的心緒。下颌被溫潤的指節擡起。

要、要來了嗎?

于是扶在晝景腰間的手下意識收緊。

身心煎熬。有着不能反駁的期待。心跳怦然。

等了又等,忍了又等,捏着她下颌意圖對

她做親密事的人卻忽然停了下來。

嬌唇微啓,憐舟剛想問她為何不動,唇洩出一道縫,晝景瞅準時機貼了上去。

輕抿花瓣,親?吻花瓣,舌尖缱绻暧?昧地流過那分軟,勾勒綿延,如世上最秀氣的筆鋒,描繪出少女青澀綻放的美。

情窦初開,情意微熟,釀有甜美的汁。

經不起品嘗。

腦子是懵的。

心神為此變得慵懶,倦倦的,心潮緩慢跌宕。憐舟叩緊了牙關,下唇被細描。晝景慢悠悠放過她,經水潤過的花果然美得鮮活。她滿意極了。

“我喜歡……”

她話音剛落,憐舟顫?栗着心倒在她懷抱。

這一下确實很輕,輕得把她魂魄都要勾走了。短暫的瞬息被巧妙刻意地拉成漫長畫卷,少女聲線不穩,唇紅且豔,比上好的胭脂塗抹的還要均勻漂亮。

羞的……

血液仿佛都凝在了那。

“阿、阿景。”

晝景回抱她:“在呢……”

憐舟放心地窩在那溫暖的懷抱,有一剎不舍得離開。

但她還是掙紮着退了出來,用那柳絮綿軟的眼神看了晝景片刻,害羞的、大膽的,像是要再次把人鄭重地銘刻于心。

“時辰不早了,我要回書舍了。”

午間不睡一會,後半日沒飽滿充沛的精力應對接下來的課程。

晝景指腹劃過她紅暈潮生的臉蛋兒,笑:“嗯,回罷。”

憐舟不好意思地伸手拉下了她的手,看了眼石桌擺放的蜜餞碟子,側身仗着手長拈了兩枚,一枚喂到晝景嘴裏,剩下一枚自己吃了。

甜甜的,是阿景親她的味道。

她含羞跑開,背影纖美。看着看着,晝景舌尖抵了蜜餞,一邊的腮幫子微微鼓起,指腹抹了一把唇。

喜歡……

她眼睛亮了亮。

收拾好食盒,笑着離去。

良久。風吹垂楊柳,十五殿下陰沉着臉邁開步子,轉身,摧殘了一地嬌花。

一路小跑着回了書舍,臉頰蒸騰的熱意散在八月長風,憐舟嚼着蜜餞果肉,簡單的梳洗後,躺在書舍床榻,側身不教人看到她此刻的面容。

十七殿下氣沖沖推門進來:“李十五發的哪門子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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