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大有來頭
她似乎每天都是風風火火氣沖沖,憐舟對他人的事沒有太強的窺探欲,更別說關乎兩位殿下。
甜蜜的心事被打擾,她輕輕嘆氣,打算好生睡一覺,養精蓄銳,準備午後的學海征途。
然而李十七不這樣想。
她氣得磨牙:“招她惹她了,要她那樣的眼神看人?”
一間書舍,統共兩人,憐舟不說話,她一個人說得沒滋味,撒氣都沒人配合。
“喂,別睡了,李十五瘋了!你都不敢想她說了什麽!”李十七吸口涼氣,道了句好家夥:“她咒你不得好死哦。你說氣不氣?咒你也就罷了,還帶上景哥哥,瘋了,要不是鞭子被沈端拿了去,看我不抽她!父皇罵我我也得抽她!”
她提到晝景,憐舟神情一怔,睜開眼,規規矩矩坐起身:“殿下碰到十五殿下了,她來書院了?是在哪裏碰見的?”
“是啊,她不來書院怎麽能把本公主氣成這樣,別管在哪碰見的了,你先和我一起罵她!”
一個人罵總歸是不痛快的。
“她說阿景什麽了?”
“她?”李十七白眼直往上翻,不甚雅觀卻充分表明了公主殿下眼下的心情。
“她說景哥哥被狐媚子迷住了,哦,狐媚子說的就是你,好端端的李十五來書院也就罷了,怎麽那麽大火氣,見誰瞪誰,陰森森的,邪氣!”
“還有呢?”
李十七哼了聲:“你不是要午睡嗎?怎麽忽然感興趣了?”
憐舟想了想,下了床榻,撫平衣衫:“我不睡了,不如殿下和我好生說道說道?”
滿肚子話有人聽也不錯,李十七不再怼她,将之前遇到李十五的事講明:“不知她給哪生了那麽大的火。你得小心了,我每次得罪了她,總有那麽兩天事事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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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看,她這人心眼小,報複心強,誰讓她不好過了,她能把人挖出來再晾在太陽下暴曬,狠辣着呢。
本公主和她比起來頂多是任性,你該慶幸不是十五皇姐和你同住一間書舍,否則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十七殿下人不壞。”
驕縱、跋扈罷了。
天家當做金絲雀來嬌養的公主,莫說明面是如何優雅高貴,私心裏哪個不驕縱跋扈?
殿下不過是沒藏着掖着而已。
動不動愛拿鞭子抽人,一鞭子下去能打得人皮開肉綻,然軟鞭被沈院長沒收,在書院,有沈院長壓着,行事乖覺不少。
她說的有道理,幸虧不是和李十五同居一室。想想李十五陰沉陰鸷的眼神,憐舟脊背禁不住發涼。
竟然能在她嘴裏聽到尚且算得上誇贊的話,從小到大明面上把她誇得絕世僅有、背地裏罵她任性胡鬧肆意妄為的大有人在。
李十七眼睛不眨地盯着她,想了片刻終于想明白這人「玷?污」了景哥哥,沒被她抽死的因由。
公主殿下能打死人的軟鞭又不止一條,只要她想,嬌弱如一朵花似的少女根本逃不開她的魔爪。
那麽為何就逃開了呢?
甚而李十七還能在想和人說話的時候找上她。
因為這人不谄媚。脊梁是直的。不卑不亢,有文人引以為傲的風骨。
可李十七認為這東西不是讀書就能讀來的,很大程度是天生的、骨子裏淌出來的凜然清高。
崔知是世家嫡女又如何,見了她還不是和沒骨頭似的。憐舟不是。
憐舟出身不好,能進書院完全是頂着世家主夫人的名號,有晝景親自舉薦。縱觀偌大的書院,能和她說真心話不逢迎的,一個讨人厭的沈端,一個同樣讨人厭的憐舟。
李十七腦殼疼:“你怎麽偏偏和本公主喜歡同一個男人呢?”
若非如此,姑且還能做朋友。
憐舟笑看她,為此刻的和解。仍是那句話,來書院是為求學,不是來樹敵,書院內她交了幾個朋友,如宋染、如鄭家妹妹。
結下
善緣,不期許往後會成為她的助力,但千萬不要成為阻力。殿下能暫且放下對她的惡意、成見,她樂見其成。
不免釋放出柔柔善意:“我想,殿下會找到那個疼你愛你、将你捧在手心的良人。”
有婦之「夫」,就莫要想了。
良人?
女孩子家聚在一塊談論未來的夫君,是閨中密友逃不開的話題。
說到良人,李十七莫名想到沈端那張精致的冰塊臉,她身子發抖,暗道:魔怔了。不僅和情敵談論這碼事,還在提起良人的瞬間想到最不該想的那人。
她瘋了不成?被沈端虐出毛病了?
怔了怔,當真魔怔了繼續想:沈端那麽冷的人,也會捧着一顆火熱的心去愛別人嗎?
想象不出來。
她沉默不語。
憐舟沒在意她的沉默。書舍寂靜無聲。
“晝夫人!請留步!”
聲音從後面傳來,青玉道長尋了沈端,得到沈院長同意方才踏入此地。一身道袍,日光下仙風道骨。
與阿景定情後這還是頭一次從旁人嘴裏聽到「晝夫人」這樣極具身份象征的字眼。
大周世家主女眷之中,論尊榮排在第一位,晝夫人,晝景的夫人。
她克制着臉紅,溫婉有禮:“見過道長……”
青玉不敢受她一禮,尤其此行是有求于人,亦或是有求于狐。
他看起來仙風道骨,實則來書院的路上着實不太平。跌宕起伏,禦劍飛行被不長眼的仙鶴撞下來,途徑一片山林,被林子裏剛成年的一只狼妖偷襲,搶了他的拂塵。
來書院時破天荒被門前臺階絆了,險些當衆丢了玄天觀道人的臉面。
氣運被截,容不得他不信。
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憐舟善解人意道:“道長來此,我能為道長做什麽嗎?”
青玉頓時感激她的細心體貼,正愁不知如何開口,有了引子,他将幾日以來發生的事慢慢訴盡。總歸就是兩字:倒黴。
聽了他的遭遇,憐舟深表同情,難道方才那一眼,她覺得道長心情算不得好。一樁樁的倒黴事接踵而至,能開心才稀奇罷。
她眉目溫和:“道長懷疑是我家白貍截了道長氣運,想找它賠不是?”
白貍無辜受苦,道長若能和它賠禮她也是開心的。至于氣運一說,她不明白。她只問她想明白了的。
青玉嘆息:“确是如此。那只靈狐呢,不知在何處?”
“白貍出去玩了,玩累了大概會回。”正說着她眼裏多了一抹喜色:“白貍?”
招招手,大狐貍歡快地朝她跑來。
午後拎着食盒,晝景回府一趟思來想去仍是往禦書房遞了一道密折。
——奏請十五殿下就藩。
大周皇室陰盛陽衰,皇子不多,是以嫡出的幾位公主生下來按照皇子序齒來排,有封號,有封地。
按理說既享皇子待遇,成年後回封地管理一方亦是回報君恩。
而上至君王,下至朝臣,似乎都忘了這回事。所謂的享皇子待遇,也只是得了陛下更多嬌寵。不論君臣,壓根沒把此事放在心上。
沒人真敢要公主殿下就藩。
晝景一道折子無異于在陛下頭頂炸開一道響雷,提醒他君無戲言。
這事也只她敢做,只她能做。累代的功勳放在那,提了也不算過分。
陛下昔年當着文武百官承諾嫡公主亦可封王,她想借陛下金口一諾,逼十五殿下離開浔陽,離開舟舟。
至于其他幾位公主,沒有朝臣支持不會輕易離京。
上位者一時口快腦子熱了說出女子可封王的話,晝景敢用項上人頭擔保,陛下此時定然悔了。
不過沒關系,她僅僅想要李十五離開,不想舟舟身邊存在一絲一縷的威脅。
同密折一起附上的還有身為臣子被殿下深深愛慕的困擾——比起李十七的任性追逐,李十五的至死偏執才更令陛下擔憂。
陛下乃慈父,哪怕
他忌憚女子不願放權,涉及愛女,他會同意的。
大狐貍隔着一步之距跳進少女懷抱,擔心動作慢了接不住它,憐舟很是緊張地邁了半步,雙臂牢牢抱住狐貍,親昵地摸它腦袋:“好白貍,你看誰來了?”
青玉道長一臉尴尬,抛卻了仙人風範頓時變得和藹可親,哪怕為了那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試試。
“白貍……”他掏出事先準備的溫熱酥脆的小雞腿,想必存放在特定儲物袋才能保持味道上的鮮美。
雞肉飄香,晝景看也不看。
真是狐貍成精了,鬼精鬼精的。青玉暗中捏了把汗,嘗試幾次靈狐始終不給面子。他無奈看着眼前關系親近的主寵,福至心靈。悟了。
“晝夫人……”
憐舟抱着狐貍,眼裏存了未來得及收斂的暖笑:“道長?”
青玉道長摸出一支其貌不揚的毛筆:“此乃溫魂筆,常常以此筆書寫,能消解疲憊,溫養神魂。”
是文人儒者夢寐以求的好東西。
憐舟一愣,婉拒:“無功不受祿。”
“晝夫人收下罷,當作老道獻給此狐的賠禮。”他朝大狐貍誠懇致歉,晝景眼睛審視看他,末了,歪頭催促少女收下。
收下賠禮,當是一筆勾銷。
與此同時,沉沉壓在青玉肩上的衰運一瞬散開,神魂驀然輕松,他震驚望着叼筆和少女嬉鬧的白狐,掩在廣袖的手不停掐指捏算。
白霧重重,前路不明。竟是一絲一毫都算不出。
“道長,無事的話我和白貍先走了。”
“慢走,晝夫人。”
青玉腳下生根呆呆望着虛空某處,滿臉疑惑:怎會如此?
急急轉身,走出書院,禦劍回到玄天觀。
抱着漆黑命盤的青葉道長見到倒黴催的師弟,一巴掌拍在他後背:“好了呀!”
青玉神情恍惚:“師兄,我有要事要見師父。”
“不可不可,觀主師父和繁木師叔等人閉關推演天命,天大的事都不能攪擾。”青葉一頓,訝異道:“師弟,你下山一趟做了什麽,怎麽回來黴運盡除,氣運也跟着回來了?”
“這正是我想和師父說的。那只靈狐……”他細下沉吟:“怕是大有來頭。”
作者有話要說:淩晨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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