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湯池
三月天,午後的風拂過護城河的楊柳岸,繞過世家高門大院精心搭建的秋千架,穿行曲曲折折一眼望不見頭的雕梁畫柱,鑽進敞開了滿室溫馨的花窗。
少女潔白的衣裙被輕輕吹起,腰間壓裙的玉佩穗子拒絕了春風撩撥,玉璧之上「吾妻」二字飄逸灑脫,字如其人,憐舟指尖在定情信物上磋磨兩下,一顆心搖搖晃晃,帶着點情?迷的醉。
她是阿景的人了啊。哪怕細窄,哪怕嬌嫩,也被這人進到了深處。
回頭害羞地瞥了眼床榻,沒找到想找的物什,眸光一蕩,掀起氤氲的水波,她想:怎麽會沒有呢?放哪了?
晝景起身離了榻,着了月白色薄衫,頭戴玉冠,腳踩登雲靴,腰間綴着同款式金絲擰成的白玉穗子,纖腰長腿,眉眼如畫,斂去狐妖的真身,翩翩然如谪仙降臨。
“在找什麽?”
“啊?沒、沒有。”憐舟紅着臉。
順着她先前的視線看去,晝景倏地彎唇,狐妖的滿身心眼稍稍轉開,她輕笑,湊近少女透紅的耳:“元帕被我收起來了。沒在上面……”
“……”被她一語點破心思,憐舟羞難自已,驀地想到昨夜破身時她心疼地跪在那用帕子替她擦拭血跡的畫面,整個人簡直要燒起來,剛邁開兩步,又難受地咬了唇。
“別亂動。”晝景心虛地清咳兩聲,彎腰橫抱她,用眼神示意她摟緊自己的脖子,見她遲遲未動,笑道:“這會害羞什麽,夫人。”
她似乎總喜歡在占了便宜後喊一聲「夫人」,而憐舟也确确實實做了她的夫人。
一瞬的沉默,柔軟的手臂終是環過脖頸,憐舟小聲道:“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沒有賣乖。”晝景親她眉心:“我難道不乖嗎?昨兒個全是聽了你的,沒亂來半分。”
才怪……
和她在這事上争辯吃虧的只會是自己,跟狐妖比不要臉,那得是多麽想不開。憐舟嗔瞪她,乖巧地被抱出門。
白梅簪子重新落回晝景袖口。
禁制解開,主子從房裏出來,下人們好奇看去,尚未看清被抱在懷中嬌羞的夫人,就被家主一道冷冽的眼神看得心口一震。
所到之處無一人擡首放肆,憐舟松了口氣,暗嘆阿景對她的占有欲實在是強。連被旁人看一眼她都要介意。
細想,心裏釀出甜蜜。
晝景穩穩當當抱着她,不時垂眸看着她的姑娘,眉眼春?情未褪,滿面嬌容,這般姿态風情怎能被除她以外的人看了去?
一路上她盡量避開眼目,府裏的下人被家主威嚴所迫,遠遠地行禮避開,順順利利以最快速度來到「洗心池」。
踏入湯池,柔和的氣息撲面而來。憐舟心思一動,她是喜歡這地方的,撲騰的水氣給了她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從昨夜昏昏沉沉被情?欲支配的當口,一些陌生破碎的畫面自腦海湧來。
“喜歡這裏嗎?”晝景問她。
“嗯。喜歡……”憐舟手搭在腰間束帶,頓了頓,羞怯看她:“你不走嗎?我餓了……”聲線軟軟的。
晝景看她一眼,笑得風流:“好,我走,為我的舟舟準備美酒佳肴。”
她轉身離開,憐舟放心地拉開束帶。
走出兩步,晝景一聲不吭折返回來,吓人一跳:“你、你怎麽還不走?”
“這就走。”她愛憐地撈過少女耳邊一縷長發,親吻在發梢:“回來再看。”
憐舟羞得不行,捂好衣衫,俏臉滿了通紅:“快走啊,你、你想餓壞我不成?”
晝景笑着摸她頭,摸完就走。
等了好一會不見她回,憐舟把心放回肚子,羞惱地褪了衣衫,細長的腿邁進冒着熱氣的湯池,她舒服地長嘆一聲,嘆息淺淺。
流水覆蓋了肌膚斑?駁的情痕,盯着身前成熟俏麗的媚?色,她耳朵發燙,洗淨身子,偶爾不留神蹭到,帶着細細麻麻的疼。疼得有點磨人。
她懊惱捂臉。
似乎懂了阿景看着她時意有所指的「嬌媚」二字。嬌是真的嬌,媚也是真的媚,壞就壞在嬌得過頭了需要百倍的呵護,然而一把媚?骨,又勾得人失了那份耐性。
再細密的地方她不敢妄動,潦草洗過,看一眼就羞得呼吸不穩:這身子嬌成這樣,也不知阿景吃不吃得消。莫說阿景了,若每次進去都要熬上幾個時辰,她也不要活了。
她在這方面無人教導,是以懂得少,胡思亂想了好一通。
吩咐了後廚重新準備午膳,晝景怕泡在湯池裏的人無聊,坐在桃花樹下,指尖捏着一朵桃花瓣,心裏不知在琢磨什麽不正經的彎彎繞繞,薄唇勾笑,打開靈玉,有一搭沒一搭和昏昏欲睡的少女閑聊。
聽到她的聲音,憐舟忍不住縮了縮腳趾,耳朵尖紅着,強行打起精神寬慰她:“我不急,你不要吓到他們了。”
世家主的威嚴不可冒犯,她就怕阿景心急,對着一衆廚子冷了臉。
“我又沒兇他們。放心,今個本家主心情好。明個也好,後天照樣好,這一個月內,只要別在我底線蹦跶,多大的過錯我也能容。”
指尖微微用力撚了桃花,濺出細膩花汁,晝景眸色漸深,嗓音低柔下去:“舟舟,你還好嗎?”
憐舟被她問得呼吸急促:“我、我還好。就是。就是……”
她磕磕絆絆「就是」了好久都沒把話吐出來,另一頭,晝景拿出十二分的遷就溫和啞聲道:“不急,慢慢說。”
看不到人,總比當着她面說要能接受些,反正早晚這些話她都是要問的,憐舟趴在玉璧漸漸穩住心神,嗓音細弱,猶猶豫豫地把難以啓齒的擔憂問了出來。
晝景聽了一愣,冷不防想起自己昨個進得的确辛苦,喉嚨動了動,怕一個答不妥吓到她單純的舟舟,好生醞釀了措辭:“這、這無妨的。”
“真的無妨麽?”憐舟聲細如蚊:“我也不想我的阿景每次都那麽難熬……”
“我?”晝景牙齒咬了舌尖,須臾松開:“慢慢來就好。”
慢慢來……
憐舟「哦」了一聲,心道:昨夜還不夠慢的嗎?再慢……她眼裏蒙了委屈,再慢她還要不要睡了?
晝景拎着食盒走進來時,無甚經驗的少女還在擰眉思索,見了來人,她默默轉了身,不教她看自己。轉過去後,又心存愧疚,她是她的妻,看看也沒什麽。
矛盾糾結羞澀的心理被她展現的淋漓盡致,晝景被她逗笑:“舟舟,我喂你吃。”
早在她來之前憐舟刷了牙,這會且等着填飽肚子。被阿景投喂的誘惑和起來穿衣自己進食的念頭彼此拉扯,沒等她想明白,晝景在那低笑:“快,張嘴。”
被催促着,憐舟也沒了法子,囑咐道:“你眼睛老實點。”
晝景似笑非笑看她,明知故問:“怎麽個老實法?”
“……”憐舟羞得頭上就要冒煙,被堵得啞口無言,漂亮的水眸含嗔地瞧着她的心上人,欲說還羞。
紅着臉被喂了六分飽,她不肯再吃。
晝景解了衣衫下水,寵溺地從身後摟了她腰肢:“好舟舟,吃這點就不要了嗎?”
“吃飽了……”她閉了眼靠在喜歡的人身上,身心被熨帖着,那股昏昏欲睡的感覺又來了。她嬌聲道:“阿景,你親親我。”
晝景愛極了她此時的嬌态,柔軟的吻落在後頸、雪背,趁人半點防備都沒有,軟聲央着替她檢查身子。
沒成想一句話把人給驚醒了。
或者也可以說是羞的。
她難為情地抿唇,換來晝景央求的目光。憐舟被她磨得沒了起初的堅持,半推半就地應了。
玉藕輕分。鮮亮紅潤的花瓣沾了晶瑩
水露,春風吹拂仿佛能拂落點點水珠,三月天,這時節最好,最鮮,有着四季年輕稚嫩的容态,秋比不得,冬比不得,有着蟬鳴的盛夏更難以匹敵她的嬌軟櫻紅。
少女如春,更勝春。
晝景薄唇微燥,舌尖抵在上颚,忍着侍?弄的沖動,又禁不住想,這是她的妻啊。
憐舟小腿緊繃,脊背也跟着緊繃,被看得喉嚨有了哭腔:“好了……好了沒?”
她睫毛輕眨,竟落了一滴淚。
當真是水做的。
不忍欺負她太過,晝景摟了她,驀地身子一僵,急忙撈了素帕捂住鼻子,眼裏閃過一抹狼狽:“舟舟,我、我還是……”
她想說還是先行一步去「照顧」阿娘,轉念一想實在不忍把人丢在這,她抱來的,也該她抱回去。
她心裏起了煩躁,暗罵這身子沒出息,卻不想方才還羞哭的少女見她又弄成這般模樣,撐着身子穿好衣裙,臉色複雜地按在她脈搏:“阿景,你不要總是想我。”
這可能嗎?
這太難了!
你在難為一只狐妖,也在難為本星主,你曉得嗎?
她欲哭無淚,萬分慶幸昨夜星輝庇體暫且平複燥氣沒使她在辦人生大事時出醜。
氣憤之際想到斬秋城寒潭時隐忍地心尖火種生生破裂一道縫隙,頓時起了明悟,她這身子八成便是那時候憋傷的。
雖說被那股忽如其來的水意滋潤地魂魄舒爽,但到底火種曾裂開過,她面色幾番變幻,疑窦頓生——她是長烨,那麽舟舟又是誰呢?
“阿景?”
晝景捂着鼻子,腦子轉得飛快。
她是長烨,長烨主火,這一世乃狐妖之身,她無數次感慨舟舟是水做的骨肉,肌理細膩,情?事上磨人,如水的嬌柔,不堪摧殘,卻實打實地滅了她的火。
長烨的欲?火,豈是尋常人可滅的?
她再次細細品味交?融時的奇異快感,心頭有了隐約猜測。
她是長烨,天上地下,僅用一夜情?事滅了她心頭燥?火的,也唯有一人了。而僅用一眼就能勾起她燥?火的,怕也只有眼前人。
“阿景?阿景?”憐舟伸手撫摸她的臉。
緩過神來,晝景笑了笑:“我無事,舟舟。是你太誘人了,我受不住。”
她想:不論是水玉還是舟舟,都只是她的姑娘罷了。
“哪裏是我太誘人……”憐舟心道:是你太欺負人啊,恃寵而驕!
恃寵而驕的家主捂着鼻子沖自己夫人笑,篤定道:“我無妨的,舟舟多陪陪我,我也就不至于這麽沒出息了。”
多陪陪?憐舟一怔:“可我現在……”
“不急,來日方長。”沾了血的帕子被火焚毀,晝景彎腰抱起她:“走了,回房說悄悄話。”
“誰、誰要和你說悄悄話了?”
“你呀,就是你,還能是誰?”
年輕的妻妻打情罵俏着出了洗心池,自遠方而來的女子站在晝家府門外感受着上空将散未散的聖潔水氣,眸光一定:就是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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