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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傾坐立難安,多次站直身體,又惦念着沈朝陽的囑托,逼着自己重新坐了回去,不知過了多久,石室的門口處傳來漸漸變重的腳步聲。
王傾側耳聽了十幾秒,篤定道:“是沈先生。”
那傭人還有些不信,身體已經自發地做出了警戒的姿态,甚至想将王傾扯到身後護住,王傾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這腳步聲一聽便是他的。”
“他是誰?”室內的光撒在了走近的人身上,沈朝陽身上披着鬥篷,踏光前行,“可是我?”
“自然是你,”王傾一個健步便竄到了沈朝陽的身前,他眉頭緊鎖仔仔細細地查看了沈朝陽的身體,尤帶擔憂地問,“沒受傷吧?”
“沒有受傷,半路便碰到了宋秘書,事情已經解決了。”沈朝陽擡起了剛剛開槍的右手,極順手似的,壓了壓王傾的發,又道,“宅子裏有人生了病,許是被野狗咬了,也叫醫生前來看過,但藥石無靈,只能暫時控制起來。”
王傾略放了放心,又聽沈朝陽道:“他許是活不了多久了,我已下令,将他的家人帶回沈家名下的福利院供養,也算全了主仆情誼。”
“沈先生仁厚。”王傾誠懇地誇贊了一句,卻聽到了極輕的笑聲,那笑聲一閃而過,消失得太快,叫王傾也生出懷疑,認為自己是聽錯了。
“事情發生得急,有下人吓壞了,便去搖了緊急的鈴铛,鈴铛透過繩索,傳遞到了塔樓上,塔樓自會有人敲鐘。”沈先生詳細解釋了一番,打消了王傾僅剩的一絲疑窦。
兩人連同傭人一起,邁出了明亮的石室,開始向山洞外走。山洞內此刻光線極暗,沈朝陽在最前方走,前進卻不受什麽阻礙,他間或叮囑道:“小心腳下。”
王傾便低低地應上一聲,跟在沈朝陽的身後,借由昏暗的光線,看沈先生虛無卻叫人安心的背影。
兩人終于出了山洞,宋秘書等在洞口處,道:“晚飯已經備好了。”
沈先生“嗯”了一聲,便領着王傾向餐廳走去。半路,王傾忍不住道:“你且等一等,我去幫你做些吃食。”
“無礙,你之前做的吃食,有多餘的,我吃那些便可,現在天色已晚,不好叫你再勞累。”
這番話道得王傾又感動又尋不出理由拒絕,只好聽了沈朝陽的安排,但真正上了餐桌,才發現餐桌泾渭分明地分成兩邊。
一邊是廚師們做的美味佳肴,一邊是王傾之前做的飯菜,還是之前剩下的,無論色香味,都遠達不到合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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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朝陽揮退了傭人,神色鎮定地坐了下來,拿起筷子便吃,吃了幾口,放下筷子,又道:“我只有吃你親自做的食物,才能品出幾分味道來。”
“莫要尋我開心。”王傾當沈朝陽所說的是誇張的贊譽。
“并非尋你開心,”沈朝陽的視線投到了王傾面前的盤碟上,平靜道,“我幼時尚能吃到食物的味道,但十四歲那年,突然失了味覺,藥石無靈,直到遇到你,方才尋回味覺,品出吃飯的樂趣來。”
“怎會如此?”王傾此刻已信了大半,他心中竟生出一絲心疼與擔憂來。
“我也不知曉為何會如此,食物過了你的手,經過你的烹制,方才有味道,”沈朝陽的臉上露出了極淺的笑,卻真實得叫人生不出推拒的想法,“我這怪病得了十餘年,卻被你治好了,你是我的藥。”
王傾的身體不自覺地向沈朝陽的方向前傾了少許,開口卻傻乎乎地問:“這病會不會損傷你的身體?”
沈朝陽頓了頓,他沒想過,王傾得知真相後,問的第一句竟是這個。
王傾目光灼灼,臉上帶着一絲隐憂,是真的在替他擔心着,而非竊喜于自己握住了沈朝陽的一個弱點。沈朝陽見過太多人貪婪算計的眼眸,他知曉王傾是個好人,卻未曾料想過,他竟真的将自己視作極好的友人,坦誠相待——映襯着自己那點不可言說的心思,過于圓滑世故。
“雖無藥可救,但除了影響食欲,其他并無大礙。”沈朝陽倒是還記得回了王傾的話。
王傾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如此便好,我是你的廚子,自然要為你做飯。縱使我離開沈宅,但凡早飯、午飯、晚飯,我亦會做成兩份,遞到這裏,也當是報答你救我、護我的恩情。”
沈朝陽卻并不怎麽高興似的,反問道:“你要離開?”
“我同金曼已經徹底說開了,就不好再多留在沈宅,”王傾頗有些不好意思,低垂下頭,話語卻很堅定,“我已經叨擾良久,又白拿着你的厚實工錢,實在是心中有愧。”
“你不必心中有愧,我方才說道,我需要你做的食物,你我乃是雇傭關系,談何愧疚?”沈朝陽久違地感到了憤怒,他攥緊了手心,話語雖然依舊,但卻要極力控制。
“我方才說過,縱使我離開,依舊會為你制作飯食,”王傾擡起了頭,一雙眼眸通透卻固執,“沈朝陽,我将你視作朋友,我做不到再借助在你家裏,我亦有手有腳,應當回我的家裏,尋一份工作了。”
“你已與我簽訂了合同……”
“沈朝陽,放我走。”
兩人的目光相接,王傾正對上沈朝陽淺褐色的眼眸,但他一點也不懼怕對方的氣勢,道:“我若留下,便是利用你生病,厚顏無恥之舉。”
“我不該告知你此事。”
“縱使我不知曉此事,我亦是有手有腳的男人,亦不會在沈宅內久留。”
沈朝陽抿直了嘴唇,他并未說出他為金家人放過王傾做出的布置。縱使事出有因,金曼與王傾這段愛侶,到底是他親手拆散的。
更何況他對王傾的心思早就不再單純,他本想溫水煮青蛙徐徐而進,卻不料青蛙是個固執性子,水尚未熱,便因為水裏摻了些別的東西,噗通一聲跳了出去。
他心中生出了些許無奈,本打算借由告知“真相”增進關系,順利成章将人徹底留下,卻不想成了對方執意離開的理由,歸根到底,還是他将王傾視做了普通人。
王傾當然不是普通人,他只是過于好了些。
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除非采用強硬手段,沈朝陽是留不住王傾了。
他也從憤怒的情緒中剝離出來,重新變得冷靜而理智,他終于說道:“再過半月,是我的生辰,待過了我生辰再走,可否?”
王傾抿了抿嘴唇,點頭道:“可以。”
兩人面無表情地吃過了飯,沈朝陽依舊照例送王傾回房,王傾推辭了兩次,但沈朝陽緊跟着他,他便也不敢太過強硬——他所有的勇氣,幾乎都在方才耗盡了。
王傾早就打着離開的主意,一則因為叨擾他人,并不太合适,二則是因為他本能的直覺。
沈朝陽态度雖然溫和,但也強勢地插入了他的方方面面,周圍的傭人仿佛都是沈朝陽的眼線。
王傾在沈宅內沒有交到什麽朋友,所有人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的,仿佛他也是沈宅的主人似的。
但王傾又清楚明白地提醒自己——他不是。
在沈宅的日子是快活的,但也是壓抑的,一切暗潮湧動都在看似平和尋常的表象下,王傾已經被逼到了極致,便不得不尋求出路。
沈朝陽将王傾送到了門口,道了一句晚安,轉身便想離開。
卻聽王傾輕聲道:“抱歉”
“無須道歉,”沈朝陽嘆了口氣,又問,“定要離開?”
“抱歉。”
沈朝陽輕笑一聲,似自嘲也似嘲諷,他道:“我不逼你,早點休息便是。”
王傾目送着沈朝陽的背影隐沒在黑夜中,他重新關上了房門,躺在床上,卻久久不能入眠,眼前都是沈朝陽同他相處的過往。
他在此前的二十餘年中,從未見過沈朝陽這般的人,成熟沉穩、心懷仁義、強勢卻又溫和,愈接觸便愈想靠近,但明知飛蛾撲火,卻總歸要控制住自己。他不明白沈朝陽為何要幫助他、待他那麽好,今晚卻知道了答案。
他依舊願意幫沈朝陽“治病”,但不願意再借助這個,靠近沈朝陽了,他是真的想同沈朝陽做朋友,但這些時日在沈宅的生活,也叫他明白,他同沈先生,從一開始就是兩層人,相差得太多了。
王傾在床上輾轉反側,沈朝陽的心情也不怎麽痛快,他沉着臉,走進了書房,顧問周方圓已然在等了。
周方圓年紀不大,很喜愛吃零食,臉上白白嫩嫩的,像一團和氣的白面團子,他進入顧問團的契機也很巧,約莫三年前,周方圓的父親生了重病,周方圓家中貧寒,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竟直接上街攔住了沈朝陽的車。
沈朝陽一貫會做表面文章,叮囑下屬送一袋銀錢給他,卻不想換來了一張紙條,紙條上便是他尋覓許久的消息。
沈朝陽在确認消息正确後,便派人将周方圓和他的父親一并接回沈府,高薪養着作為顧問。周方圓在此後的三年內,跟着其他顧問一起學習、生活,也沒甚麽出挑的,直到遇到此次危機,才顯露出許多不同尋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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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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