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副作用
展長生穿過山谷,不見半個人影,人人恪盡職守,或巡山,或耕種靈田,或外出捕殺靈獸,亦或潛心修習法術,并無一人閑逛。
他查探一番護山大陣,并無半點錯漏。若是再将那群朱衣的侍從用上,修業谷更是鐵桶一般,若非天罰,即便被幾個門派圍剿也不足畏懼。
只是那神魂耗用甚巨,若能尋到替代之物才行。
劉忠這些時日遍尋典籍,苦心積慮,卻仍找不到破解之法。被影蝥吞噬神魂,繼而受控的術者,除非身死道消,否則便要一世受控,做個無喜無悲的傀儡。
劉忠自是不願見摯友就此消隕,更是勤奮修煉,願他日早結金丹。愈臻化境,眼界愈闊,自能尋到更多仙法典籍,終有一日能破解影蝥邪術。
展長生亦覺此術太傷陰鹜,留心翻查過古書典籍,卻一無所獲。如今師兄也安然回歸,他便又動了外出游歷的心思。
展龍正立在修業谷後山中一片空地上,仰頭看山壁。展長生逃離仙境時,曾将一整堵石牆收入乾坤戒中,随後便放置在此處。
他見展長生靠近,便指向那面石牆一角,“這是頭虎還是猙?”
展長生聞言細看,那石牆左側寥寥數筆,便勾勒出簡易的猛獸形狀,仿佛正被身上之物鎮壓,正憤怒大吼。
展長生沉吟道:“頭上無角……不是猙。”
異獸猙形似猛虎,卻是獨角而五尾,眼前這猛獸頭上無角,身後……那幾縷線條卻并非獸尾,而是壓迫這猛獸之人的衣飾垂縧。
那人物只剩些微衣擺同一只正淩空下踩的皮靴,其餘部分,卻似是被人刻意磨去,不留痕跡。
展長生細細驗看一番,忽的心中一動,又朝石牆右側看去。右側亦是被劃得七零八落,唯有些殘存線條,其上似屋檐挑高,懸垂的滴水銅鈴,其下,卻是一條形似巨鱷尾部的盤曲線條。
展長生急忙掏出那許久不曾有動靜的白玉玲珑塔,同牆上對照。細節之處的屋檐,竟分毫不差。
“果然如此……”展長生一聲長嘆,他同這青元上仙倒是有緣,先得小秘境,後入大仙境,事事皆同他有關。
展龍道:“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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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魔槍倒是過目不忘,聽展長生念過一次江湖切口,便牢記在心。
展長生笑道:“正是。”
他便對照石牆殘缺陣紋同布滿白玉塔的陣紋,漸漸有了頭緒。
這約莫是個傳送的奇陣,能按擁有信物之人的意志,将人、獸、物送入送出異界。所謂異界,亦可稱另一處空間,可随修煉逐步擴張。如今那小樓庭院不過占地百畝,若是以天材地寶靈石淬煉之,送入靈脈孕育之,外緣更會愈發擴大十倍百倍不止。
那白玉塔,正是通行異界的信物。
展長生瞧見石牆上損毀的陣紋,疑似攻擊之用,似乎這處異界若修補妥當之後,更能當作攻擊法寶。
試想臨敵之時,對手放出成串火焰水箭,掌心雷土刺風陣各色攻擊法術,無論如何刁鑽神奇,展長生只需輕輕松松喚出白玉塔,将整個異界砸将上去,任他手段通天,也抵不住這泰山壓頂的重量,正是一力破十會,何等威風。
展長生不覺想得出神,心神往之,便對展龍說出口。展龍卻道:“待你金丹結成後,或可驅動異界傷人。”
展長生頓時洩氣,只得腳踏實地,再一步步修煉。
眼下這陣法修補雖耗時耗力,展長生終是有了目标,便轉身看向展龍。
他尚未開口,展龍忽道:“師弟,我當閉關。”
展長生微微一愣,立時道:“理當如此,師兄,我為你護法。”
展龍眼眸沉沉看他,伸出手放在他後頸處輕輕摩挲,展長生頓覺頭皮發麻,不敢動彈。
展龍見他神色拘謹,便微微俯身,在他嘴唇上一碰,展長生雙眼迷離,微微一顫,不覺茫然啞聲問道:“師兄?”
展龍道:“果然變大了好。”
展長生忽憶起來世之刃那拇指大小的人形來,不禁反駁了一句:“小的……也不差。”
展龍眉頭微皺,怒道:“再提個小字,絕不饒你。”
展長生後背一凜,急忙告饒,不敢撩他虎須。
随後展長生安置妥當門中事務,如今劉忠、張易、風瑤等人一力扛起大局,不必展長生如何操心。
他便留在石屋,展龍口稱閉關,卻先将展長生拖入內室,命他背誦九轉蓮華妙法中二轉口訣。
展長生依言而行,內視于體,便見團團水藍靈力在丹田內旋轉如漩渦,同外界天地真氣彼此呼應連結,而後拉長成無數細小靈絲,這一次卻并非按人穴貫穿,卻是一分為十,自地穴內穿透。
經脈細小,如今分得愈發細微,仿佛原先阻塞的細小孔洞又再暢通幾分。隐隐刺痛中竟生出些暢快感。
九轉周天結束時,已是自日暮到了日出,展長生竟驚見肌膚上又堆積了些微污垢。他自受了映空鳶尾淨化,幾乎成了純靈之體,已許久不曾見到凡俗肉身的污垢。
展龍施展祛塵咒為他潔淨身軀,沉聲道:“丹毒如此重,往後不可再服。”
展長生同人争鬥時,靈力耗費甚劇,故而服用回靈丹如飲水一般頻繁,眼下卻被警告,難免心中恻恻,只得應了。随即仍是察覺身心輕靈,有難言的暢快,望見展龍淩厲面容時,不覺心頭一陣發癢。
展龍見他眼神有異,問道:“何事?”
展長生一驚,方才回過神來,忙斂目凝神,回道:“無事。”
展龍正坐在展長生對面,劍眉微蹙,沉吟道:“我隐約記起師尊曾提過,九轉蓮華妙法磨練肉身,引七情動六欲,宜疏不宜堵。”
展長生直覺不妙,仍是硬起頭皮問道:“要如何……行事?”
展龍起身道:“師兄為你尋幾個美貌女子,若引動六欲時,縱情玩樂,不可壓抑。”
展長生臉色一沉,不覺驚怒交集,連手指尖也冰冷刺骨,緊緊攥成一團,嗫嚅了半晌,方才說出聲來:“師兄你……當我是何人……”
展龍道:“你素來愛做正人君子,我自不會為難旁人。無論你挑凡人修士,只需開夠價格,莫不能成事。若一時難尋,勾欄院中也……”
一陣冰寒水流當頭落下,将展龍淋成落湯雞一般。濕潤黑發緊貼在他略帶慘白的面容上,一雙黑沉沉眼睛森冷無光,仿佛利刃穿透人心。
啪一聲脆響,展長生手中的紫晶陣盤經不住他怒火滔天的靈力沖擊,竟生生裂成了兩塊。
展龍眉心緊蹙,眼中惱意甚濃,卻仍是道:“既入此道,便應遵從法則,無論房中術、內丹經,萬法歸一只求大道,怎的還放不下凡人那套繁文缛節,斤斤計較手段如何?”
展長生所計較者,并非手段,而是對手,他見展龍面色愈發陰沉,水滴劃過慘白面頰、高挺鼻尖,自發梢顆顆滴落,竟不肯施術烘幹,他一時愧疚,雖有些窘迫,卻仍強忍羞意問道:“師兄……平素同我……為何此時要尋旁人?”
展龍詫異看他,竟似無從理解他這般詢問的用意,只得道:“尋其他人陪你只為洩欲,并非雙修,換做旁人亦無妨。”
展長生聽得分明,心頭頓時冰涼,旋即卻又苦笑起來。
他同展龍相依為命日久,險些忘了初心。
起初二人豈非只是各取所需,為雙修而合一,本是無奈之舉。
若有其餘選擇,何必非彼此不可?
展龍見師弟面無血色,似是悲痛,又似失意,不覺勸道:“師弟……不過是修煉。”
展長生只低頭不語。
師弟不願同旁人親昵,展龍自然欣喜。只是展龍同他雙修時,總見他百般疼痛,難捱得緊,全因那真血龍魂幾如毒素,二人全心全力只在運功,何曾嘗過銷魂滋味。若為洩欲,這般的雙修法,全無用處。不尋旁人,如何纾解?
展龍也難得一籌莫展,只立在原地,沉默不語。
這師兄弟二人一個坐,一個站,相對無言,好不尴尬。
這般沉靜時分仿佛無限漫長,過了許久,展長生才取出九轉蓮花妙法的玉符,仔細研讀。
其間果然有諸如:七情六欲乃修煉中諸般心魔之根源,正視之,享樂之,自然迎刃而解;愈壓抑,愈克制,反倒弄巧成拙。
至于其中細節,卻并未提及半點,全靠修煉者自行摸索。
展長生眉頭緊皺,開口道:“師兄……”
他擡頭時,卻見眼前空無一人,展龍不知何時已離了石屋,不見蹤影。
展長生手指緊緊攥住玉符,先前練功時生出的些許情動,早已消散得幹幹淨淨,冰雪消融。
他雖知曉展龍所言有幾分道理,卻正如仙法所言,從心之所欲,故而不願勉強。颠鸾倒鳳,巫山雲雨,自要同心愛之人方能盡興,若非如此,萍水相逢,買來幾個就能交媾,同禽獸何異?
展長生自信天無絕人之路,引情動欲,自有別的途徑解決,怎奈他那師兄一意孤行,便急匆匆去為他尋人了。
展龍一路風馳電掣,見到一處凡人的繁華城池時方才停在上空,隔着雲層四處巡視。
那城北有一條街道,白日裏兩側也紅燈高懸,映得來往行人衣衫染上一層薄紅,透出幾分光怪陸離。
展龍張開劍域,隐蔽氣息。這凡俗人所在之處,他自是來去自如,便一個晃身,選了一座建築最精良的畫樓,自房檐上翻身滑入房中。
那一間廂房中,香氣迷離,輕紗羅帳掩蓋四處,布置得奢靡而舒适。
正巧木門一開,一對人如膠似漆,纏吻而入,竟迫不及待,倒在門口便彼此糾纏,撕扯衣衫,氣喘籲籲,顯是情動已極。
展龍眉心微皺,朝窗口行了幾步,繼續觀看。這卻是一對男子,行事間同展龍往日有些相似,卻也有不同。
最大不同之處卻在那被撫慰榨取的一方,竟滿臉歡愉,毫無痛苦之色,反倒迫不及待,攀附在恩客身上,直叫道:“好哥哥,還要,快些!”
展龍追随屠龍仙人時,屠龍這仙法已修煉至高階,故而從未有過這等困擾。随後那武癡整日裏好勇鬥狠,争鬥不斷,哪裏有功夫顧及其餘。故而展龍直至今日才大開眼界,耗費一夜工夫,在這各間各房裏瞧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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