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桃仁

飛揚在天上的紙鳶,從一個人手中交到另一個人手中,寓意着女兒家願意将自己的心交由一個男人管、願意将自己的終生幸福交托給這個男人。

司徒萱特意選在塗煜時辰這日,為他準備下這份禮物,意思再明白不過。首先,她想告訴他——自己喜歡他,她對他的心意是真的,并非只是出自一樁政治婚姻。其次,她尊重他,也有信心成為一個好妻子。

不過,饒是她面上表現得鎮定自若,志在必得,可因塗煜之前将對譚蜜的心意說得那麽死,她心裏對他的答案其實并不肯定。

這也是為何她在一開始,就會提及結盟的事。她希望塗煜可以從利益的角度上,從新考量自己的決定。

不過,她現下什麽都不用擔心了。

因為不僅塗煜選定了她,而且老天還讓譚蜜在這個時刻出現,巧合的将塗煜接受自己的全過程看進眼裏。

其實譚蜜在司徒萱眼裏,一點也不讨喜。她覺得她既不會撒嬌,也不太會說話,人看起來也有些木木的。

性格不好,倒也罷了。關鍵是她根本沒有足以匹配今日的塗煜的身份。

“都督,你怎麽能……!”說話的是陪同譚蜜站在院口的阿荔。

塗煜聞聲,立即轉身,看到就是譚蜜白着一張臉,責備地看了阿荔一眼後,抱着琉璃翟轉身離去的背影。

塗煜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不然他怎麽從她背影裏讀出了些決絕的意味?

“司徒姑娘。”塗煜并沒有去追譚蜜,而是望着司徒萱。

司徒萱眉開眼笑,笑容燦燦地望着塗煜,“嗯,我聽着呢,你說——”

塗煜唇角掀了掀,神情倨傲,“我想你誤會了。塗煜想與川王殿下結盟,那是因為塗煜敬重川王殿下是一方豪雄,也有君子之義……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日若然川王殿下若能登頂巅峰,塗煜相信他會是個好君主。

但從川王殿下那裏來看,塗煜也絕不該是庸才。二十日內,連奪兩城乍看是僥幸。但誰又知曉,塗煜為殺司徒桀,為鋪就這條後路,準備了多少年?下了多少功夫?

與塗煜結盟,殿下是百利無一害。川王若信任塗煜固然好,若不信任塗煜,也實在不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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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和塗煜都犯不着賠上自己的終生幸福,來做這筆買賣!是以……”

他抿唇笑了下,将內力灌注在指尖,以純熟、潇灑的手法輕松扭動了下線柄。紙鳶的線便頃刻連根斷掉,天上飄飛着的“彩雲”失了桎梏,四散而去。

“以後請姑娘別再自作聰明,也不要再做這樣的蠢事。”他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徒留司徒萱一人立在原地。

良久。

司徒萱的目光從塗煜消失的地方,一點點移到了天空上。

望着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天空,司徒萱嘴角漸漸地漫起一抹冰冷笑意。

——

譚蜜回到房裏,就自裏間落下了門栓。

阿荔氣喘籲籲地在門外擔心地輕拍門時,譚蜜聲音平緩地告訴她沒關系,只想單獨靜靜,阿荔便只好退下了。

比起塗煜接過線柄那一刻,更讓譚蜜觸動的是司徒萱說的那一席話。

司徒萱之所以那樣閃閃發光,不外乎她身後所代表的是川王。

現下,塗煜手上有近十五萬人馬,而川王手上的人馬卻是塗煜的兩倍,并且那是一支出了名的精銳之師,威力遠遠超過塗煜這只拼湊在一起沒多久的隊伍。

當初塗煜不過小小匪首,而如今的他已是一方之主。爬得越高,危險越大。是以譚蜜想,川王若能接納塗煜的話,那肯定是件只利不弊的好事。

“嘭、嘭……”門上響起敲門聲,不急促但連貫,譚蜜熟知這樣節奏的敲門聲是來自誰人,她定了定神,方起身去開門。

放下門栓,她轉身走向一側茶案。屋外人是自己主動推門進來的。

第一眼塗煜看見的仍舊是譚蜜的背影。

她今天這件裙子很好看,頭上插的飾物與之相得益彰,襯托得她仙姿渺渺,宛如一串潔白無瑕的海棠花,清新脫俗。

他看得心頭一蕩,忍不住輕輕從她身後擁住,“我拒絕她了。”

譚蜜發出“呵” 的聲音,好像是在嘆氣,也好像是在淡笑,過了一會兒,她把他抱在自己腰上方的手摘下去。

他有些茫然,回抱回去又不妥,只好柔聲哄:“別氣了,好不好?”

塗煜本身就不太了解女兒家的心意,再加上譚蜜又和其他女孩不同,他不能拿從別人那裏聽來的經驗,去判斷譚蜜。

大多時候她會直接說出的想法,但餘下時候,她不說,他還真參不透。

譚蜜久不言,塗煜只好岔開話題,“阿荔剛剛告訴我,你給我準備了生辰禮。還不快拿出來,給我瞅瞅。”

譚蜜怔了下,将桌上的三色玻璃盞雙手遞給塗煜。她本來還準備了一套像模像樣的賀辭的,只不過經過适才那一幕,她沒心情再說。

塗煜打開蓋子,看見這支個頭不小的玻璃盞裏,堆滿的個頭統一的胖胖桃仁後,他怔了好一會兒,方牽起她的手,道:“謝謝。”聲音竟有些打顫。

“嗯。”譚蜜目光望在他臉上,卻好似穿過了他。

塗煜看她情緒不高,癟嘴揶揄道,“別老‘嗯嗯呀呀’的,譚四小姐,你就不能給點歡快積極的反應?”

他每次對她不滿,或者逗她的時候,總會拿“譚四小姐”這個稱謂開玩笑,但實際上,她以前不是小姐,現在就更不是。而且就算是,她這個“小姐”,跟川王的千金相比,也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他知道譚蜜不是個愛随便吃醋的人。

就像前段時間,酒席上,有客人醉了,把女人往他懷裏推的時候,她都可以滿臉的不在乎。

今日不過目睹司徒萱對他獻殷勤,怎會就如此低落?他不明白。

“其實你不必顧慮我。”她的聲音反常的沙啞,像是從鼻中發出,又像是隔了幾層帷幔和他說話,聽起來又遙遠又不可捉摸。

“什麽意思?”他臉上笑沒了。

“娶她的話,你不必顧慮我。”她鼻子已經很酸很酸了,但還是盡量以鎮定、平靜的口吻同他講話。

塗煜頭上仿若罩了層厚實的黑雲,臉色特別黑,他道:“你聽好了!就算沒有你,我也不會娶她。”

更何況現下我還有你……

譚蜜眼神終于聚焦,不可思議地望塗煜。

“傻子。”他把她擁到懷裏,“如果這天下,所有人皆以利益來衡量一切事情的話,你記住,那至少還有一個塗煜是不同的。”

他想做的事情終會辦到,但他不會犧牲自己,更不會委屈譚蜜。

“可是……司徒小姐她很好,也很适合你。”她怏怏地陳述自以為是的“事實”。

手指在她腦門上敲了下,“适合我?”塗煜搖頭嘆氣,“你為何總站在我的角度想,嗯?譚蜜,你偶爾自私一點,我大可不用總這麽擔心你。”

她默望他片刻後,點頭,目光裏透出純真與感動。

塗煜見她恢複常态,笑了下,道:“送桃仁的風俗可是屠風告訴你的?那他可告訴你與之相關的一句話。”

譚蜜搖頭表示不知,問他是什麽話。

“‘終日劈桃穣,人在心兒裏。’屠風他們經常念叨我小心眼,其實我是對他們要求嚴格。但現下想想他們也沒說錯,我的心确實小——它只容得下你一人。”

他赤^裸^裸的表明心跡,另譚蜜羞紅了臉,她默了片刻,踮腳,嘴巴湊到他耳邊,輕輕告訴他,

“我也是。”

——

塗煜趕到前廳時,岳卿安正在廳中不安地徘徊。

塗煜:“岳大哥如此着急讓我過來,到底所為何事?”

“都督,屬下收到消息。梅曳凡的姬妾鳴闌,突然不見了。”

梅曳凡失蹤後,塗煜倒是沒有為難他的那兩個女人。他給了他們銀子,讓她們自行決定去留。結果柳蓉拿了塗煜給的銀兩離去,而鳴闌則堅持住在原來的院子裏。

“會不會是她自己突然想通了,走了?”塗煜問。

岳卿安搖頭,“據探子回禀,鳴闌走後,她所住屋中混亂狼藉,而且她是連夜離開的!”

白天離開,對于一個女子來說,無疑更加安全,而鳴闌卻選擇晚上離開,而且走後屋裏還那麽亂,這說明她走得十分匆忙。

那日岳卿安在谷中,派人順着河流中、下游搜尋梅曳凡屍體,卻一無所獲,故他和塗煜判斷梅曳凡沒死。

現下鳴闌詭異失蹤,肯定和梅曳凡脫不了關系的。

塗煜嘴角扯出笑,“這麽看來,還真是有人來接她了。”

岳卿安:“要不要派人去追?”

塗煜擺手,“暫時不用。這一來一回,那人肯定早已逃遠,我們再派人去也無濟于事。你放心,他這一仗敗得絕不甘心。故就算我們不找他,他遲早也會來找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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