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那天晚上對于大胡子來說,跟在看守所裏的每一個晚上都沒有任何不同。
他照常接受審問,照常回去吃飯,照常在看守所狹小的鐵架床上睡着了。
直到半夜他突然被一陣極度危險的氣息驚醒,一睜眼就看見一個高大的年輕警官站在床邊上,居高臨下冷冷的注視着他。
大胡子一驚,瞬間想起傳說中在監獄裏被滅口的罪犯:“你要幹什麽?”
那警官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大胡子?”
大胡子心驚膽顫的望着他,突然撲到牢房門前拼命拍門:“來人啊!來人啊!……”
“你叫死在這裏也沒人會理的。”那個警官微笑着拎起大胡子的後領,那麽大一個壯漢就像個玩具一樣被他輕而易舉的拎了起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米切爾?蘭德斯,是那天在夜店裏抓你的特警之一。”
大胡子戰戰兢兢的問:“警、警官先生,你找我有什麽事?”
“啊,你不要這麽慌張,我對你們的毒品販賣一點興趣都沒有!”米切爾笑着擺擺手,卻始終沒有放開拎着大胡子衣領的另一只手:“對了,我聽說你今天中午以前把我們頭兒——就是那個鄧凱文——叫到審訊室裏,跟他說了些什麽?”
“我、我沒說什麽特別的!關于老傑姆遜的事情我真的就只知道這麽多了……”
米切爾二話不說,直接拎着大胡子幾步走到牆邊,連聲招呼都不打,扯着他的頭發狠狠往牆上一撞!
人的顱骨和水泥牆面碰撞,發出沉悶而可怕的悶響。瞬間大胡子簡直被撞癱了,剛要反抗就被米切爾鐵鉗般的手摁住了,緊接着又是好幾下心狠手辣的強撞!
那手勁根本沒有半點留情,簡直就是存心殺人的力道!
大胡子滿頭滿臉都是血,拼命哀叫着:“住手!住手!求求你!我都說,我都說!!”
最後一聲嘭的巨響,米切爾拎起大胡子的頭,微笑着問:“那天在夜店門前抓到你的時候,你跟kevin提起埃普羅做什麽?你以前見過Kevin?”
“我,我見過他,我見過他跟埃普羅在一起,當年在紐約的時候,”大胡子恐懼的表情在鮮血混合下顯得十分可怕,又有些可憐的滑稽:“他本來是G.A的人,後來卻背叛了埃普羅,把他出賣給了警方,所以……所以……”
“他跟埃普羅到底是什麽關系?”
“他是埃普羅的情人!”大胡子痛得抽了口氣,聲音顫抖得變了調:“至少他後來是!”
“後來?那先前是什麽?”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別揍我!我都說!我什麽都說!”
米切爾松開他的頭發,把大胡子往地上一扔,随即一腳踩在了他肋骨上:“你最好別讓我使用暴力,我可是很愛好和平的。鄧凱文以前在紐約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他一度是G.A的繼承人之一,這個大家都知道!早年在紐約黑幫混的人全都知道!他那時很有名。他是唯一一個埃普羅親自教養的繼承人,當時我們都以為他以後就是G.A的頭!”
大胡子急促的喘了兩口氣,因為被米切爾踩着胸口,他胸膛裏發出一種好像風箱一樣的沙啞聲音。
“G.A有個傳統,繼承人之間互相殘殺,用自己的拳頭去奪那個位置。一開始埃普羅對他信心很足,但是後來鄧凱文在繼承人的争奪戰中失敗了,他逃了。如果被抓住的話他就要被處死,當時是在一艘大船上,你知道‘海王星’號嗎?”
“著名的賭輪。”米切爾點點頭說。
“是的,是的,那是埃普羅的産業。他在那艘船上逃了幾天幾夜,當時所有人都在找他,最後是埃普羅把他抓了回來。當時我們都以為他會死。”
“後來呢?”
“後來他消失了幾年,再聽到他消息的時候,他已經是埃普羅的情人了。你知道的,他實在是非常漂亮——這件事很多紐約混黑幫的人都知道,埃普羅沒舍得殺他。”
大胡子喘了幾口氣,突然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但是他還不如死了。”
米切爾腳下的力道重了重,神色不變:“此話怎說?”
“埃普羅對人非常狠!”大胡子痛得慘叫一聲,拼命掙紮起來:“你知道嗎,有時埃普羅故意放那個叫鄧凱文的逃,沒逃多遠又抓回來,據說他好幾次差點被埃普羅弄死!當時有好幾個軍火商想用錢跟埃普羅交換他,但是都失敗了!這件事一度有不少情報販子都知道!”
米切爾把大胡子從地上拎起來,直視着他的眼睛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千真萬确!沒有一個字的假話!”
“那他一開始是怎麽跟埃普羅扯上關系的,你知道嗎?”
“這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G.A太大了,外人又很難混進去。”大胡子看着米切爾的臉色,突然驚恐的叫起來:“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求求你別揍我!”
米切爾伸出拳頭在大胡子臉上晃了晃:“現在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如果答案讓我滿意的話你就不會挨揍。”他笑容可掬的問:“你見過我嗎?”
大胡子茫然的望着他:“沒……沒有。”
“這就對了。你今晚睡得好嗎?”
“好、好!”大胡子戰戰兢兢的發抖:“我一覺睡到天亮,什麽人都沒見過,什麽話都沒說過!”
“那你頭上的傷是怎麽弄的呢?”
大胡子一下子呆住了。
“放心,不會有警察問你這個問題的。”米切爾把大胡子丢到地上,微笑道:“這年頭出來混,就得學會識相!比方說我就很識Kevin的相。”
他走到牢房門口,敲了敲門,外邊立刻有人幫他把門打開。
“好了,晚安,親愛的大胡子先生。”米切爾揮揮手,看上去心情十分愉快:“打擾你這麽長時間實在不好意思,做個好夢!”
大胡子一個寒顫,眼睜睜看着牢房的門哐當一聲關上。
米切爾微笑着轉過身,大步向遠處走去。
(2)
大胡子交代出有關于斯坦利的線索,被掃毒組的線人迅速證實了。
星期天晚上十一點,洛杉矶市區的一家夜店裏,斯坦利将和一個叫吉姆的毒品走私商碰頭,交換一百萬美金定金和一種新型毒品的配方。
掃毒組警察一夜之間如臨大敵,重火力M4卡賓槍人手一把,随時準備和毒販現場交火。
這件事跟S.W.A.T暫時沒有關系,如果掃毒組沒有申請,上級沒有命令,擁有各種危險武器和精悍實力的S.W.A.T是不能輕易出動的。
鄧凱文仍舊一身西裝革履的呆在警局大樓辦公室裏,面容冷肅行色匆匆,整天忙着開各種各樣的會,順帶應付那些位高權重的上級,有時做做現場指導方面的細致活兒。
米切爾觀察了他好幾天,看他一切行動如常,沒有半點精神萎靡的樣子,仿佛那天中午在辦公室裏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境。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米切爾想。
沒有假期,沒有娛樂,沒有放松,沒有疏忽。
工作是他所有的生活,一切都精密正确有條不紊。就像一臺時刻都在高速運轉的電腦,就算偶然出現小小的病痛,稍微偏離日常生活的軌道,也立刻就被殺毒系統強力的糾正了。
他無法想象這個人曾經有過那般屈辱和難堪的經歷。
那些事情,明明可以輕易的毀掉一個人,讓他從此生活在不見天日的深淵中,自暴自棄,甘于堕落,最終在刻骨的傷疤和仇恨中了結一生。然而在鄧凱文身上,那深入骨髓的傷害和屈辱似乎都淡化了,褪色了,那痛苦随着時光的潮流緩緩退走,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分毫。
只除了他背上那些已經不見天日的,隐秘的傷。
星期天S.W.A.T整組放假,馬修他們決定開車去湖邊釣魚,臨走時試探性的約了鄧凱文一下,不出意外被拒絕了:“謝謝,我晚上還有事情。”
對于鄧凱文的冷漠孤僻不合群所有隊員都十分了解,馬修當即就抹汗了:“那頭兒您忙,您忙,哈哈哈哈……= =”
只有米切爾勇敢的問了一句:“什麽事?約女朋友嗎?”
瞬間十幾道八卦的眼神都落到了鄧凱文臉上。
“值班。”鄧凱文冷冷的道,“萬一發生緊急情況,你們都不在,我就得頂上。”
“……”
米切爾在一片譴責的目光中默默退場。
結果當天晚上他們在湖邊露營,吃燒烤的時候突然接到鄧凱文的電話,然後是總部的緊急通知。
果然出事情了。
“吉姆他們那群毒販持有大量突擊步槍,現場發生交火,掃毒組跟毒販互相發射了一千多枚子彈。現在毒販已經退到夜店後臺,手裏有人質,掃毒組請求S.W.A.T緊急支援。”不知道為什麽鄧凱文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聽起來比平時更加低沉:“總部已經派遣直升機去接你們,半小時後洛杉矶見。”
電話剛挂斷幾秒鐘,總部警官打電話來确認他們的地址和經緯度,說話間提起鄧凱文:“發生這種事你們頭兒心裏一定很不好受,他已經先行趕往交火地點了。唉,希望一切都沒事吧。”
馬修驚問:“這跟我們頭兒有什麽關系?”
“他沒告訴你們嗎?”總部警官也驚訝了:“人質當中有他的女朋友啊!”
“什麽?!”
“第一批傷者名單中就有他女朋友的名字,西妮亞?米蘭達是吧。唉,談判專家跟毒販交涉了幾次,希望送點藥品進去救護受傷人質,但是都被毒販拒絕了。剛才你們頭兒試圖聯系那女孩,也沒聯系上。據說她受傷很重。”
通訊器裏傳來的聲音充滿了惋惜,隊員們面面相觑,沒有人說話。
露營地裏一片靜寂。
那天晚上洛杉矶半個市中心被緊急戒嚴,警局幾乎所有部門都傾囊而動,交火地點更是集中了所有的精銳戰力。
米切爾他們乘直升機到達的時候,夜店方圓三百米已經拉上了長長的警戒線。車輛被強迫改道,居民被緊急撤離,在場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相當沉重。
“情況怎麽樣了?”副隊長桑格斯一下直升機就迫不及待的問現場警官。
“……非常嚴重。”那個警官遲疑了一下,“第一輪交火已經過去了,掃毒組完全頂不上去,現在已經全部撤退,現場就靠你們頭兒帶着幾個S.W.A.T支撐着。現在歹徒退守在兩個據點,吉姆他們那幫毒販守在夜店後門,手裏有好幾個人質,談判專家正在跟他們交涉;斯坦利守在夜店後臺,你們頭兒在跟他對峙。”
“我們隊長的女朋友在哪?”米切爾接口問。
“那個叫西妮亞的女孩?在斯坦利手裏。”警官嘆了口氣:“據說被打斷了一條胳膊,流血很嚴重。”
米切爾推開衆人就往夜店裏跑。
這家店大門口已經被警察戒嚴了,平時荒唐糜爛的外堂此刻空無一人,地上灑滿了酒瓶的碎玻璃片,煙頭,注射針頭和保險套。
高高的舞臺後用帷幕隔開了一道後堂,不知道是不是激烈的交火打壞了燈閘,此刻後臺一片黑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從破碎的帷幕中透過微許光線,沒入那詭谲的黑暗中,隐約反射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鄧凱文面對着那黑暗,站在光和影的交界處,一動不動的緊緊盯着那個影子。借着夜店外昏暗的路燈可以看見他臉色異常的冷峻,眼睛微微眯着,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看到他的剎那間米切爾竟然産生了一種錯覺,仿佛鄧凱文整個人都僵硬了,尤其是臉部的肌肉,如果用手摸的話,也許就像石頭一樣堅硬也說不定。
“Kevin……”米切爾輕輕的叫了一句。
鄧凱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的手指非常修長筆直,那個手勢簡單迅速,但是充滿了力量感。
米切爾立刻閉上嘴巴,用眼神詢問他發生了什麽事。
“那就是斯坦利,擋在他身前的是西妮亞。”鄧凱文對黑暗中的那個身影揚了揚下巴,聲音低得近乎耳語:“十分鐘前他要求我們給他拿水,我已經叫人去拿了。”
“他有槍嗎?”米切爾也壓低了聲音問。
“應該沒子彈了,否則他剛才就會對我開槍。”
“那他現在要挾人質的武器是什麽?”
鄧凱文輕輕的搖頭:“不知道。我在等紅外線探測夜鏡。”
米切爾看着他線條冷峻的側臉,遲疑了半晌,最終還是問:“西妮亞……她還活着嗎?”
鄧凱文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半晌道:“我想……應該吧。”
就在這個時候帷幕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緊接着一個警官沖進來,手裏拿着一瓶水:“來了!”
“你要的水我們拿來了!斯坦利!”鄧凱文對着後臺高聲吼道,“你要怎麽過來拿,還是我給你送過去?”
那影子晃動了一下,仿佛是從地上站了起來。
米切爾的眼睛總算适應了黑暗,借着帷幕外微弱的光,終于勉強看見了那影子是怎麽回事。只見那是兩個人一前一後站着,貼得極緊,前邊是已經站立不穩的西妮亞,看不清她還有沒有意識,一條胳膊非常古怪的耷拉着,看樣子像是受了傷;後邊拽着她的是斯坦利,那是個非常高大的年輕白人,看不清臉,但是一看就讓人感覺非常的兇悍。
“你拿進來給我,”斯坦利開口道,聲音非常嘶啞而兇狠,“還有,別在水裏動手腳,我會先讓這個臭婊_子喝下去的!”
“水裏什麽都沒有。”鄧凱文平靜的道,拿着那個水瓶子一步步往黑暗裏走去。
米切爾看着他從自己身邊走遠,突然心裏一跳,突然泛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看不出你還挺在意這女人的,你不知道她已經被我上過了嗎?”斯坦利充滿惡意的笑起來:“還是說你根本不在乎,你已經爛到這個地步了?”
鄧凱文淡淡的道:“她是我的女朋友,不論如何我也不會嫌棄她,對我來說真正爛的人是你!”
西妮亞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稍微掙紮了一下。
斯坦利猛的把她一勒,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看不出來,看不出來!你竟然還是個癡情種子!我看要不然這樣吧,反正你不是挺愛她的嗎?你來跟她交換一下位置,讓她去看醫生,你來當人質,你看怎麽樣?”
米切爾和那個送水來的警官同時驚呼:“不要!”
“我給你當人質,你真的會放了她?”鄧凱文冷靜的問。
“Kevin!不要!”
“我當然放了她!哈哈,一個臭婊_子對我來說有什麽用處?特警隊長的命對你那些狙擊手同事來說是不是更值錢些?”斯坦利毒蛇一般嘶嘶的笑了起來,那聲音聽上去讓人寒毛直豎:“不過你可想清楚了,我手裏這針管可不是一般的針管,你知道這婊_子為什麽從剛才到現在一動都不敢動嗎?”
“Kevin……別過來……”西妮亞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起來:“那針管……那些毒販剛剛用來吸過毒……啊!”
斯坦利惡狠狠的勒住她脖子:“別廢話!”
所有人都同時悚然一驚!
吸毒者的針管都是非常危險的,尤其是今晚跟斯坦利做交易的那個吉姆!警方懷疑他是HIV病毒攜帶者已經很久了!
如果被針管紮到的話,哪怕只是劃破一點皮,都有可能感染艾滋病!
米切爾厲聲吼道:“Kevin別過去!回來!!”
鄧凱文的腳步頓了頓,站在離斯坦利幾步遠的地方,聲音中聽不出半點情緒,就像他平時說話一樣自然:“只要你放開西妮亞,那麽我答應你。”
“Kevin!!”
斯坦利再一次狂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喘不過氣似的說:“鄧凱文你真是個奇妙的人,太讓我感嘆了,我該說你心軟善良還是有勇無謀呢?……好吧,既然你主動要求當人質,那我也不好放棄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一只手松開西妮亞,用那只針管直直指向鄧凱文:“你,給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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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