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下了山,又往北徐行十餘裏,果然遠遠地望見幾處炊煙。

華陽用袖子揩淨了額汗,坐到路邊的茶廬裏納涼,還沒把凳子捂熱,又招來店家要了一碗薄粥。華陽先是捧着碗牛飲了大半碗,等到稍稍慰藉了五髒廟,才把碗放回桌面,一勺一勺地吸飲起來。

茶廬一角支着泥糊的小竈,竈上用溫火煮着一壺井水,水聲乍沸,茶香氤氲,白霧從細長壺嘴裏盤旋升起。

廬外青山環抱,老樹新綠,還未褪盡的黃葉輕輕落在廬頂,華陽正看得出神,忽聽見驿道上一陣馬蹄聲,在茶廬前猛地一籲。

隔着齊膝高的一道竹簾,只能遠遠望見來人鞋面一塵不染,未等華陽多想,就看見那人把竹簾一撩,露出不茍言笑的一張面孔,四面青山都褪盡了顏色。小道士先驚後喜,忙不疊地把筷着一放:「紫淵師兄列華紫淵看見他,面色稍稍一緩:「只有你一個人?」

華陽起身迎上去,見華紫淵還背着那柄長劍,佩玉長劍穗斜斜垂在肩頭,不由多看了兩眼。

華紫淵取下長劍,随手一抛,道聲;「接着。」

華陽連忙抱在懷裏,愛不釋手地用袖口擦了擦。

華紫淵替他結了銀錢,兩人從茶廬出去,華紫淵那匹愛騎就停在路邊,華陽摟着馬頸翻身上馬,華紫淵臉上不露聲色,待他坐穩了方問:「你未受傷?」

華陽遲疑地應了一聲。

華紫淵用手梳弄着馬鬃,半晌才說;「先弄些皮肉之傷再入觀。」

華陽聽得雲裏霧裏,還未細問緣由,華紫淵就在馬臀上拍了一掌:「送我師弟回去。」

那匹寶馬無鞍無辔,只跑了幾步就差點把華陽颠下馬背,小道士連忙一手抱劍,一手扯住馬鬃,回頭朝華紫淵大喊起來:「紫淵師兄,一道回去吧。」

華紫淵道:「山前十裏有虎妖作祟,我去去便回。」說着,竟是背道而行。

華陽心思不定地拽緊馬鬃,這匹龍駒平日饑食金丹,渴飲山泉,在驿道上狂飙了四、五個時辰,已至千裏之外,一日上下,便能望見青城山麓。

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天下修道練氣之人,皆以此地為尊。山腳宮、觀、廟、庵密如鋪瓦,一年四季香火不絕。

到了山腰,大小道觀仍有十數座,一過回徑,宮觀便掩在繁茂蒼翠的林木之中,依五行生克再行千餘步,才望見一座道宮,建在彭祖峰西,背靠眠江,坐擁雲海,上有橫匾,用金筆題了三個大字:白雲觀。

華陽一路拽着龍駒上山,頭頂峰巒攏起,天成一線,棧道盡頭方豁然開朗,望見這三個大字,不由籲了口氣,只顧着坐下來歇歇腳,用頓齋飯,将華紫淵的叮囑都抛在腦後。

等他牽馬踏入觀門,試劍坪上幾個師兄立刻圍了上來,朝衆人招呼着:「華陽回來了!」

登時人越聚越多,圍着他噓寒問暖,簇擁着入了正廳,三清挂像前空無一人。

華陽忍不住問了句:「師叔呢?」

旁人接過話頭:「觀主煉丹正到緊要關頭,幾位師叔都在後山護法。」

華陽只覺離開數天,觀中大小事物都生疏起來,懵懵懂懂地點過了頭,只想回房中休息。

又有人說:「華陽師弟,你不必再睡通鋪了,後廂為你騰了間空房。」

華陽眼皮一跳,嘴裏直說:「無功不受祿。」

神志昏昏地又被人簇擁着去了後廂,突然有多嘴的問:「華陽師弟,怎麽不見你身上帶傷?」

華陽笑答了一句:「我并未……」

他還來得及說完,便有人笑起來:「你說什麽混帳話,師弟未受傷是好事。」

衆人也都跟着哄笑起來:「師弟福大命大。」

華陽還未回過神,就被衆師兄簇擁着進了房。

房中桌明幾淨,小道士剛被人按坐在下來,便有人掀開香爐蓋,往裏面添了一把丸香,不多一會,茶具也被人端了進來,十幾個師兄弟圍桌坐定,沏茶談笑。

華陽只得跟着說笑,正說到除魔斬妖的酣暢逸事時,後山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依稀是鐘聲,震得滿桌瓷器嗡嗡作響。華陽擎着茶杯的手一顫,茶水便從杯中溢出,濺濕了前襟。

有人把木門微微推開一線,就看見滿山霞色,晃得人睜不開眼睛,幾個師兄都圍上前去,獨獨華陽要探頭的時候,就有人在他肩頭一按,笑道:「師弟,你坐着。」

周圍盡是唏噓聲:「觀主練了四爐丹,終于成了一次。」

華陽這才感覺到有些不對,一提煉丹,兩臂上的舊傷就隐隐生疼,嘴裏擠了半天,才勉強附和了一聲:「終于成了。」

後山老君鐘緊接着又是幾聲撞鐘,山谷中餘音陣陣,一時竟分不出究竟撞了多少下,門外霞光萬丈,瑞氣升騰,白鹿呦鳴,旁邊的大小師兄一齊整衣正冠起來,見華陽仍站着不動,輕聲斥道:「師弟,觀主出關了。」

華陽這才反應過來,用力地拭起胸前的茶漬,拍打灰塵,把頭上九梁巾解下重紮,跟着大小師兄一道走向觀門。

頭頂的天幕早已變了顏色,東南角湛然一片天青色,到了西北則化作赤金,一掌寬的天險棧道那頭,諸位師伯道長手持着拂塵法器魚貫而來,中間一乘翠竹山轎,由兩人馱着,隐隐能看見白雲觀觀主身着灰色的披風道袍坐在轎中。

衆弟子此時都是一鞠到地。華清、華玄走在儀仗前頭,手捧太極朝簡,路過華陽時,眼珠子才動了動,臉上也有了些人氣:「小師弟,觀主有令,請移步丹房。」

華陽忙不疊地唱喏,目送他們進觀後,一個人抄近路去了丹房。

丹房依山壁而建,是一間八角形的鬥室,兩面牆壁上挂滿了大小葫蘆,一壁為廢丹,一壁為丹母,正中丹爐爐火正熾,銅爐鑄成葫蘆狀,透過四個鑿空的爐孔,能隐隐窺見爐中黝黑的丹丸。

華陽在牆角站了片刻,就覺得熱得難受,渾身上下汗出如漿,仿佛自己也是爐中一丸。

就這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地守了一頓飯的光景,才看見房門被人一推,矮個子的華玄探了個腦袋進來,華陽滿臉堆笑、正要上前去迎的時候,才發現門外還站了一位蓄着三绺墨髯的師伯。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丹房,華玄搬了把交椅,請師伯坐了,這才看着華陽道:「師弟,你此去金陵,車馬勞累,觀主有意賞你些好處。」

華陽讪笑起來,不停地捏着後頸,身上的汗竟是越出越多,嘴裏颠來倒去地說不敢當。

熊熊爐火旁,這兩個人卻是一直清涼無汗。華玄揚眉一笑:「師弟何必過謙,這次觀主煉丹,共出爐五枚,有堕除邪念、增進修為的妙用,旁人羨慕還羨慕不來,雖然過程是有些……」

話音未落,那位師伯便森然道:「子時三刻,老君鐘旁,我等會助你一臂之力。」

華陽聽到此處,就知道這金丹是非吃不可了。入觀十載,也見過不少試丹試藥的藥人,未曾想過有朝一日,這苦差事會落到自己頭上。

他想起那些沒了人形的門人弟子,冷汗淋漓,正要做垂死之争的時候,華玄按在他手背上,笑道:「傻師弟,難道還以為我們會害你不成,上一爐丹只煉成了一枚,賞給了紫淵師兄,這一回是你。」

華玄說着,在華陽額上輕輕一個栗爆:「師兄服丹後修為大漲,再修一甲子,怕是能位列散仙,這等好事,你還猶豫什麽?」

華陽聽到這裏,才半信半疑起來,讪讪地說:「弟子何德何能……」

那師伯長身而起,拂塵架右臂,皓白如雪的麈尾垂在手側,森然道:「若是金丹于人有損,找販夫走卒試丹便是,何必找你?」

華陽聽得愕然無言,只覺得找那些人試丹也大大不妥,正出神間,華玄已在他肩上一拍,莞爾道:「師弟盡管放寬心,到時候你修為大進,人人見了你,都要拱拱手,稱你一聲道長,五湖四海都奉你的道號,供你的香火,有的是逍遙自在的時候呢。」

他這樣胡扯了一通,華陽卻聽得有些高興,心裏疑慮登時去了三分。

到了子時,華陽斜綁着裝了幹糧水囊的包袱,終于沿着山壁爬上後山時,老君鐘旁已經零零星星地站了不少人。

四、五個面生的師兄上前一步,将華陽領至後山山洞,洞前藤蔓己被砍盡,露出黑黝黝的洞口,穿過狹道,行至中洞,已經能聞到濃濃的藥渣味,中洞一角置着一條長而窄的香案。

觀主就坐在輪椅上,背靠着香案,膝上蓋着一條薄褥,單瞧外貌不過四十餘歲,面容清矍,華玄替他掌着扇子,華清捧着托盤站在另一側。

三人見了華陽,神色各異。

華陽上前行了禮,觀主只是微微颔首,拿過華清托盤上的開山印,轉動輪椅,将它按在五方石壁上,依照五行生克,一一開啓機關,山洞後狹道的入口這才露了出來,藥材和丹渣的腥味倏地從密道中湧出。

華陽剛用袖口緊掩口鼻,就聽見觀主喝道;「去吧,紫淵正在丹室等你。」

華陽吃了一驚,喃喃半晌,方笑道:「師兄腳程真快。」說着,正要進洞,忽然看見觀主披風道袍下,露出一圈顏色殷紅發亮的毛皮領子,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才拿雙手掩住鼻子,遲疑地鑽了進去。

地道裏初時還能聽見些許水聲,漸漸便幹燥起來,土壁上都是熄滅的燭臺,雖無岔道,卻伸手不見五指,華陽就這麽貓低腰身,一腳深一腳淺地再走了千餘步,蹭了兩手灰,終于從地道中鑽出來。

偌大一間丹室,只亮着一盞小油燈,大小銅壺油罐散落一地,華陽怔了怔,捧起油燈,繞過中間的丈高丹爐,小聲叫了幾聲:「紫淵師兄。」

他腳下突然踢到一個銅罐,當的一聲滿地亂滾,華陽吓了一跳,連忙蹲下身子按住銅罐,正驚魂未定的時候,有一只手輕輕拿過華陽手中的油燈,用手指捏着那一點豆火,輕輕一彈,四壁數十支火炬霎時光芒大漲,把丹室照得亮如白晝。

華陽一雙眼睛連眨了好幾回,才勉強看清那個人的身影,嘴裏猶自笑着:「紫淵師兄。」

華紫淵面無表情地打量了他一陣,微垂眼睑,從袖中摸出個百寶囊,寶藍緞子,明黃長穗,一松手,就浮在半空,轉個不停。

華陽不由咽了口唾沫,華紫淵伸手一招,囊口便松了松,從裏飛出一枚金丹,丹室裏一時間光華大熾。

華陽興沖沖地伸手去抓,那枚金丹上下浮動,連抓了幾下才握在掌心。

華紫淵微蹙了眉宇,低聲叫了他一次:「華陽。」

華陽正忙着把玩,聞言只是模糊地應了一聲。

華紫淵輕聲問;「你俗家姓名叫什麽?」

小道士一時間又想起那時候問他名字的陸青川,心中忽冷忽暖,最後只化作傻乎乎的一笑:「那時候連飯都吃不飽,哪有什麽姓名。」

正說着,思緒卻仍流連在誰家的高牆和狗洞,誰的眼波笑盈盈一轉,心神一時大亂,差點連丹丸都握不住,正失魂落魄間,掌心的金丹陡然變得滾燙。

華紫淵默然看了他半晌,方道:「晨昏之際,陰氣漸散,陽氣漸起。師弟,時辰已至。」

小道士應了一聲,把金丹送入口中,和着唾沫咽下,過了半盞茶的時候,仍不見什麽動靜,不由讪讪地問:「師兄,這便成了?」

華紫淵仍是看着他,華陽正要笑下去,丹田忽然一陣劇痛,片刻間就痛得肝腸寸斷,直欲焚盡五內。

華陽面無人色地捂着肚子,篩糠一般簌簌發抖,看見華紫淵就在身側,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師兄,救我……」

華紫淵竟是後退了半步。華陽捂着肚子,背弓如蝦,連聲慘叫,不到半盞茶的工夫,鼻腔裏就湧出兩股濃血,那股刀割似的劇痛倒沖天靈,仿佛要把他整個人撕成兩半一般。

華陽初時尚記得向師兄求救,再過一陣,便只知道滿地打滾,一聲一聲撕心裂肺地哭號起來。

華紫淵又往後連退三、四步,側身而立。他似乎也是第一次,聽見華陽肯求救。

華陽哭了一陣,兩只手已深深摳進地裏,指甲倒翻,七竅出血,啞着嗓子喊;「師兄……華陽好疼……」

幾句話後,又使勁地用頭磕起地來,似乎只求速死。

華紫淵這才上前去拉他,還沒碰到,那具軀殼就垂死般渾身一抖,再探鼻息,已經氣息全無。

華紫淵仍不作聲。直到華陽三魂七魄都散在半空,漸漸地凝作兩股人形,他才祭起一道黃符,喝道;「赦!」

霎時之間,魂魄周圍騰起顏色迥異的兩道烈焰,一為湛青,一為朱紅,仿佛要焚燒殆盡一般,在半空中灼灼燃着。未等兩股火舌燒作一股,華紫淵黃符一招,便把那股湛青的魂魄定住,随即手腕翻轉,将那張黃符按在華陽屍身上。

道家堕除雜念、以求修為精進的法門不下百種,這兔起鵲落的幾式,用的卻是當中最為禁忌的一種。以金丹為引,将魂魄逼出體外,強分清濁,去濁留清。

半空中只剩下那一股朱紅的火焰,火舌燒了半天,漸漸熄了,露出一個稀薄的人形。那點殘魂孤魄呆呆浮着,好一會才知道要動,也想着要鑽回那具軀殼,卻被華紫淵半途擋下。

借着這一會的工夫,那魂魄的模樣又變得清晰了一些,分明也是華陽的樣子,落在地上,看着華紫淵讪讪地叫:「師兄。」

華紫淵右手微微一窒,不動聲色地攏進袖中,低聲道:「金丹有堕除邪念、增進修為的妙用。」

三魂七魄,去濁留清。

從此往後,便只剩斬妖衛道的華陽道長,不見了留戀紅塵的華陽。

那道人影眼中忽然流下淚來,讪讪地道:「我不是……邪念。」

華紫淵半晌方道;「七情六欲,便是邪念。」他說着,微一沉吟,身後的道士華陽便已坐了起來,慢慢擦去滿臉的污血。

華紫淵低聲道:「師弟,斬斷塵念,日後修行道法,方能進境神速。」

那道士聞言,臉頰微擡,竟是一陣清寒冰冷之色,随着一陣清越的劍鳴,佩劍出鞘,化作一道鴻光,直指那點殘魄孤魂。

那影子倉惶躲了幾下,還是被劍氣連連掃中,身形越來越淡:「師兄,我縱然貪財、膽小、好逸惡勞、有些看不破……」他哭起來,眼眶通紅,又說了第二遍:「不是……邪念。」

華紫淵往後一躍數丈,踩着石壁燭臺。那點殘魄心裏涼了涼,怔怔站着,眼看要被斬于劍下,突然伸手去握劍刃。

華紫淵嘴裏愕然叫了一聲:「華陽!」話剛出口,便知失言。

那魂魄半條抓劍的手臂淡得幾乎看不見,鬓發散亂,滿臉污泥的臉上被眼淚沖出兩道淚跡,身上又開始被赤焰環裹。

華紫淵見此異象,右手按住三張雷火大神符,正暗自防備,道士華陽已長劍一抖,朝火焰正中刺去,火舌被劍氣稍稍沖散,露出中間似人非人的一個身影,生着狐耳狐尾、尖牙利爪,只有一張臉還酷似華陽。

那點殘魄經此大變,七日未到,已提前妖化。

道士神情一凜,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妖怪。」

那妖怪看見長劍,勉力吐出一口妖氣,把劍刃架在半空,嘴裏仍在争辯:「我不是……」他四下環顧,看到華紫淵,眼眶越發通紅。

華紫淵被這目光一看,竟也是呼吸一窒,輕聲道:「跳脫三界五行、斬斷塵念,有如自斷一臂,人人都是一般不舍。只是證道必有此劫,與其耗費時日,不如短痛,華陽,我是助你。」

那點孤魄顫聲說:「助我?你說,助我?我為人情修道,為救人性命修道……誰知人未救成……連情也要忘了……」

華紫淵喝道:「住口。」

那殘魂仍不肯停:「我原本是個人……以、以為修道便能求逍遙,誰知修來修去,卻……卻成了妖……」他說着,眼淚竟是止不住,從通紅的眼睛裏,不停地落下來。

前塵悠悠,不知是誰在說:小道長,修道有什麽好的。

視線旋而一晃,又是同樣的聲音,一字一字溫聲道來:若你在道觀裏受了委屈……

怕得厲害,将信将疑,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望向洞外,那人應該不會……看不起他……說得那樣好聽……或許是真的?

不甘心,這樣伏誅,未免太過不甘……

華紫淵勃然大怒,手中黃符正要祭出,那妖怪突然嘶聲大吼起來,身形化作一縷紅光。

他直往密道撲去,顯然也知道自己命在旦夕,卻無意伏誅。華陽手捏劍訣,緊随其後,一逃一追,撲出後山洞口,那殘魂還要再逃,突然聽見老君鐘嗡的一聲被人轟然撞響,眼睛一暗,已失了東西南北。

從這山巅往下眺望,群峰疊起,老松披翠,雲霧缭繞間,隐隐能看見大小道觀,山路萦回,這妖怪眼睛一閉,眼看要魂飛魄散,不知從哪裏飛來一盞燈籠,用紅紗罩着,綴着血紅的穗子,在面前上下浮動。

他被燭光所惑,跟着引路的燈籠渾渾噩噩地飄了起來,身無所系,被風一吹,便隔了數裏之遙,一路走走停停,來到一株老槐樹前。

——白石峰,野狐嶺,大槐樹下。

——你叫一聲,韓倚樓,我便出來。

韓倚樓從樹後慢慢踱出,伸手一招,那盞燈籠就落回手中。周圍不知何時出現了許多狐火,如流螢一般點綴在齊膝高的草叢。

他繞過那株老槐,提着紅紗燈籠,往狐火深處走了幾步,剛好瞥見華陽伏在草甸裏,魂魄漸散,不一會便現了原形。

韓倚樓怔忡半晌,才把那只小狐摟起來,擱在左臂,見他搖搖欲墜,又用右手扶了一把,輕聲問:「華陽?」

小狐悶吼着,龇着爪牙,卻站不穩,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吓,直到被韓倚樓攬起才漸漸不再發抖。

這妖怪抱着狐貍,手足無措地立在樹下,雖然想過華陽會回來,卻從未想過他會有魂魄不全、渾身冰涼的一天。

晨霧漸起,人立在乳白色的大霧中,霧氣從身旁穿過,韓倚樓猶豫再三,才伸出手去,用手心的溫度暖着小狐。

陸府月下之約,他信誓旦旦,說要為這人續補功體,即便是魂飛魄散。

孰料兜兜轉轉,又回到這一天。

「你我還有帳未清……」

然而要追的是什麽帳,讨的是什麽債,他才剛剛想清了一些,就已經無法放手。

「華陽,你輸了。」

當初是誰信口應了?

——若你輸了……

——那我甘心做妖!只要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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