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等待的時間是最令人煎熬的。

那一針管淺紫色的溶液一點點地注射進了紀川呈的手臂,景夏從來沒有感到過自己的動作是這樣的緩慢。推着活塞柄,将最後一點混合了自己血液的A-Z注射進對方的體內,景夏下一秒就迅速地蹬地逃開。

“阿川?!”

“少爺?!”

兩道驚訝的聲音同時響起。

景夏堪堪躲過了紀川呈突然用力向自己揮來的一掌,他再看向對方,只見那人還是緊閉着雙眼,似乎仍舊沒有清醒過來,只是臉上痛苦折磨的神情更加猙獰了一些,整個身體都繃直,上半身離了地,手臂的肌肉遒勁起來,青筋顯露。

“你這個混蛋,你是不是在害少校?!”于楷二話不說就把祁揚從地上拉了起來,惡狠狠地喊道。

祁揚毫不在意地笑道:“我之前說了,我也不知道實驗結果會怎麽樣。不過你們也可以什麽都不做。等1個小時後,紀少校自然就是死了,也和我沒有任何關系。”說着,他又擡了頭越過于楷的肩膀,喊道:“那個景夏,冒昧地問一句,你是什麽時候覺醒異能的?你是什麽異能?”

景夏正沉浸在剛才突然襲向自己的攻擊沒有回神,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怔怔地轉過身,反射性地回答:“二十多天前覺醒的,水系異能。”

祁揚聞言挑起一眉,卻只是從喉嚨裏發出一道莫名的低笑,沒有再說話。于楷看着這家夥沒心沒肺的樣子就怒上心頭,他剛提了拳頭打算再給對方一擊,卻被秦楚陡然拔高的聲音打斷:“少爺?!!!”

于楷趕緊回頭看去,只見紀川呈整個人忽然安靜了下來,原本繃緊離地的身子再次沉伏在了地面上,神情平靜得仿若是正在睡眠,只有額上不斷冒出的汗珠在暗示着對方仍舊不正常的身體狀況。

于楷一把松開祁揚的衣領:“這……這是怎麽了?”

景夏呆愣了許久,慢慢地靠着紀川呈的身體蹲下。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觸碰這個似乎被苦痛纏繞的男人,但是手剛提到了半空又停滞住,最後只能再次收回。他清了清嗓子,說:“大概是開始正常的進化了?我們……等等吧。”

天空上層層疊疊的烏雲慢慢地被晚風吹開,澄澈溫柔的月光透過大氣照耀下來,将整片天空照亮。銳利的風劃過景夏手上的傷口,是剛才與那些變異複齒鼯鼠打鬥時造成的,但是他卻好像什麽都沒感覺到,只是一直守在紀川呈的身邊,直到對方已經完全平靜了呼吸後,他才慢慢地轉身離開,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守着那個再也無法呼吸的老人,一言不發。

夜色逐漸闌珊,當東邊的天際處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魚肚白後,秦楚忽然驚呼出聲,那個昏迷了足足有八個多小時的男人終于轉醒。一切好像又恢複了曾經的正常與平靜,一切又仿佛出現了不可挽回的差錯。

當秦楚最後給紀川呈檢查确認身體沒有異常後,景夏仍舊死守在王管家的屍體旁,一步沒有離開。他的眼淚早已停止,只是一直靜靜地低頭看着,也不管那邊秦楚幾人的情況。

“叽叽叽叽?!”

忽然見到消失了近一個月的人類走了過來,小黑團子将肥碩的小身子從王管家冰涼的胸口上擡起,不停地“叽叽”亂叫。紀川呈的襯衫有一點破舊,不知是被什麽猛獸用利爪劃開,胸口的衣料破爛,但是胸膛上卻只殘留了一點血跡,傷口已經全部抿和。

成功進化的人類擁有極高的恢複能力,甚至是他們的五感、反應能力、敏捷性等等,都會日漸增強,徹底與進化抛棄者隔開一個不可逾越的天塹。

“他最後說了什麽。”輕輕地掃了亂叫個不停的變異倉鼠一眼,成功讓小家夥不再亂蹦後,紀川呈垂着眸子看着沉默了不知多久的青年。冉冉升起的朝陽從他的臉側打下燦爛的光輝,将本就深刻立體的五官照射得更加俊美了幾分。

但是青年卻好像什麽都沒有聽見,沒有回答。

紀川呈也沒有氣惱,他的視線緊緊鎖在景夏的身上,說道:“我的計劃是先去S市基地,你說過那是人類最後的集中地。S市靠近東海,資源豐富,城市系統也比較發達,适宜人類作為最後的大本營來對抗變異獸群……”

“我不去。”嘶啞微弱的聲音忽然打斷了紀川呈的話。

眸子微微縮緊,眼底閃過一抹暗色,紀川呈語氣平淡地說道:“不要任性。”

“到最後,王爺爺還是死了。”聲音是好像幾天沒有開口過的幹澀,景夏低着頭,慢慢地笑了出聲:“我以為我能改變些什麽,但是……最後我卻什麽都沒有做到。去了S市又有什麽用,面對那些變異獸,我們照樣只能死越來越多的人,照樣只能在無數次的潰敗中獲得少有的幾次勝利。”

紀川呈沉默不語,他聽着青年的笑聲越來越大,到最後已經顯得有一絲癫狂。

“王爺爺死了,還有不少人會死,死的人越來越多,我根本什麽都做不到。有我……和沒有我,根本沒有任何差別。”緩慢地站立起來,景夏擡起臉看向紀川呈,眼淚已經在臉頰上蔓延,他卻仍舊揚起一抹蒼白無力的笑容:“阿川,我好累。我不想再走了,我走不動了。我什麽都做不到,什麽都改變不了,王爺爺走了,再也沒有人需要我了,我還有什麽好……”

“我需要你。”

景夏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整個人被擁緊了一個炙熱溫暖的懷抱中。這個胸膛如同一個月前的一樣寬廣,好像能将他全部都包容下去,手臂卻十分緊,緊到讓景夏感覺到自己被人徹底的禁锢住,無法掙脫。

“你能做得有很多。你救了禁區部隊數百人的性命,從一個小型獸潮裏救了上百人。雖然只是十分之一,但是你做到了,沒有讓全軍覆滅的悲劇發生。”聲音是一如既往的鎮靜從容,但是在景夏看不見的地方,薄唇微勾,讓冷漠的面孔都柔和了幾分:“我們認識二十年了,我曾經說過,這是我最後一次離開你。我需要你,小夏。”

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稱呼,第一次從紀川呈的口中說出來,讓景夏感覺自己好像踩上了一層柔軟的雲絮,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他的心中隐隐的有一個奇怪的念頭冒了出來,但是卻始終隔着一層朦胧的水霧,永遠看不真切。

“阿川……”

哽咽的聲音低低地響起,景夏慢慢地伸手擁住了對方的背。在手指觸碰上那筆直的脊梁時,紀川呈的身體微微一僵,然後又很快松緩下來。

“王管家走得很欣慰,因為你不再是以前他需要照看的小少爺了。”紀川呈垂眸,低聲說道:“我也很欣慰,因為你完整無缺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們走吧,小夏。”

景夏張了張口,拒絕的話語到了嗓子眼裏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現起了那個老人慈祥的笑容,映着火光,最後在森冷的夜色中漸漸冰涼。那個時候,他的心也一點一點地冰冷下去,感覺整個人都無法再動彈。

而現在,溫度順着薄薄的衣料從這個男人的懷抱傳遞過來,讓他早已泛冷的血液再次溫暖起來,心髒汩汩跳動。景夏慢慢地捏緊了手指,到最後眼淚已經全部都收回,他勾起唇角,輕笑道:“好,我們走。”

不遠處,秦楚擡起頭看着那兩個緊緊相擁的人,白皙的手指縮緊了幾分又慢慢松開。她所不知道的是,那個被鎖铐緊緊鎖住雙手的男人也倚着一棵大樹,好笑地看着這一副異樣溫馨的景象。

祁揚調侃的視線在景夏和紀川呈的身上打量了許久,嘴唇半開半合說了一句什麽,但是卻沒有人聽見。

燦爛和煦的陽光透過樹葉照射下來,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道圓形的光斑。一把大火陡然在山林間燃起,精妙地控制着角度與火勢,不過多久便将那具早已冰冷僵硬的身體焚燒完畢,留下了一地灰白色的細灰。

景夏用手指輕輕地撫着那一層灰燼看了許久,最後終于是用力地握了一小捧放入一個小罐頭盒中,放進口袋。下一秒,他再無留戀地起身離開,小跑了幾步追上大部隊的腳步。

在他的身後,是被清風吹得漸漸散開的骨灰。一個黑色的小團子呆立在那骨灰亂飛的地方,低低地叫了一聲“叽叽”,愣了許久後才猛地拔起步子就跑了上去,沖着那即将消失在山林中的人影奔去。

穿過高大桦木叢的清風仿若歌聲低吟,将昨夜發生的狼藉全部掃盡。這片森林深藏着難以想象的可怖野獸,卻也行走着充滿希望的人類。如果說進入這片森林的時候是一場未知的開始,那麽當景夏幾人出林時,便已經有了一個明确的目标。

不同于景夏的手忙腳亂,紀川呈仿佛是一個早已熟練掌握異能的老手,明明才覺醒了異能,卻能夠完美地掌握好每一道火焰的角度與大小,在清除路障的同時不引發火災。

走了近兩個月,離開卻只用了一天。

當景夏擡腳将要跨進那輛剛剛被清洗幹淨的路虎時,他忍不住回了頭看向身後這一片茂密繁盛的群山森林。連綿不絕的山脈與郁郁蔥蔥的樹木将所有的危險都遮蓋住,平靜得仿若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深深地凝望了許久,景夏猛地轉身便彎腰進車。

“叽叽!叽叽!”

“啪唧”一下,原本死賴在景夏頭上不走的小黑團子被車頂蓋打落在地。它暈暈乎乎地從揉着小腦袋從地上爬了起來,還沒反應過來,汽車發動機便嗡嗡作響。

小黑團子立即瞪大了小小的綠豆眼睛趕緊準備蹭上車,它剛蹦跶了兩下還沒蹦上車,便聽見一道響亮的關門聲,然後黑色的路虎毫不留情地呼嘯而去,留下一串汽車尾氣。

“QAQ叽叽……”

一路上一直被嫌棄的小黑團子此刻搭攏了小腦袋,委屈地看着地面的塵土。雖然并未進化到能夠明白為什麽這些人類要走進這個陌生的大家夥肚子裏,但是小黑團子卻隐隐約約地感覺到——

這些人類……這次是真的要把它抛棄掉了。

再怎麽死皮賴臉地蹭着不肯走,到這個時候小黑團子也只能孤伶伶地蹲在地上,眨巴眨巴小眼睛,委屈地吸吸鼻子。

哼……他鼠大爺才不想和你們這群可惡的人類一起走呢!他可是鼠大爺,不帶上鼠大爺是你們這群人類的損失!你們就走吧,快走吧,走……

“QAQ叽叽叽叽……”

整個鼠腦袋都邁進了塵土裏,小黑團子正憋屈地心中流淚,忽然便感覺到一雙溫暖的手猛地将他抱起。小黑團子立即擡起頭,詫異地眨巴眨巴眼睛:“叽叽?!”

景夏皺着眉頭,嫌棄地說:“弄得滿臉都是土,真是髒死了。”

“叽叽!叽叽叽叽!!!!”

呸!你才髒!!!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離開山林辣,妹紙們開森不XD是不是想給福娃一個大大的麽麽噠呀~不要羞射辣,來吧=3=

藍後……

福娃:祁揚同志,最近有傳言你似乎喜歡我們家少校啊!

祁揚:造謠!絕對是造謠!誰會喜歡那種死冰山。

小夏子&秦楚:你說我家阿川/少爺什麽啊?!

祁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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