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好朋友親一下怎麽了

月淮風很難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情,當然這件事他不可能告訴任何人。

他拜入前任魔尊木塔裏座下兩百三十餘年,木塔裏卸任之後繼任魔尊之位五十餘年,給人留下的從來是殺伐果決的狠辣形象,死在他手上的仙門中人更是不計其數。

面具戴得太久,連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哪一副才是真的。

但現在這幅不高興絕對是真的。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準備豁出去,她竟只是抱走他的被褥。

他一時不知該慶幸還是該失望。

近三百歲的高齡,在魔界喊一聲老男人不為過。來此之前,衆部下就一直催促着月淮風娶妻,他一直以各種理由推辭,什麽邪佞未除,什麽大業未成,什麽血仇未報……

幾位長老擔心此行發生意外,魔尊之位無人繼承,硬逼他留下一管元陽,月淮風當然不同意。但不同意就不讓走,最後沒辦法,只要答應讓白九天跟過來,必要時候采取非常措施取得元陽帶回。

月淮風幾次三番想探聽到是什麽樣的非常措施,白九天守口如瓶,倒在旁邊出盡了歪主意,包括用溫柔人設攻略喬荞,和她神交,拉她入夥……

白九天也很覺得難辦,取魔尊的元陽?怎麽取,替他自渎?還不如殺了他算了。

這鬼地方方圓十裏都找不出一只母鳥來,還不容易遇見個喬荞,當然要牢牢抓在手裏!完不成長老的任務是死,得罪尊上也是死,橫豎都是死,只能另辟蹊徑。

白九天握着斧頭在林場中揮汗如雨,時不時回過頭看一眼坐在樹樁上作沉思狀的月淮風。從昨晚他回去之後就是這幅陰沉的臉,想來過程應當不怎麽順利。

白九天啥也不敢說,啥也不敢問,本本分分擔負兩個人的勞動量,專心致志砍樹。

這幾天對木材的需求量突然變大,林場的雜役弟子是別處三倍多,白九天估計,最近可能有事要發生。他将劈成小塊的木材摞到驢車上,拍拍驢屁股,那驢就自己打着響鼻往前走。到了地方有人專門負責卸柴,那驢卸了柴又自己走回來,如此往複。

白九天趁着這兒短暫的空隙坐在木墩上休息,沒多一會兒,看見驢車回來,後面還跟了個男人,腰間佩劍,臉被白布條一圈一圈纏繞着。

臉上纏布條的男人走近,将坐在樹樁上的白九天和月淮風上下打量。

白九天挽着袖子,渾身是汗,月淮風衣衫整潔猶自出神。

那男人徑直走到月淮風面前,抽出佩劍,劍尖直指他,“你,為什麽不幹活。”

月淮風置若罔聞,還在想昨天的事。

男人厲聲呵問:“跟你說話,你啞巴了?”

白九天也不說話,他跟着月淮風的時間最長,不敢說了解他這個人,只能說稍了解些行事風格。

如今他生氣的樣子太過明顯,需要發洩,而且這個發洩的對象如果不是今天這個拿劍的男人就是他。白九天不想成為發洩對象,牽着驢車往前走,替他望風。

月淮風忽視面前的人,站起身一言不發往樹林深處走,男人提劍追上,劍氣直逼他背心,竟是欲将他一劍刺死。

這些雜役弟子死就死了,沒人在乎,那男人也只是想随便找個人出氣罷了。但幾次欲刺中,月淮風又忽地遠離,引他往深林中去,他下意識覺得不妙,此人修為定然在他之上。

他轉身想跑,卻迎面撞上一堵氣牆,調轉方向,又撞上一堵氣牆,四方狹窄的透明氣牆将他困在中間,漸漸往內壓縮,掙紮不開。

月淮風轉到他面前,面容冷肅,聲音也似夾了寒冰浸入肺腑的冷。他問:“你因何飛升而來。”

氣牆擠壓,那人身體被塑成方形,骨骼變形咯咯作響。

月淮風追問:“你因何飛升而來!”

胸肺被擠壓,那男人口鼻不斷湧出鮮血,覆面的白布條被染得通紅,這會兒不逞威風認慫倒是快,“我,我……殺妻證……”

最後一個字沒說出口,砰地一聲響,那男人被擠壓成了一堆血霧,林中飒爽的風一吹,落葉翻動,無影無蹤。

喬荞在鋪着厚厚被褥、溫暖幹燥的樹洞內醒來,鼻尖充斥着被褥上沁涼的木香和樟樹葉的清香,一夜好眠。

很久沒有睡過好覺,她渾身懶洋洋不願動彈,不想上班。

【叮~今日任務完成,獲得積分200,請再接再厲,(撒花)(撒花)】

“嗯?”喬荞疑惑點開面板,左側已經被刷空的進度條果然多了200積分。

她自言自語:“怎麽回事,我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呢。”

将全部圖标一一查看完畢,喬荞發現仇人面板裏董闖的名字已經變成了灰色,董闖死了。

我去!喬荞人瞬間精神了,誰這麽缺德把她的仇人滅掉了,人家還沒來得及實驗彈弓的威力呢!

她躺在樹洞裏思考了有半刻鐘,還是決定起來去看看,不為上班,因為肚子餓了。

在溪邊洗臉的時候,喬荞彎下腰瞧見水面的自己,因為睡眠充足,這幾天黑眼圈都消了不少。想着又打開系統點了三下【強身健體】,剩下的50點留着開疾跑用。

到山下的時候,去幹活的雜役弟子們還沒回來,田裏人不多,喬荞用在溪邊撿的鵝卵石用彈弓到處射着玩。

她準頭實在是糟糕,射七八下也只能打中一兩個人。被打中的人捂着後腦勺哎呦叫喚一聲回頭問誰呀,喬荞就把身子藏進大樹裏不出聲,讓他們找不到。

陳永還沒死,坐在田埂邊休息,一動不動,喬荞就用他當靶子練習準頭,照着他的後背打。

她離得不遠,力氣也小,石子打人不疼不癢,陳永扭頭見是她,笑笑沒說話,任她玩。

打中一次得1積分,喬荞蹲在地上不停地練習,擔心把人打壞,在田埂邊挖了軟泥巴捏成球打。

打了半個時辰,得了一百多點積分,終于見遠處白九天他們回來,她歡呼一聲跑過去,月淮風忙挂上招牌微笑面具。

三個人坐在院子裏嗦面條,喬荞滿臉幸福眯着眼睛笑:“風槐,你真好,我想天天吃你的面!”

白九天把臉埋進碗裏,月淮風扯着嘴角幹巴巴笑。

下午他們還得去林場幹活,這幾天木材要得很急,白九天要幹兩個人的活,而月淮風是絕對不會幹活的,他大多數時間都在觀察,觀察周圍的一切。

喬荞也想去,三個人午後一齊往林場走,附近人漸漸多起來。雜役弟子中幾乎沒有女人,飛升時她們被另安排到別處。

女人在這裏是難得一見的稀罕東西,這時候看到喬荞,難免會向他們投來視線,猜測她的身份。有好奇,有探究,富含各種難以言說的微妙情緒。

月淮風眼神一凜,急忙要去牽她的手,她正拿着彈弓一下跳開,往天上胡亂射了一塊石頭,月淮風幾步追上牢牢牽了她的手,低聲叮囑:“別亂跑,跟着我。”

喬荞不高興扭着手臂掙紮,他俯身附耳與她私語,“待會兒我教你玩彈弓。”

有人見他們姿态親密,木然移開視線,繼續手裏的活。有的人卻更加好奇,肆無忌憚打量起來,若猛然回頭去看,又一切如常什麽也抓不住。

以喬荞的修為自然是什麽都感覺不出來的,她眼睛亮亮仰頭看着月淮風,乖乖跟着他走,“你會玩彈弓?”

月淮風對上她的視線莞爾一笑:“當然。”他稍稍側過身子,白九天錯開一步落下,兩個人把喬荞夾在中間走進林場。

直到背後那些視線全部消失,月淮風才松開她,不動聲色拉開距離,牽過她的手僵硬垂在身側。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從別人身上聞見自己的味道,熟悉的木香經過樟樹葉香的調和,又摻雜了一點暖融融的甜味。

喬荞腳步卻猛然頓住,眼睛睜大,追上去牽了他的手,又松開,牽了又松開,如此往複,得出一個結論——牽手也可以得積分!

她不分青紅皂白就牢牢牽了他的手,十指用力擠進他指縫,仰着頭嘿嘿笑。

【行為:輕浪俘薄,獲得積分1、2、3……】

還是持續獲得,這下她說什麽也不放開了,高興牽着他的手搖晃。

白九天老老實實去砍樹,月淮風帶着喬荞往林場深處走,到了沒人的地方,他舉起手,握住她的手腕,強硬将兩只手分開。

喬荞也不在意,這一路走過來已經得了60多點積分,她在衣上蹭了蹭掌心的汗,又把彈弓掏出來,“教我玩。”

月淮風雙手握成拳往裏走,“去山上。”

喬荞跟在後面蹦蹦跳跳,時不時用彈弓打那些生長得筆直的白桦樹,皮得要命。

月淮風在前面領路,背影也如那些白桦樹一樣高直,她突然很想實驗一下,是不是對他做什麽都可以獲得積分。

喬荞提着衣擺活動了一下手腳,從緩坡底下沖上去,腳底落葉踩得咔咔響。

這麽大的動靜當然逃不過月淮風的耳朵,他只要稍稍轉個方向就可以讓她摔個狗吃屎。但他忍住了,站定在原處,脊背緊繃等着她撲上來。

【行為:輕浪浮薄,獲得積分10。】

喬荞再接再厲,兩只手摟住他的脖子爬上去,歪頭在他臉頰上快速親了一口。

【行為:輕浪浮薄,獲得積分20。】

哈!

月淮風驚慌失措下,一個過肩把她摔在地上。

“哎呦喂。”喬荞扶着老腰叫喚,“你幹嘛啊!我們是好朋友嘛,好朋友親一下怎麽了。”

以前的喬荞絕不是這樣的,雖然不知道從前的風槐和喬荞進展到哪一步,但就那個女人臨死前自爆識海也要跟人同歸于盡的狠勁來看,她見到風槐第一面發現他沒死時,第一反應應該是沖上來咬死他,而不是又親又舔。

不用進行什麽鞭魂儀式,也無需探入識海,月淮風已經可以肯定,這具身體已經被不知道哪來的孤魂野鬼奪了舍,這是她死而複生性情大變的根本原因。

喬荞可不管,她只是想得積分,想改善生活。這樣一個可以穩定獲得積分的來源擺在面前,就好比餓死鬼面前一碗紅燒肉,只是看着口水就泛濫得不行,怎麽可能忍得住不吃呢?

挨打被摔她也認了,大不了多點幾下【強身健體】,鍛煉得抗揍些。

月淮風一時都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好,為了計劃,他不能拒絕,可接受的話,他又實在感到勉強。

內心很矛盾。

這世上大多數人都很矛盾,不會感到矛盾的不是一根筋的大傻子,就是毫無顧忌、徹頭徹尾的大混蛋。

顯然,這個喬荞是後者。

來到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懷着這樣那樣不同的目的,但她似乎沒有,整天快活得不像話,她或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月淮風那張老臉可疑的紅起來,大步往林子裏鑽,喬荞提着衣擺在後面追,“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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