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闫小可在Once門口存放自行車,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襲來,她回過頭往身後望去。

在她周圍是晃眼的霓虹燈招牌,遠處卻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她看不清最深的黑暗中隐藏什麽,卻有一種被人跟蹤和盯視的感覺。

恐懼感四散彌漫,将她團團包圍,她無法與之對抗,慌張地逃進Once。

在化妝間上妝時,她依然心有餘悸。曾經她便經歷過被人跟蹤,後來撞上夏天才不了了之。自此之後她對黑暗便産生了巨大的焦慮和恐懼。她以前是多麽無所畏懼啊!越長大,所要畏懼的事反而越多,她再不是無憂無慮的懵懂孩童,不會再有一雙手托起摔倒的她,也不會再有擁抱去撫慰她所有的驚懼。

闫小可仰頭灌下一聽啤酒,酒勁兒慢慢湧上頭,方才覺得緩過神來。

她很快融入到暢快的環境中,舉起酒杯笑鬧起來。她跳起的剎那裙擺飛揚,閃露出粉色的內褲。可她哪裏還會在意?她沉浸在酒精中,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迷醉的感覺漸次翻湧,酒精于她猶如令人上瘾的毒品,麻醉她,并帶給她非凡的快樂。現在的她只是阿曼。

還是做阿曼好,沒有煩惱的過去和将來,只擁有此時此刻,永遠都能敞懷地肆意而為。

“砰”的一聲巨響在闫小可耳邊放大,她不在意,繼續她的歌和舞。瘋狂的地方,總會有瘋狂的人,可和她又有何關系?他們來這裏尋歡作樂,她亦有屬于自己尋歡作樂的法子。她短暫的快樂,不願被人幹涉。

一股蠻力卻一把拽住她,她緩慢地睜開眼睛,頭腦尚且迷糊。還未辨清狀況,她便被人拖拽着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這是要去哪裏?她早已無路可去,她早已不知她的路在哪裏。

她被人拖進黑暗的房間中。這裏怎麽沒有音樂?這裏怎麽沒有酒精的芳香?這該死的鬼地方,毫無意思可言。

“闫小可,你究竟在做什麽?”一個男人,不,一個男孩竟然在質問闫小可。嘻嘻,可是她是阿曼呀,她才不是闫小可。她暈暈乎乎地傻笑起來。

莫商看着闫小可醉成這般模樣,恨不得将整個天都翻個個。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人打斷,保安闖入房間置問他的行為。

“這有什麽關系?這個姑娘我現在買下來了,可以嗎?要多少錢?我一并算給你們。”莫商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

“小子,聽着,你買下她可以,你喜歡聽她唱歌發酒瘋随你,但是,記得結束以後結賬。最後,警告你別給我鬧出事端!這裏可不是你們的幼兒園。”撂下狠話,高個的保安便離開了,只剩下憤怒的莫商和醉透的闫小可。

“再來,再來,再給我一瓶酒。你想聽什麽?我都唱給你跳給你,只要給我酒,酒酒酒,呦呦呦!哈哈哈。”

莫商從沒見過如此開懷大笑的闫小可,更沒見過如此瘋狂的闫小可。她怎麽會變成這般模樣?還是她本就如此?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他喜歡的女孩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對這樣的闫小可,莫商只覺陌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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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起初,他便從來都不曾真的了解過闫小可。她在周身豎起一道屏障,隔絕了所有人的親近。

闫小可卻怡然自得,大刺刺地躺倒在包間的沙發上,還在一個勁兒叫嚣着要酒。她一條腿放在沙發上,一條腿垂落在沙發邊,明晃晃地露出她粉色的內褲。

莫商的眼睛看直了,他走向她,趴在她的身體上近距離地看着她,近距離地聽着她叫嚣的聲音,近距離地感受她的身體緊緊貼合着他。

闫小可,究竟哪個才是真的你?為什麽你會在這裏?你怎麽會落入這風塵之地?他的心裏揣着太多的疑問,可是她醉得稀裏糊塗,什麽都無法回答。

他低下頭輕吻她的嘴角。這是他喜歡的姑娘,她叫闫小可。知道這些便足以。

不論何種原因使她堕落在這風塵中,他都要把她拉出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無所謂。他對她有的是耐心和執着,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用心喜歡的人,他是不會對她置之不顧的。即便他們最終沒有在一起亦如何?他亦會竭盡一切去靠近她,争取她,至少不辜負自己的一片真心。

她最終沉沉得睡了過去。莫商換了個姿勢,把她翻轉到他的上面,重新抱她入懷。她很輕,欲望很重,可是他能承受,他懂得如何珍惜心愛的女孩。至少自此,他們彼此依偎。

闫小可從一種深沉的溫暖中蘇醒過來,她的頭很痛,是她習慣的宿醉感覺,也是她心甘情願為快樂付出的代價。這一次,她卻爬不起來了。她何時虛弱到這樣的地步?她轉轉頭,想要看看幾點了,天怎麽還是這樣黑?

可掀起的眼簾卻讓她受到巨大的驚吓,她怎會看到莫商?這是哪裏?她四處張望,就着壁燈暗淡的光亮,一下看到KTV裏的大電視和長條沙發。哦,我的蒼天。他怎麽會在這裏?他怎麽會這樣抱着她睡?她不敢亂動怕驚醒他,這種情況下她可不想和他四目相對。

他突然動了動,她趕忙低下頭裝睡,不,是又重新将臉埋到他的懷裏。她開始臉紅脖子粗,開始産生抗拒和厭惡的念頭。她捂住嘴巴想要強行壓下嘔吐的欲望,可是她漸漸失去對自我的控制。她如溺水之人再也無法喘息,突然狠命推開他的懷抱,一下跌落在地上。離開他的懷抱,她才終于可以再次呼吸。她趴伏在地上,把臉埋在雙臂之中,大口地喘着粗氣。

莫商其實早已清醒,他不再裝睡,無奈地坐了起來。這是闫小可第二次表現出對他身體的排斥和抗拒,她這樣激烈的反應,讓他情何以堪?他竟是如此令她厭惡嗎?

“闫小可,你就真這樣惡心我?你都要吐了。”

闫小可緩了很久都無法說出話,她坐直身子,将頭埋在雙膝之中。她不是惡心莫商,她是覺得所有男人都惡心。

在KTV無人的角落裏嘔吐是不怕的,她可以謊稱是喝醉了酒。可是此時此刻,她如何去對莫商掩飾?她也不想再欺騙他了,他待她一直包容有度,趁現在便讓他徹底死心吧。

“不,我是對所有男人都感到惡心。不是針對你,你不要誤會。”

“那你還在這裏混?”

“我需要錢,這裏人傻錢多。唱個歌,扭一扭,就能賺到錢。”

“闫小可,那你的尊嚴呢?你把它丢到哪裏去了?你在賤賣你自己,你知道嗎?”

“呵,尊嚴?等你以後沒錢吃飯的時候就知道尊嚴是個屁!像你們這種乖寶寶,有父母呵護的傻孩子懂什麽?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

“你需要多少錢?”

闫小可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她閉緊嘴巴,試圖維護自己僅存的尊嚴。

“闫小可,你到底需要多少錢?我給你。然後你徹底離開這裏,回學校乖乖上課。”

“莫商,你是個傻瓜嗎?你看不出來我惡心男人嗎?我們兩個這輩子都沒戲,你給我錢?你憑什麽給我錢?你想包養我?抱歉!我的身體無法奉陪。”

“你才是傻瓜,就算是普通同學,看到你在這裏做這些事情,能幫的誰不會拉你一把?我不缺錢,也不稀罕錢。再說了,我也沒說給你錢,我是借給你錢,要你打借條。你的學校,你的家庭住址,我都知道,還能怕你欠錢不成?”

“不,我不要。我可以自食其力。”

“沒錯,你厲害得很,到哪裏都可以自食其力。等你以後考上大學,你去扛磚頭我都不會管你。可是,闫小可,不要做讓自己感到惡心的事情,我不可能看着你在這裏一邊吐一邊跳得委屈自己。我是喜歡你,那也不過是餘情未了罷了。我說過,我對你,就是比普通同學多一點點的不一樣而已。你又何必多想?”

騙子,大騙子。不過是多一點點不一樣的感覺,又怎會追着她到了這裏?哎,竟是和她一樣的傻瓜,玩暗戀這種最傷人的把戲,何必如此?

“莫商,你不準喜歡我了。我不配,也沒辦法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你以為我想嗎?放心吧,我已經快交女朋友了,不差你一個。借你十萬元夠嗎?”

“十萬元!太多了,你瘋了嗎?”

“好了,就十萬元說定了。你現在去換衣服并且辭職,咱們今天就去銀行,我馬上轉賬給你。”

“莫商,太多錢了,我不能要。

“你聽我說。我知道你在這裏工作并不開心。你現在每天都不開心。十萬元你覺得多嗎?或許你随便陪幾個男的就賺到了,只是唱歌跳舞在這裏能賺多少?我說過,錢不是給你的,是借給你的。你将來還要連本帶利的還給我。今天這事,如果不是你闫小可,即便是什麽馬曉麗,我都會給錢,只不過其他人肯定給的少,給你便多一些罷了。”

“我,我再考慮考慮,這種事情我需要時間考慮。”闫小可猶豫不決,她不願再欠莫商。情債已是難還,再加上其他債務,那她和莫商要一路拉扯到何時?

“你還考慮什麽?你是怕無法還錢?還是不想欠我?欠我一個總好過你現在所做出的犧牲。這其中的利益都不需要權衡,更不需要猶豫。我們之間只是債主和欠債人的關系,你放心,我不會需要你做出其他補償。闫小可,我不能放任你虛耗自己,然後徹底迷失在這裏。”

闫小可突然向莫商走近一步,她輕輕擁住他,只一下便放開雙手。再多的感謝無法訴諸,只有擁抱的溫度才能表達她的謝意。擁抱很短,很清淡。這一次的觸碰并沒有讓她感到惡心,她的心裏只充溢着感激之情。

莫商伸出的援手是那麽及時,就在她快要無法堅持,漸漸升起辍學念頭的時刻,他出現了。有人能伸出一只手,在她即将跌落的時刻拉她一把,她內心的感激之情如何形容都并不為過。心裏滿溢着感激,可是她說不出口,只能裝在她清淺的擁抱裏。

闫小可感到遺憾,她竟不愛眼前這個男孩。如果她愛的男孩是莫商就好了,那麽她的所有感激都不會飄到虛空中,她會把它揉進她全部的愛,然後獻給他。

只可惜,天不遂人願,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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