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周五放學,莫商便迫不及待地拽着闫小可去了他家。房間整潔幹淨,是他新近打掃的成果,這是他破天荒頭一次做家務。他為了闫小可,創了許多特例。
他的家是兩室一廳,卧房只有一張大大的雙人床,另外一間是書房。
闫小可進屋後最先留意到的就是那張雙人床,來到這裏,當真覺得是入了狼窩。那張雙人床甚是紮眼,像是在特意提醒她此行的目的,昭然若揭般凸顯着存在感。
“我,晚上要睡沙發。我不要和你睡在一起。”闫小可開始打起退堂鼓。
“睡沙發怎麽行?我媽若是開門進來了,第一個看到的不就是你?”莫商立馬否決她的提議。
“什麽?!你媽媽還會過來?那更不行了,我現在就要走!”她慌慌張張地準備逃跑。
“哎,你怕什麽?我媽開放着呢,允許我交女朋友。”
“可我不是你的女朋友。若是碰見你媽,也太尴尬了!”
“放心吧,你不想看到她,我把卧室門一鎖,她就知道我睡覺呢,不會進來。”
“那你把大門鎖住了,我就可以睡沙發了。”
“那可不行,大門可不能鎖住。要不然我媽來了,進不了屋還不生吞了我。”
“你可真行,你可沒說過你媽媽會過來這種事。”
“你急什麽,我就說有來的可能性,放心吧,她很少來。”
闫小可心裏惴惴不安,感覺自己像是不良少女,跑到別人家裏騙吃騙喝騙睡,連帶坑人家的寶貝兒子。
她怕自己繼續胡思亂想再打退堂鼓,便索性不再多慮,撸起袖子開始準備晚飯。
莫商是個典型的大少爺,什麽都不會,笨手笨腳,又老是湊在她旁邊幫倒忙。她踹不走他,只得任他胡鬧。好在一頓熱騰騰的飯菜在闫小可高超的廚藝下妥妥得備好了,色香味還不錯,反正打發莫商這頭餓狼是夠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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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飯飽之後呢,哎,闫小可想想都頭皮發麻。完全不像莫商那般充滿期待。萬事學習排第一,闫小可推開跑過來的莫商,一頭鋪在書本中,複習、寫作業、再預習,全套做下來時間便不早了,可她依然不敢去看莫商鐵青的臉。不行,時間還是太富裕,她開始以提問的形式考察莫商今天的學習成果。
“喂喂喂,你來,是我治你,還是你治我啊?大周末的學什麽習?”莫商嘟嘟囔囔地開始抗議。
“我不管,反正作業要做完,還要溫習一遍這一周學到的知識點。你到底學不學?不學,我就要回家了,我可不要和不愛學習的家夥湊在一起。你不知道笨是會傳染的嗎?”
“得得,你比校長都威武,我服了你。不就是學習嘛,這可難不倒小爺。”
“好呀,那咱們比賽做卷子看誰的分數高,前提是不準亂寫!”
“我能亂寫什麽?亂寫不就輸死了。行了行了,快寫吧。就你那龜速,還敢比賽?”
闫小可和莫商兩個人頭對着頭,拼命做卷子。都很認真的樣子,專注到極致。遇到不懂的地方,闫小可還會和莫商一起讨論。她其實偏科的厲害,不太搞得定理科,當初只覺得理科好找工作便一頭栽了進來,但學起來卻相當吃力得很。而莫商恰恰相反,理科學的頂呱呱,文科卻是掉渣渣的程度。
他幫她講解題目,她盯着他背誦知識點。倒是很有琴瑟和鳴的默契。
溫習完功課,兩個人終于開始哈氣連天。
闫小可的小小陰謀進展不錯,用學習消耗他的大半精力,省得之後他纏着不放。
兩個都是困得不行,各自霸占了一個浴室,洗個澡便準備打頭睡覺。準确得說,是闫小可困得不行準備睡覺了。她以為今天就可以這樣安然結束了。她哪裏想得到,狼的精神頭可是夜色越深,越旺盛。
闫小可洗澡出來的時候,莫商早已閑閑地躺在床上打游戲。
她本來萎靡的精神打從進屋開始便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态,她提防莫商已經長達四個小時,此刻當真是眼皮打架,實在撐不住了。她懶得再和他費唇舌,嚴嚴實實地裹了一床被子,躺在床的另一側。她甫一沾枕頭便沉沉得睡了過去。
莫商豎起耳朵聽着她均勻的呼吸聲,心裏氣得不輕。好家夥,真是心大的姑娘,竟然就這樣睡着了。
他可睡不着,他等這一天很久了,眼看脖子都盼長了好幾寸。
他輕輕地蹭到闫小可身邊,連人帶被子把闫小可抱了個滿懷。這一下的折騰,她瞬時就醒了。睜着大大的眼睛,充滿了恐懼和驚訝地看着他。莫商被闫小可的這種眼神刺痛,她竟如此怕他?
他開始略微察覺,闫小可與其說是厭惡男人,毋寧說是對男人的恐懼更多一些。
他把她更輕地攬進懷裏,試圖安撫她的恐懼。
“小可,別怕,是我,我不會傷害你,相信我,好嗎?”
聽到他的聲音,闫小可緊繃的身體慢慢松弛下來。她怕的從來都不是莫商,她怕的是記憶中的那個男人,她怕的是記憶中那無數次被羞辱的夜晚。
他的話語是一種莫大的安慰。在她最恐懼的時刻,從來沒有人這樣攬她入懷告訴她沒事了,都沒事了,她現在是安全的。
可她的恐懼亦是她的恥辱,通通見不得光,她并不想要任何撫慰和保護。她只想要足夠強大,強大到什麽都不在乎的程度,強大到可以撐起媽媽想要的那個家。可到最後,她搞砸了一切,她的委曲求全只換來一個沉重的黑鍋。
“我沒事了,快放開我。”闫小可扭動着掙紮起來。
“不,那可不行。你可要明白,你來這裏的主要目的可不是督促我學習,現在才是切入主題的關鍵時刻。”莫商更加用力地抱緊她,眼看着她的臉變得越來越紅。
“已經可以了,你已經抱了好一會兒了。現在可以放手了。”
“那你現在什麽感覺?必須實話實說!”
“心跳得很快,很緊張,怕你把我被子打開。然後不算太惡心。”
“哦哦,那等于裹一床被子你就增加許多安全感了?噗,你以為自己是烏龜嗎?緊急狀況還能鑽進殼子裏?”
“你這人嘴巴可真讨厭,好了,可以了,快放開我!”
“那可不行,如果沒有嘔吐的感覺,你就要多堅持一下,我動一動,你看看你能堅持到哪步?你可不準老打退堂鼓。”
莫商将一只手慢慢伸到她的被子裏,抓住她的一只手。
“啊,喂,你幹嘛?你的手不準鑽進來!快出去!”闫小可又開始怕起來,拼命想要往後縮。
“哎,出去?我怎麽出去?這只是我的手,你放輕松,深呼吸。你好好感受一下你現在想到什麽了。”
莫商放開握住她的手,轉而緩緩地撫摸她的手臂。即刻,闫小可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抑制不住地抖了三抖。
“我的天,莫商!我要踹你了。你再敢摸我,我絕對要吐出來了。”
“你現在不是沒有吐嗎?如果沒有感到惡心,就不用刻意地去想嘔吐吧?你只是起雞皮疙瘩了,我摸到了,一粒一粒的,我都要起雞皮疙瘩了,嘿嘿。”
“求你了,快把手拿出來吧,我覺得很不舒服。”
“小可,乖,你聽我的話放輕松。把你的想法告訴我。”
“我不喜歡這樣,你快放手吧。我不需要這樣的訓練了。”
“我可以放手,那你答應我去看心理醫生。我帶你去,可以嗎?你需要和心理醫生談談。”
“不,我沒錢,也不需要。大不了單身一輩子,也算不得什麽事情。”
“你想放棄,我卻不會放棄。”
“你就是想占便宜罷了,你才不是真的想要幫我。你們男的都是大混蛋,沒一個好東西!”闫小可憤憤不平,有些慌張,開始口不擇言。
“我要是想占人便宜,随便交個女朋友不就得了,還用巴巴到你這裏貼冷屁股嗎?闫小可,我喜歡你,我是真的想陪着你,想治好你,給我自己一個機會,也給你一個機會。這不好嗎?不準發牢騷,現在只能用心感受。”
闫小可咬着牙,努力去克服身體的抖動。可是她有些不願承受,曾經她不得咬牙忍受這樣的觸碰,現在為何還要再次重蹈覆轍?緣何她兜個圈子還要再經厲這樣的事情?
她準備一腳踹開莫商,然後立馬離開這裏,她再不要委曲求全了。她卯足了勁頭,将将要伸出腳的時候,莫商的一只手卻落到了她的頭頂,一下又一下輕緩地安撫着她。
她頭腦一懵,什麽都未及深想,便已然熱淚盈眶。曾經,在她還小的時候,母親也是如此這般撫慰哭泣和害怕的她。那個時候,每當媽媽和闫小可的爸爸吵架,她都會被吓到大哭。當她的爸爸奪門而出之後,闫小可仍會大哭不止。母親會将她緊緊抱在懷裏,一邊輕輕地撫摸她的頭,一邊偷偷地抹眼淚。
只要依偎在母親的懷抱中,闫小可便會無驚亦無懼,不再有悲傷,不再有眼淚。
莫商的安撫,讓她瞬時回到了過去的時刻,回到和母親尚且相依為命的時刻。她突然變回了小孩子,變成了哭泣時有人哄抱的小小孩童。莫商輕撫她頭頂的手指将她弱化,她感覺虛弱得很。
“你為什麽要摸我的頭?我又不是小孩子。”她猶自掙紮,緊閉雙眼不讓他看見任何淚水。
“你要是小孩兒就好了,給你一個棒棒糖便能拐走,疼了會哭,難受也會哭,哄一哄又會喜笑顏開。哪裏會像你這般嘴巴和刀子一樣鋒利,天天武裝成變形金剛。”
“你說誰變形金剛?我才不是,變形金剛又笨又蠢的樣子,醜死了。”
“嚯,人家變形金剛各種變形又高智能,可比你聰明靈活多了。”
“好了,我不和你臭貧了,我困了,你快放開我吧,我要睡覺。”
“可以,那我要一直握着你的手臂。”
“什麽?你是沒斷奶的孩子嗎?還要拉着媽媽睡不成?”
“切,我從小就沒粘過我媽。我拽着你,我也睡不好,還不是為了讓你适應我。虧你也是個姑娘,一點都不貼心不暖心,孫猴子都比你柔和,就屬你硬邦邦。”
“那你去抱着孫猴子睡吧,看人家孫大聖不一把火點了你這個妖孽。”
“哈哈,我要是妖孽,那也是跟着大聖打天下的妖孽。”
“拉倒吧,你只知沉迷溫柔鄉,一個女兒國就能把你溺斃了。”說完這句話,闫小可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她實在是困到極點了。
他的安撫緩沖了她的雞皮疙瘩,讓她的身體也放松了許多。她的神經緊繃了太久,已困得無法思考,什麽驚懼都被她抛在腦後,她累極,終于沉睡過去。
莫商又一次無奈地面對她的睡顏。她睡着了倒是乖巧得多,不像醒來時那般伶牙俐齒總與他針鋒相對。
他輕緩地撫摸她的手臂,她也沒有蘇醒過來的跡象。他靠得更近一些,摩挲着輕吻她的唇瓣。被親吻過的唇變得濕潤而紅豔,此刻的她煞是好看,真像一個睡美人。
莫商經過與闫小可的頻繁接觸,對她多了許多了解。闫小可極度缺乏安全感,需要自我保護才會覺得安全,比如一床被子便能讓她感覺安全很多。她對男人有極強的恐懼感,憑感覺,她可能曾經被人侵犯過?這一點他還不敢斷定。但是他相信,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與懼。她的各種排斥反應,都絕對是有根由。
只是她的過去,他不敢過問太多,怕引起她更多的回憶徒增傷感。他希望她一直是快樂輕松的狀态,希望她可以抛去過去種種,重新開始,去做一個可以正常戀愛的女孩子。
她睡得深沉,莫商卻心情略有沉重,他皺着眉頭持續輕撫着她的手臂,像哄小孩一般希望她睡得安穩,希望她沒有噩夢侵擾。
他反正是怎樣都睡不着的,索性盯着她看,權當解悶。他自己也是大為疑惑的,這次當真是情根深種嗎?明明已是送到嘴邊的肉也舍不得下嘴,生怕吓跑了她,也怕吃相不好看。
他本是想把她哄騙到身邊,三下五除二地吃進肚,讓她從此塌下心來跟着他。他原想着先搞定她的身,她的心或許便不再感興趣。可是真騙到了身邊,卻只舍得摸摸手臂,輕吻嘴角。他只舍得把她捧在手心裏,不敢随意亵渎。
所謂感情真是讓人捉摸不透。他雖然是個歷經情場的小高手,卻從未體驗過如此這般情愫。喜歡一個人當真毫無道理可言,不過是玩鬧的癡纏,糾糾葛葛,卻一下踩空,自此泥足深陷。情難自禁,不外乎如此。
他難得深思熟慮,漸漸也升起睡意。一只手仍緊緊拽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将裹成粽子的闫小可攬入懷中。他的下巴輕輕抵住她的頭頂,兩人各自裹着被子卻相貼在一起,嚴絲合縫,仿似什麽都無法阻擋在他們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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