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韓旭的客人 …
漓駿的宣傳冊上把他“身殘志堅”的故事寫的很感人凄美,加上他本人亮相的時候自帶了一股子憂郁和桀骜,年輕男孩顏也沒的說,果真行情看漲,最後以遠遠超過市場預期的價格成交。
這一個晚上,肖桑連做成兩起成功案例,也不算白忙活。
第二天晚上,店裏一開門就來了個生客,一個人點了個包間,據說等了一個下午,那種急于嫖的心情可昭天地了。
肖桑進房間的時候客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并沒有露出猴急的樣子。
簡單公式化的自我介紹一番之後,肖桑試探地說:“請問客人怎麽稱呼?”一番遲疑後,客人安靜地說,“彥清,我叫彥清。”
這看似簡單的問答過程,實際上是個重要的心理建設。名字是言靈的體現,一旦客人肯把名字交給你,不管這個是真名假名還是藝名花名,就代表他選擇了一個面具一個人格來釋放,這樣便是引導客人建立自己斯時斯地認同感的重要步驟——留下他的錢就先要留下他的人,留下他的人從留下他的名開始。
肖桑不在乎“彥清”這個名字的真實性,只是一個切入點一個稱口的稱呼而已,他用親切又不失禮貌的方式招呼說:“彥先生光臨我們店可否有什麽特殊要求?或者有認識的男公關?熟人的話我們可以照顧的。”
“我沒有認識的男公關。就像找個能帶出臺的人就好,今天晚上就要。”
肖桑暗想,人不可貌相,這客人看上去溫文端正,實際上還是猴急的很嘛……或者是另一種類型,而立之年突然對自己的性向有所頓悟,在深感人生苦悶無門之時又對以往的人生産生了否定,急于用身體驗證體悟自己對男人的感覺,于是一頭沖進鴨店買男人,直白地提出肉欲派的要求。
——這種客人也是有的。
以肖桑之見多識廣,當下只是笑笑,便拿來店裏精美的花名冊請彥清過目——這是用來給生客介紹用的,裏面花名配着寫真,下面還有特長簡介,一目了然。
“那麽彥先生您看看喜歡哪一款的。”
彥清本來想随便選一個,然而,想了想,又覺得還是找一個配合度高的人才好。
他認真一頁頁地翻看名冊。有些鴨子一看就很精明,像妖精似的不好惹,他就翻過去;有的則把自己包裝成種馬,騷包得厲害,他也翻過去。只翻了幾頁,他就覺得眼花缭亂的,于是合起來,擡頭問鴨頭,“我想要一個性格和藹一點,長得不用太好看,看得過去就行,年紀最好不要太小的,有沒有推薦?”
肖桑從業多年,自恃有幾分看人的眼力,暗自掂量了下這客人的安全度,便把名冊翻到最後,指了一張照片說:“這個應該符合貴客您的需要。”
彥清一看,覺得是挺合眼緣的,反正也是個道具,沒必要太挑剔,于是就下了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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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桑叫韓旭出臺,對他交代說:“不是熟客,你自己小心點。如果有不妥就不做這生意,安全要緊。”他是不放心韓旭老實,又想讓他多賺點育兒費,故有此叮囑。
韓旭應了,去包房伺候客人。進門暗自打量那客人并沒有淫邪之氣,反而透出幾分溫潤氣質,是個體面人。韓旭客客氣氣地坐下自我介紹:“彥先生你好,我是韓旭,謝謝你關照生意……請問怎麽稱呼?”
“……我叫彥清。”
“原來是彥先生……我怎麽覺得你有點眼熟?您之前來這裏也點過我吧。”
彥清想了想,“好像是來過一次,和朋友一起。”
韓旭笑說,“我想起來了,彥先生家裏是不是有個十多歲的孩子?”
彥清遲疑地點點頭。
“那就沒錯了。我們一起聊過天。我的客人本來就不多,能一起聊天的客人就更少,所以我對您是有印象的。說起來您家裏的孩子怎麽樣了?還是那麽讓人操心嗎?”
“還好……他要出國了。”
“這樣啊,雖然替彥先生你松了口氣,不過你也會覺得寂寞吧,畢竟是在身邊養了那麽大了。”
“還好。”彥清斂眉,不怎麽說話。
韓旭覺得這個客人和記憶裏溫和有親和力的印象有出入,好像不怎麽積極投入談話,他本身也不是個善談的人,覺得場面稍顯冷淡。
彥清呆了會,突然說:“如果你方便的話我想帶你出臺。”
韓旭對他的直白感到意外,然而随即坦然,怎麽回事就怎麽說,入了這一行何須扭捏,欣然應允。
彥清說:“那好,你什麽時候下班,我等你。”
韓旭想這還真是爽利的脾氣,說要就要了,有點猶豫地說:“其實我也不是什麽紅牌,不忙,今天也沒什麽預約……我可以去問問肖桑,如果沒事的話早點也可以。”
結果他出去沒一會就回來了,滿臉歉意,彥清問:”鴨頭不答應嗎?“韓旭說:“那倒不是。不過我剛接到醫院的電話,我家的小孩好像做了噩夢,醒來就一直在哭,找我……彥先生,我想今天不能陪你出臺了,只能改天,或者你今天比較急需的話可以找我其他的同事,我們店的水準都是比較高的,比如Andy、Billy、Chris、Danniel……”
彥清想了想,緩聲說:“孩子的事重要,就不耽誤你了……我也不急,那明天吧……明天方便嗎?”
韓旭賠笑說,“如果明天我家小孩沒問題的話我可以的。既然彥先生你這麽有誠意,我不介意提供外賣服務。我把電話給您,咱們具體聯系時間地點就好。”
彥清說:“不用問過鴨頭嗎?”
韓旭說:“肖桑知道我家裏有小孩需要照顧,給我彈性上班時間。其實我不經常坐臺的,幾個月內能兩次被您點到,你我也算有緣。”
彥清說:“唔……其實我也只來了兩次而已。”
兩人大概定了時間,彥清和他一起離開七月流火,出門即分道揚镳,各回各家。
轉天,彥清打電話和韓旭進一步約定“辦事”的具體時間地點——時間就定在這天晚上七點,至于地點,彥清在家和酒店之間猶豫了下,覺得就算出軌也還是有個過渡顯得比較自然,如果一下子就被捉奸了就降低可信度了,所以他在某個酒店定了大床房,特意用自己的身份證,又确認了下監控錄像的存在。
下午彥清早早就去酒店等着,關掉了手機,從日暮黃昏到月上柳梢。看着時間一點點消逝,陰暗交替,仿佛被遺忘在洪荒的角落,等待着一場預謀的出軌——這就是彥清的眼睛能夠看到的世界。
韓旭帶着點外面的寒氣匆匆趕來,進門後借着外面的月色燈光看到一個清隽孤寂的背影,略有幾分錯愕,然後是了然,誰規定嫖客就一定比男妓更幸福?
他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彥先生,我家小孩最近比較黏人,把他哄睡了才過來的,讓您久等了。”
彥清說:“……沒關系的,小孩子生病的話就是這樣,要好好安撫才行。反正我們今晚要在這裏過夜……有的是時間。”
韓旭就感激地笑了下,“內個……需要我現在去洗澡嗎?”
彥清說:“你請便。”
韓旭他一邊洗一邊覺得這個客人有點奇怪,表面看着并不像是會出來玩的人。
當然人不可貌相。入行到現在他也略見了幾個人,也有衣冠禽獸類型的,比如那個丁牧遙,平常看起來也是相貌英俊,笑起來甚至還有幾分燦爛,誰能想他做出那樣過分的事來?還是多虧了肖桑出面給擺平,讨要了醫藥費,否則還不知道要吃怎樣的虧……可是這個叫彥清的客人他直覺不是那麽壞心眼變态的家夥。
彥清看着他的眼神不淫邪,反而有幾分恍惚憂郁,甚至還有點冷感,若說起來在床上大概也屬于被動的一類型,就是不知道什麽原因讓一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老實男人出來買春……無論那是什麽,想來并不是一個快樂的故事。
韓旭雖然有一點點好奇,然而出于職業的操守他并不想多問。這個地球上有七十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七十億個故事像天上的繁星那樣多,他謹記自己的身份是個微不足道的失足男子,也只是這七十億中的一粒塵埃而已。
他洗完後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出來,對今晚的金主說:“我放好了洗澡水,彥先生也去洗一下嗎?”
彥清說:“唔,謝謝。”緩緩起身向浴室走去,進去之後又退出來,說:“對了,不要叫我彥先生了,叫彥清吧,我的朋友會這樣叫我。”
“好的,彥……彥清。”韓旭有幾分別扭,然而他謹記肖桑的耳提面命——不能對顧客的合理要求SAY NO,甚至對不合理要求也要适當考慮;顧客就是上帝——這就是鴨之道。
彥清在衛生間呆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久到韓旭都略有點不安了,然而敲了敲衛生間的門,裏面也會有回應,只說“再一下就好”。
韓旭就打開電視邊看邊等,随着時間的流逝,他心中的不安也越來越大。肖桑說過:“每一個看似簡單的任務背後都蘊含着艱巨性,越是簡單就越要想一想為什麽,為什麽會這麽簡單?在把這看成躺着随便也能賺錢的工作之前更應該假設陷阱的可能性,把可能的不可能的都預料到,然後給自己留出充分的後路,這樣是保障職業的可持續發展的必要能力……可是彥清看上去又确實不像變态。”他腦子很亂,心不在焉地看着電視,裏面一個最近蹿紅的男演員在做訪談。
韓旭認得他,這演員在最近一部熱播的諜戰劇裏出演角色,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現在才知道原來叫“陳墨瀾”。
看着看着他就被訪談的內容吸引了,原來陳墨瀾也已經是年近四十的大叔了,之前還曾經爆肥過,不過現在看着狀态竟出奇地好,他又想到肖桑鼓勵他說過:“大叔也是一個賣點,你要對自己的職業前景有信心……”
正想着,彥清終于洗完出來,臉上被蒸汽熏出點紅暈,看着終于像個活人了,韓旭心裏默默品評着,覺得這客人是個耐看型的。
大概是泡的有點久了,彥清有點搖搖晃晃的,韓旭忙上前扶他在椅子上坐下。
彥清扶着額頭說:“沒事,稍微有點暈,緩一緩就好了。”
韓旭無語,他一般陪夜的時候金主大半就只急吼吼沖個戰鬥澡,略見過點世面的客人為了表示自己沉穩從容才會在浴室裏多呆一會意思意思,而像這種把自己關在裏面兩個小時差點泡昏過去的确實是第一次見到。
韓旭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比較好,心裏也覺得對方可憐,于是從冰箱裏拿了瓶格瓦斯出來,“你喝點水吧。我請你。”
彥清放下虛弱的手指,“怎麽能用你請,我會付費的。”
韓旭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坐在床沿上擺弄手指。
彥清一點點喝水。
一時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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