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伍

從斷界回來已經有一段時間，确定了斷界對戰争的意向後，日番谷再次投入了日益緊張的備戰與指揮之中，還有一日數次，怎麽也開不完的元老院、卡瑪利亞聯盟會議。

盡管再想跟在日番谷身邊，黑崎夏梨也不得不低調行事。她敢說元老院早就已經注意到她這個人的存在，估計是礙着日番谷的面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了過去，現在日番谷身上的事務十分沉重，即使再想幫他分擔，也必須在不惹是生非的基礎之上。

因而在這些日子裏，她的活動範圍很小，除了居住的偏宅，就是親王府邸的地下藏書室，。夏梨幾乎整天整天地泡在那裏，以一副求知若渴的狀态翻閱着年歲不等、內容相異的書籍。從血族起源傳說，到魔女的服飾規格介紹；從衛道者的能力分析，到寵物養成的指導建議；整個地下藏書室就像是一望無際的海洋，廣博而深邃。

然而她的目的并非只是“暢游知識海洋”這麽簡單。實際上，她不眠不休地翻閱每一本可能提供給她訊息的書，更多的是希望能從中找到恢複王鍵能力的線索。

不過……似乎真的猶如大海撈針，這些日子看下來，雜七雜八的東西了解了不少，真正想知道的事情卻沒有任何進展。

“唉……”合上手裏的書本，摸了摸書脊上燙金的文字，她很是疲憊地踮起腳尖把它插回書架上。标着“血族寶鑒”标簽的這排書中介紹着諸如“鬼燈”、“鬼爪”等血族寶物，內容翔實生動，可惜仍然沒有王鍵的一點影子。

“好端端的，嘆什麽氣？”

突如其來的問詢，熟悉的聲音，略帶疑惑的語調。

夏梨擡起頭，果不其然看見站在門口的日番谷——數日不見，他好像消瘦了不少。

掩飾着自己欣喜的心情，她聳聳肩，朝他走過去：“沒什麽……也許是看書看累了？你怎麽來了？一切還順利嗎？”

“啊，還算順利。”似乎夏梨的提問又讓他回想起令人頭疼的事情，日番谷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像想把它們抛諸腦後似的，對夏梨發出了邀約提議。

“到外面走走怎麽樣？”他的嘴角浮現出笑容，很淺，但很好看。

好提議。

她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偏了偏頭，以同樣的笑容予以回應，以示同意。

月下漫步實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如果排除當下緊張的局勢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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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十八世紀的血族已經可以在陽光下行動自如，可是埋藏在血液中的基因仍讓血族們覺得夜晚才是活躍的時間——但過去總是熱鬧非凡的夜晚，現下卻靜得可怕。确切地說除了巡邏的仆人外，只有日番谷和夏梨兩人。

“宵禁令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下發，強制人們在自己家中安份地休息……沒有比這再好的辦法。”沿着湖邊的青石路緩慢散着步，日番谷對夏梨解釋道。

“為了避免誤傷嗎？”

月華如水，傾瀉一地銀輝，湖面波光粼粼，空氣中夾雜着一些鹹濕的味道。也許是前幾日下過雨的緣故，還算新鮮。

抱着手臂，夏梨十分享受這份靜谧，關鍵是兩個人獨處的時光。月亮柔和的光芒鋪在日番谷的側臉上，他的眉眼、鼻梁，抿起的唇角，微微收起的下巴，讓她看得出神。

只是安靜的氛圍總會讓人思考一些胡亂的問題。撇去沉重的種族大事，少女的心思不由落在一直沒能好好了解清楚的問題之上。

其實不是她較真，也不是她自己別扭，只是愛情這東西過于奇妙，不由自主地，你就會去自尋煩惱，猶如泅水時被飄動的海帶纏住雙腳，怎麽也解不開。

“那個啊……冬獅郎。”踟躇許久，她終于打破這份靜谧，臉龐有些發燙地開口。

“雖然這樣問很冒昧，但是我很想知道……你和雛森小姐……是什麽關系呢？”

這幾個月的相處下來，她雖與雛森接觸不多，但也明白了那确實是一個溫柔可人、貼心體己的姑娘。而且……日番谷對雛森是那樣的溫柔，那種想保護她，怕任何人傷害她的心情，自己分明看在眼裏——好吧，她不得不承認，對于這種不明的暧昧，在一旁的自己，難免會覺得落寞。

忍不住抛出的問題，讓日番谷有些驚訝，他側過頭看着身邊有些緊張的黑崎夏梨，反應遲鈍如他，也在心底隐隐明白了些什麽。

幾個月前無聲無息播撒下的種子，在冬去春來的時刻，終于悄悄破土而出。

“小桃她，比我大一些。”他的聲音沉穩，夾雜着不明的情緒，“我們在一起長大，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面對着浮光躍影的湖面，日番谷淡淡地向夏梨敘述着他和雛森的故事。從相遇，到遭遇謊言，再到真相大白……情節是很狗血地跌宕起伏，然而無論如何，那幼時許下的誓言，到如今他仍希望付諸一切來實現。

“這樣啊……”感受着日番谷的這份心意，夏梨把手放到胸口，合上雙目，只靜靜地聽着自己的心跳，觸碰着自己心裏最真切的想法。

“想守護什麽的心情，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吧……”哪怕不惜一切，付出近乎殘酷的代價。

她理解日番谷的想法，因為自己也抱着同樣的信念。或許正因如此，無論那份心意最終指向的是誰，給予的是誰，懷着這種心情而不懈戰鬥奮力前進的人，是如此吸引着她。

黑色的雲朵飄過空中，稍稍遮住了月亮的一角，細微的風吹拂過樹梢，淡淡的花香盈滿四周。

“是啊……”回應着夏梨，日番谷靜靜地凝視着她的側臉，然後轉過頭，眺望着泛起陣陣漣漪的湖面。

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理清自己對面前的這個人抱着怎樣的感情；幾個月以來，他總是做着讓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與荒謬的事情，而這些堆積的情感，讓他陷入短暫的困惑與迷茫中。

只是戰争在即，就算有天大的問題，也要延後擱淺。

而且，對着夏梨那副理解與贊同的表情，他其實有些生愧。有些事情他确實隐瞞了，并未對夏梨講明……

然而心裏的坎只有自己才能跨過去，終會有一日，日番谷會意識到，有着堅定的信念并不算什麽；不被過去困擾，向着期望的未來前進，才是真正變強的不二法門。

就在三百年前的日番谷仍迷惑不得解，全心全意念着血族聖戰的時候，三百年後的空座已經炸開了鍋。

“回禀親王……現在還是沒有黑崎魔女的消息……”血族仆人戰戰兢兢地向日番谷禀報着不祥的消息，膽怯地深深埋着頭，完全不敢看震怒中的親王。

“……算了，你們先下去吧，繼續加派人手，在靜靈、東屍魂與空座交界處好好查探，如有情況，急速送達。”

“是……！”

焦慮地在房間內踱來踱去，日番谷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要跳出胸口似的，整個人的腦子猶如一團亂麻，絲毫沒有理清的可能。

在接受亂菊對自己的“治療”之後，他又一次撥打了夏梨的手機。原本只是想關心下她睡了沒有，卻收到用戶已經關機的語音提示。由于幾小時前他曾經收到夏梨回複的短信，心裏雖然有怪異的預感，卻也沒有多作他想。

可是事情的發展糟糕得出乎他的預料。

第二天依然聯絡不上夏梨，他第一個詢問的是黑崎一護，卻得到了“夏梨昨天連家都沒有回”的回複；而後他又聯系了靜靈的朽木白哉，卻得知更令人無法安心的事情——靜靈的屬地魔女Jane竟也離奇失蹤了……

和那個幸運E一起失蹤掉，絕對是發生什麽大事了！這個家夥，居然什麽都不同他講一聲！

擔憂着夏梨的安全，他迅速派人在全空座展開大範圍的搜尋。可是兩天過去了，下仆報上來的情況只讓他感到越來越頭疼——除了沒有消息，再無第二個選項。

“日番谷，你冷靜一點。你與魔女之間已經初擁，訂立了血契，肉體同靈魂都是相互牽系的，如果一方死亡，那麽另一方絕對會有所感應……魔女她應該還沒有危險。”

看着憂心忡忡的日番谷，亂菊冷靜地勸慰着：“不如現在先冷靜分析下，從魔女離開你之後，到失蹤之前，可能遇見些什麽……”

被拍了拍肩膀，日番谷也發覺自己逐漸升級的失态，他搖着頭，重新坐到座椅上，苦笑道：“已經想了近百遍，可是完全沒有頭緒……她到底自顧自去做什麽了啊……？！”

“日番谷親王。”

又一個血族仆人從外面匆匆忙忙跑了進來，簡單地行過禮後，他迅速向日番谷回報着最新的情況。

“親王，您囑我查探F.N.C.講師藍染的事情已經完成……F.N.C.的講師藍染同黑崎魔女大人……确已于同一天失蹤。”

日番谷覺得渾身的力氣像是一瞬間全部被抽走了一般，面色蒼白的他在心裏反複讓自己冷靜下來，數次深呼吸以平息在全身上下叫嚣的恐慌和不安。

藍染……沒想到你竟真的視血族六戒為無物……

然而交待完如此震驚人心的消息後，仆人并未退去，他似乎還有事情禀報，在認為日番谷親王情緒稍微平穩後，他說出第二件事情。

“親王殿下，還有……靜靈的朽木親王傳來消息，希望您注意一件東西……它可能出現在空座，與黑崎魔女和靜靈魔女大人的失蹤密不可分……”

朽木白哉的情報就像一針強心劑注射入他的心髒，日番谷強打起精神，他的聲音沙啞而疲憊。

“什麽東西……？”

“……往生鏡。”

渴求變強不斷向前前進的生命，和不顧一切毅然轉身追尋的人，奔跑的步伐掙紮交錯，相仿的身影漸漸重疊。

星辰的軌跡交替變換，永不停歇，黑月所帶來的陰影，正逐漸侵蝕着每一寸土地。

無法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