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蛋

“師父，我摘了很多無核果，還有靈草，我試着釀了壇酒給師父，只是味道一般……”

邱道帶着白唐回了開鑿的洞府，這裏靈氣不算充足，倒也沒人過來，邱道耐心聽弟子說着。

“師父嘗嘗？”白唐端着碗酒遞向邱道。

邱道坐在石凳上，俯視自家弟子，白唐瞳孔邊緣的暗紅不甚明顯，但仔細看也能看出，邱道在意的，卻是弟子給他的感覺，做長耳獸時沒有發覺，現在看弟子，似乎與之前大不相同，雖是笑着，眼神卻像是剛出生的小獸，天生帶着野性，再沒有當初傻乎乎謹小慎微的感覺。

邱道接過酒，揉了揉他的腦袋：“長大了。”說罷飲下酒，眯了眯眼，味道寡淡，幾乎沒有酒味，和秘境中喝的感覺完全不同，“不錯。”

白唐撲進邱道懷裏，臉貼着他的胸膛，抱住他的腰，視線卻看向縮在牆邊瑟瑟發抖的長耳獸：“師父，這次沒有丢掉我，以後便再也丢不掉了。”

邱道眼神一閃，心下嘆氣，長大了也還是那個膽小的弟子。

“師父早說過，絕不會丢棄你。”

白唐勾唇：“嗯。”

邱道等了很久，試探着問：“還拿到什麽沒？”

“沒有。”斬釘截鐵。

“唔……聽說裏面有很多低階妖獸。”

“對了！”白唐起身，召出一堆處理完的黑甲蟲殘骸，“師父，這是我獵的！”

“厲害！還有嗎？”

白唐眼神閃了閃，扁嘴：“師父是嫌我無能，拿回來的太少嗎？”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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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唐已經重新撲進邱道懷裏，留給他個委屈的頭頂。

想想弟子這一個月過的也不容易，邱道拍拍他的背，沒再說話。

“對了，我撿了顆蛋，給師父做酒煮蛋！”

“……”邱道默默記下，弟子很愛吃蛋， “先拿給師父看看。”

灰色蛋殼上幾點墨綠，看起來髒兮兮的，邱道拖着蛋，掌心凝聚靈力緩緩向蛋內探查。

“是一只竹青蛇，可惜只是二階血脈。”

“那弟子給師父煮了吃！”

邱道揉揉他腦袋：“雖是二階，現在還未出生，便還能提升，”邱道想了想道，“以後你便用蛇類獸血，浸泡時滴入自己的一滴血，将蛋放在身邊，一同浸泡，待孵出來，這蛇便是你最衷心的獸仆。”

一般從妖獸蛋剛出生起便浸泡同族獸血提煉血脈，直到孵化，效果最好。

師父是想給他的，白唐嘴角翹起，抱住邱道的腰：“我不想要獸寵，只想要師父。”

“師父和獸寵又不一樣……”

“那我要養長耳獸！”

“……”

“如果用師父和我的血一起呢？”

邱道挑眉，徒弟總有奇怪的想法：“大概……聽我們兩個話吧。”

“那我們一起行嗎？”

在白唐的纏磨下，邱道同意了。

一個月後，白唐突破第一層，蛋也在白唐身邊，似乎受到沖擊，沒兩天便裂了，一只綠色小蛇鑽了出來，顏色鮮豔，趴到地上卻漸漸轉為地面的顏色。

白唐戳了戳它：“好醜……”

小蛇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嫌棄，瑟縮了一下，長耳獸長大了一圈，被白唐養的膽子大了許多，蹦蹦跳跳過來瞧熱鬧，邱道經常附身長耳獸喝酒，受到影響，它的靈智似乎開了一些，能聽懂簡單的指令。

邱道伸手，小蛇親昵蹭蹭他的指尖，爬上了去，邱道檢查了下，四階血脈，雖還是低階妖獸，比之前卻強了很多，正好弟子修體之時一同修煉，說不定還能成長，這就要看小蛇的悟性與傳承了。

邱道将蛇放到白唐手上，小蛇縮成個圈，似乎有些害怕，白唐摸了摸，它才支起身體，黑眼看了會白唐，自發繞着他的手腕圍成一圈，咬着尾巴，像是玉镯。

邱道試着帶它出去狩獵，小蛇速度飛快，擅長隐匿，且含有麻痹毒素，邱道十分滿意。

邱道将洞穴鑿得大了些，分內外兩洞，這一日，邱道布好陣法，告訴白唐，他要閉關一月。他在白唐常活動的範圍布下簡易陣法，确保高階妖獸無法擅入，又在洞口布了結界。

“若有危險，不可逞強，躲進洞裏，知道嗎？”

“是，師父，我會想你的……”

徒弟自秘境後越發膩歪，邱道毫不留戀地轉身進洞。

目送師父身影消失，白唐嘴角下彎，腳底蹬地沖向妖獸林，逮住一只三階無尾巨熊就拍，驚飛了一林小鳥。

煉器爐前，邱道盤膝而坐，手掌一翻摸出那枚相思血脈石，原本裂開紅紋的石頭，經過藥液浸泡，變為灰紋，邱道順着紋路摸了摸，投進煉器爐。

石頭經過淬煉，漸漸發黑，邱道投入幾塊黑烏石，通常用來加強感應，煉制好的黑烏石做圓形底盤，血脈石整個嵌入其中。

邱道投入幾棵淬血草，紅色淬血草凝練為血色液滴，邱道神識投入煉器爐，引導液滴沿着血脈石裂紋刻畫三遍，翻轉過來，在黑烏石盤底畫陣，偶爾灌一口酒。

一個月後，手掌大小的圓盤飛出，落在邱道掌心，外面是一圈極薄的銀灰色黑烏石邊，包裹着圓形血脈石。

血脈石經過煉制，整個石頭呈現玉白色，裂紋散發着淡淡粉光，是一件寶器，名為尋脈，材料等階不高，煉制手法也是通用的，能煉成寶器已算難得。

邱道看了眼洞口，想了想，尋脈放至身前，閉目調息，神識沉入丹田。

仙嬰仍被密密麻麻的字符捆住，閉目眉頭緊皺，紫色火焰“騰”地纏繞過來，親昵地蹭蹭他，邱道将他安撫住，神識探向更深處。

漆黑的丹田底部，一團暗紅色鮮血被火焰織成的紫網困住，緩慢流淌，偶爾躍起沖向火焰，還未接近便落了回去。

邱道觀察了很久，鮮血像是沒有力氣，只能湧起小段距離。邱道小心翼翼地破開一個小口，神識鑽進去，圈出一滴血往外拉，鮮血很安靜，直到神識将要離開紫網，忽然凝聚成錐體刺了過來。

噗——邱道蹙眉，噴出一口血。

丹田內，鮮血湧出紫網，紫色火焰立即前來圍堵，鮮血卻像是有了用不盡的力氣，繞着火焰向邱道身體內四散。

火焰圍堵鮮血，原本一燒就萎的鮮血卻與火焰纏鬥起來，邱道指揮着火丹源源不斷産生新火，鑽入肉體，将鮮血撕扯出來。

火焰灼燒肉體，邱道唇色蒼白，額頭冒出冷汗，卻阻擋不住血滴的侵入，漸漸融入他的骨血，喚醒其中本存的鮮血，釋放出濃郁的魔力，侵占他的經脈。

經脈中稀薄的靈力漸漸被魔力吞噬、轉化，邱道膚色愈發蒼白，嘴唇浮現一抹粉色。

邱道面目忽然模糊，以靈力支撐的面具消失，露出一張陌生的臉，與當日上元城懸挂的畫像一模一樣。

邱道猛地睜開眼睛，強烈的靈力波動傳出，黑色的眼眸已經轉為血紅，原本便極佳的容貌，在變化後愈發妖豔奪目。

眼簾微垂，雙目毫無焦距，邱道眉心緊蹙，集中精力在體內對抗，從外面看，在過于姣好的容貌襯托下，表情卻好似淡淡的哀愁。

至少，白唐是這麽認為的。

白唐手中提着一只新捉的褐紋鼠，站在洞口，呆呆望着邱道。

這是……師父的本貌……

師父的相貌他再熟悉不過，上元城，每一年都要挂出巨型畫像……

師父是聖人？不，師父是魔人，聖人是魔人？

白唐有些混亂……

不過……師父是不是聖人與他何幹？至少，師父是魔人，是和他一樣的魔人！

巨大的喜悅漫上心頭，充斥于他的腦海，白唐嘴角不由上翹，咧開大大的笑容，眼中暗紅色圓紋擴散，将整個黑眸染為血紅，與邱道的一模一樣。

邱道眉動了動，似有所覺，擡頭看向洞口。

白唐吓了一跳，慌忙逃竄。

邱道視線聚焦，卻只看到空空的洞口，神識重新沉入丹田，盡力撕扯出未融入的鮮血，封印在丹田深處。

白唐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跑，或許不想讓師父知道他窺探到了秘密，或許……只是過于高興。白唐丢掉打暈的褐紋鼠，張開手臂在叢林中奔跑，暢快大笑着，直到累得跑不動了才停下，恢複黑色的雙眸亮晶晶的，回望洞穴。

一只黑色骷髅扒在樹幹後，兩朵綠火悄悄盯着他。

終于，少了小半的血液被重新封在丹田深處，邱道松了口氣，神識剛要離開丹田，一道聲音似乎直接在他識海炸響。

【找到了。】

【道兒，想師父了嗎？】

邱道猛地睜開眼睛，世界重新歸于安靜。

幻覺？邱道晃晃腦袋，嘴角抿緊，不太開心的樣子，發了會呆，翻開手心，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鮮血，滴入尋脈，一陣紅光閃過，尋脈裂痕變為鮮紅。

邱道收起尋脈，召出枚銅鏡對着照了照，手指摸上嘴唇，唇色略淺，邱道蹙眉，凝聚靈力加深一些，直到又是威嚴好師尊形象，才收起銅鏡走向洞外。

此時，已過了三個月。

白唐站在洞口，看着那抹黑衣出現，立即飛奔過去，緊緊抱住邱道的腰，臉埋在他懷中：“師父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