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下）

次日，天氣涼爽，宇文鴻把着腰，一瘸一拐地在果園裏走着。宇文霖則緊緊地跟着他。

不遠處傳來對話聲，其中一人道：“聽說宇文鴻又挨打了？”

宇文鴻聽了，腳步一頓，握緊拳頭，心道：該死，我挨打的事居然讓人知道了。

另一人說道：“沒錯，據說是因為打傷了宇文珠兒。”

原先說話那人冷笑一聲，說道：“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另一人清咳一聲，說道：“四弟別這麽說，說話還是要客氣些，好歹他們是你的侄子侄女。更何況，這事兒若是讓二哥知道就不好了。”

現在說話的人是宇文迎，而原先說話那人是宇文追。原來鳳凰山莊前任莊主共有四個兒子，現任莊主宇文跡排第二，他上頭有一個哥哥宇文逐，下頭有個三弟宇文迎和四弟宇文追。

宇文追冷笑道：“二哥既然能做出當年的事情，怎麽會怕別人說？如今宇文鴻和宇文珠兒母女之間的争執，倒像極了當年二哥為角逐莊主之位，使用陰謀詭計，将大哥趕出鳳凰山莊。”

宇文迎說道：“三弟，還是不提這件事了吧。”

宇文追說道：“你怕什麽？這附近又沒人。”他随即冷笑道：“看來鳳凰山莊素來有手足相殘的傳統。”

宇文鴻聽了這話，心裏一沉，他俯身對宇文霖說道：“今天的事情，我們當作沒聽到，跟誰都不許說。”見宇文霖一臉茫然，宇文鴻有點不放心，又道：“你若說了，以後休要我替你背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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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涯站在不遠處的樹後，搖着扇子聽這兄弟倆的對話，一臉不高興，附和道：“鳳凰山莊素來有手足相殘的傳統，這完全沒錯。”他随即問侍從：“你知鳳凰山莊為何刁難秦家莊？”

見侍從搖了搖頭，秦無涯輕笑一聲，說道：“當年前任莊主宇文天英來秦家莊作客，結果有人闖進來行刺他卻未遂，為了逃跑，那人把宇文天英的長子宇文逐搶走，以圖掩護自己。從此，宇文逐下落不明。宇文天英見長子被捉，又丢了面子，便遷怒于秦家莊，逼着秦家莊俯首稱臣。”

秦無涯随即一臉嚴肅，說道：“二十年後，宇文天英的手下找到宇文逐，便把他帶了回來。次子宇文跡原本以為自己是下任莊主，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怎肯乖乖交出莊主之位。而宇文逐雖然得到宇文天英的支持，無奈在鳳凰山莊沒有根基，怎能敵得過根基牢固的宇文跡？宇文跡連同三弟宇文迎，瞞天過海，暗渡陳倉，用陰謀詭計将宇文逐趕了出去。”

侍從問道：“那之後呢，宇文逐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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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涯說道：“再就沒有了他的消息，他好像憑空消失一般。正巧那時天地羅活動頻繁，武林中人人自危，便連那幾個想為宇文逐讨回公道的正義之士也自顧不暇，鳴鑼收兵了。”頓了頓，秦無涯又道：“不過依我看，宇文跡八成趁着這個時機，将宇文逐殺了，以絕後患。”

侍從聽完這些，驚訝之餘，不免對秦無涯有了欽佩之情，道：“大少爺，您居然知道這麽多？”

秦無涯說道：“身為大少爺，不勤奮如何能繼承家業？沒事的時候，我總要多了解一些武林中的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侍從想到秦無涯每晚獨自練劍的樣子，以及他如靈蛇般的招式和超出同齡人的武功，連連點頭。

秦無涯又道：“宇文天英自己引來殺手，又因不慎使得兒子宇文逐被捉，真是愧對他一莊之主的地位和實力。但他非但沒有自責，反而因秦家莊盡了地主之誼，就把責任和怒火都推給秦家莊。堂堂一個莊主，和土匪強盜無異，難怪他的子嗣也流着野蠻的強盜之血，兄弟相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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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涯帶着侍從往回走，正巧兩個仆人端着一個木桶走來，不慎和秦無涯撞在一起。木桶裏的湯汁濺了秦無涯一身，侍從見狀急忙大喊：“喂，你們長不長眼睛！”

仆人甲怒道：“你們才不長眼睛！這是安寧夫人為大少爺配的藥，灑了你們來賠？”

秦無涯冷笑一聲，擋在侍從身前，說道：“要賠給你多少銀子？”說罷，他的手摸向錢袋。

仆人乙大叫不好，他們這趟可是‘秘密行動’。更何況對方是秦家莊大少爺，若是糾纏不休，後果不堪設想。仆人乙拍了拍仆人甲的肩膀，道：“罷了，我們快走吧。”

仆人甲常年跟着安寧夫人，被人拍馬屁拍慣了，自是嚣張。他掙脫仆人乙的手，對秦無涯道：“你們秦家莊不過是鳳凰山莊的走狗，嚣張什麽？”

秦無涯面上一凜，手指捏得咔咔響，愠怒道：“你說什麽？”

仆人乙一看不妙，急忙拉開仆人甲，道：“你少說兩句吧，趕緊幹活！”

仆人甲拉着木桶走開，低聲道：“不過是只狗而已......。”

秦無涯耳尖，聽了這話之後，拔劍出鞘，一劍劈掉幾根樹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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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秦無涯生着氣，叫道：“就因為這樣，就因為這樣，我才會被人看不起！”

秦夫人輕撫着秦無涯的後背，道：“涯兒，有些事情改變不了的，何必那麽較真？”

秦無涯怒道：“我堂堂秦家莊大少爺都被個下人罵成狗了，如何不較真？”頓了頓，秦無涯深呼一口氣，道：“我實在是氣不過。我爹是長子，我是長子，我是名正言順的秦家莊的繼承人。而宇文鴻呢，雖然是長子，但是他爹是次子，是用陰謀詭計篡位上去的！宇文鴻有什麽資格跟我比？但我卻處處居于他之下，我們秦家莊不得不聽命于鳳凰山莊，被他們侮辱！”

秦夫人将秦無涯摟在懷裏，說道：“我們如今受制于人，只能忍氣吞聲了。安寧夫人如今在宇文莊主面前得勢得很，你不要去招惹，退一步吧。”

“娘！”秦無涯不滿地叫道。

秦夫人嘆了口氣，又看着秦無涯，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你和你爹安然無恙就好，娘也就放心了，娘這輩子有你倆就夠了。至于侮辱不侮辱，娘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你呢？”

秦無涯低下頭來，狠狠地說道：“我秦無涯也不放在心上！”他随即想到宇文鴻受刑後的樣子，心裏略有平衡，想道：我只要有我爹和我娘，有他們疼愛就夠了，他宇文鴻這輩子都別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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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一個壞消息傳遍鳳凰山莊，宇文追過世了，據說是暴斃而亡。

宇文鴻聽了這個消息之後，心裏一驚，随即覺得脊背發涼，但又有些習以為常。

宇文追的遺體旁，莊主宇文跡一臉莫測，宇文迎則拿着帕子嗚嗚哭着。宇文鴻和宇文霖站在宇文跡身後，宇文霖傻傻的說道：“四叔怎麽過世了？早上還好好的呢。”

宇文迎聽了這話，‘刷’地回過頭看宇文霖，臉上陰晴不定。

宇文鴻一看不妙，‘啪’地打了宇文霖一個耳光，道：“信口胡說！你今早一直都呆在房間裏，如何看到四叔？你不要說這話來吓人！”頓了頓，他又道：“天有不測風雲，四叔一向身體不好，連武功都習不得。原以為經過調理之後，他會好一些，卻沒想到仍舊早早而去了。”

聽了這話，宇文迎松了口氣，又開始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宇文鴻見別人都轉過頭去，也松了口氣，卻恨不得蹲下身給宇文霖使勁揉揉臉。

宇文霖的小臉被宇文鴻打出個巴掌印，他一臉委屈與震驚，眼淚流了下來。

宇文鴻見狀，心裏一緊，頓覺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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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鳳凰山莊的客人，秦莊主帶着秦無涯去看了躺宇文追的遺體。回來之後，秦無涯感染了風寒。

侍從和秦無涯相處幾年，感情自然很好。他見秦無涯病了，到了時辰，便自告奮勇去拿藥。

鍋旁放了一碗藥，侍從見時辰差不多，便把那碗藥取走了。侍從前腳走，煮藥的小厮便又端上來一碗藥。他見原先的那碗藥不見了，便驚愕道：“剛才那碗藥怎麽不見了？那是大少爺的藥啊，這碗才是秦少爺的。”

小厮到了秦無涯的房間，秦無涯正躺在床上，侍從捧着一個空碗，原來秦無涯已經将藥喝了。

秦無涯聽了小厮的禀報，淡淡地說道：“喝了就喝了，你們再煎一份不就得了？”說罷，他将小厮捧來的他那碗藥一把搶下，眼也不眨地喝了下去，又把空碗給了小厮，道：“喝完了。”

小厮愕然道：“可安寧夫人......。”

秦無涯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問道：“不就是一碗藥，關安寧夫人什麽事？”

小厮神色黯然地退了下去。不過是一碗藥而已，喝了就喝了，秦無涯就沒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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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秦無涯冷汗涔涔，輾轉反側，腹上絞痛陣陣。自家帶的大夫過來一看，道：“中毒了。”

秦無涯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感覺大夫帶着秦莊主和秦夫人走了出去。

三個人似乎說了什麽，突然，秦夫人一聲尖叫：“命不久矣？”

秦莊主急忙捂住秦夫人的嘴巴，指了指床上的秦無涯，說道：“你小聲點，別被他聽見。”

秦無涯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怦怦地跳。

大夫說：“無礙，他睡着了，一時半會兒醒不來。”

三個人的聲音越來越響，他們朝着秦無涯的床榻走來。

秦夫人說道：“帶他回去醫治，回秦家莊？”

“不行！”秦莊主喝道。秦無涯在鳳凰山莊中毒，就必然有人在鳳凰山莊下手。從侍從的描述來看，下手的是安寧夫人，秦無涯之所以中毒，就是因為拿錯了藥，替宇文鴻擋了一劫。

秦夫人問道：“為何不行？”

秦莊主說道：“下毒的是安寧夫人，宇文莊主定不會查，不僅如此，還會報複我們！”

秦無涯閉着眼睛，心裏七上八下，期待着父親說出‘報複就報複，為了無涯我什麽都不怕’。

秦莊主蹲坐在地上，說道：“要不就先忍忍吧，總不能為了這件事，我們得罪鳳凰山莊。”

秦無涯心裏一‘咯噔’。

我命都快沒了，什麽叫‘這件事’？

房間裏陷入沉默，秦無涯又睡了過去。

醒來後大概是一個時辰之後，他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睜開眼睛，拉開帳幔探出頭去，看到秦莊主和秦夫人背對着他，地上躺着個人，腦袋已經被砍掉，從衣着看是秦無涯的侍從。

緊接着，秦夫人說道：“都是他不好，拿錯了藥，害得無涯中毒！”

秦無涯心裏一痛，這侍從跟了他幾年了，已經有了感情，怎能說殺就殺？他心裏大叫‘他不過一時疏忽，真正的罪魁禍首是安寧夫人，你們不找安寧夫人報仇，卻殺一個侍從洩憤’！

血流了一地，秦無涯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原來人命如此輕賤。

眼前一陣眩暈，秦無涯體力不支，又倒了下去。

一陣昏迷一陣醒，恍惚中，秦無涯聽到秦莊主和秦夫人的對話聲。

不知他們之前怎麽談的。此時，秦莊主嘆了口氣，說道：“無涯恐怕救不活。”

秦夫人應道：“都是那個侍從害得。”

秦莊主說道：“我們只有無涯這一個兒子，這樣一來，就沒有人繼承莊主之位了。”

秦夫人的抽泣聲斷斷續續，她嗚咽道：“我們對不起祖宗。”

良久，秦莊主說道：“再生一個吧。”

秦夫人說道：“好。”語氣仿佛解脫了一般。

秦莊主說道：“無涯......就不要管他了吧，反正他又救不活。”

秦夫人說道：“嗯。”頓了頓，她又道：“他活着的時候，我們已經對他很好了。”

胸中似乎有什麽要噴湧而出。秦無涯心裏激憤，心道：再生一個？那我算什麽！我是你們的親兒子，是獨一無二的秦無涯，卻是另一個人可以代替的嗎？原來我是可有可無的！

原來，他秦無涯也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兒子，虧他還嘲笑宇文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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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過後，秦二爺不顧秦莊主的反對，和宇文莊主左右周旋，将秦無涯接走了。

一路上，秦二爺對秦無涯照顧有加，甚至不顧自己的安危，踏遍千山，為他尋來了神醫。

秦無涯的毒醫好了，并且得到萬毒不侵之體。當秦莊主和秦夫人出來迎接時，聽說這個消息之後喜上眉梢，對秦無涯又抱又拍。秦無涯臉上不悲不喜，從那之後，他的性子變化極大。

對于秦二爺的恩情，秦無涯銘記于心。幾年之後，他以為他很狠毒時，仍舊不忍殺死秦二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