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
作者有話要說: 老爸病況是持久戰,準備搬回去同住,也好照顧媽媽。近期各種忙碌,感謝體諒。還有一到兩章,争取國慶完結。
9.
我說過我做過蠢事。在看到謝天桦和小嫩草在一起之後。
我找了個暖床的人,這個人就是馬可。
我知道他喜歡我,可我不知道他會這麽執着。
對不起。
對他,這是我唯一能說的話。
舒茄醒來時頭疼得厲害,知道是昨夜酒喝多了。爬起來找水喝,一眼看清室內的格局,整個人僵住了。
是酒店的标準間。兩張床,兩個人。
她迅速掃視自己,雖然衣衫淩亂,可畢竟嚴嚴實實地裹在身上;旁邊那張床,一頭金毛的家夥正趴在枕頭上鼾聲大作,襯衫仔褲也好好地套着,想必沒有發生過荒唐的事情——
剛要松口氣,對方床頭,屏幕和鍵盤成直角狀的筆記本,讓她心裏猛地一驚。
混蛋!竟然亂動我的電腦!
舒茄撲過去,慢慢亮起來的屏幕上,赫然是那篇她一路上敲下的回憶。
雖然不确定這家夥的中文夠不夠用,她還是心頭火起,一把去扯睡夢中的大胡子:“你幹嘛偷看!”
馬可連眼睛都沒睜開,嗚嚕了幾聲,腦袋一歪繼續打鼾。舒茄氣急揪他胡子,卻瞥見屏幕上最後幾行不是她敲上去的字,呆了一呆,血嘩地湧到臉上。
你不用道歉的。我不介意給你暖床。茄子。
你的身材最棒了,又熱情。我一直都很懷念那一天。
舒茄手上使勁,這家夥終于嗷嗷亂叫着睜開了眼。
“想死就直說。”她狠狠瞪那雙藍眼睛。
馬可好半天才弄明白狀況,咧嘴:“嗯,你們不是有一句,什麽花下死,做鬼也風度……”
“是風流。”舒茄白眼給他,“行,那我就送你下去風流。”
她作勢扯過床頭燈往他頭上敲,馬可慌了,忙一掙而起:“不玩了不玩了。”
舒茄才沒心情玩,騰出手删掉最後那兩行字。馬可站在旁邊,一臉不甘地小聲嘟哝:“我都沒删你寫的,怎麽你就删我寫的……”
舒茄冷着臉收電腦,然後自顧自洗漱吃飯開車上路,不打算再理這家夥。馬可還追着說什麽他的車子壞了,想搭她的車,舒茄指指酒店對面大大的租車行标志,呼一下從他面前開走了。
是個陰天,厚重的雲層在頭頂翻滾,開過那不勒斯後幹脆下起了雨來。雨不算大,但仍像灰蒙蒙的簾幕,遮去了沿途傳說的美麗風景。不過舒茄原本就沒有心情欣賞,走的都是高速道。
這本來也不是一次旅行。
一路向前,她腦中卻仍是那篇回憶。
越想越覺得不該寫出來。
在第三個緊急停車區出現時,舒茄終于下了決心,駛進去停車,啓動電腦,删掉了那篇文檔。
看着空空如也的回收站,她慢慢呼出一口氣。
有車這時也駛入緊急停車道,在後面鳴笛。舒茄開出去,瞥見那輛車又跟了上來,不由得仔細看了一眼。
駕駛座上果然是馬可,正揚手朝她笑呢。
舒茄翻個白眼,加速。
無奈她本不熟悉路,意大利人開車又全無德國人的規矩,和随意變道超車的司機們一起開在雨中的路上,舒茄不得不全神貫注,漸漸也顧不得馬可。偶爾瞥一眼後視鏡,見這家夥開一輛奔馳越野,大模大樣又威風凜凜地跟在後面,倒像在為她保駕護航似的。
心裏不覺有些好笑,一張臉卻仍是板住。
雨勢始終未歇,到達意大利南端的Villa San Giovanni時,還愈發強勁了起來。從這裏搭乘渡輪去西西裏島是最近的。舒茄把車開上渡輪的甲板,下車時只聽風聲呼嘯,視野所及一片昏暗,雨水與滾滾濁浪纏絞而來,在這黃昏的墨西拿海峽裏騰起千軍萬馬之勢。
這與見慣的風景不同,舒茄在甲板艙內找了個角落,默然看着窗外風浪。偌大的艙內還有三三兩兩的乘客,意大利男人的面容,在此刻的天色下,竟都顯出幾分陰沉,令舒茄想起著名的黑手黨。她禁不住往後看了一眼,馬可正朝這個方向走過來,而他身後不遠,還有兩個熟悉的人:沈翼成和袁加美。
舒茄收回視線。渡輪已開動,他們正駛向墨西拿海峽對岸。希臘神話中興風作浪吞吃水手的海妖卡律布狄斯和斯庫拉,都是這海峽的兇險幻化而來。舒茄睜大眼睛,想象那六頭女妖在海天之間出現。
神話說得多麽明白,女人心底若有惡意,大抵都會變成怪物,因為只有變成怪物,才可能擁有實施惡意的力量。
“還在生我的氣?”
馬可在身旁發問。
舒茄不想回應,只一動不動地站着。
馬可繼續聒噪:“你都說要删掉的東西,為什麽怕我看?”
舒茄皺眉:“我什麽時候說要删掉?”
“昨晚啊。你喝醉了,讓酒吧的人幫你打印,結果打印機打了半張就卡紙,壞掉了,你還哈哈笑,說是天意,這篇東西就該被删掉……”
舒茄一把抓住他:“那半張紙呢?”
“丢了啊。”馬可眨巴眼睛。
舒茄盯住他的眼睛。馬可跟她對視,一會兒就敗下陣來,只好從口袋裏摸出那張皺皺巴巴的紙,被舒茄一把搶過。
“你都看過了?看懂了?”她把它緊緊攥在手裏。
“嗯,翻字典看的。有的不大懂,不過不要緊。”馬可很坦然,語氣平穩,“因為我已經明白了,你喜歡Timo,所以拒絕我。”
他說“喜歡”,用的是過去時态。舒茄微微一怔,擡頭看他。
馬可有一雙漂亮的藍眼睛。不是每雙藍眼睛都漂亮的,因為不是每一雙都會這樣,永遠帶着微微的笑意,像孩子般清透晶瑩。
此刻這雙眼睛輕快地眨了眨:
“那他現在結婚了,你要不要重新考慮下我?”
聽他說出這句話來,舒茄有點恍惚,眼前閃過與這藍眼睛男生第一次的見面——在T大,他和謝天桦一起打球,笑容肆無忌憚,不過是個單純莽撞的少年。他向她表白,煞費苦心制造驚喜,結果偏偏用薩克斯風吹了一曲《夕陽醉了》……
十年過去了。他的執着,竟然和她不相上下。
可惜是不相上下的愚蠢,都毫無意義。
“對不起。”舒茄說。
馬可愣了一會,擡手捂住胸口:“天哪,我又被傷了心了。我好嫉妒Timo。”
他誇張地低頭默哀,忽然又追問:“你呢,嫉妒西萌嗎?”
舒茄想抽煙:“你說呢。”
馬可轉臉去看艙外翻卷的浪花,搖搖頭:“Timo真傻,居然請了一堆嫉妒他的人去看他幸福。好吧,如果等下見了面,我忍不住想揍他,你一定要拉住我。”
舒茄斜他一眼:“拉不住。”
他湊近了笑:“胡子給你拉。”
下一秒他就慘叫:“啊啊,快放手!”
到達對岸時風雨已緩,舒茄把車開下渡輪,一眼就看見碼頭上招搖的橫幅:謝&陶婚禮來賓接待
是輛接人的小巴,車上的中國人一臉笑容,自我介紹是謝天桦的高中同學,也是伴郎,大名莫若飛。他在賓客名單上勾勾劃劃,說還有幾位沒到,既然他們有車,先走也可以,随即麻利地給他們車上的GPS輸入地址。
“天桦在酒店等你們,今晚還有一場聚會。”他揚手笑。
婚禮前夜,還有節目?舒茄暗想,兩位新人真是好興致。
從下船的墨西拿開去婚禮舉辦的小城陶米拿,還有約50公裏行程。所幸雨水已停,路并不難走。一路沿着海岸南下,烏雲仍在低空卷疊,卻已有金色陽光破幕而出,照亮海邊嶙峋的礁石。
越接近,越情怯。舒茄漸漸有些心慌。
陶米拿又是個高居山上的小城,終于駛達之時,她甚至覺得手腳發軟。夜幕已降臨了,小城燈火明亮,行人如織,竟是好一番熱鬧景象。
只是舒茄已無心關注。一切都變成背景了,她神思恍惚,有如身在夢境。
“Timo!”馬可突然叫。
舒茄鑽出車子,望向高處的酒店臺階。暗藍色的天幕下,那個熟悉的身影正被地面的射燈勾勒出發光的輪廓。
沒有禿頂,沒有啤酒肚。她心裏莫名念出這一句,嘴角已噙了笑,那邊謝天桦摁掉手機轉過身來,揚起手,微笑的眼神已落在他們身上。
卻見馬可兩步跳上臺階,一拳就揮了過去。
沒等舒茄叫出聲來,謝天桦已笑罵了一聲,閃身避過,順手勒住了馬可的脖子:
“靠,日耳曼人!你打招呼的方式還這麽暴力。”
舒茄跑過去,見馬可脖子被勒着,一只拳頭還往他胸口擂:“你得讓我打兩下。你太讓人嫉妒了。你怎麽都沒變老?你們中國人愛吃仙丹對不對?”
“胡扯,有病的皇帝才吃仙丹,你看我像有病嗎?”
馬可掙脫出來站直了,一本正經打量他:“不像,你滿臉紅光,比較像有喜了。”
舒茄噗嗤笑出聲,謝天桦脖子上青筋都蹦出來:“有喜事!不是有喜!你的中文怎麽還這麽爛?”
笑聲竟就此蔓延一片,原來莫若飛的小巴到了,下來幾個客人,酒店裏也走出一群年輕人來,個個笑得肆無忌憚,有的還在添油加醋:
“老大,沒想到你還有這功能!”
“老大就是牛啊,是不是真比咱們多長副零件?”
謝天桦瞪他們:“閉嘴,都收拾好了?”
其中一個誇張地躬身行禮,拖長了聲音:“恭請大人過目——”
謝天桦把他推到一邊,回身笑:“好吧,歡迎各位遠道而來,今晚的接風酒已經準備就緒,半小時後餐廳見,可以嗎?”
他的眼光笑意盈然,朝這邊望過來,舒茄心頭就是一跳。衆人已哄地應了一聲,紛紛朝酒店裏走。舒茄跟過去,沈翼成卻已搶先一步問:“小萌在哪裏?”
謝天桦朝他點了點頭:“出去拿紀念品,很快就回來。”
“怎麽讓新娘到處跑?”沈翼成皺眉哼了一聲,似乎很不滿。
“她親手做的東西,一定要親自去拿。”謝天桦笑了笑,“而且她半個月前就來了,對這兒比我還熟,不會有問題。”
說完這話他就轉了身,幾步走到舒茄旁邊來。
“我給你留了間海景房,不過下面是餐廳,今晚可能會有點吵。要是不喜歡,你就和馬可換吧。”他說。
走近了,夜風裏有了他的氣息。白襯衫,牛仔褲,剪了一個利落的寸頭,他站在面前,黑眸如星,竟和當年一樣神采奕奕。舒茄心頭悶澀,好容易才開口:“新郎官,狀态不錯嘛。”
“那當然。”他挑眉一笑,夜色裏,恍惚便是那棵長在她心田的樹,十年種種,竟仍生機鮮活,沒有一絲萎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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