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看透

武寧候早就發現了安氏不對勁,他警告性地看了翟遠林一眼,見母親臉色疲憊,也不準備再多問。

“行了,既然三哥管着府裏的庶務,這事兒就交給你來查,這兩個奴才也交給你來處置便是,這等醜事就不必傳出去了。”武寧候冷聲道,攙扶着蕭老太君起身。

“還不走?”路過俞桃時,他冷冷提醒道。

雖然武寧候聲音很輕淡,俞桃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叫武寧候那黝黑深邃的眸子淡淡一掃,她總覺得自己像是沒穿衣服,什麽算計和心思都叫他給看透了似的。

俞桃趕忙端着托盤起身,跟在了喬嬷嬷身後,一眼都沒看面如死灰的春巧和臉色烏黑的安氏。

身為一個丫鬟,能避開一次算計,避開兩次算計,卻沒辦法一直躲避下去,還是要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才是上策。

如今不過只是個開始罷了,她垂着眸子安安靜靜跟着武寧候和蕭老太君回了榮威堂。

武寧候倒是沒說什麽,跟蕭老太君略說了幾句話,很快就回了墨寧院。

“去查查看,今天晚上到底怎麽回事兒。”武寧候回到書房後,打開折子之前,吩咐常海,随後頓了頓,才繼續道,“不必叫人知道。”

常海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也利落應了下來。

就在他們倆說話的功夫,榮威堂內,蕭老太君叫紅梅和若言伺候着梳洗完,屏退所有奴才,只留下喬嬷嬷和俞桃在身邊。

見紅梅仔細給關上門後,蕭氏才淡下臉色,直直盯着俞桃:“跪下!”

俞桃心下一緊,二話不敢說,噗通一聲跪在了蕭氏腳邊。

“我再給你個機會,今日到底怎麽回事兒?你再說一遍。”蕭氏臉色淡淡的,倒是看不出生氣,只是喬嬷嬷清楚,自家主子這才是真生氣了。

俞桃心裏也清楚,不管主子多疼她,她到底是個奴才,仗着主子疼愛為非作歹,是任何一個主子都接受不了的,更別說像蕭氏這樣重規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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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之所以叫紅梅去請教房嬷嬷,在陽亭暖閣又那樣一副做派,從頭到尾就沒打算瞞着老太君,她只是打賭,賭老太君還是心疼她。

這也是叫蕭氏更生氣的原因。

“回老太君的話,奴婢早就知道春巧跟那錢嬷嬷之子合謀,算計奴婢,想叫奴婢失了清白,不得不委身于那李虎。”俞桃恭敬磕頭下去,輕聲道。

“奴婢不敢說,只小心想法子避開,是因為……春巧是被人收買了的。”

蕭氏皺眉,意味深長看着俞桃:“你如何得知她是被人收買了的?”

俞桃擡起頭,杏仁兒般的大眼睛裏淚珠子晶瑩剔透掉下來,眸子叫淚水浸潤過,仍能看得出委屈和害怕。

“三爺他……他已經不止一次對奴婢動手動腳了,三夫人明面上不說什麽,可那眼神奴婢看得懂,所以奴婢才想着趕緊嫁人出府。只是沒想到三夫人等不得奴婢出嫁……奴婢不敢提前跟您說,也是不敢妄議主子,奴婢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蕭氏叫俞桃那梨花帶雨的樣子哭得有些心疼,她心裏了然,老三翟遠林是個什麽性子,那安氏又不是個心眼子大的,俞桃不敢說倒是能說得過去。

只是再心疼她也不能由着一個丫鬟算計,她捏了捏額角,輕聲問:“你給春巧下了藥?”

俞桃趕緊搖頭:“奴婢不敢說謊,奴婢只知道錢嬷嬷吩咐春巧引奴婢出去叫那李虎……奴婢取了披風還跟陳嬷嬷多說了會子話,想着您那邊該散了,奴婢才敢往那邊走,奴婢不知道春巧竟然會被李虎糟蹋了。”

說這話的時候俞桃眼淚仍然停不下來,可她面上也極為坦然,陳嬷嬷也不敢說謊,前後都對的上,蕭氏仔細看了她一會兒,便也信了。

她不知道俞桃經歷過什麽,在她心裏,俞桃這孩子從一開始在她身邊,便是個心軟的,從來也沒做過仗着自己身份欺負下頭丫頭的事兒,這點蕭氏還是相信她的。

“你該知道我的心思,若是你和芷秋去了侯爺的院子裏,老三不敢再惦記你。”蕭氏想了想沉聲道。

要說往兒子身邊安排人,因着武寧候跟太子做事,她自然是要挑穩妥的,紅梅年紀大了些,若言容貌不顯,相較芷秋來說,蕭氏還是比較喜歡俞桃的性子。

俞桃聞言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過往七年在武寧候身下受的罪,還有見識過武寧候的那些手段,實在是叫她聽見要進武寧候後院就覺得心裏發涼,更別說她還因此喪了命。

“老太君疼愛,奴婢感激不盡,可奴婢還是想回家嫁人。”俞桃叩頭在地上,“奴婢身份低微,實在是不堪伺候侯爺,奴婢從小就想着到了年紀,能回去跟家人在一起,求老太君成全。”

蕭氏挑眉看着跪伏在地上仍看得出姣好身形的小人兒,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這小丫頭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就老三那性子,能是俞桃嫁了人就不敢伸手的嗎?除非是他惹不起的人,不管俞桃是嫁給莊稼漢,還是嫁給安氏安排的奴才,都擋不住翟遠林的心思。

可這話說出來,不免有逼着人進武寧候後院的意思,叫蕭氏來說,她兒子雖然冷情了些,倒是也不缺這麽一個心思不在後宅的丫鬟。

“腳底下的路,都是你自己走出來的,你有這志向,我這當主子的也不多說什麽。”蕭氏淡淡道,“過幾日你沐休的時候,便回去與家裏商量下你的親事,若你真能有個好歸宿,主子我也不吝啬一副嫁妝。”

俞桃大喜,給蕭氏磕頭:“多謝老太君疼愛!奴婢來生當牛做馬報答主子恩情!”

蕭氏意味深長笑了笑,揮揮手讓她退下:“用不着。”

等俞桃紅腫着眼睛出了門,蕭氏躺下後良久,才對着喬嬷嬷吩咐:“過幾日這丫頭回家後,叫人跟老三透個信兒。”

喬嬷嬷有些驚訝:“主子?”

“安排人沿路護着她就是了。”蕭氏閉上眼睛,沒有解釋。

來生的事兒誰能知道呢,有恩這輩子報就行了。

蕭氏不信來生,她人上了年紀,倒是叫人忘了,她從來就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不然怎麽可能教出翟遠晟那樣的兒子。

俞桃她費了心思教導,也精心養了這些年,不是給翟遠林惦記的,更不可能便宜了地頭的莊稼漢。

喬嬷嬷顯然也是記起主子的性子,輕聲應下來,吹熄了屋裏的蠟燭。

俞桃一回到屋裏就被紅梅拉了過去。

“到底怎麽回事兒?”紅梅點着俞桃的額頭,本來是想拍她兩巴掌,可是看着她紅腫着眼睛可憐巴巴的樣子,實在下不去手。

“你還把我當姐姐嗎?這麽大的事兒你都不告訴我?萬一你要是被算計了該怎麽辦?”紅梅還是氣得厲害,又忍不住繼續戳俞桃的額頭,“我看你個小蹄子是翅膀硬了,若是不小心跟春巧似的,你這輩子就毀了!”

俞桃被紅梅戳得跌坐在床上,她趕緊抱住紅梅的胳膊,軟着嗓子撒嬌:“紅梅姐姐別生氣了,你聽我跟你說嘛……”

就在俞桃拿跟蕭老太君說的那一套解釋時,澄馨園內,安氏被翟遠東一巴掌給扇到了地上。

“毒婦,連母親身邊的丫鬟你都敢動,你若是不想過了,我與你一紙休書送你家去便罷了!”翟遠林怒喝。

安氏撫着臉坐在地上冷笑:“你都敢動母親身邊的丫鬟,我如何就動不得?”

翟遠林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指着安氏更暴躁:“你簡直不可理喻!”

安氏昂着頭起身,不肯認輸:“敢做你還怕人說?你真當自己做的那些醜事兒沒人知道?守着那麽多人你就跟那個賤人勾勾搭搭,你把我的臉面置于何地?”

翟遠林臉上神色有些不自然,卻仍大氣凜然:“若不是你生不出兒子,我怎麽會在外面尋花問柳?我留着你三夫人的身份已經夠對得起你了,若你再敢碰俞桃,別怪我翻臉無情!”

安氏眼神裏閃過悲哀,随即消失無蹤,只餘陰狠沉澱下來:“你在外面尋花問柳我何曾管過,生不出孩子難道只是我自己的問題嗎?俞桃是母親身邊的丫鬟,我就不信四弟知道你的心思,能容得下。”

翟遠林皺了皺眉,這點他倒是清楚。

不過女人嘛,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再說是俞桃勾引的他,即便俞桃要受點罪,可到底會成為他的女人,這些就不必叫安氏知道了,免得再起波瀾。

他不耐煩揮了揮手出門:“你管好自己院子裏的事兒便是,若是叫爺知道你再做什麽不該做的事兒,爺就休了你!”

見翟遠林出門便沖着孫姨娘那邊去,安氏眼底的冷厲愈發濃稠,翟遠林心裏所想,她這個枕邊人如何會不知道。

想要跟俞桃玉成好事兒?他做夢!

就憑着翟遠林如今的心思,再加上那俞桃的容貌和心計,若是叫她進了澄馨園,只怕她這個三夫人再沒站腳的地方。

既然翟遠林想要破了俞桃的身子,是不是他重要嗎?見錢氏流着淚進門,安氏摸着自己腫脹的臉頰,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主子,求您救救秦哥兒吧!老爺要命人打死他!”錢氏強忍住哭聲哽咽着跪在安氏跟前求。

李秦是因為聽主子的吩咐才有如今的下場,可錢氏清楚安氏心思有多狠,她不敢怨,只能仗着自己奶大安氏的情分,求主子跟三爺求情,饒李虎一命。

“嬷嬷快請起,李秦是跟着我嫁妝莊子來翟家的奴才,他的生死自然是由我說了算,你別擔心。”安氏親自上前扶錢嬷嬷起身,“過會兒我就叫人把李秦和春巧送出府,送他們去莊子上,也算是成就了一樁好事兒。”

錢嬷嬷老淚橫流,提着的一顆心放了下來:“謝主子成全,多謝主子!”

之所以放心,也是清楚,主子既然開口救李秦一命,定是還有事兒要他來辦。

果然,安氏撫着自己腫起來的臉苦笑:“你也看見了,爺為了那個賤人,連我都要打。若是讓那賤人入了咱們院子,我能保住秦哥兒一次,以後若是俞桃知道他還活着,只怕不肯放過秦哥兒。”

錢嬷嬷心下焦急:“那該如何是好?俞桃那賤蹄子日日呆在老太太身邊,這次她有了防備,以後只怕更難有機會對她下手了。”

安氏微微一笑,手在臉上紅腫處摩挲,臉上的刺痛讓她特別的冷靜:“無妨,你聽我安排,我保證秦哥兒明年能給你生個大胖孫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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