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見鬼(一更)

才剛過完年, 江面上寒風冷硬,船艙內點着火盆子才稍稍暖和些,武寧候卻一進門就吩咐常海打開窗,就着冷風平息身上的火氣。

“主子……晚膳準備好了, 您可要用先晚膳?”常海凍得縮了縮脖子。

翟遠晟站在窗口淡淡道:“讓人伺候好俞姨娘那邊, 你先出去。”

常海半個字不敢多說, 麻溜兒滾出了主子的艙房, 跟常翰站在門口大眼瞪小眼。

說實話,自俞桃在主子院子裏住過一夜後,主子就有些不大對勁兒。

聖上下旨,讓武寧候初八便啓程南下,武寧候需要處理好吏部的事體, 還要安排好京中各路事宜,武寧候府內也有好些事兒,直到初六前,武寧候都忙得腳不沾地。

先開始, 常海和常翰都以為是主子太累,才将剛剛提上來的嬌美姨娘給撇在一旁。

可初六那日,俞桃在老太君面前過了明路後, 按道理講納妾也算是小洞房, 敬茶的臉面都給了,不至于這點體面也不給。

老趙早早就把熱水給燒好,常硯還從府外帶了些喜慶東西回來布置了栾鳴苑。

誰曾想主子竟然吩咐翠芽, 借口遠行避而不見, 就跟嬌滴滴的小姨娘突然變成了洪水猛獸似的。

剛剛那情形更是叫常海納罕,以往主子在女色上無非也就是拿來打發欲望的罷了,如今主子都曠了近三個月, 嬌人主動邀約,美色在前,他竟然沒有笑納。

常海思忖着,主子不會是……力不從心了吧?

這次下金杭,要不要給主子采買些壯陽的上品回來?

也許他該傳信給常硯,那小子精明,也知道怎麽淘換好東西……

常翰見哥哥又開始眼珠子亂轉,翻了個白眼,每到這種時候,他哥哥離挨打就不遠了。

翟遠晟不知長随在腹诽替自己進補的可能性,他捏着那枚葫蘆狀的玉佩,在窗口站了不少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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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到樂寧郡主那夜,他以為不過是偶然,芷秋在被扒皮抽筋之前,很是交代了些事情,這枚所謂的外男玉佩,翟遠晟第二天一早就見到了。

他瞧着這玉質一般的玉佩冷嗤過後,讓老趙安排了翠芽去俞桃身前伺候,還叫常海從庫房裏翻出了許多上品美玉的首飾,将那小東西精雕細琢裝扮起來後,确實是美得叫人心頭發熱。

俞桃身上有傷,他也不是急色的人,便也耐心讓那小東西養着,就等着俞桃養好身子跟她算總賬。

只他沒想到的是,當夜他竟然又做了夢,與這枚玉佩有關的夢。

夢裏似是變成了元宵節宮宴,他也早早從宮裏回到武寧候府,只是夢裏的俞桃與現實大相徑庭,她沒能帶着銀簪觸目驚心站在門口。

俞桃是昏迷着被他抱進了書房,被老趙抓住的男人自稱是俞桃約他在此私會。

據輕而易舉就被抓住的芷秋交代,玉佩當夜裏就被翻找出來,翟遠晟從來都是個謹慎的人,不會聽芷秋一面之詞,只吩咐常海稍稍用刑,兩個人就全招了。

那男人被打斷了雙手和雙腳,連同芷秋一起被拉了出去。

翟遠晟記得昏迷的俞桃醒過來,蒼白着臉看芷秋被拉走,眸中是連線珠子般落不完的眼淚,被那雙朦胧淚眼帶着幾分膽怯和嬌色盯着,他遵從了自己內心的欲望,将人壓在了書房裏。

俞桃哭得很厲害,她一直在喊疼,哪怕翟遠晟已經盡量放輕了力道,她還是哭喊得厲害。

翟遠晟從來沒被絞得那般舒服過,也從來沒在床榻間顧忌到那般難受過,最後不過也就草草了事。

見到小臉兒都哭腫了的俞桃顫抖着起身,他心裏莫名憐惜得緊,不自覺就想将人攬進懷裏好好哄一哄,可他手還沒伸出去,俞桃噗通就跪下了。

“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叫喊,求侯爺饒奴婢一命吧,奴婢再也不敢了。”那把哭到沙啞的小嗓子讓他渾身又開始緊繃,可俞桃話裏的意思也讓他氣炸了肺。

什麽叫不該叫喊?什麽叫饒她一命?他堂堂侯爵,在俞桃心裏就是那般冷酷無情到連女子哭喊都不許的人?

氣惱的翟遠晟瞧着那哆哆嗦嗦的小東西跪在地上刺眼得很,可他習慣了遮掩自己的情緒,也沒解釋什麽,只是将人拉起來,冷着臉将她抱到了榻上。

“只要你安分些,本侯不會要你的命。”他是那般說的。

其實這麽個仿佛一伸手就能掐死的小東西,不管她做什麽,都夠不上不安分,他從未想過要她的命。

他冷着臉起身沐浴,等他出來吩咐常海送藥膏子過來時,常海才尴尬地禀報說俞桃已經給自己熬了避子湯喝完,回蓮荷居西廂房睡下了。

翟遠晟記得自己夢裏自己仿佛頭一回氣得摔了杯盞,這小東西安分起來,反倒是更想叫人弄死她。

許是因為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惱,翟遠晟冷了俞桃有小半年功夫。

翟遠晟站在艙房內擰眉沉思,夢裏那些喜悅或怒極甚至是絕望的情緒實在真實到讓他無法忽視,即便很多事情時間對不上,可追根究底似是都跟俞桃有關。

他不信前世今生,卻不由想起俞桃與夢中的迥異,若夢中其他些微細節真如他所想……這場貓鼠游戲,誰是貓誰是鼠可不由得一個小丫頭說了算。

翟遠晟心下冷笑,他才不相信自己會為女人瘋魔,更不會由着一個女人掌控自己的情緒。

常海自外頭捏着一封信進門,低聲禀報:“爺,老趙飛鴿傳信兒過來了。”

翟遠晟手上用力,随意捏碎了那枚玉佩,輕輕撚落手上的玉屑,接過信展開後,止不住挑起眉來,他那雙盯着暗夜中江景的眸子更深邃了些。

“加緊速度,三日後在長清落腳。”翟遠晟淡淡吩咐。

常海遲疑着道:“主子,長清雖說是在京城與金杭的中間,可位處金杭以北,若是去長清,只怕是要繞一段路,耽擱些時日才能到達金杭。”

翟遠晟不以為意:“我和常翰在長清下船,你帶人繞路航行,不用着急,也不必接沿江口岸的官員拜見,徑直下金杭便可。”

常海有些不樂意:“常翰沒有奴才伶俐,他慣是會聽吩咐的,不如讓他在船上,奴才陪着您走陸上?”

翟遠晟斜睨了常海一眼,常海縮了縮脖子,沒膽子再說別的,只委屈扒拉地出門,酸溜溜跟常翰說了主子的吩咐。

“主子肯定是看你塊頭比我大,才讓你跟着幹體力活兒,記得有點眼力價兒,別事事都等着主子吩咐。”

常翰面無表情,有時候兄長的話,當個屁放了就行,反正他只聽主子的吩咐。

足足在房裏悶了兩日,俞桃才自行消化掉勾搭不成後的羞惱。

靠坐在打開的窗戶邊上透氣,看着白茫茫一片的江景,她漂亮的眸子裏有些茫然。

武寧候将她提為姨娘,卻又不肯碰她,事情似是有些脫離掌控,那男人又慣是個心思深沉的,叫她沒底氣極了。

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上輩子在船上她是做小厮打扮的,要不等到了金杭,叫翠芽替她置辦幾身男裝?

俞桃正胡思亂想着,翠芽捧着托盤進了門。

“主子,您別在風口上坐着呀,仔細着受了涼,着了頭風且難受着呢。”翠芽進門放下托盤,先把窗戶關上。

俞桃起身:“這是什麽?”

“侯爺吩咐下頭人給您做的衣服,吩咐讓您明天換上,跟着一起下船。”

俞桃看翠芽拿起衣衫在她身上比劃,仔細一看,俨然是上輩子自己曾經穿過的小厮樣式,淺紫色的圓領對襟,袖口還有淺淡的竹枝暗紋。

她都沒問為什麽要下船,只心裏說不出的微妙,這可真是念着窩窩頭就來了幹糧,原來武寧候真的好這一口?

翌日一大早,翠芽替俞桃穿好衣服,盯着她身前有些羨慕:“這衣衫有些小了,等下船後許是得重新置辦幾身。”

俞桃看着銅鏡默默紅了臉,上輩子因為紅梅姐姐早死,她渾渾噩噩也不怎麽照顧自己,不管什麽衣服到她身上都晃蕩,讓她瞧着格外讓人憐惜。

如今這小厮的衣服上身後,她胸前鼓鼓囊囊,那本該平整的圓領斜襟幾乎要變了形狀,怎麽瞧都不像是個正經小厮的模樣。

“主子放心,外頭還有披風,看不見的。”翠芽癟着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一馬平川,麻利地替俞桃系上淺紫色的披風,心思複雜地安慰俞桃。

俞桃微笑了笑沒說話,看不見多可惜呀,還是讓該看見的看見才好。

出了門,冷風讓俞桃臉上的滾燙稍微涼下來些,翠芽服侍她上了馬車,沒跟進來,只跟常翰一樣坐在了車轅上。

俞桃見武寧候坐在馬車內閉目養神,心下發怯,手上動作卻堪比翠芽一樣麻利,将披風解下來放在一旁。

随後她慢慢靠近武寧候,小聲請安:“侯爺……”

翟遠晟閉目打斷她:“喊主子,不許叫錯。”

武寧候冷淡的态度讓俞桃有點委屈,她吸了口氣,又往武寧候那邊挪動了一點,故作好奇問道:“主子,咱們為何要上岸啊?不是要去金杭嗎?”

翟遠晟鼻尖聞到清淺瓜果香氣,睜開眼便看見那嬌軟的小東西已經快湊到他身前。

即便穿着小厮的粗布衣衫,俞桃眉眼仍精致得仿似畫兒一般,翟遠晟掃了眼她放在一旁的披風和她胸前格外引人注目的風景,輕聲笑了出來:“怎麽着,你想在馬車上伺候爺?”

俞桃也不管自己臉上燙得可以煎雞蛋,鼓足勇氣抱住了武寧候的胳膊,聲音嬌軟得摻了蜜似的:“爺想要我伺候嗎?”

翟遠晟盯着她紅通通的臉蛋兒,慢條斯理将自己的大氅替俞桃裹上,語氣溫和得叫人害怕:“爺想休息會兒,你老實點,不許出聲。”

俞桃:“……”真是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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