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他們兩走到那邊的時候,方院長和剛手術回來的申醫生已經在等了,還有一位放射科的醫生。

小王在門口對蘇淩說:“蘇先生,我們進去檢查喽。”

蘇淩點點頭。

蘇淩平躺在機器上,玻璃外站着幾位醫生還有小王。

不一會,機器開始動了,身體漸漸移動到裏面,蘇淩閉上了眼睛。

這十分鐘,雖然毫無痛楚,但對蘇淩來說無疑就是折磨。

等小王走過來說檢查完畢的時候,蘇淩已經滿頭是汗了。

小王吃了一驚,連忙拿出随身的紙巾幫蘇淩擦汗,蘇淩堅持要自己來。

小王問:“蘇先生沒有哪裏不舒服吧?”怎麽出了這麽多汗……

蘇淩搖搖頭。

小王松了口氣:“申醫生他們在看影像呢,我們在這邊等一會吧。”

不一會她見蘇淩沒有說話:“蘇先生要喝水嗎?我幫你倒杯水行不?”

蘇淩說不用了。

小王說:“蘇先生,我給您講個笑話好不好?——‘我們的總經理姓周,一次他打電話來,我正開車,一緊張張口就說‘周總理……’”

“不好笑嗎?那我說說我親身經歷的笑話好了,我上學的時候啊,和寝室的人讨論好女人的标準,輪到我說時,我說要‘上得天堂下得廚房’。我們寝室全體愣了一會,後來爆笑,呆得我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時我說錯了,真靈異。”

“蘇先生,好不好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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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淩這才笑出了聲,說:“好笑。”這姑娘,怎麽這麽逗呢,蘇淩其實剛才只想坐着休息一會,她硬是以為自己又胡思亂想了,急着給自己當開心果呢。

小王說:“蘇先生,您真得多笑笑,您看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男人笑起來這麽好看呢。要不就是電視裏那些明星了,不過他們笑得好假。”

蘇淩說:“那你喜歡什麽明星?”

小王說:“以前喜歡過好多吧,現在也沒有那麽浪漫了,唉呀,我逝去的青春啊。”

蘇淩笑,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這孩子大概也才二十出頭吧,這麽年輕就能在大醫院當護士的,肯定家裏條件不錯,還真是被寵大才有這麽純真的性格了。

小王對蘇淩說:“蘇先生,您真得要開心起來呢,人啊,開心了才有奔頭,再說我覺得您的病肯定不嚴重,很快就能好的。”

蘇淩柔和地看着她:“借你吉言。”

他們兩正聊着天呢,申醫生他們打開門走進來了。

“蘇先生,讓您久等了。”

蘇淩想:還是到這一刻了。他突然有種莫名的緊張,好像自己正坐在審判席上,接受法官的最終宣判,他甚至都不知道最後會怎樣量刑。

申醫生問蘇淩:“蘇先生,今天眼睛和昨天比怎麽樣?”

蘇淩說:“還是看不大清楚,差不多吧。申醫生,沒關系,我到底怎麽個情況你可以直接說的。”昨天霍斯維就沒有讓醫生在這方面隐瞞蘇淩,他是了解他的。

申醫生說:“蘇先生,簡單地說,就是之前您顱腦中的積血沒有被很好地吸收,原先可能位置并不是很緊要,就采取了保守治療,而未被吸收的血塊轉移,壓迫到了視神經,但從片子裏看血塊不是很大,但既然已經影響到了視力,我看必須要動手術了,而且越早動手術對視力的影響越小,這時候我們都不建議進行保守治療,藥物的作用恐怕非常有限,而且見效也不快。”

蘇淩震了震,還是……要動手術嗎?他問:“手術……怎麽動?”

申醫生說:“蘇先生,上海那邊已經幫您聯系好醫生了,到時候我們把片子帶過去再商量具體手術方案不遲。”

蘇淩說:“如果不動手術的話,會看不見嗎?”

申醫生沉默了一會,回答:“可能性是有的。”

蘇淩問:“那動完手術以後,有多大可能恢複原來視力?”

申醫生說:“越早動對視力恢複越好,最主要是争取時間,不能讓視神經受到更大損傷。”說實話,剛才副院長交代過,對這個病人的問題一定要謹慎回答,但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冷靜的病人,也确實無法再隐瞞什麽。

蘇淩點點頭:“必須去上海動手術嗎?”

申醫生說:“當然我們這邊也具備手術條件,但實話說是,上海那邊各方面條件會更好一些,畢竟手術是有風險的,能把手術風險降低到最小是最好,您說是麽?您放心,我會跟您一起過去的,我的老師在HS醫院,到時候他會為您進行手術,他是腦神經外科權威,技術絕對是沒問題的。”

蘇淩說:“……我知道了,謝謝。”

申醫生說:“那我們下午就過去怎麽樣,蘇先生?”

蘇淩說:“申醫生你決定就好,我都沒有關系。”

又去做了一些檢查,等全部弄好已經十二點多了,中午小王怕蘇淩覺得醫院飯菜不好吃,特意去外面買了很多好吃的過來。

蘇淩問:“你吃了嗎?過來一起吃,這麽多怎麽吃的完。”

小王說:“好啊,那我們一起吃吧,跟帥哥一起吃飯真養眼呀。”

蘇淩淡淡笑了笑,對她說:“我下午去上海了。”

小王幫蘇淩在另一個碗裏布好菜,說:“去上海肯定比這裏好啊,杭州的醫院再好也比不上人家上海呢,更何況HS醫院腦外科非常有名的哦,當時我們醫院費了好大勁才把申醫生給挖過來的,蘇先生肯定做完手術立刻就好了。”

蘇淩說:“小丫頭。”這姑娘真讨人喜歡,不該問不該說的都有分寸,性格又活潑可愛,很有教養,難怪霍斯維會讓她來照顧自己了。

小王抗議說:“蘇先生,我看過你的病卡了,您今年才二十八歲,我都二十二了,您怎麽叫我小丫頭呢?”

蘇淩說:“做護士這麽辛苦,你怎麽想的?”家裏條件好的話,父母都舍不得孩子受苦,做護士受苦又受累,真是奇怪。

小王說:“我以前成績不夠好呗,當不了醫生只能當護士了。我喜歡照顧別人,看着別人慢慢好起來我心裏高興呢。”

蘇淩心想也是,若不是真正熱愛,這一行也真是很難堅持,這麽小的孩子就要面對生離死別,其實她是樂觀性子,盡挑好的說了,殊不知這樣更讓人覺得不容易。蘇淩說:“真是個好姑娘。”

小王難得鬧了個大紅臉,嘿嘿笑了笑,就埋下頭吃飯了。

蘇淩靜靜說:“你這麽可愛,以後你結婚的時候我來看你好不好?如果我能活到那時候的話。”

小王一聽這話,心裏難受得緊。擡頭時眼圈已經紅了,愣是回過頭沒讓蘇淩看見,半晌才說:“蘇先生您說什麽呢?您一定能好的,申醫生不是說了,一點不嚴重的嗎?——一定會好的,行,我結婚了您一定得來,不來我就天天打您的電話,打到您來為止,我纏人的功夫可是本院一流的!”

蘇淩在心裏嘆了口氣,說:“傻丫頭,我開你玩笑呢,真容易頂真。那還不趕緊把我手機記下去?”

小王這才破涕為笑,乖乖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剛才說那話,說不違心是騙人的。

蘇淩自己家裏都有個醫生,他從小見得也不少了,任何手術都是有風險的,尤其是這樣涉及腦部的手術,後遺症和并發症都必須考慮進去,萬一……手術失敗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如果眼睛看不見了,蘇淩真不知道如何繼續……生活下去。

如果看不見了,活着不是拖累別人嗎?

還不如大學時候那場事故就了結了好了。

蘇淩本質上,還是個悲觀的人,他對自己也未必有多溫情。

所以他那天沒有貿然給霍斯維一個回複。

他很害怕再次經歷那種得到了又徹底失去的事情。

如果上天是要給他這樣的懲罰,他也認了。

兩人正吃飯間,霍斯維回來了,小王其實有些怕他,看到他連忙站起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霍斯維招手讓她過去:“蘇先生中午吃了多少呢?”

小王看了下蘇淩那邊,輕聲說:“好像胃口不太好。”

霍斯維說:“那你先出去吃吧。”

小王連忙點頭,對蘇淩說:“蘇先生,我們護士長讓我過去一趟,我出去了。”端了飯盒就走。

蘇淩點點頭,然後對霍斯維說:“霍總,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霍斯維走過來坐在他身邊,說:“吃得早,再說該做的都做了,大家都不拘禮,我早點回來了,那邊有區青呢,你別擔心。”

霍斯維剛才去了一趟申醫生那邊,該了解的都了解了,做手術他倒是不怕,但是怕蘇淩這孩子心理負擔太重,得好好跟他說說。

霍斯維抱過蘇淩,吻了他臉頰一下,說:“中午飯這麽豐富呢,怎麽不多吃點?”小王倒是挺聽話,買的都是蘇淩平日愛吃的。

蘇淩說:“早飯吃得晚,不是很餓。”

霍斯維點點頭,接過他的飯盒,夾了一些菜,用勺子喂他,柔聲說:“再吃一點,嗯?下午還要坐車,會比較累的。”

蘇淩愣了愣,忙說:“我自己來吧……霍總……”

霍斯維定定看着他:“怎麽還這麽叫我呢,小淩?”若是以前,也就算了;經過了昨天,還這麽叫他,确實有些過于生分了。

蘇淩沉默了一會,問:“該叫你什麽?”

霍斯維又想親他了,笑着說:“你愛叫什麽就叫什麽。”

蘇淩說:“霍斯維……”他正猶豫間,霍斯維畢竟年長一些,直呼全名在蘇淩家那邊并不是很禮貌的行為,但若稱呼名字,蘇淩又覺得有些不太叫得出口。

霍斯維挑了挑眉,說:“可以,就這麽叫吧。”總比叫霍總好。“乖,再吃一點。”

蘇淩倒挺聽話,他拿什麽也就都給吃了。

吃完以後他說:“……霍斯維,你能不能別把我當小孩子照顧?”

霍斯維拿過旁邊的紙巾幫他擦了擦嘴:“錯了,我不是把你當小孩子,我把你當弟弟一樣照顧,不然你叫我哥哥可不是白叫了?”

蘇淩呆了呆,這霍斯維……還真看不出,也有這麽貧的時候。

其實有時候他也發現,他真的并不了解霍斯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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