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七日良夜01

慕臨江自知這句話聽在葉雲舟耳中已經沒有任何威懾力了,  語氣不快道:“你膽子不小,敢唆使殷思不經彙報就調動夙宵衛,派夙宵衛潛入煌都,  你可知稍有差池,  就是兩都開戰的信號,  你擔得起這個罪名嗎?”

“說句實話,  三都未來如何我不關心,  但我現在要救你的命,就不會計較手段。”葉雲舟一點點收斂笑容,眼底漫上莫測的暗影,“你最好沒有意見,我很少有想救人的時候,別浪費我的心意。”

慕臨江停下腳步,擡起一點傘面,月光穿透小巷圍牆裏的柳枝,游蕩的清冷光點落在他臉上,  葉雲舟發現他微微皺眉,  帶着探究。

“那你為何想救我?”慕臨江切中要害,雙眸比天上明月還亮,“我有這麽特殊嗎?”

葉雲舟不免想起慕臨江從空中跌落的時候,  像把昏暗的天地切開一道裂痕,他的心跟着揪起來,面上越平靜,心裏越焦躁。

“大概是舍不得你的眼睛。”葉雲舟揚了下眉,  略顯輕佻地說,“世間罕有的珍寶總是讓人疼惜。”

慕臨江怔了怔,啞然失笑,  伸手撫上葉雲舟的側臉把他轉向自己:“那你怎麽不看着我的眼睛說話?”

“……別亂動手。”葉雲舟嚴肅地板起臉,把他的胳膊拍下去,率先擡步回彙賢樓,“傷怎麽壓下去的?”

“為了追你,不得不用了最後一張底牌。”慕臨江涼飕飕地說,“将火毒聚在一處,封入靈脈,後果就是我現在與凡人無異,不能動用一分靈力,否則傷勢爆發卷土重來,你就安心做宮主去吧。”

葉雲舟聽見方法,倒不意外,怪不得原著裏要殷思陪同,看來當時慕臨江就是用了此法,導致根本不敢一個人出門浪。

“就你那點拳腳功夫,恐怕連凡人都比不過。”葉雲舟挖苦他,“老太爺可趕緊回家吧。”

慕臨江怒不敢言,笑得無奈,兩人在離開小巷,柳暗花明,眼前燈火霎時連成一片,葉雲舟分出一絲靈識查看指環的訊息,程玖傍晚的時候給他傳音說攔不住宮主了,宮主直接調的懸舟往風檐城去。

他們站的很近,衣料摩擦的聲音淹沒在人群之中,葉雲舟讓程玖和施小梅也前來彙賢樓,又翻了翻夙宵衛轉過來的消息,這才收回靈識重新看向周圍。

“我的傷,是受擎雷山之戰時封山大陣反噬所留。”慕臨江放輕了聲音,沒頭沒尾的突然開口,“應軒陽提出設想,我負責布下主陣,他和數位道友共同鋪設輔陣,威力足可颠覆山海,因為時間緊迫,我們甚至沒有開個會,為這道三都史無前例的合作之陣取一個名字。”

葉雲舟靜靜地看着他,點了點頭。

“後來,魇魔主被封時想與衆人同歸于盡,将自身靈力壓縮引爆,常羲劍主布下結界斷後,首當其沖,幾位負責輔陣的道友傷亡大半,我為及時止損,強行控制收回封山大陣,險些命喪當場。”慕臨江緩緩擡掌在胸前按了一下,“此戰之前,我們曾約定三都世代交好,永不興刀兵之禍,只是到了如今,滄海桑田,故舊凋零,寂宵宮已經不需要我,慕臨江亦是三百年前的名字,我一直以為我能坦然走到最後,甚至我沒死在擎雷山已屬僥幸,何必再多求其他。”

葉雲舟有點如鲠在喉,不知道該不該禮貌性安慰,他不太适應慕臨江用和緩又平淡的語氣講述一段悲劇過往,總讓他覺得自己和慕臨江之間隔着不可逾越的歲月鴻溝。

他們經過一家幹果炒貨店,葉雲舟幹脆進去買了兩包幹果,遞給慕臨江一袋道:“你話裏有什麽但書,我嗑個瓜子慢慢聽。”

“別往街上扔殼。”慕臨江提醒他,覺得氣氛被毀了個幹淨,“……但如果葉公子不想讓我死,我也可以考慮一下。”

葉雲舟一時沉默,吓得瓜子差點掉地上,慕臨江背過單手,留給葉雲舟一個漫不經心的笑,撐着傘慢悠悠的走遠了。

回到彙賢樓時,後院已經聚集了幾個人,衛一和殷思交流過情報,坐在涼亭的圍欄上,見到葉雲舟回來,跳下去拱手道:“葉公子!您回來啦。”

“嗯,幹得不錯。”葉雲舟對衛一微笑點頭,“再交給你個任務。”

“葉公子盡管吩咐。”衛一路上也聽說了葉雲舟命人暗中圍困不醫山,他只知道宮主受了傷,但不醫山的主人醫無患一向厭惡寂宵宮之人,更別提宮主,衛一深感不愧是葉公子,輕易就做到了一般人做不到的事。

“你去不醫山待命,這樣有什麽安排我直接和你說就好,有你在我也更放心。”葉雲舟拍拍衛一的肩膀,“辛苦你了。”

慕臨江在二樓檐廊看見衛一幹脆地領命,還面帶感動,心說這俸祿是該翻一倍了,葉雲舟若有所感,擡起頭,快走了幾步直接縱身飛躍上了二樓。

“情況你都知道了吧。”葉雲舟說,“冬鶴骨我弄來了,但恐怕不足以徹底治好你的傷,剩下的部分再讓醫無患診治。”

“醫無患有三不醫。”慕臨江倚着廊柱,“輕生求死之人不醫,為惡作亂之人不醫,寂宵宮之人不醫。”

葉雲舟深知大夫成名之後,沒有點規矩都不好意自稱神醫,他哼了聲,好奇道:“你得罪過醫無患嗎?”

慕臨江嗤笑:“他是神醫不是神捕,單憑偏見定規矩,我不意外。”

“人總是有弱點的。”葉雲舟笑得陰險,“醫無患有一個年輕的小徒弟,個性馬虎冒失,活潑單純。”

醫無患是原著裏唯一的神醫,出場還在男主的清冷師尊之後,當時慕臨江剛和清冷師尊打完一架,受了傷,在回默影都的路上一直吐血,途經不醫山,男主就帶他去見神醫,醫無患自然不救,男主就在雨雪交加的極端天氣裏在門前長跪不起,終于感動醫無患。

醫無患的小徒弟給發燒神志不清的男主送到客房,去拿藥時卻拿混了瓶子,把了不得的東西當成了退燒藥喂給男主,男主頓時火上加柴,幹柴烈火,和滿心愧疚的醫無患開起了車。

葉雲舟心說正經人誰家擱春∫藥啊,搞到中途男主清醒,一邊流淚一邊求醫無患救慕臨江,很難猜測醫無患當時是什麽心情,只是求完之後,車又多了三章。

慕臨江聽出葉雲舟的弦外之音,搖頭道:“寂宵宮在你手裏,什麽謠言都坐實了。”

“只要能讓神醫出手,過後你再賠禮嘛。”葉雲舟擺出先上車後補票的态度,一拂乾坤袋,把冬鶴骨拿出來,晚風漸冷,他推門進去道,“接下來就是重頭戲。”

屋內何緒飛還在昏迷中,雙手被縛仍在角落,白衣髒亂,臉上也花裏胡哨,已經沒有半分氣質可言,遲疏雨待遇好點,給了把椅子,她低着頭正襟危坐,有種一入魔窟深似海的絕望和後悔。

“啧,殷大人。”葉雲舟進屋之後直奔遲疏雨,瞟了眼殷思責怪道,“遲姑娘是客人,怎麽能如此對待呢?”

殷思抱着劍略微低頭,始終對着慕臨江。

“遲姑娘,下樓去吧,讓一樓的侍女帶路,洗個臉換件衣裳,好好睡一覺,厄運總會過去的。”葉雲舟虛扶遲疏雨,遞給她一方手帕親自送她到門口。

遲疏雨離開之後,慕臨江才端着茶杯意味不明地撩了下眼皮:“你很看中她?”

“算計不徹底,心也不夠狠,完全不行。”葉雲舟挑徒弟一樣品評道,“別吃醋,我們去過不醫山之後,下一步就是找引暮石,我看過地圖粗略的标記,和靜微門離得不遠,這兩個靜微門優秀弟子還有的用,态度好一點不賠什麽。”

慕臨江:“……我沒吃醋。”

慕臨江複雜道:“你已經算完這麽多步了嗎?”

“你也動一動腦,別這麽散漫。”葉雲舟嚴苛道,他抽開椅子坐下,上下抛了抛冬鶴骨,“這東西能重塑皮肉筋骨靈脈,更難得的是重塑的部分和從前不會有任何差別,你壓制傷勢的方法正好,把火毒逼到一起,來個壯士斷腕,再以冬鶴骨重塑即可,不過……”

“少賣關子。”慕臨江不客氣道。

葉雲舟笑了笑:“這東西不能直接使用,直接以靈力煉化,只是普通活血化瘀的藥材,唯有以心頭血做引,讓它活過來,這心頭血的主人情緒越激烈,效果就越出衆。”

原著中慕臨江把男主送回靜微門,男主果然在師兄面前毒發,師兄順理成章和他一夜翻雲覆雨,第二天卻指責男主既然跟了慕臨江,為什麽又要跑回來誘惑他,得知是慕臨江主動放了男主,師兄自讨苦吃下山去找慕臨江,結果被瞪成重傷,精神混亂自斷靈脈,半死不活的爬回山去。

男主為救師兄,擅闖禁地拿了冬鶴骨,還放血放到昏迷,醒來又因為違反門規被關進地牢,不得不爬萬劍梯向祖師忏悔,在萬劍臺上七日良夜發作,成功把清冷師尊也拉下了海。

葉雲舟暫且擱下原著,就聽站在慕臨江身後的殷思忽然插話問道:“可有其他特殊要求?”

“沒有,大概是冬鶴骨有靈,喜歡一顆誠心吧。”葉雲舟把冬鶴骨放在桌上。

慕臨江露出一絲嫌棄:“你們靜微門為何把它放在禁地。”

“是他們靜微門。”葉雲舟糾正道,左手一甩,從袖中滑下一柄匕首。

他剛握住匕首,慕臨江臉色一寒,一句住手尚未出口,那邊殷思行動力更高,劍已經出鞘,利落地一轉刺進胸口。

“你有病嗎?!”葉雲舟眼皮一跳,直接閃身移形過去扣住他手腕,“知道你心裏全是宮主,不用挖出來看,你聽我把話說完行不行?”

殷思的黑衣上血跡暈開,好在葉雲舟眼疾手快攔的及時,慕臨江起身踢開椅子,從殷思手裏搶下劍,甩手擲回劍鞘,眼中含怒:“我說要你的血了嗎?”

“屬下知道您不想讓葉公子受傷。”殷思低頭道,“屬下修為深厚,不妨事。”

“那我謝謝你啊。”葉雲舟橫眉冷目地譏諷,“腦子長在劍裏嗎?”

殷思氣滞,不由得咬了咬牙。

“我只說心頭血,又沒說自己人的。”葉雲舟扯出一個涼絲絲的笑,匕首在指間一轉,“我們不是有個俘虜嗎?給何緒飛灌一碗麻藥,一刀下去再治好,第二天醒來就算覺得身體虛弱像被掏空,那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呢。”

殷思:“……”

慕臨江:“……”

慕臨江嘆道:“人不能,至少不應該這麽陰損。”

慕臨江從乾坤袋裏拿出一個漆黑的小瓶,往桌上一頓:“誰都不用争了,我自己有一瓶。”

葉雲舟詫異道:“這東西你還有?為誰放的?”

“剛受傷時,為了診治所留。”慕臨江心累地趕人,拿起冬鶴骨摩挲了一下,“把靜微門的小子帶走,我要閉關,此回大概能恢複三成。”

葉雲舟提着何緒飛領子把他拖出門外,屋內随即張開結界,殷思依然像個挺直的青松長在門口,打算給慕臨江護法,葉雲舟拍了拍手,側目瞟他道:“你不去包紮一下?”

“無礙。”殷思冷硬地回答。

“你聽見沒有,宮主三百年的舊傷,能恢複三成,不錯了。”葉雲舟趴在檐廊欄杆上刺激他,“你呢?這三百年沒少讓宮主操心吧。”

殷思握着劍鞘,像是在做極大的掙紮,擡眸對葉雲舟道:“若你真能治好宮主,殷思任你差遣,令出必行。”

“呦,你不是看不慣我嗎?”葉雲舟頗為好笑地眯起眼。

“确實。”殷思也不委婉,“但在宮主安危之前,我是何想法并不重要。”

葉雲舟盯了他一會兒,無趣道:“宮主一定很讨厭你這點,留在這守夜吧,我要去休息了。”

慕臨江并未說要閉關多久,按照原著裏何緒飛的療傷時間,大概是一天一夜,何緒飛在昏迷中被冬鶴骨救了命,另一邊男主在爬萬劍梯和師尊開車。

葉雲舟睡得不□□穩,做了個亂七八糟的夢,大概是最近回憶太多原著,受了嚴重精神污染,以至于夢到慕臨江磕了春∫藥,拿了男主的劇本流淚滿面讓他負責。

聽說盲人能在夢裏看見東西,葉雲舟不知道自己在夢裏會不會害怕,總之醒來時心跳快的爆炸,白天幹什麽都心不在焉,直到夜裏房間傳來砰的一聲,結界散去,葉雲舟那股莫名的焦慮才消去不少。

葉雲舟三步并兩步,搶在殷思之前推門進屋,慕臨江盤膝坐在清空了桌椅的地板上,臉色蒼白,表情還算平靜,額角有幾縷碎發被汗水粘在一起,似乎療傷過程不太好受,撐開的春江庭月支在一旁,方才應是傘落地的聲音。

“還好嗎?”葉雲舟快步過去,蹲下關心道。

慕臨江緩緩睜眼,紫眸精光閃爍,瑰麗明亮,他風輕雲淡地望向殷思,不容拒絕道:“回去調息。”

“是。”殷思拱手領命。

“他還真聽你話。”葉雲舟哼道。

“真聽我話就好了。”慕臨江放松了表情,像個不被理解的長輩,微微俯身捂着胸口咳了兩聲,擡臂搭住葉雲舟的肩膀喘幾口氣。

葉雲舟見狀冷下臉,眉心擰着有些懊惱,扶着慕臨江的後背忙問:“不行嗎?”

慕臨江盯着他,半晌後一點點露出笑容:“和預料之中的效果差不多,只是想看看你計劃出了差錯的表情,還不錯。”

葉雲舟一把推開他,白眼道:“那我走了。”

“等等!”慕臨江含笑攔住,“自斷靈脈實在消耗體力,幫我找瓶藥吧。”

他以神識操縱乾坤袋空間,一個九層藥箱在地上化現,有普通四仙桌那麽高,葉雲舟只好不耐煩地蹲回去:“什麽藥?”

“大概在四五層,紅色瓶子,沒有标簽,剩的不多。”慕臨江回憶道。

葉雲舟抽開兩層抽屜,只見裏面都是格子,形狀不一的藥瓶擺的滿滿登登,大多貼着标簽,小到治頭疼腦熱,大到治氣血逆行走火入魔,也無規律可循。

“這是按什麽排的序。”葉雲舟看得很難受,他從四五層沒找到,慕臨江說那可能放在六層,葉雲舟從六層中間拿出一個紅瓶,打開一看只有一粒,确實不多,就遞給了慕臨江。

慕臨江的手有些發顫,似乎擡起胳膊都十分費力,勉強把那一粒丹藥吞了,頓了頓,露出一點疑惑。

“我去倒水。”葉雲舟去房間角落把桌子拖回來。

“等等……”慕臨江叫住葉雲舟,表情凝重,“把瓶子給我看看。”

葉雲舟不解其意,就把瓶子遞給慕臨江:“就剩一粒了,藥量不夠也沒辦法。”

慕臨江拿着瓶子舉高,對着晶石燈晃了晃,然後停住了動作。

葉雲舟不解地發現慕臨江眼裏居然湧上一層殺氣。

慕臨江把瓶子朝葉雲舟一摔,憤然斥責道:“你就不能把好事辦利索!看看上面刻的什麽!”

“吃錯藥了?”葉雲舟接住瓶子玩笑道,也沖晶石燈晃了晃,然後笑容陡然僵住。

那瓶子上有幾條不起眼的刻紋,在燈光下很容易看出全貌。

七日良夜,最下面還有兩個小字,慎用。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故事告訴大家,一定要養成良好的分類習慣,不明食品藥品不要亂吃。

當然如果是在純潔的jj,亂吃也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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