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七日良夜03

葉雲舟半晌沒聽到回複,  十分好奇此時慕臨江的表情,他猜測如果慕臨江真對這個人有什麽感情,現在這種狀态想必瞞不住他。

他和蕭川都不懼暝瞳,  葉雲舟存了幾分探尋的心思,  越發想知道慕臨江是不是有種“前車之鑒”的意味,  才對他如此的縱容信任。

眼下也算天賜良機,  他聽殷思說過蕭川之後,  就閑着腦補過提起這個慕臨江幾次閃避的名字,慕臨江會是什麽反應,是否會讓慕臨江勃然大怒,或者讓他陷入傷懷頹然,然後痛罵自己為何會提起這個人。

但這些都沒有,慕臨江的反應葉雲舟一樣都沒猜對。

“這種時候提起蕭川,會給我一種你在追求名分的錯覺。”慕臨江含笑說道。

“既然知道是錯覺,就不要說出來了吧。”葉雲舟失望地扁嘴,他一向不怕事大,  無論是看熱鬧還是處在熱鬧當中。

“我那時,  确實想起他。”慕臨江幹脆承認了。

慕臨江的話裏沒什麽心虛,葉雲舟反而無聊,就嗯了一聲等他繼續說。

“腿放下。”慕臨江道。

葉雲舟小心翼翼地放平右腿,  慕臨江終于打算放過他脆弱的身板,費力地翻身要躺到旁邊,他感覺有什麽不妙的東西頂了一下他的腿根,忍不住出聲提醒,  “咳咳!”

“別咳了,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別故意讓我尴尬好嗎。”慕臨江端着矜持的表情躺下,  他好像已經能壓住藥性,放松了些許,用袖中手帕纏住流血的指尖,然後深深嘆了口氣。

這口氣像歲月中沉澱下來的激昂,都随無法後退的時間之輪碾成塵埃飛散無跡。

“我怕你死在我面前,就像三百年前蕭川被遮天蔽日的靈力亂流湮沒。”慕臨江的聲音發飄,但言辭坦蕩,“他是我的故友,也是仇人。”

“僅此而已?”葉雲舟理了理衣襟,也不是很想起來,兩人都躺在地板上,葉雲舟側過頭看他。

“誰和你提起的,殷思嗎?”慕臨江不滿。

“嗯,他還說你喜歡蕭川。”葉雲舟毫不猶豫地把殷思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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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臨江頭疼:“你還聽他說,他若有腦疾,你也病的不輕。”

“那你喜不喜歡?”葉雲舟笑眯眯地用手肘碰了碰慕臨江,看見慕臨江眉心一蹙才反應過來,趕緊挪回手,“忍住啊,慕君子。”

“……早晚讓你後悔。”慕臨江低聲咕哝一句,“我與他其實并不算了解,相識只因在一處秘境中發生沖突,因為利益才暫時合作,擎雷山戰前那一個月我們也常有龃龉,我揚言戰後必要殺他,可惜,他沒等到那一天。”

“相愛相殺啊。”葉雲舟意味不明地又拍了他一下,這次被慕臨江捉住了手腕,他并未反抗,左右慕臨江也不會做什麽,而他正因為這個答案而生出一股怪異的情緒,好像有些生氣,又有點悵然,不知從何而來,消散的無影無蹤。

“蕭川是第一個不懼暝瞳之人。”慕臨江說道,“如今想來,那一個月過的确實太快,我們幾乎從未心平氣和聊過閑話,他氣人的本事跟你一樣高。”

“哼,當初誰說我是第一個敢擡頭直視你的人?”葉雲舟翻起舊賬。

慕臨江眼皮一跳,無奈道:“什麽話能當真,什麽話是氣勢,你還聽不出來。”

“是啊,剛見我時八面威風,誰知道你現在遭此橫禍。”葉雲舟取笑他,“淪落到連狠話都放不動的境地。”

慕臨江躺了半天,越聽越堵,放開他一點點撐起身體,握着傘尖敲了下地面,結界重新散去:“你趕緊回去吧,我沒事了。”

“真沒事?”葉雲舟起身拍拍衣裳,不經意地瞥了眼他的下腹,衣服堆疊着,看不出什麽露骨的東西,“還行嗎?”

“試試?”慕臨江挑釁地笑了一聲,“我現在不受七日良夜影響,貨真價實。”

葉雲舟發現這人一擺脫藥性反倒有心說騷話了,擺擺手以示投降,轉身邁出兩步,忽然想起一事:“你見過我師兄了,有什麽看法?”

慕臨江臉色一黑:“我需要對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有什麽看法?本領不大氣勢不小,心性不純難成大事。”

葉雲舟倒是怔了一下,解釋道:“誤會了,我是問你他是否受殘魂影響,才對我産生感情。”

慕臨江聽到産生感情四個字,又是一陣不爽,冷聲道:“他那點修為,我不可能像對殷思一樣用暝瞳探查,明日你問程玖去吧。”

葉雲舟點頭,走到門口時猛然想到一個方才一直沒注意的問題。

他擡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然後轉頭問面有不快的慕臨江:“說到底你也沒對我做什麽,那為何非要我留下,殷思不行?你也可以喊他來,讓他陪你說話,同樣什麽都不做啊。”

慕臨江張了張嘴,殷思将自己當成他的劍,但他是将殷思當做生死至交,過命兄弟,方才那種情況,他卻根本沒考慮過殷思。

“出去!”慕臨江一陣惱怒,葉雲舟把他不願細想的部分拿出來問,他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是不是受七日良夜的影響,才産生一些恍惚的沖動,就只好匆促趕人。

“這脾氣。”葉雲舟開門離開,搖了搖頭,站在門口幻想了一下如果殷思中了毒,要跟他說說話,晚風一吹,他打了個激靈,深覺這個幻想對不住殷思更對不住自己,趕緊甩出去回房洗漱睡覺。

一夜過去,程玖和施小梅已趕到彙賢樓,程玖已經基本完成用來追蹤殘魂的羅盤框架,只剩一些細節的試驗,施小梅天賦不錯,修煉功法也已入門,憑借心血石用不了多久便能穩定在練氣中期。

天明之後葉雲舟還在熟睡,日上三竿才悠悠轉醒,起身緩了緩,頭腦清明之後才驚覺自己昨晚怎麽也跟中毒一樣,居然和真中毒的慕臨江共處一室,憑慕臨江那套出神入化打暈人的手法,他一個大意中了招豈不是……葉雲舟揉着太陽穴想不出一個合适的詞來形容,去浴間洗漱時暗嘆他真是安逸了,居然敢相信男人說自己控制得住。

雖然慕臨江确實控制的挺住,葉雲舟紮好頭發換了衣裳,出門在走廊上瞟了一眼,一看殷思站在哪個門口,就知道慕臨江最後是在哪裏下榻了。

葉雲舟過去敲門道:“宮主,醒了沒,一起吃飯?”

片刻之後,屋內傳來懶洋洋的回答:“補覺,不去。”

昨夜的畫面葉雲舟還記憶猶新,對慕臨江略帶啞意的聲音很敏感,幹咳一聲自己走了。

他在後院看見遲疏雨,這姑娘已經換了新衣服,無精打采坐在樹下出神,葉雲舟給何緒飛熏了迷煙,一直沒讓他醒過,遲疏雨沒來求他,也沒去看何緒飛,葉雲舟心說別給打擊壞了,就主動過去打了個招呼。

“遲姑娘,住的習慣嗎?”葉雲舟笑問道。

遲疏雨捏着自己的劍,喃喃道:“我想靜微門了。”

“出門在外,難免思鄉嘛。”葉雲舟淡淡地說。

遲疏雨搖了搖頭:“我對不起師尊和衆先生栽培,我的師尊師叔,哪個不對我寄予厚望,我的同窗姐妹,哪個不與我深情厚誼,連你……你曾經也敬我信我。”

葉雲舟沒想到會聽見一番真心剖白,反而有些不适。

“別原諒我。”遲疏雨皺起眉,她不是柔弱的長相,皺眉時便有些盛氣淩人,“我從前最讨厭你什麽都能原諒,讓我自慚形穢,現在想想,我為了得到師兄的心做下一樁樁一件件惡事,丢了自尊驕傲,什麽都沒換來,我早該承認自己心術不正,使這些鬼蜮伎倆,本就比不上你,哪有資格遷怒與你。”

“其實我也不在意。”葉雲舟聳肩,玩笑道,“你那些小打小鬧确實比不上我,要跟我學怎樣才能做下惡事也不會心虛愧怍嗎?”

遲疏雨不是很明白葉雲舟的意思:“你真的變了,不像師弟。”

“人總是會變的,你也是。”葉雲舟仰頭看了看天色,“一起去吃飯?”

遲疏雨愕然:“不了吧,你和寂宵宮的宮主在一起,他萬一誤會怎麽辦。”

葉雲舟翻了個白眼:“那套說辭是故意氣何緒飛的,我是因為一些共同的利益與宮主合作,沒有其他關系。”

遲疏雨更感疑惑:“他那晚護你離開,不似假意,我傾慕一人數年,怎會不明白。”

“那是他演技高超。”葉雲舟堅決不信,這時餘光忽地注意到小樓一扇窗半開半掩,他視線追過去,窗邊的慕臨江就裝作随意地關上了窗。

同時他指環突然亮起,葉雲舟沒管慕臨江,點頭和遲疏雨告辭。

遲疏雨在他走出幾步後喊住他,有些猶豫。

葉雲舟不明所以:“遲姑娘不必為難,有話直說即可。”

“我……”遲疏雨咬了下唇,下定決心,“抱歉。”

“嗯。”葉雲舟笑笑,“以後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他在遲疏雨複雜的眼神中離開,衛一傳來消息,說在塢城看見了應殿主,和秋水劍閣的喬堂主在一起,挺親密的,他們是不是在搞秘密戀情。

葉雲舟沒回他,心說我又不認識喬堂主,連八卦都對不上臉。

慕臨江要補覺,葉雲舟也就沒去打擾他,找了程玖給何緒飛檢查一通,程玖這幾日忙得眼圈發黑,越發瘆人了,陰森森地說:“他身上與殘魂同源的力量反應微乎其微,說明他曾經确實受殘魂影響,只不過術力正在消褪,放任不管,說不定哪天就發現自己也沒那麽喜歡你。”

葉雲舟忽然有個想法,略感困惑,就問程玖道:“愛又不是疼,難道是時時都能感受到的嗎?”

程玖想了想,靈感頓發:“葉公子,時時感到疼的是腦,時時感到情的是心。”

葉雲舟心說這話看似很厲害,實際什麽都沒說明白,揮手讓他回去繼續搞研究。

剛入夜時葉雲舟再次去敲了慕臨江的門,殷思已經不在牆邊,慕臨江開門,讓他進屋。

葉雲舟驚訝地打量他,長發散漫地披着,只穿了件寬松的暗紫外袍,衣襟很松,露着白色裏衣,像是剛才系的腰帶,表情平淡又不像剛剛睡醒。

“你今晚打算怎麽辦?”葉雲舟饒有興趣地問。

“我将藥性壓下延後發作了。”慕臨江苦惱地長嘆一聲,“羅裳門的東西,果真碰不得,七日良夜,藥性每次發作皆會比上次更烈,我修為若是全盛化解不難,如今遍查典籍不得解法,一世英名就毀在你手裏了,你就時刻準備負責吧。”

“那你怎麽不和羅裳門讨解藥?”葉雲舟問。

慕臨江掩面道:“我就是立時自刎也丢不起這個臉。”

葉雲舟安慰他:“不至于不至于,還有醫無患呢。”

“我諱疾忌醫!”慕臨江往窗口一靠,自暴自棄地說。

葉雲舟看他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形象都顧不上,是真的焦頭爛額了,也不禁有點愧疚:“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慕臨江的怨念快要凝成實質:“你知道就好。”

葉雲舟正想問他能幫上什麽,慕臨江忽然正經起來,打開窗戶蹙眉道:“她在樓下做什麽呢?”

“嗯?”葉雲舟過去一看,只見遲疏雨還在白天的位置,站在樹旁,雙手托劍平舉,左手握着劍刃,血滴滴答答的流下來。

遲疏雨像在考慮什麽,接着劍身鍍上靈力,綻出一片碧色華光,她按劍提膝磕上劍身,清響過後,佩劍應聲而斷,調轉斷劍刺向自己。

“她要自盡?”葉雲舟脫口而出。

慕臨江單手一撐窗臺,直接翻身跳下二樓,揮袖掃過一陣清風,遲疏雨手中斷劍被卷出數尺紮在地上。

遲疏雨一驚,倉皇回頭,見到慕臨江肅穆的眼神時,便無端湧上一陣讓她手腳發涼的恐懼,她驚弓之鳥一般倒退靠在樹上,鼻腔發酸,眼淚已經不知不覺蓄滿眼眶,她慌忙低頭,捂着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你是劍修,為何斷劍自戕?”慕臨江走近幾步,平靜地問,和她保持一把傘的距離。

“我…師尊授我劍法,我卻背叛師門,已無顏再面見師尊。”遲疏雨抽了下鼻子,在驚恐之下一股腦兒的哭訴,“我不是要自盡,我只是想自廢修為,即便我回師門請罪,想來也是這般下場,還讓師尊失望。”

“擡頭。”慕臨江負手輕聲說。

遲疏雨試探着揚起頭,慕臨江的眼睛光彩攝人,她透過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猛地墜入到另一幅畫面,她的師尊扶星真人站在萬劍臺上,連看都不屑看她,好友們也退避三舍指指點點,那些嘲諷鄙夷的聲音像一群蚊蟲把她包圍起來,鑽進她的耳朵眼睛,要将她啃噬一空。

“我錯了,我知錯了……別再說了!”遲疏雨突然跪倒下去,臉色煞白陣陣幹嘔。

“回靜微門吧,你還年輕,仍有改過彌補的餘地。”慕臨江語重心長地說,“這是你內心最不願面對的場景,但你若就此廢武逃避,隐姓埋名了卻殘生,這道陰影會永遠糾纏你,讓你不得解脫。”

遲疏雨愣在當場,劇烈的心跳過後,腦中還嗡嗡直響。

慕臨江去撿起了她的劍,并指敲了敲:“況且此回你能及時醒悟,也是塞翁失馬,我觀你天資不差,若往後能摒棄雜念,專注劍藝,必有回報。”

遲疏雨用袖子擦臉,沉默着站起來,悄悄瞟向慕臨江的背影。

“我确實利用你取得冬鶴骨,也不否認自己将你逼上此路,雖是手段極端,過後我亦會向尊師奉上薄禮,聊表歉意。”慕臨江的聲調不緊不慢,“我言盡于此,你若仍堅持己見,我不阻攔。”

遲疏雨陷入沉思,她垂着頭,不敢去看慕臨江的眼睛,只好往下打量,那兩件衣衫不似初見華麗,卻有種随和之感,柔順的青絲随微風輕揚,她忽然想知道慕臨江的長相,方才根本沒仔細留意,就吓得魂不守舍了。

葉雲舟砰地一聲把窗戶開到牆上,遲疏雨被響聲吓了一跳,葉雲舟縱身飛躍下來,拎着件鬥篷罩在慕臨江身上。

“一把年紀的老人家,別再胡亂散發魅力撩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葉雲舟當着遲疏雨的面給慕臨江系上鬥篷,“情敵還能繼承的嗎?”

慕臨江無奈,把頭發從鬥篷裏撥出來:“我只是随便勸解幾句,你胡說什麽。”

遲疏雨也忙道:“我沒喜歡他,我真的不會再和你搶人了!”

葉雲舟:“……”

葉雲舟不得不解釋:“我剛才是開玩笑的。”

遲疏雨深吸口氣,振作道:“宮主前輩教訓的是,我不該鑽牛角尖,我若這般懦弱只知逃避,才是真對不起師尊教誨,我會回靜微門聽憑處置,痛改前非,傳言果真不可信,宮主前輩是個好人。”

慕臨江:“……”

慕臨江把斷劍遞還給她,遲疏雨才擡手接過,那染血的劍忽然一震,已經斷去的半截兀自飛了回來,重新接上,劍刃像從未折過一樣完好無損。

遲疏雨感動的不知如何是好:“這,宮主還幫我修好佩劍,實在讓我受寵若驚。”

慕臨江表情怪異,搖頭道:“不是我做的,你這柄劍,并非凡品。”

“是嗎?”遲疏雨一怔,“我自幼父母雙亡,只有一劍家傳,後被靜微門收留,也不知這劍有何不同之處。”

“可否借劍一觀。”慕臨江重新對他伸手。

“給您。”遲疏雨連忙雙手奉上。

“有什麽問題?”葉雲舟湊過去看,指尖順着劍身輕拂,忽然也感到一抹怪異,他不知這股怪異從何而來,就順應直覺道,“此劍似乎本就有無數裂痕。”

慕臨江在劍身上勾出一道陣圖,佩劍在陣圖之下輕顫,方才那道斷劍裂痕重又顯現出來,在裂口處有一抹不起眼的黑色,像流動的細沙。

“這是……引暮石?”慕臨江驚訝道,“劍中竟存有引暮石?”

“你可知你的父母是何修為,為何人做事,供職何處?如何身亡?”葉雲舟反應過來,問不明就裏的遲疏雨。

“我沒見過父親,母親是鑄劍師,名為遲盈,只接上門生意,十分低調,不願與人來往,我也不知她的境界。”遲疏雨努力回憶,“我那時才三歲,後來入了靜微門,年紀長些便去查閱執法堂卷宗,卻被告知當時一個月所有案件的記錄都意外毀去,鄰居也都搬走,無從查訪。”

葉雲舟和慕臨江對視一眼,引暮石非同一般,本身堅硬無比,極難切開,即便切碎,也會自我恢複,眼前這把劍中竟含有引暮石,可見鑄造者技藝超凡,絕非普通鑄師。

“它很重要嗎?”遲疏雨問。

“确實重要。”慕臨江直言不諱,“但重要因人而異,此劍既是你家傳之寶,于你應當意義非凡。”

遲疏雨心中又添感慨,慕臨江乃是默影都之主,根本無需在意靜微門和她這個微如蝼蟻的小輩,即便要直接拿走她也毫無辦法,可慕臨江卻要将劍還她。

葉雲舟在一旁嘆氣,心說慕臨江這個敗家宮主,手邊的線索都不要。

“唉,其實說來慚愧,我從未重視過此劍,還想過到金丹後期便換一柄上品的本命劍,方才還一氣之下折斷了它。”遲疏雨推拒道,“既然對宮主前輩有用,就請您收下吧。”

“好。”慕臨江也不客氣,轉手把劍遞給葉雲舟,喚了一聲,“殷思。”

葉雲舟感到身邊突來一陣涼氣,他橫撤一步,殷思就一如往常寡言冷峻的在慕臨江身後現身。

“我收了遲姑娘的劍,應當回禮。”慕臨江偏頭示意,然後退了幾步。

葉雲舟跟在慕臨江身邊,小聲問道:“送劍啊,那我的若水劍為什麽這麽麻煩?”

“你非要攀比嗎?”慕臨江掃他一眼,“殷思有不少收藏,你去問他要,看他肯不肯給。”

“你叫他給,他敢不從。”葉雲舟笑着慫恿。

“我只命令他正事,送你是正事嗎?”慕臨江反問。

葉雲舟自然道:“當然,我裝備精良還不是用來保護你。”

慕臨江被他的厚顏無恥說的無語,索性負手觀戰。

說是觀戰,但遲疏雨直發懵,殷思面無表情,殺神一般的杵在原地,直接扔給她一柄銀白劍鞘的輕劍,惜字如金道:“出招。”

遲疏雨隐隐猜到慕臨江要讓人指點她,但被殷思一盯,好像直接被劍刃割了喉嚨,殺氣逼得她難以喘息,她狠心一咬舌尖拼盡全力拔出劍來,顫抖着舉起,踏步刺向殷思。

葉雲舟看了幾眼,覺得沒什麽意思,差距太大,索性拉慕臨江回去:“一起吃飯嗎?”

“你就會喊人一起吃飯。”慕臨江道。

“那一起喝酒?”葉雲舟笑着說,“我也不是誰都喊的。”

“你白天還叫遲姑娘。”慕臨江輕描淡寫說。

“你那時果然在偷聽。”葉雲舟揶揄,“一宮之主,大度點。”

慕臨江負手不語,還是去樓下正廳讓人準備晚膳,自己回屋換了套衣裳束好頭發才出來。

葉雲舟坐在桌邊翻了一遍夙宵衛的彙報,夙宵衛那邊消息同時也傳給慕臨江一份,但慕臨江大概沒看。

“地形圖上引暮石的所在地不比永晝燈。”慕臨江落座之後蹙眉道。

他突然開始正經工作,葉雲舟一時還有點不适應:“嗯。”

“框定範圍有三座城池,又是煌都,地毯搜查顯然行不通,靜微門雖在其中,但靜微門只是單純修真學府,并不統轄州城,沒有實權。”慕臨江說着抿了下唇,“你的師尊為人如何?”

“扶星真人啊。”葉雲舟回想了下原著,“他仙風道骨軒然霞舉,終日隐居山林,與松竹結朋,龜鶴為友,超然物外,不染俗塵。”

“哦,吃空饷的。”慕臨江一針見血地笑道。

葉雲舟:“……我還真反駁不了你。”

“到煌都時,我遞上名帖親自拜訪一遭。”慕臨江做下決定,然後伸手在空中一撈,憑空取出一個古老破敗的淺棕色卷軸,上下還有些毛邊,把它遞到葉雲舟面前,“此物名為谶言錄,是一樣占蔔測算法寶,能預測吉兇禍福,通曉過去未來,此前我傷勢沉重,無法使用,但現在勉強可以。”

“直接就能知道引暮石在哪?”葉雲舟接過展開,上面空無一字,只是個普通的破舊卷軸。

“當然沒這麽簡單。”慕臨江解釋,“自古蔔筮之法都是最難參透的學問,不僅消耗靈力,稍有不慎,更會損及自身,我舉一個例子,如果我想知道稍後送上的第一道菜是何材料,可能只需要一個淨塵訣的靈力,但那道菜中如果有毒,沾之即死,提前知曉這道菜的材料就能救我性命,達成這樣的結果所需的靈力便遠遠不止分毫,甚至可能因此形成反噬。”

葉雲舟聽完消化了一下,似懂非懂:“大概就是說,算卦之前要盡量得知更多的信息,是吧。”

“大致如此。”慕臨江點頭,“你知道的越多,需要推演的天機便越少,承受的代價也就越小,當然占蔔一途能人衆多,我也只是說些普通常識。”

“引暮石牽扯甚廣,所以我們不能直接算引暮石在何處,或者一切背後的陰謀者是誰。”葉雲舟很快領會慕臨江的意思,“但如果我們問一個細枝末節,比如……遲疏雨的父母。”

“你可以先試試。”慕臨江挑眉,“比如稍後第一個菜是什麽材料。”

葉雲舟欣然同意,閉目以靈識試探谶言錄用法,片刻之後一展卷軸,只見上方徐徐出現幾行字。

冷鍋熱油,加入蔥段姜絲,幹椒六枚,蒜兩瓣……

慕臨江起身站到他身邊,一言難盡,側目道:“你問的什麽?”

“材料啊。”葉雲舟茫然,“誰知道它怎麽給我上菜譜,你問它怎麽顯示的?”

“只有食材,連油鹽都沒有。”慕臨江琢磨道,“谶言錄能投其所好,看來你很……精致細節啊。”

葉雲舟啧了一聲,繼續看到結尾,這菜還挺複雜,小楷寫了一卷軸,他們看到最後末尾,卻雙雙怔住,表情凝滞。

只見卷軸末尾陸續出現最後幾個字。

倒入十五兩涼水,撒上右手無名指,扣嚴鍋蓋。

作者有話要說:四舍五入就是一萬字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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