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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訓到結束前,還見縫插針地安排三次模考。
第一次模考,宋方霓的成績依舊屬于中下游。
到了第二次模考,她頂着壓力僥幸地進步了幾名。
競賽物理題和高考不是一個難度,靠機械地刷題,不足矣和其他優等生競争。
壓力太大,當天晚上,宋方霓夢到把整行的答題卡塗錯,而她随後驚覺,競賽試卷根本沒有選擇題。
自己在考什麽?
夢境裏陷入巨大的焦慮旋渦,包括生理也跟着有所反應,腹部像是被一條粗重的繩索勒住,小腿肚子都跟着抽筋。
她從噩夢中醒來,心說自己別猝死于集訓營裏。
禍不單行。
第二天清早,內褲裏首次發現一道血漬。
宋方霓在她的十六歲裏才第一次來了例假,在同齡少女中屬于偏晚的,幸好知道發生了什麽,抱着髒衣服去自助洗衣房。
她凝視着轟隆隆的洗衣機,感覺自己所嚴重抗拒的什麽東西還是來臨。
中午為了節約時間,宋方霓買了一包梳打芝麻餅幹,邊做題邊小口地就着水吃,吃完後覺得一陣翻江倒海。
宋方霓的同班同學陸明也被選來參加集訓。
下課的時候,他走過來,笑眯眯地跟宋方霓打了聲招呼,再一屁股坐在其他人合課桌上跟梁恒波聊了會天。
男生之間說的也都是些體育和游戲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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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邊說話邊欣賞着前方宋方霓從短褲下溜出來的修長纖麗大腿,只可惜,美腿主人一直沒精打采地趴在桌面。
突然間,她觸電般從座位彈跳起來,短發擦着脖頸一甩。
陸明吃驚地看着她跑走的方向。梁恒波卻早适應了前座女生偶爾的一驚一乍,也不擡頭,用腳勾穩自己的桌腿。
門重重地響了一下,她已經奔出教室。
陸明嘟囔說:“怎麽了這是?”轉過頭,對梁恒波擠眉弄眼,“豔福不淺,居然和俺們老宋坐前後桌。”
梁恒波擡頭看着前方的空座位:“老宋?”
“哇,她叫宋方霓,在我們年紀都巨有名,大家都叫她老宋,學習成績特別好,脾氣也特柔,很多人眼裏的女神,只可惜名花有主,她的男朋友也是我們班的,是個壕,一個家裏特別牛叉哄哄的官二代,簡直被她迷得五迷三道。”
梁恒波對這種八卦也提不起興趣,低頭說:“對了,以你的近視程度,昨天的球賽輸沒輸到褲子都沒了?”
陸明伸了個蘭花指,撥了撥自己厚重的近視眼鏡,裝出羞澀的模樣。
>>>
宋方霓沒聽到男生們的議論。
嘴裏彌散着一股芝麻味,胃裏也翻騰,她一跑出教室,甚至沒來得及去衛生間,就靠在角落裏把午餐全吐了。
接着是胸脹和腹瀉。。
她上網搜了下,自我診斷這是初次來例假的應激反應。
宋方霓借來一個熱水袋,外面包着毛巾捂住腹部,蒙頭在宿舍睡了一下午。
教導員聞訊來問了兩次。
集訓強化營還剩下最後一次模考,最後幾天的課程是圍繞考試重點和名師預測大題的方向,宋方霓不肯提前結束集訓回家。
躺到晚飯也沒胃口,喝了裴琪給的紅糖水,準備去附近的藥店買點藥。
晚上八點多,夕陽已經落下來。
她腳底發軟,踩的步子一點聲音都沒有,四樓挪到一樓,短短五分鐘,整個人出了好多的汗。
間或有人走過來,她挺直腰。
掌心圈着鐵鏽的欄杆,一股細沙般粗糙的感覺,刺激着掌心。
慢慢挪到門口,宋方霓突然想到自己大可不必親自買藥,叫外賣更為方便。
這個發現簡直證明她又在做無用功。
宋方霓苦笑兩聲,在手機上下單,索性坐在門口等着。實在不想動彈。
門口處又有幾個男生在抽煙。
這種集訓也并沒有老師管這事。間歇,還有私家車停下,家長給子女送一些生活用品之類的。
宋方霓同宿舍的女生,裴琪,是個戴鋼牙套的女生,家庭條件不錯,從來不吃食堂,每天早中晚都是家裏保姆開車來送飯,還有切好的進口水果,
裴琪為人相當熱情,經常把各種零食分給宋方霓,但越是這樣,宋方霓越有些為難,甚至還躲着她,因為囊中羞澀而不知道怎麽報答好意。
這時候,母親又打來電話。
宋方霓習慣性地打開免提,母親的抱怨懸浮在旁邊。有時候,她會想這樣就很好,什麽大學,物理,考試,所有真實的壓力都能懸浮在媽媽的謊言與家長裏短之外。
挂了電話,黑咕隆咚的道路亮起一束光。
遠處的摩托車突突地停在面前。
宋方霓接過藥的時候,外賣騎手主動跟她攀談:“喲,你也是參加這個競賽培訓的學生?”
外賣騎手居然是一個女人。
宋方霓輕輕地“嗯”了聲。
外賣騎手再看着她臉色:“丫頭,你這嘴唇兒怎麽那麽白啊?沒事吧。”
這時,門口的幾個男生傳來一陣喧嘩,開始熱情地向誰打起招呼。而對方遠遠地招手示意。
梁恒波結束了他每晚雷打不動的夜跑,從夏夜晚風裏走回來,汗水弄得微濕的頭發,他随手摘下一根耳機線。
和那些男生說了會話,梁恒波插兜走進來。
路過她們時,他的腳步頓住,略有詫異。
外賣騎手取下戴着的安全帽,再晃了晃頭發,安全帽下是一個瘦小且紮着馬尾辮的女人,但燈光太暗,又看不太清具體長相,從體态判斷應該是挺年輕的。
“恒波。”外賣女騎手主動打招呼。
梁恒波走過來,順手扶穩了外賣騎手歪斜的摩托車車頭。
“怎麽跑來我這裏查崗了?”他以很自然熟稔的口氣和外賣女騎手打招呼,再跟宋方霓點點頭,主動解釋說,“這位是和我一起集訓的同學,宋方霓。”
集訓結束的倒數第三天,除了傳卷子時的“謝謝”和之前的“不好意思”,首次攀談由梁恒波所開啓。
意外的是,他也記得她的名字。
不像父母和長輩在末尾的“霓”字拖長音,梁恒波念她名字時,會在“方”字重讀,就好像強調“君子端方”的本意。
>>>
梁恒波一個人住。
本來男生們都住在多人宿舍,但因為其中一個男生得了什麽皮膚感染病,最後不得不緊急分成雙人間,他落在最後,機緣巧合地就能獨享宿舍。
他彎腰先插上熱水壺的插座,燒熱水,動作……靈巧?随後背對着她,飛快地把汗濕的T恤脫掉——幸好男生裏面還穿着一個打底T恤,但随着伸腰,她瞥到還在青春期的男生下半個脊背,腰很細,且有薄薄的肌肉。
宋方霓感覺到耳根發燙,低下了頭。
她坐在椅子的邊緣處,雙膝緊緊地并攏在一起,身體重心移到前方。
來到梁恒波的宿舍為了借筆記。
數學老師明天要去開什麽高考試卷評委會,今晚就要趕飛機,強行把最後幾天的內容濃縮在下午。
宋方霓當時還在寝室睡覺,錯過了補課。
她心下焦急,想趕緊回宿舍找裴琪,但那個外賣女騎手很熱情地讓梁恒波相助,男生沉默,随後點頭答應。
宋方霓盡量不去打量別人的房間,視線平平地落在前方。
靠牆的桌面攤着他常背的灰色運動背包,桌面還有科學計算器,草稿紙,擺着集訓發的自印參考書,以及黑、藍和紅色的彩筆。
桌面上還有walkman,以及整齊纏繞在walkman上的耳機線,是他剛剛從兜裏掏出來放在桌面上的。
眼前突然多了一個一次性紙杯。
“嗯。”
梁恒波說:“留神燙。”
對了,熱水,剛才為了掩飾唇色蒼白,她托辭說自己渴了,所以他才燒熱水。
宋方霓輕聲道謝,小心地端着冒着熱水,思考應該借着這杯水把剛買的藥吃掉。
腹部還是墜痛,連帶着眼眶漲,根本沒辦法思考。
梁恒波已經從他的書包裏翻出筆記本,回過頭想交給她,卻看到女生正強自鎮定地拆外賣紙袋。
紙袋上面寫着“便利送藥”,再加上她今天缺席了大半天的課,桌面又剩了只吃半袋的太平餅幹,男生産生一種理所當然的猜測。
“中暑了?”他了然地問。
宋方霓自然不想跟男生科普什麽大姨媽,敷衍地點頭,這時候,她的手卻從紙袋裏掏出一根細長的玻璃管。
凝視了好一會,終于想起來為了湊免運費,多買了一根五塊錢的水銀溫度針。
對方顯然又在她長久的愣神中誤會了什麽。
“你不會用這種體溫計?”
梁恒波壓着點不耐,順手接過來,那是老式的,需要甩一下的水銀溫度計,随後,她鼻尖聞到股酒精味。
男生居然在宿舍裏自備酒精棉,他用酒精棉消毒後,再把體溫計遞給她,再次主動背過身,不看她把體溫計夾在胳膊下的動作。
宋方霓舔了舔微幹的嘴唇。
自己只是來大姨媽,又沒發燒,但如此盛情難卻,不順手量個體溫也真是尴尬。何況,她琢磨要是真的發燒,後果就很嚴重。
體溫計夾着,兩個人默然不語。
她亂七八糟地想着,身為男生還挺講究,居然帶酒精棉,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帶衛生棉?
宿舍的門敞開着,顯然為了避嫌。
梁恒波遠遠地靠在石灰牆上,随手拿起一本教科書翻看,也沒有展現出更多關心或殷勤的意圖。
半天後,聽到女生謹慎地問:“剛才送外賣的女生……”
對方沒擡頭。
她剛想提高聲音再問一遍。
“不是女生了,給你送藥的人是我媽。”他簡單地解釋。
“……嗯我不知道。”女生的神情和語氣果然立刻變了。
梁恒波繼續讀着書上的微積分公式:“除了送外賣,她還做短期的巡邏保安。我家條件一般,就靠這種賣人力的小本生意過活。”
話音落下,他自認話題到此為止。
不料,對方居然順嘴接下去:“是麽?我家也是做小本生意的,開了家理發店,只是,這兩年的生意也是一般般。”
老成的語調和女生外表完全不符合。
男生終于詫異從書上擡頭。
腦子裏突然有了一個促狹的念頭。“你現在正和我攀比,誰的家裏更窮嗎?”他反問。
宋方霓頓時轉開眼睛。
這句話,顯然戳到她的某一種自尊心。
長達十幾秒的沉默,梁恒波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停在她臉上,但她側過頭,雪白的頸部很固執地繃着,再也不肯主動開口。
直到旁邊的開水壺再次“嘣”地一聲。
體溫計拿出來,沒有發燒。
宋方霓沒有碰那杯已經能喝的熱水,她幹咽下藥片,就要離開。
梁恒波叫住她:“不是來借數學筆記本?”
她頓了一秒,轉過身。
宋方霓重新攥着對方筆記要走出門,對方卻又慢條斯理地問:“嘿,你還需要我的物理筆記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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