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溫吞從來沒有睡得這樣踏實過,夢裏什麽紛争統統都不見,每個人都一派祥和安寧的模樣。

早上天光大亮,溫吞卻是被急促的敲門聲所驚醒,她扭頭想要叫香香開門,卻發現身側空空如也,被子疊的整整齊齊,香香想是早就起來了。

敲門聲一陣急過一陣,管家林叔急促的在門外高喊:“二小姐!”

“來啦來啦!”溫吞趿拉着拖鞋趕緊下床開門,腦袋還嗡嗡地不甚清醒。“怎麽了林叔?”

“二小姐,老爺發病住院了!”

溫吞一時回不過神來,踉跄着退了兩步扶着門框站好,等眩暈一過,她立刻抓住林叔的手:“這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大清楚,據說是一下飛機就發作了心髒病,已經送往最近的醫院救治了,醫生說叫家人趕緊都過去!”林叔說得一氣呵成,眼神卻有些閃爍游/移。

溫吞關心則亂,也沒大注意林叔的态度,确切地說是從來沒有想過林叔會騙她。

在溫吞的眼中,林叔就是比父親還和藹可親的長輩,他看着她從小長到大,溫吞有什麽心事都願意跟林叔說,在她看來,也從沒有把林叔當作下人過。

溫吞好歹收拾好自己就随着林叔上了汽車,一路上她有些出神,還是林叔看不下去安撫地拍了拍她肩膀,溫吞的顫抖才緩緩止住。

“林叔,爸爸他不會出事的對吧?”溫吞咬着自己的手背努力克制住情緒。

“放心吧二小姐,不會有什麽大問題。”林叔的聲音從身側模糊傳來。

溫吞扭頭看着窗外風景疾馳而過,眼中漸漸現出遲疑的神色來。“林叔。”她突然語氣平平地開口叫了一聲。

“是,二小姐。”林叔的聲音透着滄桑的力道。

“你要帶我去哪裏?這——不是去醫院的路吧?”溫吞連表情都沒有變化,只淡淡問了一句。

林叔有些愧疚又矛盾的神色映在她的眼底:“二小姐,我也是為了你好,大少爺說,他不會傷害你——現在整個溫家都落在他的手裏,我也只能聽命行事。”

溫吞輕松地笑笑,轉頭認真看進林叔的眼睛,輕輕嗯了一聲。“我知道。”

她總歸是心裏有了牽挂放不下,不管前路多險阻,都要咬緊牙關撐下去。

“林叔,我只問你一句話,爸爸真的住院了嗎?”

林叔擦了擦腦門上的細汗,看了一眼司機才道:“老爺一下飛機就被……了,具體情況我也不大清楚。”

溫吞點點頭,摩挲着身下座椅松了一口氣,只要人還安全,就好。

汽車一路疾馳,溫吞被繞得七暈八素,最後終于在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裏停下,四周不知何時湧上來大批的保镖樣人物,擁着溫吞朝小院子裏走去。

“二小姐,請先在這裏休息。”

溫吞被反鎖在一間屋子裏,手腳倒是自由,但卻不能離開,其他人對她倒還客氣,卻也沒見溫沉過來見她。

溫吞向來随遇而安,流落到這般田地也不見愁眉不展,反而施施然盤腿坐上土炕,翻起桌上的書籍來。

屋外的門簾刷的被人掀開,溫沉一矮身子闖了進來。“小妹,在這裏委屈你了。”

“有大哥跟我一起受苦,談什麽委屈不委屈?”溫吞低着頭又翻了一頁書,連眼皮都沒擡起來。

她自己自嘲地想,原來被綁架這回事,也是一回生二回熟麽,況且現在的條件,比上次被綁在不見天日的倉庫裏水米不進要強得多得多。

溫沉一徑譏诮地笑,眼中帶着不可一世的光芒:“溫家已經全部落在我的手裏了。”

溫吞撇撇嘴:“林叔都說過了,換點新鮮的。”

溫沉一個箭步上前捏住溫吞的下颚強迫她看向自己:“怎麽,你就這麽無動于衷?那可是你的家!”

溫吞慢條斯理地掀開眼皮觑了他一眼,涼涼道:“是嗎?那現在不是也成了你的家了?”

溫沉被她不冷不熱的态度弄得心煩,狠狠甩開她的身子,恨恨道:“你們溫家加諸給我的痛苦,我會一五一十地還給他!”

“他?”溫吞慢慢地反問,嘴角扯出一朵笑容來。“是說爸爸麽?溫家給了你什麽痛苦?光鮮的身世?公司的大權?還是這麽多年辛苦栽培你的用心?比起我這個永遠被冷落被忽視,打着保護的旗號肆意傷害的小女兒,大哥,你實在幸運很多。”

“原來你都知道了,”溫沉嗤笑一聲,“那我更不必隐瞞什麽,你不過也和外人一樣,在欺騙裏生活了那麽多年,以為我要的是這光鮮亮麗的身份權力麽?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溫吞懶洋洋地動了動胳膊,從土炕上爬起坐好,絲毫不在意溫沉的态度:“那又怎麽樣?你還想講什麽故事?溫柔說她是孤女,那麽就是你不是了,我爸難道強搶民女來的?嘁——真以為自己是編劇了,看你的樣子也知道,肯定是……”溫吞及時咽下大不敬的話,轉了轉眼珠對溫沉道,“你知道這世上什麽最痛苦嗎?求而不得最痛苦,明知道不屬于自己的一切,卻還要拼命争取——大哥,你從來都沒快活過。”

溫吞想了想現在自己為魚肉的狀況,還是把用看可憐蟲看他的目光放在心底。

溫沉卻被激得怒極反笑:“幾日不見,小妹也變得伶牙俐齒起來了,怎麽,跟我作對能有好處麽?”他眼神一凜,冷冷地射向溫吞,“莫非你還妄想着蘇子漠來救你?他現在自顧不暇,你就省了這份心思吧!”

“我誰也沒指望,”溫吞淡淡道,扭頭看看窗外明媚的陽光。“經歷了這麽多,你以為我還像以前一樣沒心沒肺麽?一直以來愛護我的哥哥姐姐突然不是哥哥姐姐了,從出生起就知道去世的母親突然活生生出現在眼前,你們這幫人,永遠為了自己的利益和良心活着,什麽時候會把拯救別人的責任無緣無故攬到自己身上?我早就不指望了。”溫吞喃喃道,擡手擋住了窗外刺眼的陽光。

溫沉一時間無話可答,恨恨地甩了甩袖子大步走出去。

屋子裏又恢複了平靜,只有偶爾翻書的聲音響起。

溫吞住在這裏,真正做到了心如止水,總歸每天都有好吃好喝,她還有什麽奢求呢?這求都求不來的平靜,不正是她想要的麽?

這樣過了幾天,溫吞一大早起床還沒來得及洗臉,院子裏突然一片嘈雜,她疑惑地走出屋子,卻見門口往常巡視的保镖橫七豎八躺了一地。

溫吞有些腿軟,還來不及說話,蘇子漠已經大步流星走了過來,二話不說攬住她的腰身将她抱起,低低道:“不要怕,只是一般的麻醉槍——我現在就帶你離開。”

溫吞沒有說話,乖乖地随着蘇子漠離開。

再一次回到蘇子漠的公寓,溫吞站在門口躊躇不願進入,窒息的感覺再一次潮水般湧來。

蘇子漠眼底閃過一抹驚痛,拉住溫吞的手柔聲道:“沒事了,乖,跟我進來。”

溫吞緊咬着牙關邁進這個給她帶來噩夢的地方,抖着唇問他:“我爸爸呢?”

蘇子漠轉過頭去,倒了杯溫水遞給她:“還在溫沉手上,我所知道的有限,救你出來已經實屬不易……”

溫吞卻怎麽能坐以待斃?她想救爸爸出來,卻又不願假手蘇子漠,于是猛地站起身來,喃喃道:“我要走了,蘇子漠,這次的事謝謝你,從今往後,我們各不相幹——你不必再為我奔走忙碌了。”

蘇子漠伸手鉗制住她的手腕,語氣驚怒:“你是什麽意思?”

溫吞慢騰騰地扯了扯皺巴巴的衣服下擺:“就是你所想的那個意思,”她咬着唇硬下心腸來,“我不會領情的,孩子是因為你才沒的,你以為我還能若無其事與你在一起麽?永遠沒可能了蘇子漠,就像這間房子一樣,我只要站在這裏,就會想起你那天對我所做的一切,這樣噩夢一樣的過去,我怎麽能夠忍受?!”

“我不許你離開。”蘇子漠半晌啓口道。

“如果我非要走呢?”溫吞反問。

“溫柔在我手上。”他淡淡應答,“還有你的母親,她們都在。溫沉只不過奪了你父親的董事長位子,而我,現在拿着溫氏企業将近一半的股份——溫吞,只要你肯留下來,我保證還你一個完整的家。”

溫吞默默地轉過頭去,想到她和蘇子漠最終走到這一步,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很想笑。

當年那個什麽也為她考慮周詳的青年,如今也會使絆子算計了。她細細看着他的眉眼神情,想要将這一切都記在心底。

蘇子漠,其實你不知道,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更多的是因為過不去自己這一關。

我們都是罪人。

溫吞低下頭去,薄唇中卻與願違地吐出惡毒的一句話:“你現在這個樣子,和溫沉有什麽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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