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梨園春生(3) 陳雁兒究竟是怎麽死的……

“陳老爺、陳夫人,還請節哀順變。”曹師爺不知從而鑽出來走到陳明遠和陳夫人跟前說道,“我們大人已經來了多時,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不如先跟大人說說清楚?”

陳夫人聞言哭聲更悲,陳明遠攬着妻子安撫一會才将之交由邊上的丫鬟扶着,而後才拂袖拱手跪在柳晗面前,聲音沉沉地道:“小女陳雁兒死得冤枉,大人一定要為小民做主伸冤吶。”

一邊行了個大禮,一邊将事情原委娓娓道來。

原來,因為陳雁兒屢屢跟梨園戲子糾纏不清,陳明遠得知以後,大怒之下将其關在閨房裏,不許她外出半步。然而昨天中午時分,負責送飯的小丫鬟進了陳雁兒閨房後卻發現裏頭空蕩蕩的。

小丫鬟急急忙把消息報給陳明遠,後者顧忌女兒名聲,只派了府上的家丁仆人悄悄地出去搜尋。陳家的人幾乎翻遍了整個泗水縣城,直到今日一早,卻在城外平倉山山腳下泗水江邊發現了陳雁兒的屍首。

“可憐我兒死得好慘啊……”陳明遠一雙眼通紅,聲音裏滿是悲痛。

柳晗來時,仵作曾掀開白布檢驗了眼屍首,僅只是粗略一掃,但入目之狀卻讓人不忍卒視。

陳雁兒的一張臉早已面目全非。

那陳雁兒不過二八年華,如今慘遭橫禍,所有人都不由戚戚然。柳晗從陳明遠的講述中已然得知,陳雁兒正是那一日她在戲樓裏有過半面之緣的黃衫女子。想到此,她心下不由輕輕一嘆。

良久,柳晗方緩緩開口道:“惡徒逞兇,罪惡不赦,本官定當竭盡全力将其緝拿歸案。”

“多謝大人。”

柳晗擺手止住陳明遠的行禮,讓人将擁在堂中的閑雜人等遣散之後,才看向陳明遠問道:“不知令嫒出走之時可有留下什麽書信?”

陳雁兒是養在深閨的姑娘,幾乎從未離開過泗水縣,怎麽會無端地出現在平倉山腳那樣僻遠的地方?

陳明遠面上劃過一絲猶豫,似是心下掙紮許久才下定決心一般,他開口道:“不瞞大人,說來也是家門不幸。小女頑劣,月前竟迷上了戲樓德春班的一個戲子,與其糾纏不清。小民多次訓誡未果,一怒之下就把她關了起來。”頓了頓,又繼續道,“雁兒雖然沒有留下只字片語,但是她此番逃出府定跟那戲子脫不了幹系!”

柳晗微微皺了下眉頭:“你是說,廖春生?”

——

陳雁兒相中戲子一事,泗水縣坊間早就傳得沸沸揚揚。陳雁兒為廖春生一擲千金,後者也對其極盡纏綿。如今陳雁兒離奇亡故,廖春生作為跟她有剪不斷理還亂關系的當事人,按照規矩,柳晗當即就派人傳召其到衙門問話。

廖春生很快就被帶到了縣衙。

他面上戲妝未卸,可濃妝豔抹也掩不住他此刻的狼狽與彷徨。他跪在縣衙的大堂上,神情哀哀,一如他在戲中一般,聲音悲切地道:“她怎麽那麽傻呢?”

柳晗坐在堂上,聞言立即就皺緊了眉頭,問他:“陳雁兒為什麽會出現在平倉山腳,你是不是知情?”

廖春生沒有否認,他點了點頭,以袖揩了揩眼角,回話:“是的,我知道。”

廖春生言道,陳雁兒趁着府裏看守的人不備逃出來以後立刻就摸到了德春班來找他,說是要跟他遠走高飛。可他不願意陳雁兒為了自己犧牲至此,就好言勸她早早地回家去。誰知陳雁兒素來是個脾氣倔強的,丢下一句要在泗水江邊的碼頭等他一起離開,他不來她便不走之後就離開了德春班。

廖春生知道陳雁兒一直以來都是被嬌養長大的千金大小姐,只當她說得那句話是句玩笑話,根本沒有去赴約,卻不料陳雁兒竟因此遭難。

廖春生越說越悲,到最後已然哽咽得難以出聲。

柳晗見此,又派了衙役前往德春班查詢驗證,得知陳雁兒的确去尋過廖春生而廖春生從昨日到今天卻一直沒有離開德春班之後,才滿腹疑慮地放了廖春生回去。

派去平倉山搜尋的衙役亦是無功而返,陳雁兒一案一時之間陷入了困局。

陳家人日日上衙門哭訴,柳晗為此急得幾乎團團轉。

這日傍晚,柳晗正在縣衙的書房裏翻看陳雁兒一案的案卷,不期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她擡頭向外望去,就看見陸湛提着一個食盒從外頭進來。

把食盒放在桌上,陸湛徑直走到公案前,一伸手就抽走了她手裏的案卷。

“破案重要,身子骨更重要。這案子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麽進展,你不吃不喝難道還能抓住兇手不成?”

柳晗抿唇,“還給我。”

“先吃飯。”說着,也不顧她繃着一張臉,直接推她到桌旁。他将食盒裏的飯菜一一取出,“這是城中最大一家酒樓的招牌菜,味道還不錯。告訴你柳清生,本世子可是頭遭這麽伺候人,你可不能抹了我的面子去。”

柳晗的目光落在那幾樣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可偏偏生不出半點兒食欲,于是搖搖頭,道:“我真的不餓。”

聞言,陸湛手下擺菜的動作一頓,随即他冷笑一聲,“呵,難道你竟是鐵打銅鑄的?”将筷子強硬地塞進柳晗的手裏,他冷聲道,“你不是想知道陳雁兒的死因麽,好好地把飯吃了,我就告訴你。”

“你知道?”柳晗詫異地擡眸看向他。

陸湛揚了揚下巴,冷哼不語。

見狀,柳晗雖如百爪撓心,此時也只能乖乖地依着他的話捧起碗。

柳晗食量小,用了幾口便已經飽了,可卻被陸湛又盯着多吃了半塊米烙餅。

飯吃完了,柳晗便急不可耐地抓住陸湛的衣袖問道:“陳雁兒究竟是怎麽死的?”

陸湛忙活了半日,肚子裏也餓得慌。他随手拈起柳晗吃剩下放在盤中的半塊米烙餅,慢悠悠地掰扯了塞進嘴巴裏,然後沒急着回答她的問題,卻盯着柳晗泛紅的臉問道:“你怎麽臉紅了?”

柳晗看着被陸湛拿在手裏的半塊米烙餅,聲音低了下來:“那是我吃剩下的,你怎麽可以……”

“這有什麽的,又不是第一回 了。柳清生你還真是越來越窮講究了。”陸湛三口并作兩口将米烙餅吃完,悠悠地繼續道,“廖春生撒了謊。”

一句話便将柳晗的注意力拉回到柳雁兒一案上,她問道:“此話怎麽說?”

陸湛道:“我去問過案發當夜的更夫,那天晚上三更時分,他剛好看到廖春生偷偷摸摸地朝着城門的方向去了。”

廖春生在泗水縣搭臺唱戲多日,因着身段風流,極具辨識度,故而即便當時夜色較重,但更夫還是十分篤定自己沒有認錯人。而陸湛向德春班裏的人求證過,那日證明廖春生沒有離開過德春班的人實際上當夜根本沒有見過廖春生本人,只是起夜的時候在他燈火通明的房間外看到一個剪影罷了。

廖春生半夜三更偷摸地出城去是為了什麽?

他曾言及陳雁兒邀他私奔,難道他是去赴約的?可是為什麽最後陳雁兒卻死在了離碼頭很遠的地方?

“世子覺得廖春生會是兇手嗎?”柳晗問。

陸湛卻牽了牽唇,反問道:“你以為呢?”

柳晗想到當日堂上廖春生神色哀戚的模樣,實在不敢相信會是他殺了陳雁兒。“可坊間傳言,他不是和陳雁兒兩情相悅嗎?既是如此,他為何要……”

陸湛攤手,“這內中究竟是怎麽回事還得繼續查證。但是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那便是廖春生跟此案脫不開幹系。”

柳晗點點頭,“我明白了。”

不管人是不是廖春生殺的,單就他選擇在公堂上不惜撒謊也要隐而不說,可見他定是知道些內情的。柳晗的眉頭頓時松開,離開打發長青領人去德春班将廖春生再帶回縣衙來。

等到安排好一切,柳晗向窗外望了眼,才驚覺不知何時,外頭竟已經完全黑了天色。她抿抿唇,擡眸看向陸湛,溫聲道:“多謝世子了。”

陸湛挑了挑眉:“謝我什麽?”

“世子親自查訪案情,還特地……”她看了眼桌上的殘羹剩飯,眸中多了點兒笑意,彎唇道,“如果沒有世子,只怕清生這會兒還是一籌莫展。”

她嘴角笑意清淺,無意減去了平日裏幾分冷淡,襯得那張白玉似的小臉愈發亮眼起來。陸湛的目光鎖住她的臉盯着看了會兒,良久才移開視線,嘴角一翹,道:“不急,等案子破了再謝我也不遲。”說着,他又“唔”了聲,“長青帶人回來還需要些時候,先陪我去外頭走走?”

說是柳晗陪他,但實際上卻是他推着柳晗往外去。

夏夜清涼,隐隐的有幾分蛙鳴聲響起。陸湛和柳晗才行到縣衙內的小花園,甫一擡頭,便看見縣衙外不遠的地方紅了半邊天。

是火舌高竄,燒紅了天。

“不好了大人!”有跟長青出去的衙役急匆匆地趕回縣衙,跌跪在柳晗的跟前,氣喘籲籲地道,“大人,德春班歇腳的胡同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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