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番外聰明誤
薄暮時分,灰沉沉的天又暗了些。
栖在昭陽臺前殿屋檐上的寒鴉像受了驚一般,掠枝飛向了天際,沒過多久,便下起了朦胧細雨。
七月流火,已是一層秋雨,一層涼。
我正坐在屋廊下的案幾前臨帖,忽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我這邊而來。
待那腳步聲倒得眼前,我知道來人是我身邊的大宮女弄影,所以并未擡頭,只淡淡問:“什麽事這麽急?”
弄影恭敬的向我行了個禮,這才娓娓道:“回太妃,中官令大人來了。”
我已習慣弄影喚我婕妤娘娘,一聲太妃,這才讓我恍如隔世般的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擡起頭,望着她。
升平十年……不,應該是淳安元年。
是啊,如今已是淳安元年的秋天,獨孤叡已經走了将近三個多月,他們自然該稱我一聲太妃。
新皇帝獨孤聰身邊的新中官令如今正是春風得意,甩着袖子,身後跟着四個小內侍,腳下生風般朝我所在的屋廊走來。
見過我,他還算是畢恭畢敬的朝我作了個揖,然後道:“太妃,先帝的國殇大期已到,三日後便要遷往昭陵與明懿皇後合葬了,大家特地讓奴才來知會太妃一聲,讓太妃知曉。”
我淡然一笑:“不知陛下對吾有何安排?”
中官令擡手接過小內侍遞給他的赤色明黃龍紋卷軸,展開,念道:“光宗皇帝婕妤秦氏,毓秀名門,淑質嘉柔,朕今承大行皇帝遺旨,賜爾前往昭陵,以沐皇恩,欽此。”
我忽然想起,被孤獨叡封為婕妤的那年,宣旨的內侍也是這麽念的,說我出身名門,性格娴柔溫厚。
回過神,我從容伸手,接過那份聖旨,漫不經心道:“在此遵謝聖恩。”
其實不論新皇帝是賜我三尺白绫還是一杯毒酒,我都已經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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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入宮成為先帝的嫔妃以來,我一無恩寵,二無子嗣,如今我年華漸老,新皇帝恩許我前往昭陵恩守皇陵,任我自生自滅,我還有什麽好求的呢。
那幾人一走,我放下手中的筆,擡手讓弄影也退下了。
我起身,看着昭陽臺庭院外那些正被風吹雨打着的荒草叢,出起了神。
細細算來,我這一生算得上、卻寥寥無幾的開心時光,竟都是秦落予我的。
那是長寧十六年暮夏,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聽聞建安王獨孤叡大敗南渝,凱旋而歸,正好秦落那日不用進宮述職,便挽了我前往江花樓,說是要請我去江花樓喝茶。
江花樓可是建業城出了名的數一數二的茶館,雖是茶館,裏面的茶酒飯菜卻貴的出奇,并不是一般有錢人能去得起的地方。
除了茶酒,江花樓最出名的當屬熱情周到的夥計與說書了。
據說,全建業城最好的說書先生都在江花樓。
那些世家子弟們最喜歡的,便是來江花樓結交文人墨客與江湖俠義。
秦落是極愛茶如命的,對入口的茶水又極挑剔,建業城所有的茶樓被她逛了一圈後,估計能入她眼的也只有江花樓了。
我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言辭婉言相拒,只好随着去了。
到了江花樓,秦落熟門熟路的帶着我走進了大堂,期間還有端茶的小厮和灑掃的丫頭向她問好,看起來,平日裏沒少來。
在大堂迎客的夥計看到秦落,連忙熱情的招待秦落和我上了二樓的雅間,接了秦落給的賞銀,打了千兒便出去了。
秦落曾與我說,她很向往江湖的恣意風采,如果有機會,她想離開建業城,騎着駱駝去看半個月的大漠風光,喝西域的馬奶酒,好好看看那裏的西域風光,聽說南渝的江水多,秦落說,要是去了南渝,一定要買一葉孤舟,泛舟江上。
後來入宮為妃,有一年,西域藩國向北秦進貢了秦落所說的馬奶酒,有幸品嘗過一次,确實讓人終生難忘,只是我無法接受馬奶酒的味道。
我倚着踏踏米靠在窗邊,看着建業城的世家貴族子弟們鮮衣怒馬,快如閃電般打馬而過。
沒過多久,我便看到黑羽軍浩浩湯湯而來,大街兩邊站滿了想一睹建安王英姿的百姓。
我忽然明白秦落為何拉着我來這裏喝茶了,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用胳膊肘推了推坐在我身邊望着外面出神的秦落。
秦落回頭看着我,我笑着揶揄道:“原來我是姐姐拉來看建安王殿下的陪襯啊!”
秦落惱羞成怒,從一旁的小桌上順了塊糕點就往我嘴裏塞,笑罵道:“這麽好吃的棗泥糕都堵不住瑄狐貍你的嘴,淨瞎說!”
我笑眯眯的拈着秦落塞到我嘴裏的棗泥糕,得意道:“姐姐現在可是有把柄在我手裏了哦。”
秦落佯怒:“你再說!”
我嗔道:“哼,明明就是姐姐醉翁之意不在酒,還不準我說。”
秦落追着我打,氣惱的不行:“你還說!”
我一邊躲,很是得意的大笑道:“姐姐,你這是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要不得啊,要不得。”
秦落被我惱得臉都紅到了整個脖子,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喚我的名字:“秦、般、弱!”
秦落在雅間追着我好一頓嬉笑打鬧,她雖然沒有承認,但我卻自此在心中認定了她對建安王是有些很微妙的情義在的,正是因為這種微妙,讓我對此暗暗留了心。
我雖是秦家的二小姐,卻不如嫡出的秦晚自小千嬌百寵,更別說像秦落這般自在不受拘束了。
大夫人李氏雖不待見秦落,可秦落深得父親器重,有時候李氏不得不對秦落有所顧忌。
而我就不同了。
我阿娘出身則微,家道中落後,被哥嫂賣到了勾欄之地當渙衣的丫頭,因為有幾分姿色,平日裏沒少被路過後院的纨绔無賴糾纏。
阿娘心氣高,不願待在那個地方了此殘生,不惜以此得罪了一個一直糾纏她的纨绔,因此被老鸨和幾個壯漢打的半死後當街丢出,後來被我爹在大街上救了回去。
阿娘曾說我爹是這世上待她最溫柔的人,她之所以這樣說,大概是因為當初別人都對她指指點點時,只有我爹第一時間上前為她披了一件衣服。
後來時常想起阿娘的話,我卻覺得阿娘太癡。
除了終日練琴臨帖,偶爾會被李氏母女派來的人刁難,日子過得倒也還算充實。
只是阿娘走後,李氏便将我看得越發嚴了,有時不經意間說錯一句話,輕則奚落幾句,重則一頓毒打。
因為李氏不喜我,除了我身邊的丫鬟鈴蘭,就連府上其他下人對我也是頤指氣使。
我爹對我很少過問,對我的遭遇,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秦落性情向來直率,嫉惡如仇,家中也只有她敢直面嗆聲李氏母女,偶爾看到我受到不公允的待遇,便會跟我爹直言幾句。
只是我的這種不公允對待好不了幾天,又會是老樣子。
從小,只有秦落願意帶着我到處玩,也只有她會為我和阿娘出頭了。
乞巧節那天,剛用晚飯,便見秦落早早地便準備出門。
我央求秦落也帶我一起出去玩,秦落見我可憐巴巴的看着她,便同意了,我欣然前往。
滿城張燈結彩,一夜魚龍舞,往年很少出來逛燈市的我,一路甚是歡喜。
紅男綠女,人海如織。
我一個出神間,與秦落和建安王走散了,心中有些焦急,不知他們發覺我不見了沒有,又不知是誰在我身後不小心推了我一把,我往前一撲,差點就要撞到前面的人。
這時,有只手在人群中拉了我一把,将我拉到了安全之地。
勉強拉回心神的我正要向那人道謝:“多謝相救之恩。”
我擡頭一看,竟是個寒門書生,但勝在衣袍洗的還算素淨,人也長得文質彬彬。
這書生彬彬有禮的朝我作了一個大揖,道:“萍水相逢,姑娘客氣了。”
隐約間,聽到秦落好像在喊我,我向他行禮告辭,便轉身去找秦落了。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秦落,高興的向她揮手:“姐姐,我在這兒!”
秦落看到我,先是如釋重負的一笑,快步朝我走來,語氣裏有些嗔怪和自責:“我一個回頭,阿瑄你就不見了,害我好找,幸好阿瑄你平安無事。”
那一刻,我不知道她是真的關心我,還是在虛情假意,我不敢去确定,只是鼻端莫名有些酸澀。
我挽着她的胳膊,向她溫言軟語的撒嬌:“姐姐,我這不是回來了嘛,你就不要再兇我了,我知道姐姐對我最好了。”
秦落拿我沒辦法,搖頭笑道:“阿瑄,你啊。”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尋了一圈,疑惑問道:“姐姐,建安王殿下呢?”
秦落道:“建安王殿下在前面等我們。”
建安王在一處燈謎鋪子前等我們,秦落走過去,問他讨要剛才我不在這裏時,建安王拿的燈謎布條。
只見建安王猶豫了會兒,還是将布條給了秦落。
秦落打開卷着的布條,我站在秦落身邊,看到上面寫着:“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
秦落的神色在燈火闌珊處,看起來有些晦暗不明。
半晌,秦落擡起頭,微微笑道:“回吧。”
我拿着秦落買給我的兔子燈,另一手挽着秦落,跟着獨自走在一旁的建安王默默賞燈。
雖然兩人沒怎麽說話,但眉眼中淡淡的笑意卻是藏不住的。
我得了秦落的好處,自然是守口如瓶,樂意為他們兩人守護秘密的。
因為我心知,時機未到,作壁上觀才是上上之策。
臨別時,秦落與建安王相約幾日後一起去紅葉寺請願。
過了兩日,我帶着貼身丫鬟鈴蘭去街上買了些胭脂和宣紙,還有一塊上好的硯墨。
經過琉璃畫坊時,我停下腳步,在外面往裏望了會兒。
鈴蘭看出我的心思,便出聲勸道:“姑娘別難過,大夫人只是見不得姑娘之前成天畫姨娘的小像,便将姑娘的畫都燒了,姑娘若實在喜歡,奴婢陪姑娘進去看會兒?”
我雖比不得秦晚那般以容貌在建業城那幫世家小姐們中出名,但我也還算的上以才情聞名建業城,琴棋書畫,茶藝女紅,我都勉強算是會些的。
阿娘剛走那會兒,我便畫了幾副阿娘的小像以表追思,這本無可厚非,但李氏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便将此事偷偷告訴了李氏。
李氏素來不喜我阿娘,知道此事後,又看到我成天不是寫就是畫的,覺得鬧心,便命人将我屋子裏所有的畫都一把火給燒了。
回過神,我颔了颔首:“進去吧。”
我沒想到會在琉璃畫坊遇到那個前幾天在乞巧節燈會上的寒門書生。
他還是一身素淨白袍,頭戴一頂布帽子,看到我,甚是驚喜的笑道:“沒想到會在這裏再次遇到姑娘,在下趙衍,字玉郎,敢問姑娘芳名?”
我朝他微施了一禮,道:“小女子姓秦名瑄,家中排行第二,小字般弱。”
他抱拳回了我一禮,擡頭看我的那雙眸子異常明亮,只聽他笑道:“原來是秦二小姐,聞名不如一見,失敬失敬。”
這位趙公子與我算是相談甚歡,告辭的時候,還說有時間再聚。
回去的路上,鈴蘭在我身後嘟囔說:“姑娘,奴婢見那趙公子看姑娘的模樣,怕是有些心術不正,姑娘可要當心了。”
我回道:“我會放在心上的,放心好了。”
我平常并不會輕易與旁人交心,那個趙公子,還得好好觀察一段時間之後再說。
去紅葉寺請願那天,秦落将我也一同捎上了,不用待在府裏受那些拘束,我自然很開心。
坐在馬車上,看漫山楓紅飄落,我心中只覺無比輕快。
我跪在蒲團上,拿着手裏的竹筒,閉着眼睛,将竹筒裏的竹簽搖的嘩嘩直響。
直到聽到竹簽落在地上的聲音,我這才睜開眼睛,伸手去撿。
我抽到的竹簽叫《董永遇仙》,竹簽上寫了這樣四句七言箴詩,如言是:“冒雨沖風銜泥去,其身好似分飛燕。本是人間富貴花,何苦費功又勞心。”
看到竹簽下角赫然用朱筆圈出了“下簽”兩字,心中不由一揪,又有些生氣,只是我沒表現在面上。
這首詩的意思難道是說我就像沖風冒雨銜泥築巢的燕子,最後所做的一切都是枉費心機,費力不讨好嗎?
我心道,不過是這些人故弄玄虛罷了,我偏不信,我的命,我自己說了算,難得出來一趟,不必惹得自己心裏不快。
我将緊緊攥在手中的竹簽攏在袖中,斂了心中思緒,回過了身,笑問秦落抽到的竹簽簽語是什麽。
秦落卻搖頭笑說,她的簽不知道是好是壞,而建安王聽到秦落的話,回頭看了她一眼。
至此,我卻看出來了,原來我們三人求的都是前程,而非姻緣。
我和秦落、還有獨孤叡拿着手中剛才求到的竹簽,各懷心思的等待紅葉寺的最擅解簽解夢的妙慧大師給我們解簽。
我站在秦落前面,待前面那人一走,我便上前,躊躇着将手中的竹簽遞給了解簽的妙慧大師。
妙慧大師接過我手中的竹簽,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竹簽,摸了摸胡子,哂道:“佛語有雲:‘菩薩畏因,衆生畏果,種其因者,須食其果’,這位施主,老衲有一言相贈。”
我鄭重回了一禮,道:“大師請言。”
妙慧大師道:“凡事皆有因果,切莫強求,知足常樂,若能看淡,方能善終。”
我退到一邊,看着秦落将手中的竹簽雙手呈給那妙慧大師,妙慧大師接過秦落手中的竹簽。
只見妙慧大師面色微微變了一變,對秦落道:“女施主此簽上言的乃是《曹國舅升仙》,下言對之,則為半喜半憂之卦也。”
秦落甚是謙遜有禮的對妙慧大師作了一揖,道:“晚生愚昧,還請大師明言。”
我就站在秦落的身邊,當秦落拿出她的竹簽時,我無意間瞥到她的竹簽上面寫着:“金烏西墜玉兔升,日月循環至古今。半是憂患半是危,終是碧血染黃沙。”
妙慧大師道:“施主是否時常覺得自己的命運被壓抑,不能有所伸張,心有憤憤難平之念?”
秦落颔首承認了:“大師所言甚是。”
妙慧大師亦颔了一首,摸了摸胡子,道:“施主乃未來之人,就像日升月落,月升日落,此消彼長,亦是世間常态,心無所念,必有所成,所以施主不必介懷。”
秦落若有所思的走到了我身邊,看妙慧大師給建安王解簽,只見建安王竹簽上寫的是《鯉躍龍門》:“魚龍混雜意相同,耐守寒潭待運通。不覺一朝頭聳出,禹門一躍過龍宮。”
妙慧大師道:“此乃魚龍未變之卦,又看施主的帝王星紫薇微弱,時機未到,誰知是龍還是魚,施主需韬光養晦,靜待時機,時機一到,何不愁獨孤天下。”
妙慧大師頓了頓,看了看一旁的秦落,才回過頭,對建安王道:“施主,老衲當奉勸一句:‘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君子有匪,溫潤如玉’,施主是極聰慧之人,當是明白的。”
建安王只道:“那便承大師吉言了。”
我在心裏道,看妙慧大師和建安王的模樣像是認識,難道建安王會成為以後的北秦皇帝?
這麽一想,我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建安王與妙慧大師。
這一看,不由讓我心中一驚,他們的眉眼有種說不出來的相似,尤其是靜默不語時,尤為的像。
妙慧大師見我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朝我雙手合十作了個禮。
聽聞當年大靖的憫成帝喪生在了上陽宮那場大火中,又或許沒有死,更是讓北秦幾代皇帝都在夙夜擔憂,沒想到……
我斂回思緒,不敢再想這事。
回去的路上,我不由得又想起了秦落,準确的來說,是想起國師袁玄機為秦落算出的那則預言。
在秦落很小的時候,袁玄機便替秦落算出以後可母儀天下。
原來秦落心中早就有所籌謀,這才與建安王走的這般近。
不行!我在心裏對自己道,我得未雨綢缪,以後才好替自己找一條光明大道。
于是回去的路上,我對秦落說:“姐姐,你放心,今日在紅葉寺的事,我一定會守口如瓶的。”
這日,陽光明媚,我與秦落一起去一品居吃飯。
我坐在二樓的雅室故意往一樓的大堂裏瞟,我派人讓趙玉郎也來了此處。
秦落見我食不知味,循着我的目光也往一樓看去,卻看到趙玉郎在大堂裏到處求人賣他的畫,找的大多是些結伴而來的有錢小姐們。
秦落看得不由蹙了蹙眉,有些不悅道:“早先聽聞阿瑄你與一位公子交好,今日一見,沒想到卻是這般不入流。”
我正要解釋:“……”
跟我一起前來的鈴蘭搶着開口道:“可不是!這趙公子勾搭着這麽多姑娘,這些時日,卻還朝三暮四,寫信糾纏我家姑娘。”
我佯怒:“鈴蘭!”
秦落聽後,眉頭蹙的愈發厲害,神情更加不悅了。
其實這是我故意讓鈴蘭這麽說給秦落聽的,讓秦落以為我遇人不淑,結果還誤入歧途,屢教不改。
那個趙玉郎的底細我查的再清楚不過,心中已有所謀劃,所以才故意做戲給秦落看,讓她有了對趙玉郎先入為主的印象。
那日我喬裝一番,戴着頭紗混進了香滿樓,用銀子買通了老鸨和趙玉郎那個平日最喜歡寫幾首酸詩的老相好。
我躲在兩重屏風後,聽到趙玉郎言語間甚是輕佻意味,這哪裏還是我平時見到的那個文雅公子。
那女人收了我的錢,倒也很識時務,故意說着酸話,其實是試圖套出趙玉郎的話:“公子,你都有了秦二小姐了,為什麽還要糾纏着奴家不放呢?”
趙玉郎喝了幾杯酒,便露出了他的廬山真面:“那不過是個溫吞的木頭美人,哪有芸娘你識趣啊,要不是因為日後的大好前程還得多少靠她爹,誰又願意往她身上搭,不過是個勾欄賤妾所生庶女罷了。”
我緊緊握着拳頭,當時指甲紮進手心我也沒覺得疼,強忍着眼淚,心裏覺得甚是可笑,原來一切都是我自取其辱,不過都是因為那句“勾欄賤妾所生庶女”罷了。
我是被秦落這句話給拉回思緒的:“阿瑄,你休要冥頑不顧!我秦家的女兒豈是這種歡場浪子可随意攀附的!”
聞言,我眼中續滿了淚水,一把抱住她的腿,跪在地上,哭道:“姐姐,我錯了,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秦落從來都不會不管我,這次也一樣,她一定會想方設法幫我擺脫趙玉郎,若能來個借刀殺人,那再好不過。
那夜,秦落帶人将還在外面尋花問柳的趙玉郎在一條小巷中狠狠揍了一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翌日上朝時,便有文官将我爹和秦落參了一本,随後,我爹因為教女無方被罰了半年奉祿,秦落被停職反省。
沒想到趙玉郎這般厚顏無恥,竟想着破罐破摔,還不忘把秦家的名聲給搞臭。
計上心頭,我準備将這個大患除之後快。
果然,趙玉郎寫信約我出去一敘,我想了想,上次去紅葉寺時,沿路看到不少通往深山的小徑,那裏的懸崖峭壁可不少,我決定去那裏會會他。
那天,我臨偷偷出門時,故意備了一件衣裳,可能用的上也說不定。
我趁半下午無人時,在鈴蘭的幫襯下,爬牆離開了府裏,然後制造出我與他人私奔的假象。
打點了一位車夫,讓他送我出城去紅葉寺,然後在快到紅葉寺下了馬車,折回到半山腰的小徑。
趙玉郎應約而來時,我已經早早地站在山崖上等着他。
我沒想到趙玉郎真的會來,他也沒想到我真的敢去。
此時暮色四合,只有天邊還有點光亮,讓我可以看到他站的位置。
我輕輕笑道:“沒想到趙公子真的敢來,讓秦瑄真是不勝欣喜。”
趙玉郎聞言,笑着朝我的方向攀過來,一邊道:“在下以後還得仰仗岳丈大人許我錦繡前程,娘子相邀,豈會不來。”
原來他對我存的是這個心思,我輕巧的錯身躲開了他,閃到他身後,冷冷笑道:“趙公子就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把你請到這裏來嗎?”
我是有些家底子在身上的,只是沒有秦落的身手那麽好,行的是身輕如燕,勉強躲開別人還是可以的,只是遇到身材壯些的大漢和嬷嬷,或者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的,我的三腳貓功夫就顯得有些無用武之地了。
趙玉郎見我躲開,天色已黑,又不知我在哪裏,忽然聽到我在他身後說話,不免有些驚慌失措的問道:“你意欲何為?”
我拿出早就藏在袖子裏的匕首刺向了他,冷冷道:“這句話難道不是該我問趙公子嗎?”
天空中忽然閃過一道雷光,他先是錯愕,說了個:“你……”字,然後慌忙反将我推了一把。
我被他推得腳步一跄,見他有想跑的意圖,我不敢再手下留情,一把拽過了他,握着匕首又在他身上補了幾刀。
只有徹底死透了的人,才能讓我放心。
趙玉郎沒有再掙紮,猛然就要往我身上倒來,我知道他已然不成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狠下心将他推下了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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