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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林接了個電話，說聲抱歉後走到一邊。

略顯僵硬的氣氛因為一方走開，而稍有緩解，李加忍不住抓緊杯子，手指微微發抖。

怔忡着看向窗外，四季如春。微閉眼睛深呼吸，極力調動表情，終于扯出個僵硬的笑容，設想佩林回來再會說怎樣的話，如何回答才不至于難堪。

佩林時而爽朗的笑，時而輕聲細語，沒完沒了的講電話，背影挺拔又帥氣。李加雖然有一種被忽視的感覺，還是不由自主的被佩林身上散發出來的魅力吸引。

也不知道他是在同誰說話。

當年得知佩林結婚時心如刀絞，很是失神了一段時間。明明是自己的人，現在卻對別人說笑，那些關懷那些細語，那些愛慕都傾訴給別人聽。

沒有關系的最初，會有種解脫的感覺。時而寂寞，卻因為換了新的城市，工作與生活都很忙碌，心髒那種麻痹感，漸漸被掩蓋。

随着時間的累積，關注佩林的視線始終沒有斷過，所有他的報道都會留意，父母閑談時關于他的只言片語，都會極力吸收，想知道得更多。

整理明白自己的真實想法，李加才知道痛徹心肺是什麽滋味。

佩林的聲音時而傳來，聽起來溫柔而又昵喃。李加等着他回來，期望着他像曾經在一起的日子一樣，回頭給自己一個笑容，哪怕是虛僞的敷衍也好。男人卻一轉身幹脆走掉。

佩林沒有送李加，李加便一路走回家。

路上下了小雨，因為胸很悶，便沒有躲雨，也沒買傘，一直淋回家。

看到李加濕透整個肩膀，江江立刻大聲教訓“爸，你的傘又丢了？早上我不是給你裝到包裏了嗎？你怎麽淋雨回來的？你的包呢？丢了？”

李加吓得心髒一跳“沒有，那個…你怎麽在家？”

江江找出毛巾給父親擦頭，李加的腦袋被他揉搓得發暈。

“幸虧我今天晚上沒去補課，你就這麽不會照顧自己，病了怎麽辦？奶奶說，我小的時候，你因為感冒發燒還昏倒過，如果不是她發現及時，絕對有生命危險。一開始我還不信，覺得她太誇張了，現在我信了，難怪過年回家，她總和我說，讓我照顧你呢！人家都是爸爸照顧兒子，你倒好，什麽事都要我提醒。爸，我發現你真是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也太弱智了。就咱們倆個過日子，你說，你如果病倒了我可怎麽辦？熱水器已經通上電了，快去洗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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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加迷迷糊糊的沖了個熱水澡，出來時，江江已經把菜切好正準備下鍋，李加将他手中的鐵鏟搶下來“這裏用不到你，快去學習。”

“你行嗎？”江江陰陽怪氣的質疑。

李加連連保證“我行，我一定行。”他炒的菜沒什麽特色，與江江的手藝不是同一個級別，用江江的話總結就是“勉強能吃”的程度。

果然，将菜端上桌以後，不僅色彩差強人意，還将糖當做鹽錯放了。一頓飯被江江抱怨“這怎麽吃嘛。”“西蘭花炒肉要放糖，哎，聽都沒聽過。”“爸爸，鹽和糖的形狀是不一樣的啊，看也看得出來啊！”李加笑着揉江江的頭發“湊和一下吧！明天我給你做紅燒雞翅。”江江咬着筷子兩眼放光，“真的？”然後微側頭質疑“不會把鹽當在糖再放裏面吧？”李加噗的一聲笑出來，心底那些陰霾消失得一幹二淨。

佩林一周後再聯系李加時說“不好意思，那天有事臨時走開了，你沒生氣吧？”男人的聲線還是那麽有魅力又極具誘惑。李加深吸口氣，手指微微扯着電話線“沒事，我理解，我并沒有在意。”

佩林頓了一下“那一起吃個飯吧，順便談談項目的事。”李加當然應允了，可是放下電話，又惴惴不安。佩林對他的态度，李加還是能猜到幾分的。在最好的時候分開，如同被搶走心愛的寵物，感情的缺失不是随便什麽東西就能替代得了的。

因為曾經的心結，在一起便常常覺得如哽在喉，放棄又舍不得，于是硬湊在一起，等到感情傷得一幹二淨，沒有半分留戀，也就不會有什麽遺憾，可以放開手去好好繼續下面的生活。他不是朱重八同學的珍珠翡翠白玉湯，可是也不得不正視自己是雞脅的尴尬。

李加等着佩林膩味，那樣自己也就死心了。

地點訂的是周記，海鮮排檔，在當地算是有檔次的酒店。但是佩林的臉色很不好看，李加假裝不知道，眼神始終飄向別處。

李加借口自己是技術出身，談業務不夠專業，便臨時将總經理周大志給拉了過來。周大志當然是個有眼色的，從微妙的氣氛中嗅到不詳的空氣。佩林微眯着眼睛揄揶李加，李加臉紅着嘟嘟囔囔反抗，表面上好似朋友間的調侃，內裏一定有文章。

一頓飯下來，周大志差一點被噎到，項目上可以說是毫無進展。

許多人是礙于面子才會打招呼，難道他們也是這種客套關系？表舅常說姜還是老的辣，年紀輕輕就從同輩中脫穎而出的他并沒有往心裏去，現在只好暗暗砸舌，恨自己看人沒眼光。

周大志也在為自己的決定後悔，如果自己陪這個大客戶，估計這時節早就應該簽約了，而派李加來做溝通，這兩個人怎麽看都不像是有什麽親密的關系，倒像是有過節。

佩林心裏犯堵，表現就越發冷淡。上下打量李加，腹議不斷。真是個冷漠的人啊，難道我還會吃他便宜不成？這種場合竟然還帶別人來，他就是這麽別扭。當初對他說沒有他自己會死，還不是一樣走掉？

佩林越發覺得李加這種人更可恨一點，迷糊着對他說“佩林，我好像是喜歡你的。”比那些成心故意的感情騙子還可惡一萬倍，因為是無心的，所以把他錢佩林搞到慘不忍睹的地步再抽身而退，還能帶着一臉無辜表情。

新領導的脾氣李加還真拿捏不準，眼見着周大志臉色越來越差，心裏也不停的敲鼓。

佩林起身去洗手間時，周大志拍着他肩頭笑着說話，套問佩林和他究竟是什麽關系，項目談到什麽程度，是要回扣還是折價時？李加哼哼唧唧的答應，只說是“普通同學，沒什麽深厚的交情，我們還沒到可以說那種話的地步。價格的事，還是你和他談吧！”周大志被氣得一口血憋在胸腔裏，幾乎成內傷。

李加所在的公司規模不大，名頭很響，博源中港合資有限公司，其實是大老板獨資的。周大志是老板表姐的幺子。

公司裏女性職員最多的就屬會計部，五個出納兩個會計，還有一個會計主管，再加上外聯業務部的女性職員，與喜歡說三道四的林主任，公司的大事小情都逃不過她們以口傳口以訛傳訛。

周大志名字大氣，形象高挑，相貌偏陰柔，寬肩厚背、眉眼清淡，一度中公司女職員八卦點評的焦點。

只是陰晴不定的脾氣，讓向來喜歡斤斤計較的會計們所诟病。

李加就會計部的關系向來不錯，他是已婚男人，又帶着孩子，相貌普普通通，女人們對他沒有期待，相處起來便變得容易許多。就李加的經驗而言，但凡從事會計工作，都有點職業病，延抻到生活中凡事都喜歡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寧可吃AA制的飯，也不願意輪流坐東。

公司不供午飯，徐主任說她們曾經輪流請客時，每個人都在計算着成本，希望自己花最少的錢，而在別人請客時吃到最好的飯。如果總是吃虧，別人又會當你是冤大頭。虛僞的會計們，鬥智鬥勇絕對讓你增長見識。

李加是男人，自然不會和她們斤斤計較，每次買單時都是最貴的一個。女人們當然心裏有數，禮尚往來、投桃報李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舍不得自己的錢，公司的錢還是舍得的。

女人們的愛心泛濫，知道是單身男人帶孩子不容易，總是會私下裏悄悄照顧李加。

李加經過她們千錘百煉，已經升級為婦女之友的級別，公司幾個女性朋友的私密事他都知道。會計室又是個封閉空間，鐵門關上，一邊吃零食一邊唠家常是常事，外人很少插得進去。

李加最近來得頻繁，女人們常常打趣。“李主任又到我們這辦公了，明天和總經理申請一下，給你在我們部門放個辦公桌好了。”“我看不錯，我就喜歡聽李主任說話。”“還和總經理說說呢，那天也不知道是誰，去找人家簽字都不敢。”“周總那張臉，上班八小時有六小時是陰，一小時晴轉多雲，一小時雷陣雨。”“李主任怎麽肯來和我們一起擠呢，人家自己有辦公室的，李主任買的揚莓真好吃，哪裏買的？”

李加與周大志，兩個男人在她們心目中的地位本就不同，李加是老熟人，周大志是新領導，表面上吹捧與實際親近明眼人都能分得清。這也是周大志不願意涉足這裏，李加偏拿這裏拿避風港的原因。

佩林的電話時而會接到，親近的客套誰也不會讨厭，當然期待，也怕失落。

周大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急需找到錢佩林的突破口，除了李加，他再想不出還有誰能和這位大總裁搭上關系，哪怕是在做無用功，還是希望在李加這裏找到某些被忽略的內幕。

總是找他來談錢佩林的事，對于李加來講，無疑就是一種折磨。說過多少次，其實不是很熟，可是周大志并不見放棄，有時真想告訴他“那位錢總，喜歡男人。”換成別人或許會驚訝，而周大志，就算讓他把自己獻出去，只要能拿下工程，也是無所謂。

佩林明明表現得很感興趣，周大志始終沒有突破性進展，什麽暗示都沒有，就好像在逗他玩一樣。錢佩林是公司大老板，不表态就暫時撂置，周大志不同，指着這項目當業績呢，佩林最近話裏話外還有要招标的意思，如果真的招标，哪還輪到周大志的份兒。

“看着他好像在翹尾巴，其實一樣要拍人家馬屁的。”女人們雖然無聊，有些話還是會觸動中心“學美術出身的嘛，難免會桀骜一點。”“很臭屁的感覺對不對？”“可惜我們這裏根本就施展不了他的抱負，李主任你說是不是？”“別為難李主任了，他才不說人家的好壞。”“李加，你兒子明年想考哪裏呀？”

主管楊帆的解圍并沒有緩解女人們的八卦“要什麽樣的女人才能收得住他的心啊。”“當他老婆得多累啊，成天看着會不會招蜂引蝶。”“現在的好男人啊，要麽結婚的，要麽二婚的，要麽搞婚外戀的，剩下的大齡男青年不是有問題的就是同性戀。”“那你們說周大志是有問題的還是同性戀啊”“哈哈，說不準噢，或許就是呢，從來沒見他處過女朋友呢。”“說起來也是噢，長着一張女人臉。”“好惡心，快不要說了。”“對，不要講了，同性戀最惡心了。”徐帆被引起共鳴，“誰說同性戀是弱勢群體來着，人可一點都不弱勢，我們家領居就是，竟然還賣過期的化妝品給我呢，天哪，我們那裏買他東西的多了去了，後來我才知道，一百多的化妝水，人家上價三十不到，多黑呀。快別提了。李加，你以後離周大志也遠點，惡心着呢，你是說不是？”

這座城市與家鄉不同，民風淳樸，但是也保守許多。

李加被他們左一右是不是右一個是不是問得頭腦發脹，連連點頭附和“是啊！是啊！”

李加悄悄擦了下額角滲出的汗水，別有意味的看向楊帆，主管笑“你幹嘛那麽看我嘛？”李加暗自籲了口氣，還好，她們并不是在試探自己，而是純粹在表達想法。

曾經在不夠寬容的環境中工作過，當時所承受的壓力，令李加至今心有餘悸。如果她們真心為難，那無論怎樣你都別相過得快活。李加很珍惜在這裏交到的朋友與事業上的小小成就，如果再次離開，心裏會很難過。

女人們又嘻笑着叽叽喳喳，李加一句話也聽不進去。

李加回來續茶水時，發現佩林正坐在他的辦公桌前，面前攤着大卷圖紙，林主任站在一邊時而指點時而笑着講解。李加大睜眼睛“你什麽時候來的？”佩林垂着眼皮沒看他，低聲嘟囔“再用力睜，也還是一條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