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夜幕低垂,李加捧着新送來的糕點,坐在桌前,小心翼翼的拆開包裝。

還記得年輕時他過生日,佩林會帶着他去坐飛機,如今守着一塊蛋糕就已滿懷喜悅,吃到嘴裏都會化成心頭的甜蜜。

仰望星空,只要還與這個人在同一座城市,只要能時常見到他,就已倍感幸福,更何況現在的關系已經超出預期。

不計較過去不問未來,不在乎時間長短,只一味的愛着,單純的想念。總比刻骨銘心的失落要來得容易承受。

有那麽幾年,如果不是因為還有江江,幾乎以為自己要活不下去了。

沒有目标看不到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乏味而又無趣,幾乎就是為了生活而生活。

想到與佩林分離再也見不到,心髒上的黑洞就會逐漸擴大。

隔壁單元裏有一個得了重症的單身漢,平日裏看着單純快樂,某一天死訊傳來時聞者驚訝不已。

他母親憤憤然的對所有人控訴是因為繼父容不下他才會自尋死路,但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那個老實巴交的繼父平日裏被他們母子欺負得不敢多說一句話。

那個單身漢自己往身體裏打了一個月用量的夷導素。

李加聽說時內心糾結不已,既羨慕他的勇敢,又心疼他的家人。沒有盼望的日子,如果沒有一個支持生下去的念頭,死是多麽可親可愛。

如果自己也能夠自私的抛下所有,或許也是一種解脫吧?

他沒有遭受那樣的苦難,失戀與病痛永遠無法相提并論,于是如同被鈍刀蹂躏的魚肉,沉淪着将自己封閉,把過去掩埋,只有假裝不曾發生過,才不會那麽難受。

李加已經預見到自己的未來,就像一個馱着負擔的騾子,重重承受着默默走完一生。

醒來時看到佩林坐在床頭,李加勉強勾起嘴角扯個笑容給他“你來了?”

剛想起身,才發現頭變得特別重,昏眩着又摔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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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林的眉頭鎖得更深,一臉責備。“睡覺怎麽不關窗戶?”

李加昏昏沉沉的笑,佩林取下他額頭的冰袋放到一邊,拿起李加的手湊到嘴邊輕輕親吻。“這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也沒個人照顧,就這麽稀裏糊塗的,還拖累個孩子。”佩林笑“能活到現在真不容易。”

李加也笑“是啊,是啊,怎麽活過來的啊?”

兩個人孩子氣的對視。

李加睡過去的時候想,如果醒時他還在多好,手指不由得便縮緊了幾分。

掌心傳來的溫度,是佩林的體貼與關懷,這樣的溫情怎樣也舍不得丢掉。

“為什麽不好好照顧自己?”簡單的問話,佩林閃爍的眼神,都令李加不由自主的将鼻子皺成一團。忽然間理解那些耍心計博同情的女人們為什麽總是一再傷害自己,原來沉溺在喜歡的人的關懷裏,竟然是這麽不可自拔。

他并不是成心故意要引起對方注意,卻為此而帶來的感動驚喜不已。

所有的孤單寂寞都變得無足輕重。

月中旬時佩林帶着李加去了開普敦,那座城市美麗而又幹淨,他渡假時曾來過這裏。

李加是第一次來,見到什麽都新鮮,只覺得這裏氣候溫暖潮濕,溫度與常夏相仿。

只是街邊風光歐美氣息十足,絕非常夏那樣的悠閑小城所能比。

葡萄酒的品種又是豐富多樣,佩林帶着他一一品嘗時,唯一遺憾的就是,只能得出好喝的結論,卻實在分辨不出個中區別,自己如同牛飲一般,着實慚愧。

暗暗下定決心,要多磨煉自己,不要像土包子一樣丢臉。

李加偷眼打量佩林是如何待人接物,見佩林瞅他又縮回手來假裝沒有偷瞄。

這樣的李加總是令佩林開懷大笑,以前來是看風景,如今是看人,和喜歡的人一起旅行,果然是件好事。

哪怕他只是睡在身邊也覺得幸福心安。

坐飛機時,李加披着外套歪着頭淺眠,而自己則翻開書本打發時間,閑暇時看向身側,那個人的睡顏映入眼底,便覺得萬分溫馨。

索妮雅夾着文件氣乎乎的甩在桌上“爸,錢佩林有問題。”

索老頭漫不經心的拿起文件翻看,沉思半晌手掌輕輕摸着下巴,他感覺自己的胡茬又長出來了。“孩子,這說明不了什麽。”

索妮雅陷在沙發裏微張着嘴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父親“這還說明不了什麽?”

索老頭點了點頭。

索妮雅纖細的手掌握成拳重重敲着扶手“他們都瞞着我。”

父親睿智的目光看向索妮雅,索妮雅不明所以的将父親視線頂回去。“爸,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趟公司。”

索老頭笑“今年你們打算去哪裏渡假?”

索妮雅閉着嘴不作聲,臉色陰沉。

按早年間的習慣,對過帳後佩林就會帶着他們出門,今年則沒有計劃。只說薛阿姨第一次在這邊過年,不好讓她一人陪着父親過年,顯得太冷清了。

索妮雅感動于佩林的體貼,立刻點頭同意。

她與那個女人之間的矛盾不言而喻,也不想留下這個機會讓她趁虛而入。

可是不經意間竟然知道佩林有托助理有買過兩張票,只要稍微查便查得出來是飛向哪裏,說不介意連她自己都騙不過。

本就鬧心他爸又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一點眼色都沒有,氣得索妮雅瞪了父親一眼。

索父大笑“我的公主啊,這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小CASE,不過是個公司,他在幕後操盤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男人總要有點私房錢的。”

“要什麽私房錢,他是分紅的,這麽做虧不虧心啊?”

“哈哈,他有拿薪水,你也是財務主管,怎麽到現在才知道?”

索父再一次點中索妮雅要害。

“算了,不要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那是他應得的。”

索父兩個大手指來回交疊着盯着索妮雅。

索妮雅為人處事确實由于激進得罪了不少人,只有大小姐脾氣,沒有上位者的管理天份。

“孩子,聽我說,他願意弄成什麽樣就弄成什麽樣吧!只要你們好好的過日子。”

“…”

“将來我的不還都是你們的?如果能用錢拴住一個男人的心,讓他一輩子不抛棄你,那爸爸也願意。”

這個男人是索妮雅自己選的,索父就算再不甘願,天下間又有多少父母是擰得過兒女的?

就算最初幾年有讓他們分開的打算,現在也早已心灰意冷了。

父親的話雖然不是指責卻令索妮雅心疼不已,父親早就說過,自己過得幸福才是給他最好的禮物。

索妮雅眼角挂淚來到父親面前,索父擡手輕摸她的頭發。

染燙成栗色的卷發,柔軟而又舒服,索父手指纏着女兒的發梢感慨萬分“爸爸還能陪你多久呢?你要學會寬容別人和善待自己,這我才能放得下心。”

父親的身體日漸糟糕,還有個心術不正的營養師一心要成為自己的後母,索妮雅抱住父親的腰“不,爸爸,你要走在我後面。”

面對女兒的撒嬌,索父笑無奈的笑“好好,我走在你後面。你這殘忍的孩子。”

“爸爸最堅強了,沒有爸爸,我活不下去的。”

索父抱住索妮雅眼角泛着淚花,這孩子只繼承了自己強悍的外表,其實內心和她媽媽一樣軟弱。

哽咽着安慰女兒“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佩林這個人呢,雖然有點拜金,可他更多的還是貪圖地左右別人命運的權利。這樣的男人看似不好掌控也好掌控,因為他并非泯良知,養虎為患這個詞不适合我們家。收放适度他會為你所用。索妮雅這麽多年下來,你也看得出來,他本質是不錯的,終究不會害你。”

父親閱人無數,從未失算過。

索妮雅低下頭,豪門恩怨見識得多了,父子相殘兄弟不容,聯手外人窩裏鬥層出不窮。

自從薛阿姨來後,雖然一度懷疑佩林有不良企圖,終究還是信任他不是那種玩陰謀軌跡的人,如果是,也不會任由着自己三五不時的大作大鬧還安然無恙了。

索父輕拍索妮雅的手背“他為什麽會這麽做呢?是不是你給他的壓力太大了?”

索妮雅一時不知所措,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總不能對父親說因為自己的偷情被佩林撞到過他才做出這種事,她也不相信佩林是那種臨時抱佛腳現做籌劃的人。扯出個微笑給父親“我們很好,沒事。只是忽然知道他有這樣的打算,心裏不舒服而已。”

“如果可以,”索父的話說到一半就咽了下去。如果可以,他還是希望看到女兒能和佩林擁有真正的愛情。

可是這些年,任是再樂觀的人,也不得不搖頭,他自然早已不抱任何幻想。

索父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佩林怎麽就能去喜歡男人呢?他也是用了好長時間才能适應,一個同性戀成了自己的女婿。

李加在渡假時接到江江的電話“爸,你什麽時候回來?”

雖然早有準備,聽到江江的聲音,還是把李加吓得支支唔唔的,預先想好的借口立刻被丢到爪圭國裏去。

他答應過江江考試之前回去陪他,前幾天有聽江江說過考試日期會提前,兒子很體貼交待“不用着急回來,工作要緊。等你忙完了再回來接我,今年不能陪你過生日,自己要記得煮雞蛋吃。”

雖然也惦記着兒子的成績,想要提前回去。但是和佩林在一起時時光飛逝,歸期便被抛到腦後。

算算日子,現在正應該是考過最後一科,等待提前放假準備行李的時候。

江江七月份升學,而自己在這關鍵時刻不但不像別的家長一樣陪在身邊,還逍遙快活,明明就是不負責任的父親。

愧疚感立刻襲上心頭,李加真想找個沙灘把頭埋在地下好好忏悔一番。

“爸,你在哪裏?”江江的質問令李加剎時羞紅了臉“我在S市。”條件反射的說謊。

“之前不是說要出差嗎?”

“對,公司說還要去趟外地。”

“哪裏?”“那個。”

“別騙我,我往你們公司打過電話。”

“啊?”李加頓時渾身冰冷。

江江根本就沒打過電話,別說他看不上周大志,就算沒有介蒂他也不知道周大志的電話號碼。

“爸,你也沒有住奶奶家。”

“公司有安排,我住在外面。”李加額頭開始流汗,嘴唇不由自主的顫抖。

“那你還沒走是不是?”

“啊?啊,當然。”

“是嗎?這樣啊,那下午我過去一趟,我給你帶回來幾件替換的衣服,地址在哪裏?”

“啊?你過來?”

“對啊。”

“你在奶奶家?”

“嗯。”

李加一時氣血上湧,差一點昏倒。

單手扶住桌子,李加呆若木雞。

江江怒吼“你到底在哪裏?”

李加連忙看了眼來電信息,這才想起來雖然顯示是“家”,應該是常夏那邊打來的電話。

S市家裏的電話會顯示“媽媽”

“你為什麽要騙我?”江江發瘋似的踢向腳邊的行李,箱包在地板上劃出兩道深灰色的刮痕。

佩林自浴室探出身“我給我放了洗澡水,你要不要去洗一下?”

李加連忙捂住話筒,江江那邊還是摔了電話。

李加被震得渾身無力,垂下手臂,手機跌落在地毯上。

“怎麽了?”佩林關切的望着他。

李加嘆氣“沒事!”

“是誰的電話?”佩林撿起話機,看了來電號碼。

“是我兒子。”

“噢~”佩要單調的應了一聲,并不覺得有什麽重要的。

放手機放在臺櫃上,佩林拿起小瓶香水往睡衣領口噴了兩下,對着鏡子裏的影子說“小孩子,耍脾氣,買點禮物送給他就好了。”

李加無力的揮了揮手,沒有心情與佩林探讨江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繞到床的一側,李加翻身爬了上來。

佩林躺過去自背後摟住他,清淡的香水氣息帶着草本味道,幽幽鑽進鼻底。

若是往常,光是這熟悉的氣味,就會讓李加不由自主的興奮,而今天,他根本就不想要。

憂慮着江江現在的情形,李加的心髒似冰澆火燒一般。

李加并不想掃興,可是無論佩林怎樣舔舐頸項,手指如何挑撥,都提不起精神。

佩林壓在身上按住李加雙手猛力抽動時,李加只咬緊了嘴唇閉着眼睛苦熬。

李加臉上的表情,既像是痛苦掙紮又像是極度興奮時呈現的肌肉扭曲,可以說是過度歡愉也可以說是無奈不滿,無論哪一種,都難得一見。

佩林雖然也覺得這樣下去沒什麽趣味,身體還是被激發得停不下來,也不想停。

李加不是厭惡的厭惡,令佩林動作更加狂放。

猛力抽插幾下後,佩林翻身躺到一邊喘氣,心底漫上一層空虛感。

ML不爽的時候接到公司電話自然而然就想發脾氣“這點事都辦不明白?我是怎麽交待的?沒事,不受影響,就是老頭子來了也沒事。她願意在那裏就在那裏,願意查的話把最近幾年的都找出來讓她看。如果老頭子來,你就說這部分是之前預留出來給司長的,對,随機應變一點,找幾個可動可不動的借口,你那麽聰明,不用我教吧?”

遙控的同時,指責下屬辦事進度緩慢時,佩林靠着床頭指尖夾着煙卷,既懶得動彈,也沒有想要回避李加。

得力助手也是有苦難言,索妮雅以前每月只來公司一次,如今像長在辦公室裏一樣,他們行動上自然倍加小心。接到通風報信後,佩林冷靜的分析了一會兒覺得還有地方需要補充,披上睡衣踱到外間,撥了個號碼。

李加茫然的看着天花板,良久坐起身,緊皺眉頭。

佩林回來時看到李加一副沉思的樣子,兩手支在他身側“怎麽了?”

“你以前是不是欠過公司的錢?”李加聲音僵硬,手指緊緊蜷握“誰說的?”佩林微皺眉頭。

“那你帳務上到底有沒有問題?”

佩林笑,學着李加的樣子緊抿着嘴唇看回去“沒有。”

李加一臉嚴肅,裂開的衣服裏露出鎖骨,色情十足的床上讨論這樣沒有色情的話題,多沒趣。

見佩林臉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李加心下着急“佩林,是還是不是。”

“李加,你不要這樣極端好不好?是和不是都讓你說了,我說什麽。”佩林避重就輕的回答,眼神變得柔和。“是不是誰和你說過什麽?不要信。”

“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佩林單手蓋住李加的眼睛“什麽都不要想,相信我,我不會有一點點麻煩。”

灘邊的企鵝擠擠壓壓,或并排行走,或追逐嬉戲。

李加與佩林緊緊依靠在一起,從對方身上吸取的溫暖短暫卻值得留戀,仿佛天地間他們再沒有別人。

“真希望變成一只海鳥。”李加唇間吐出的願望顯得疲憊萬分。

“那你不是每一次都會弄丢食物?”佩林笑着示意他看礁石上,一只企鵝,好不容易捕到的魚,被同伴從嘴邊搶走,只能笨拙的撲扇着翅膀追趕。

佩林笑意更深“你看,好笨,就像你。”

李加默默的看那只企鵝落敗而回“好可憐!”

一時之間兩人都不再說話,只是佩林自身後環過來的臂膀把他摟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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