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傷逝

太子複立,康熙封賞衆阿哥爵位,一夜之間,似乎春暖花開,所有的陰霾都已散去,太子在複立的第一天便請求去看望幽禁中的大阿哥,康熙心裏甚是喜悅,誇贊他有兄弟之情,連連贊同。

四爺與太子走在前面,兩人沒有多說什麽,蘇文和蘇培盛以及太子的衆多護衛也跟随其後,大阿哥的府邸早已不複之前的輝煌與熱鬧,就連這座直郡王大門也沒有了以往的威嚴,大門緊緊的關閉着,蘇文看到四爺眼神的示意,忙走上前推門,門似乎是從裏面關閉着,蘇文便使了大力拍打着,很快便有人開了門,蘇文看着開門的一個侍衛說道:“太子和雍親王奉皇上的命令來看望大阿哥,還不開門!”

侍衛忙開了門,跪下行禮,太子沒有在意,直接就走了進去,蘇文看着裏面在短短的幾個月裏已經長滿了草的院子,心裏有些發酸,堂堂的大清皇子以後的日子就是如此的度過了,太子和四爺走進去後,便看到了正披頭散發躺在床上的大阿哥。

四爺擺了擺手,衆人都退了下去,四爺環顧了一下房間的四周,終于在門後找到了一張還算能坐的椅子,忙拿過來讓太子坐下。

太子看着無動于衷的大阿哥說道:“大哥,我來看你了。”,大阿哥仍然沒有反應,太子站起身說道:“你現在這個樣子算什麽,不想活了?我被圈禁之時也從未有你這副模樣,簡直就是丢我們愛新覺羅家的臉。”

大阿哥眼睛睜開看着太子一身體面的模樣哈哈大笑起來,坐起身說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大可不必再來我這裏炫耀。”

四爺忙說道:“大哥,你誤會了,太子這次一出來便是來看望你的。”

大阿哥站起來用手攏了攏自己的頭發,哪知這頭發似乎與他作對一般,纏在了一起,四爺看到這個情況忙喊了蘇文進來。

蘇文進來以後,看到四爺的指示,忙拿起梳子給大阿哥整理起來,大阿哥似乎很是享受,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就連蘇文都不敢多弄出什麽動靜,他小心的把大阿哥的頭發梳開,又重新的給大阿哥把頭發編成了辯子,随後便悄聲的離開了屋子。

太子說道:“其實大哥也不必沮喪,也許過不了幾年,我也會跟你有同樣的下場,咱們到時候就可以作伴了。”

大阿哥笑道:“哈哈,我自問從小便是極為努力的,有哪一點比不上你這個太子,我是皇阿瑪的長子,我很早就已經跟随皇阿瑪上了戰場,也算是立功無數了,我一直以為只要你不做太子了,那麽總會輪到我的,可是我太天真了,我雖想着要暗害與你,但卻從未想用巫蠱之術的,而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也都是真的,可是呢,老三只是随意的在皇阿瑪面前捏造了一番,皇阿瑪便輕易的相信了,我那個時候真的是恨啊,恨老三的陷害,更恨皇阿瑪的無情。”

大阿哥似乎沒有看到四爺的眼色繼續說道:“我被圈禁以後的這些時日裏,才算是真正的明白了一些事情,老三的這個事情也只是皇阿瑪的計策而已,皇阿瑪由始至終都是看重你這個太子的,而我就是以前只活在這場戲裏面,沒有看出來而已,太子,你看着吧,你們一個個都不會有好下場的,你們這些人對皇阿瑪來說就是棋子……”

“大哥慎言,萬不可說出如此的大逆不道之語。”

大阿哥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笑着,太子走過去靠近大阿哥低聲說道:“想來,我比你看清形勢更早一些的,你覺得我這個複立的太子能在位子上面待多久呢?你說我要是比以前更加的變本加厲皇阿瑪會是什麽态度呢?大哥,你先在這裏等着弟弟吧,很快咱們兄弟就會團聚了。”

大阿哥驚訝的看着太子,似乎重新認識了一般,随即轉身大笑起來,太子随即就出了屋子,四爺跟随其後,四爺對看守的侍衛說道:“大阿哥雖然已經被幽禁,但仍然是皇阿瑪的兒子,你們明白該怎麽做?”,蘇培盛忙從袖子裏面掏出一疊的銀票塞給他們,侍衛忙跪下表示心裏都是明白的。

看望大阿哥之後,十三阿哥終于被康熙放了出來,四爺看着眼前已經沒有了意氣風發的十三,說道:“說吧,這次到底是怎麽回事,皇阿瑪為什麽會如此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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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阿哥笑道:“四哥不必擔心,我現下不是出來了嗎?”

四爺看他好像不想提及過去的事情,也只得把話壓在了心底,這次皇阿瑪分封諸阿哥,就連十四都得了個貝子,可唯獨十三到現在仍只是個阿哥而已,想到這,四爺心裏也對皇阿瑪的做法有些不滿。

四爺的擔憂在随後十三阿哥頻繁的跟随康熙外出而打消了,十三阿哥雖沒有爵位在身,卻依然随扈康熙身邊,這個情況讓衆人都摸不清頭腦,但有一點大家是看出來了,康熙現在已經不是很寵愛十三阿哥了,現在最受寵愛的是十四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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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複立以後行事越發的張狂起來,更是大肆的打擊八阿哥的手下,康熙沒有任何的反應,似乎樂見其成,而這時的四爺行事也越發的嚴厲冷酷起來,甚至被人稱為‘冷面王’,四爺在知道這個外號的時候,臉上卻不見絲毫的怒氣,似乎很享受這個稱呼一般。

在經歷了諸多的風波之後,蘇文他們也終于的放松下來,偶爾與蘇培盛兩人還換換班休息一下,總之呢,最近小日子過的很舒适。

四爺自從喜愛佛法之後,四爺府裏便安置了一個小小的佛堂以供四爺使用,四爺這日照例的誦經片刻之後出了佛堂,說道:“最近如何?”

蘇培盛服侍着四爺淨手說道:“現下奴才這邊的消息是,納蘭富森因為明珠大人的喪事已經從護軍營退了下來,每天都深居簡出,也并不怎麽與年羹堯見面了,而年羹堯似乎在京城活動的尤為的頻繁,前幾日還曾備了大禮到八爺府。”

“哼!”,四爺又看向蘇文,蘇文忙說道:“回主子,據主子的吩咐,粘杆處已經去監視着那個女子了,但最近得來的消息稱,太子前幾日已經派人秘密的把那女子接回了京城,現下就安置在城裏的一處庭院中。”

就在這時,書房外卻傳來了喧鬧聲,四爺皺着眉頭說道:“蘇文出去看看出了什麽事情?”

蘇文忙走了出去,只見書房外圍一個丫鬟正與侍衛糾纏着,蘇文走過去說道:“出了什麽事情了?不知道這裏是主子的書房嗎?”

那個侍衛回道:“蘇公公,這個侍女說是庶福晉派來的,小的攔了她,她卻不依不饒的。”

那個侍女叫玫紅,是鈕祜祿氏從家裏帶來的丫鬟,算是得意的人,看出來現下似乎是蘇文比較拿的了主意,便上前說道:“你快去給四爺說一下,我們庶福晉病了,剛剛昏過去了。”

蘇文退後幾步,不經意的皺了一下眉,這鈕祜祿氏再怎麽說也是個穿越女,怎麽連個丫鬟都管不好啊,這麽沒規矩,想到鈕祜祿氏的昏迷,便轉身向書房走去,不會是這穿越女要剽竊人家小年糕的創意吧……

“主子,外面的是庶福晉身邊的丫鬟,說是庶福晉不知是何原因昏了過去。”

四爺拍了一下桌子說道:“昏了就去叫太醫,來跟爺說有什麽用,以後這種事情就不用再來禀報爺了,直接把那通報的人拉下去打,伺候不好主子的人還留着作甚麽!”

蘇文暗嘆了一下,忙退了出去,想來,這次穿越女還是做了一件好事的,至少為小年糕的手段提前打了個預防針。

“你趕緊回去吧,主子說了,昏了就直接去叫太醫。”

玫紅還想要争辯什麽,但看蘇文那嚴肅的神情,只得哼了一聲便走了。

四爺現下正是苦惱的時候,自從他下定決心要争奪那個皇位後,便開始了暗中的準備,本以為已經算是不錯了,但自從四十七年公推太子的那件事情之後,他才知道老八手裏的人确實很多,而他自己手裏能用的大臣卻是一個也沒有,想到這也不由的苦惱起來。

沒過多久,蘇文從屋子裏面又看到外面的那個丫鬟走了過來,便給蘇培盛打了個眼色,退出了書房,看到那個丫鬟臉上的喜色,問道:“你又來此有何事?規矩都學到哪裏了?”

玫紅并不在意只是得意的說道:“我是奉命來向四爺道喜的,我們主子有喜了!”

蘇文倒是被這個喜事給驚着了,鈕祜祿氏竟然有孩子了,那麽這個孩子應該就是歷史上的乾隆了,天哪,那個敗家子如約而來了……

蘇文忙進書房去報喜,四爺聽到以後也是滿心的歡喜,現在他府裏還是人丁零落,這個時候有了好消息卻是高興的,忙說道:“好好,走,随爺去看看。”

四爺起身走出了書房,到了福暖院的時候,便看到四福晉也在,四福晉見了四爺行禮道:“爺也得到這個好消息了吧,剛剛鈕祜祿妹妹昏倒的時候,妾身便去請了太醫來,哪知道卻得了這等的好消息,妾身在此恭喜爺了。”

四爺扶起四福晉說道:“辛苦你了,這鈕祜祿氏就是個不懂事的,竟然因為一點的小事便讓底下的奴才大呼小叫的,既然她現在有喜了,以後就多勞煩福晉了。”

四福晉笑道:“爺就放心吧,您就等着再添一個阿哥吧……”

“主子不好了,出事了……”,四福晉的話還未說完,就聽到丫鬟大聲叫着就來找了福晉,福晉怒道:“還有沒有規矩了,什麽事情就大驚小怪的啊?”

那丫鬟看到四爺也在忙鎮定了一下,說道:“奴婢見過王爺,見過福晉。”

四爺臉色已經有些不好了,福晉忙問道:“怎麽了,什麽事情讓你這麽的沒規矩啊?”

“王爺、福晉,二阿哥不好了……”

四爺剛剛還沉浸在又有子嗣的好消息中呢,現在又得知二阿哥不好了,心裏百般的滋味難以言說,忙帶着鈕祜祿氏這裏的太醫就趕往了李氏的院子,蘇文回頭正好看到醒過來滿臉幸福正要叫四爺的鈕祜祿氏,心裏為她同情啊,你說你什麽時候有喜不好,偏偏這個時候,現在四爺哪裏還顧得上她啊……

一走進李氏的院子就聽到李氏的哭叫聲,李氏看到四爺的到來,聲音更是尖銳了起來,四爺被這哭聲擾的心煩意亂的,便喝道:“行了,哭什麽,趕緊讓太醫看一下。”,四爺雖嘴上還是比較嚴厲的,但心裏也擔心起來,弘昀自出生身體就不太好,一直都是養着的,也就是如此,四爺才會嚴厲的培養弘晖,而對弘昀卻是付出了很難得的慈父之情。

幾個太醫幾乎都被叫到了這裏,蘇文從他們的神色上感覺這次事情不好了,果然聽到了太醫那一句‘盡人事,聽天命’,李氏知道以後連哭聲都停了下來,上前緊緊的抱着弘昀說道:“不會的,我的弘昀不會有事的,他那麽多年都好好的,現在怎麽可能會有事呢,你們現在說的都是騙人的。”,李氏說到這,又轉頭看向四爺,忽然間似乎找到了依靠,眼神裏放出異樣的光芒,撲到四爺的腳邊,拉着四爺的衣擺喊道:“爺,你快救救咱們的弘昀吧,他們說弘昀沒救了,他們都是騙子,爺,您是王爺,你快救救兒子吧……”

四福晉看着這個場景忙說道:“李氏,你快起來,你現在這副模樣是像什麽樣子啊,爺難道就不擔心嗎?”

蘇文看着四爺只是閉着眼睛,什麽話都沒說,李氏似乎明白四爺也無能為力了,便抱着弘昀,什麽話都不說了,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淚,蘇文看到這個情形,還是第一次正經的打量起李氏,以前在蘇文的眼裏,李氏就是一個總跟福晉争寵,愛跟其他人炫耀自己得寵的女人而已,甚至有的時候蘇文對于這個使着諸多手段争寵的女人有着一絲的厭惡,可是現在蘇文才發現李氏不僅是個女人而已,她還是一個母親,一個在自己的孩子生病了的時候,求門無路,無依無靠的母親。

弘時現在已經六七歲了,很多事情也已經都明白了,看到自己的哥哥閉着眼睛躺在床上,又看到自己的額娘抱着哥哥哭了,心裏也難過起來,忙推開身邊的嬷嬷,跑到了李氏的身邊,用手給李氏擦了擦眼淚,說道:“額娘,你別哭了,兒子會乖乖的等着哥哥的,等哥哥病好了,兒子還要讓哥哥帶兒子去學騎馬呢。”

李氏本來萬念俱灰的心也被弘時一番童言童語給拉了回來,抱住眼前的弘時就放聲大哭,四爺走到床前,坐了下來,一直守在了弘昀的身邊,這一天,太醫再也開不出方子來了,弘晖得到消息也趕來了,晚上的時候,弘昀忽然間醒了過來,臉色好了許多,除了李氏,所有人的心裏都想到了‘回光返照’,李氏高興的扶起弘昀,弘昀看到阿瑪和額娘、弟弟都在,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道:“真好,大家都在。”

弘晖之前跟弘昀接觸的并不多,因為阿瑪對弘昀慈愛的态度,還在心裏暗暗的嫉妒過,現在心裏卻難過了起來,弘時在一邊說道:“哥哥,你可是醒了,我和額娘都擔心壞了,你快好起來吧,你還答應要教我學騎馬呢。”

弘昀笑着摸了摸弘時的頭,四爺抱過弘昀說道:“還有什麽要對阿瑪說的嗎?”

弘昀擡頭看向表情難得柔和的四爺說道:“阿瑪,兒子現在覺得好高興啊,阿瑪你看那……”,弘晖指着門口,衆人都望過去,門口什麽都沒有,只有夜色,弘晖笑道:“阿瑪,你看到了嗎?那裏站着的小白馬,阿瑪果然沒有食言,還是給兒子帶來了小白馬。”

衆人都是滿臉的悲傷,就連一直與李氏不對付的四福晉在面對這個情景時也落下了眼淚,摸着身邊的弘晖,卻想起了之前弘晖得重病時的無助。

四爺面不改色的說道:“阿瑪是不會騙弘昀的,上次阿瑪答應了以後便派人去給你找了,找了好久才找到這匹小白馬,等你好了以後……”,四爺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懷裏孩子僵硬下來的身體,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等你身體好了,阿瑪指定會帶你去騎馬的,到時候,阿瑪再帶你去騎射……”,四爺聲音漸漸的低沉了下來,而他懷裏的弘昀最終還是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醒過來。

李氏當場就昏了過去,四爺府一夜之間變了模樣,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就算做事情也不敢發出大的響聲,因為弘昀死去之時才10歲,算是夭折的,故不能有葬禮,不能正式埋葬,立碑修墓,四爺把弘昀的名字專門刻在了寺廟的柱子上面,希望能夠通過寺廟的香火來讓弘昀在另一個世界活的更好一些。

蘇文這算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傷心的四爺,四十五年時,宋氏生下的皇三女夭折時,四爺也未如此的傷心,蘇文這時才覺得孩子在剛出生沒多久就夭折的,也許父母不會非常的傷心,可是孩子都長到了十多歲了,與父母的感情都很親密了,離不開的時候卻忽然間夭折,這對他們的打擊卻更來得嚴重。

李氏自從弘昀夭折以後精神就差了很多,後來還是看到弘時才好了起來,只是在李氏得知弘昀夭折的那一日,鈕祜祿氏有了喜的消息後,心裏卻被紮下了一根深刺,李氏似乎把所有的仇恨和怨氣都寄托在了鈕祜祿氏的肚子上面,偶爾在看到鈕祜祿氏挺着肚子時眼神裏都閃動着陰狠,有一種入魔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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