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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徐岫回來的時候臉色不佳的緣故,瓊蘿只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卻并沒有撒嬌好奇徐岫去了哪裏;白将離對其他事皆是漠不關心,自然更不會開口詢問些什麽;三人便各有滋味的喝盡了一壺茶,因着瓊蘿方才在茶水攤上吃飽了糕點,兩個大人又皆已辟谷,午膳也就此揭過了。
之後數個時辰,徐岫雖牽着白将離與瓊蘿,卻委實有些魂不守舍,甚至于險些撞上人,還要一個瞎子一個稚童急急拉住。白将離察覺他心神不寧,倒也并未生氣,只是停下步來,任徐岫往前走到雙手可牽的極限後停頓下來,這時徐岫才恍惚回過神來,轉過頭來疑惑的看着白将離:“怎麽了?”
白将離微微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才開口說道:“你有心事。”他聲音肯定,絲毫疑問也無。
徐岫看了看他,又回過頭苦笑起來,方道:“我帶你與蘿兒去見個熟人,好麽?”
白将離百年來孑然一身,便以為是望天機的熟人,只點頭道:“自無不可,只是你為何這般為難?難道這個人,不大該見嗎?”瓊蘿在邊上聽着,卻懵懵懂懂沒聽透幾個字,只曉得不回山上去了,她畢竟不過是小小稚童,心性愛玩愛鬧,早年随白君歡呆在山上被束着也就罷了,之後望天機一來,便格外貪熱鬧起來,便開心的嘻嘻笑起來。
“這個人,自是該見的……”徐岫嘆了口氣,“我苦惱,不過是為了另一樁瑣事罷了,現下倒也不打緊,無需在意。”
之後自是徐岫前頭帶路,活力滿滿的瓊蘿在他身側一蹦一跳,白将離雖然知道望天機心中有事,但他一來不是無謂好奇之人,二來不想結他人因果,便也沒有再度追問。沒多一會兒,小姑娘耐不住寂寞,獨自蹦跳往前去了,徐岫見她可愛模樣,心情也好了許多,微笑搖了搖頭,大袖輕拂,抓着白将離的手快步跟了上去。
“哎呀……”瓊蘿正往後退呢,冷不防撞着一個人,自己險些跌到地上,好容易站穩後急忙轉過身,只見是位腹部高隆的夫人,正斜靠在她夫君懷中。瓊蘿吓壞了,急紅了臉,忙跟人家道歉:“對……對不起,蘿兒不是故意的。你痛不痛……蘿兒,蘿兒給你吹吹好不好。”幾乎要掉下淚來了。
卻聽那夫人輕輕笑了一聲,說道:“好姑娘,跟你無關,是我這孩子鬧騰我呢。”那夫人聲音極為熟悉,當她從那男子懷中擡起頭來時,立刻叫瓊蘿怔了怔,下意識伸出手來捂住了嘴巴。
瓊蘿眨巴了一下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的肚子,又看了看她的臉,才輕輕喚道:“蕳清姑姑?”随後又畏懼的看了看折丹,低下了頭,面上猶帶愧疚,“對不起……蕳清姑姑,都是蘿兒不乖,撞到你了。”
蕳清卻搖頭笑了笑,她笑靥如花,比起以往的清冷美豔,更多添了幾分溫和柔軟,然後輕聲道:“別自責,就你那些力氣,還撞不到姑姑。要真是不好意思,以後可千萬小心些,別這麽冒失了。”她伸手護着肚子,勉強欠下身來,拿着手帕輕輕擦了擦瓊蘿的臉,溫柔至極。
她做完這些事後,又摸了摸瓊蘿的頭,擡起頭來笑意不明的看了看停滞在不遠處的徐岫,起身靠着折丹,夫妻兩人很快便離去了。不知為何,徐岫越來越不敢見蕳清了,他本來想問一問命運能不能更改,但見到蕳清的時候,卻很快僵直了身體,甚至不敢過去一步。
三魂七魄……荀修……
徐岫總覺得自己似乎是抓到了什麽,卻又很快消失了,并且這點頭緒也完全無法阻止這種畏懼之心越發生長。
蕳清一定還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徐岫正失神着,瓊蘿卻低着頭走過來抓住他的袖子,輕聲道:“天機叔叔,我們回山上好不好……蘿兒想要回家睡覺。”她聲音素來稚嫩清脆,此刻卻有些低啞,甚至還隐隐帶着一些哭腔。徐岫伸手将她攬入懷中,才感覺到小姑娘的身體抖得厲害,便忍不住将她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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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蘿低着頭埋在他脖頸處,徐岫只覺得那處微微有些濕潤的冷意,心中便一咯噔:“怎麽了?蘿兒?”
白将離也偏過頭來,輕拍了拍瓊蘿的背,掌心抵着徐岫的背,兩人帶着孩子慢慢往前去了。瓊蘿抽泣起來,低低的問道:“天機叔叔,娘親是不是不要蘿兒了?我好希望自己是蕳清姑姑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有媽媽爹爹疼愛。”
随即,瓊蘿忽又搖搖頭,泣不成聲:“不……不要了,蘿兒……其實蘿兒有師父跟天機叔叔也很足夠了。一定是蘿兒不好,不夠讨人喜歡,娘親才會生氣不要蘿兒的。”
徐岫心中一痛,按了按瓊蘿的腦袋,竟一下子說不出半句話來。白将離收回了手,神色也有些黯然,他與瓊蘿,又何嘗不是一樣,原來許多事,竟是如此驚人的相似。
只不過玉英,是為了她不得不離去;可自己……呵……
白将離本以為陳年舊事不值一提,可如今思及,卻仍舊痛入心扉,半晌不得言語。
“蘿兒不哭,你娘親…很愛很愛蘿兒的,只是……只是她有些事纏住了,拖延了這麽些年,又怕蘿兒怪她,才不敢來看她。但她每一年都有偷偷的送小東西給你呀,蘿兒還記得那些小蚱蜢,小青蛙嗎?”徐岫忍不住出聲安慰她,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天機叔叔帶你去見你娘好嗎?”
瓊蘿似乎是被這巨大的驚喜砸得有些呆滞,擡起一張小花臉來傻傻的看着徐岫,任由徐岫伸手擦了擦她滿臉的眼淚,才傻呆呆的問道:“去見娘親?”
白将離回過神來一愣:“你見過玉英了?”
徐岫嘆了口氣,輕聲應了,心裏也有些忐忑,生怕白将離問他怎麽認識的白玉英剛剛是不是就是去追白玉英又或者什麽時候有的交情之類的問題,但白将離卻很快又閉口不言了,徐岫看看他,微微嘆息了一聲,不知道說什麽了。
瓊蘿還有些傻,半晌忽又難過的低下頭來:“蘿兒不知道……還不小心把娘親給的一個小青蛙弄丢了。”徐岫摸摸她的頭,心疼極了這個可憐又可愛的小姑娘,只輕聲安慰着她,又伸出手去拉着白将離一同往白玉英的院子裏頭去了。
其實白玉英并未料到徐岫會折返,只是聽見了敲門聲,料想鄰裏疏冷,羅浮少友,只以為是徐岫忘了什麽東西,便開了門剛揚開笑道:“師……”
一眨眼便看見了白将離與抱着一個女娃娃的徐岫,瞬間笑臉便僵硬在了臉上,睫毛微展,瞬間流下淚來,盯着瓊蘿不舍得放開視線,甚至退了兩步,幾乎要軟在地上。
“蘿兒……我的蘿兒……”白玉英哽咽住聲音,像是只白鶴一樣張開雙手,小心翼翼的從徐岫懷裏接過瓊蘿緊緊摟在懷中,痛哭起來,“我的好蘿兒……我的……我的蘿兒……這麽多年來,娘好想你!”她不停的親吻着瓊蘿的臉頰與額頭,兩行眼淚便潺潺流下。
瓊蘿本還有些害怕,旦見眼前這個美貌女子哭的這樣傷心難過,大約也是母女天性,竟覺得心中酸澀,便也哭起來,喊道:“娘親……你為什麽這麽久不來看蘿兒,你不要蘿兒了嗎?”
白将離與徐岫也不便打擾,只是幫着關上了門,站在了一邊。
白玉英跪在地上,用手指細細的描繪着瓊蘿幼嫩精致的臉頰,伸手擦去了她臉頰上的淚痕,泣不成聲道:“我的蘿兒……娘怎麽忍得住,怎麽忍得住……”她低下頭,又将瓊蘿緊緊摟在懷裏,抽泣道,“娘怎麽會不要你呢,娘怎麽能不要你呢。蘿兒乖,娘以後絕不跟你分開了。”
這一番情景叫兩人都感慨良多,只是白将離與徐岫感慨的卻并不一樣。
之前徐岫與白玉英說好的相見是隐瞞玉英身份,做一個女先生來探探口風,好日後相認,故此白玉英這才說道怎麽忍得住。想來這母女天性,誰也難以阻擋,徐岫雖覺得感動,卻也覺喜悅,但也由此,卻愈發覺得白将離孤獨寂寞的可憐可悲至極,不禁緊緊握住他的手,心道:我一生一世都要待這個人好。
白将離雖亦有感動,但他本身身世難堪,父母之間堪稱冷漠,便也有些黯然,但更多的是白玉英開門時的那個字奪去了他的思考。
師?
是哪個師?絕不會是‘是’……玉英跟望天機究竟是什麽關系……那個師又是想要講什麽?
這時徐岫卻引了他到樹下閑談,白将離人在心不在,他這些時日來看似對望天機冷淡,倒并非是對師兄仍有眷戀,而是在強行壓制善屍翻湧的念頭。
惡屍誕于愛,終于恨,他的感情縱然再翻湧,至師兄死去那日,便都結成一灘死水,再無波瀾。但善屍不一樣,他從始至終,得到相對師兄的感情,多是對親輩長者的敬重與依賴,但望天機的出現,卻像是在滾燙的油中滴入一滴水那般,頓時炸了開來。
善屍并不想回來,卻因為他,而回來了……
白将離微微蹙起了眉,輕輕握住了望天機伸向自己的手,指尖抵在了對方的腕上,摸到了脈搏——有些快。而随後望天機的聲音極為明顯的愉悅起來了,白将離摩挲了一會那處的肌膚,竟忍不住想若是這個人倒在血泊中,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白君歡曾經摸過望天機的臉,白将離也在幻境中看過他的模樣,對望天機的樣子實在再熟悉不過了,可當他腦中将望天機與師兄的屍身一重合,竟忍不住攥緊了手。
“怎麽了,将離?”望天機的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處,似乎并不為此感到痛苦,反而擔心着他。
白将離覺得喉嚨像是被誰掐住了一樣,幾乎要窒息起來,胸口裏破了個洞,冷徹心扉。
望天機蒼白的臉頰……鮮紅的血液……毫無生機的屍體……
望天機!
白将離額上的冷汗滴落下來,沉悶的搖了搖頭:“無事……”他心中明白,望天機絕對不可以再留了。
原來黑暗之中,還會潛藏更深的絕望,白将離已經再賭不起了。
……
之後瓊蘿想要留在白玉英身邊跟她一塊,于是白将離與徐岫便一起先回了山上,達到時夜已經很深了,雷雲籌聚,想是不一會便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兩人剛回到屋內,傾盆大雨便從雲端瀉下,雷聲轟鳴,雨滴又不斷拍打着屋頂,聲音極響。
徐岫去點了蠟燭,說道:“今天恐怕咱們倆要先睡一塊了。”蠟燭燒得紅旺,照亮了整個屋子,他轉過身去看見白将離正心不在焉的擦劍,便不由笑起來,“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你明日便離開雲隐鶴鳴吧。”白将離淡淡說道,收劍入鞘。
“你說什麽?”徐岫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笑容瞬間冷了下來,神色堪稱恐怖。
白将離閉了閉眼,又重申道:“我是說,你走吧。”
雖然不知道白将離是在發什麽瘋,但徐岫卻覺得心火沸騰,幾乎要氣炸了開來,忍不住冷笑起來:“你要我走?”這天下之大,世界之廣,哪裏去不得,可這廣袤蒼生叫他牽挂的,卻只有一個白将離。
白将離對他的怒意似無所覺,只是淡淡道:“你若有什麽要求,我會答應的。”
徐岫怒極反笑:“好啊!”笑聲被他壓在胸腔之中,幾乎悶得發痛,他幹脆的抓住白将離就往內屋裏走,将人推到床榻之上。白将離似乎有些詫異,但并沒有說什麽,只是靜靜等待望天機的下一步,他雖未經人事,卻對此并非不懂,道家書籍中有關房中術的記載也并不少。
然後聽見一聲響動,忽就雙頰微紅起來,心裏也難免一熱。
對方已然衣裳委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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