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那一次的情事對徐岫的肉體凡胎終究是傷害過大了,之後醒來又是大怒大喜,故此縱然白将離為他上了藥補救及時,徐岫還是不可避免的在榻上躺了一段時間。

好在瓊蘿近來依賴娘親,也無需他們兩人接孩子上山操心,只叫瓊蘿與玉英在一塊,倒讓白将離抽出更多空閑來陪伴徐岫。

白将離生性雖是依舊內斂,但實際內裏卻已經成熟長大,平日與徐岫相處,早不複徐岫作為荀修那些時日裏那個年少猶帶稚氣的少年了。雖然依舊是那樣的背寬,那樣的肩長,卻好像已經能扛下所有,攬住整個世界一樣。

徐岫靠在榻邊上,腰下是軟綿的枕頭,肩頭披着件毛絨的大氅,靜靜看着白将離為他掖被沏茶,一點點清淺的笑意,順着眼角的細紋攀伸了出來,烏黑的瞳孔裏倒映出了白将離冰冷而清俊的側臉。

仿若只有這一瞬,他便受再多苦楚,亦無怨無悔了。

白将離并不是多話的人,所以等他忙活完了,也只是坐在徐岫的身邊,從懷裏摸出了塊巴掌大的木頭跟一柄小刀,刻了起來。

木頭還散發着清幽的淡香,那柄刻刀也如記憶之中一樣鋒利輕薄。徐岫看着白将離做這件事,忽然心裏就充滿了惆悵感,有那麽一瞬間,他發現這些自以為不算久遠的時光,已經早早擱淺,成為回頭也難見的歲月了,像是書籍翻覆中發黃的厚紙頁一樣,染上太過鮮明的時光,顯得格格不入。

徐岫閉着眼睛,輕輕側了一下頭,虛虛靠在白将離的肩上,怕驚擾了他的雕刻——無論刻的人是誰。倒是白将離遲疑了陣,竟伸出了那只拿着木頭的手來,将徐岫環入了懷中,又再雕刻起木頭來。

其實徐岫并沒有睡下,盡管他的确有些累了,但不知是否這份感情太過來之不易,叫他費盡了所有的愛恨,挖空了所有的心思,才顯得更為珍貴一樣。只要是與白将離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當他想起白将離那句“我也喜歡你”,便覺得一點睡意也興不起了,仿佛他曾經輾轉反側期盼的美夢,反而是惡鬼一般了。

沒過一會,白将離就淡淡道:“你睡不安穩嗎?”

他生來便不是巧舌如簧的人,便是此刻與徐岫兩情相悅,卻一下子也學不來什麽溫柔情話。故此,雖是關心話語,但聽來難免生出幾分生硬來。

徐岫聽着便笑了,輕聲道:“我還未睡下,不過尋常人不該是摟着對方輕柔密愛一番,一同入睡的嗎?”他擡頭瞥見白将離臉上露出些許錯愕與嫌棄的模樣時,竟樂不可支的在對方懷裏笑到顫抖,半晌才尋回聲音問道,“你是不是嫌這樣有些肉麻惡心?”

白将離尋思了會,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說道:“是有一些。”

徐岫笑的更加厲害了,笑到他都沒有力氣了,在白将離懷裏顫得厲害,倒叫白将離将刻刀舉高了些,免得不小心将他刮擦到。等徐岫笑累了,便也就依偎着白将離的胸膛靜靜睡了過去,他已經累的太久,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木頭也在這時間的流逝裏漸漸蛻變成雕像,白将離伸手去撫摸徐岫的眼角,拭掉了那滴還垂在眼睫尾處的淚珠,細細的描繪上了對方并不年輕美貌的容顏。

眼角的細紋很淺,像是笑過的痕跡一樣,在白将離溫暖的指腹下舒緩着,卻擺脫不了歲月的痕跡。

Advertisement

最後,白将離只是将木雕放在觸手可及的桌邊,于徐岫的額上輕輕落下一吻,小心的褪去了自己的鞋襪,抱着人進了被窩之中,一同入睡。

他們都錯過對方太久了,好在餘下的時光,即使不能彌補往昔遺憾,卻也能叫人知足。

這一睡,就睡到了深夜,朗月升空,星辰雖不繁盛,卻頗為璀璨。一些抓來給瓊蘿玩鬧做伴的花精妖團嬉鬧在一塊,于夜間多一分聒噪的熱鬧,少了幾分寧靜的寂寞。

從夢中茫然醒來的徐岫連眼睛都睜不開來,只是埋在白将離懷裏,将自己的華發與對方的青絲糾纏在一塊,湊到白将離耳邊不厭其煩的重複道:“別叫我望天機,我叫徐岫……”

我叫徐岫。

徐岫。

白将離低首垂眸,雙手一抄,将徐岫攬入懷中,輕聲呢喃了一句:“阿岫。”甜蜜的幾乎溢出來一樣。對方只是滿意的低下頭,近乎柔順的靠在他懷中,可卻叫白将離再也睡不着了,只是仰着頭,伸手輕輕撫摸着對方的鬓發與臉頰,過了好一會,才為他掖好被褥,翻身下了床榻。

有人着了一身輕便短打,腹部高隆,站在天穹流瀉的一泓月光之下。

白将離站在不遠處,他雖與蕳清相交不深,但因善屍受她百年照顧,倒也對蕳清生出一些歉疚與敬畏來,便也不計較對方深夜來訪的怪異,只微微欠身,輕聲道:“夫人。”

蕳清輕輕的笑了一聲,也回道:“空桑,久見了。”她喚得卻是白将離的本名,只是白将離神色未動,恍若不曾聽聞一般,兩人便靜了下來。

“九十九天外境,滅殺天外魔道,封道,殊明妙華身隕。”

過了好一陣,蕳清才忽然再度出聲道:“火鳳烏巢,化死寂劫火,鳳清臣身隕。”

白将離依舊未變一分姿态,靜靜的站在那裏,既不離開,也不答應。

“古戰場,五仙結封,隕落。”

“天罡青光府,玄皇以身填無盡黑洞,身隕。”

……

“半月居,鸾姬受焚身之苦,歷大劫難,隕落。”

“神柱傾塌,天地翻覆,瓊蘿、闡提化身清濁,身隕。”

“地穴潰毀,星羅棋布,人間化汪洋大海,奢冶銷道退潮,身隕。”

“蕳清洩露以篡改天命,受無間深淵永生永世之苦。”

白将離終于躁動起來了,他下意識将手伸了出來,雖面色不顯,卻已經暴露出了些許不安來:“你究竟……”

“望天機證道,法心歸一,化身千萬,濟救蒼生,得無量大數功德。”

蕳清話音剛落,便覺得喉間一涼,緊接着的便是火辣辣的疼痛反複襲上神經,叫正常的吞咽也變得可怕起來。這一劍來得太快了,連蕳清都沒有時間反應,她滿心贊賞之下,卻覺得對面的白将離愈發可悲可憐起來。

人得到什麽,就會失去什麽。

可是有時候,他們所得到的東西,絕比不過失去的。

但上蒼,卻不會給予他們任何選擇的機會。

“住口!”白将離言語之中翻覆卷席的怒火被掩蓋在波濤之下,叫這一瞬間的天地似都凝結起來,“我叫你住口!”他的實力與境界遠遠超過了蕳清所考慮過的範圍,但卻只能令蕳清愈發悲憫與可憐的看着他。

蕳清退開數步,輕聲道:“我已為你做了太多了,将離,切莫讓我失望。”

白将離最終只是低下了頭,似有滿腔沉痛憤懑,終化為虛空無言。

“阿岫……”

他握劍肅然,長身玉立。

很高興遇見你

番外:很高興認識你

深夜的街道布滿了黑暗,唯有路旁的路燈散發出一點光暈,朦朦胧胧的照亮了一小塊地方。

徐岫坐在街頭的長椅上等人,手裏捧着原先裝滿了熱可可的空紙杯,天氣實在太冷了,他不時的吸一吸鼻子,沒過多久就低下頭,把臉埋在厚厚的圍巾裏。等到紙杯的溫度也漸漸散去的時候,他将紙杯捏扁放在身邊,兩只還有些許暖意的手縮進了袖子裏,然後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好在沒過多久,謝蒼就從一邊的大樓裏走了出來,他臉上還浮着紅暈,只穿了件襯衫,開了兩顆扣子,袖子挽到手肘處,露出半截蒼白修長的手臂來。徐岫吸着氣,眯起眼睛透過霧蒙蒙的眼鏡看着謝蒼,然後慢吞吞的站起來,懶洋洋的對顯然喝高了的謝蒼招呼了聲。

謝蒼顯然也看到他了,卻并沒有立刻過來,而是轉過了身。這時候徐岫才發現他身後還有個瘦削的青年,謝蒼似乎對那青年說了些什麽,兩人道別了之後,才邁開步子往徐岫這邊來了。

“這麽好?來接我?”謝蒼走到徐岫身邊跟他平行,然後微微笑了起來,臉頰上的紅暈一直沒有消退,這倒讓他慣來蒼白的面容顯得紅潤起來了,西裝外套挂在他的手臂上,看起來風度翩翩。

徐岫卻一直看着那青年,謝蒼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見是熟人,便笑了起來:“那是我學弟,姓白,藝術系的,挺厲害的。你幹嘛呢?”

徐岫很快收回目光來,搖了搖頭:“沒什麽。”然後他轉頭看了看謝蒼,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通紅冰冷的鼻子,又将手伸進了口袋裏,這才回答謝蒼的話,“東華怕你喝酒傷肝不說,還要犧牲色相傷腎,然後酒駕被抓,正好我在附近吃東西,所以讓我來找你……我說阿蒼你冷不冷,我看着好冷,你把衣服穿上成麽?”

“嗤……”謝蒼笑了一聲,搖搖頭,從口袋裏掏出了車鑰匙遞給徐岫,“我還沒嫌棄你裹得跟個粽子一樣,看着就熱。再說現在酒勁上來,我正熱得厲害,不穿。”

“凍不死你。”徐岫又把頭埋進了圍巾裏,接過了鑰匙,然後長長的打了個哈欠,“走吧,我送你。”

……

第二天徐岫起的很早,洗漱完後就拖着拖鞋站在卧室門口慢吞吞的問謝蒼:“你早飯想吃什麽?”謝蒼哼哼唧唧了兩聲,沒理他,只是把自己縮到了被子裏。徐岫皺着眉頭聞一屋子的酒臭味,實在沒勇氣進去掀謝蒼的被子,便又退了回去,再度用圍巾遮住了大半張臉,然後從謝蒼的錢包裏抽了張二十打算下樓買早餐。

因為時間還早,早餐攤子的老板娘也不算太忙,徐岫坐在一邊桌子上看她準備自己要的早飯,握着瓶牛奶慢吞吞的喝着,吸管口被他咬得亂七八糟的。

然後徐岫就看見了昨天晚上的那個青年,一口牛奶瞬間嗆進了喉嚨,害得他立刻咳嗽起來。

等徐岫緩和過來的時候,青年已經坐下了,他穿着件白色的連帽衛衣,裏面還有件米色的高領毛衣,叫了一碗鹹豆腐腦跟糯米飯,吃得不緊不慢,手指捏着陶瓷勺子的樣子分外好看。正好老板娘打包完了徐岫的東西,徐岫漫不經心的付了錢,提着包子跟糯米飯還有兩袋豆腐腦剛要離開的時候,不知出于什麽心理,竟對那青年招呼了一聲。

青年的面孔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頗為為難的看了看徐岫,遲疑了會才對他也回應了一聲早安。

徐岫離開早餐店的時候簡直要忍不住笑出來了,強忍着沒回過頭去,但一想起方才青年冷淡帥氣的面容上露出一點生澀的難為情,就覺得有點控制不住自己臉上的肌肉。

太純情了吧……

一直到上樓,徐岫還是滿面笑容,直到看見靠在沙發上醒過來的謝蒼,醉鬼顯然頭痛的厲害,躺在沙發上,兩條大長腿越過沙發扶手掉了出來,垂在地板上,跟死屍差不離一個模樣。

“糯米飯還是包子?”徐岫帶上門後迅速換上了毛茸茸的小熊拖鞋,已經有些冰冷的腳很快就溫暖了起來,不免微微舒了口氣。

“我不想吃……”謝蒼頭痛的厲害,撈着抱枕蓋住了臉,“你幹嘛,路上撿金子了?”

徐岫把豆腐腦倒到碗裏,耐心的一碗擱糖一碗倒醬油,然後拿着兩把勺子端到了茶幾上,然後擡起腳把謝蒼從沙發床上踹了下來。謝蒼把臉埋在柔軟的羊毛地毯裏,卷着徐岫的被子就地趴着沒動:“岫姑娘,朕頭疼,現在只想喝豆腐腦。”

徐岫自己坐在沙發上,把謝蒼翻了個身,溫柔的應了一聲,然後夾起一個香菇包塞進了謝蒼嘴巴裏:“恩,香菇包子味的豆腐腦。”

……

徐岫第三次見到那個青年,正是個陽光明媚的冬季午後,在一家飲品店。

難得有空的柳東華帶着他來這裏吃甜點——謝蒼嘲笑柳東華的愛好很久了、柳東陽不喜歡甜點。其實從某個角度來講,徐岫覺得柳東華實在是沒有必要吃個甜點還像小女生告白一樣要拉上朋友壯膽氣,只是作為好哥們加上從來不大敢反抗柳東華(後一個才是重點),徐岫也就默默的被拉了過來。

陽光很溫暖,透過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直直望見不遠處的公園風景,裏面多是小孩子在嬉鬧玩樂,很是有趣。徐岫眯着眼睛懶洋洋的曬着太陽,單手撐着臉,看着一臉嚴肅的柳東華像是吃大餐一樣吃着一桌子的甜品,忍不住歪過頭笑了起來,然後端起咖啡,敬酒一樣的對柳東華舉了舉。

“東華,你牙疼不疼啊。”徐岫眯着眼睛看着柳東華啓開輕薄柔軟的雙唇,優雅而迅速的消滅着甜點,忍不住牙痛了起來。而柳東陽只是微微挑了下眉,冷哼了聲,連一句話也懶得回應他。

其實就柳東華的模樣而言,很難讓人想到他嗜好甜品這種行為。誠然,柳東華的長相端正到幾乎可以說是美貌,但并非美少年那樣的可愛秀麗,相反,而是一種古板的枯燥無味。他真正的魅力來源于他的威嚴與那由內而發的自信跟傲慢,使他禁欲的美貌顯得生動而極具吸引力起來。

不過柳東華吃甜點這件事,約莫只有聽起來比較可怕,真正看見了倒也沒有什麽違和感,大約是他行事太過坦蕩自然,叫旁人也生不出一點扭捏。

趁着柳東華在吃巧克力布丁,徐岫快手從他盤裏拿了塊草莓薄餅咬了一口,就着咖啡一點一點吃下肚,懶洋洋的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像是薄餅裏的草莓夾心一樣化開來了。柳東華吃完布丁之後,短信也掐着點似得發了過來,他低着頭看了看內容,立刻結束了這難得的空閑:“我要走了,送你回去還是你再留一會?”

徐岫揮了揮手,看柳東華收拾了空盤子跟小杯子自己端走,也只是懶懶的啃着那塊草莓薄餅,碎屑落在端盤的紙張上,細細碎碎的。陽光正好,溫暖的叫人想要入眠,徐岫單手撐着頭,迎着日光看見不知何時出現在公園噴泉邊的白兜帽青年。

“啧……小純情。”

對方似乎也看見了他,擡起了頭,長長的漆黑睫毛像是抖落了碎金,染着輝光,寧靜美好的像是一幅畫。

徐岫一瞬間便愣住了。

沒過多久,青年便收拾了畫板,似乎是往這邊來了,徐岫的視線追着他的身影從公園穿過小道,直到抵達這家店的門口,牙齒微微一叩,草莓薄餅頓時掉到了紙巾上。指腹微微撚了一下嘴邊的餅屑,徐岫往後仰了一下身體,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青年,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雖然很沒禮貌,但你究竟是?”青年的面容上有些困窘,漂亮的兩道眉毛微微皺起來,深色的眼瞳裏折射出光線,泛出了一種近乎純粹的色澤。

徐岫沒想到他是在困擾這個問題,呆了半晌,終究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你不認識我很正常,我是你謝蒼學長的朋友,前不久碰巧接他的時候見到你,所以那次跟你打了個招呼。該是我不好意思才對,你挺困擾的吧。”

青年約莫是沒有想到,怔了片刻,而後才松了口氣一般的搖了搖頭:“并沒有。”他還很年輕,純粹幹淨的像是一池碧波,一眼可以看到底,雙瞳裏只有真實。

“現在認識一下?我是徐岫。”

“白将離。”青年回道,原本觸及畫板的手指也收了回來,合攏着擱置在桌子上。

服務生很快就過來了,徐岫點了兩個泡芙,白将離猶豫了會,要了一杯草莓牛奶。徐岫把那僅剩的半塊草莓薄餅用紙巾包裹好放在一邊,指尖輕輕敲擊着桌面,對白将離出聲邀請:“我閑人一個,你要是也沒事兒,陪我坐個下午聊聊天?”

白将離微微笑起來,看起來有些矜持,然後點點頭說道:“好啊。”

草莓牛奶跟泡芙都來的很快,徐岫喝了口咖啡,看着白将離細長的手指靈巧的捏住吸管,低下頭将那粘稠甜膩的牛奶慢慢吸入咽喉的時候,忍不住自己的喉嚨口也泛起了一陣甜膩感覺,搖搖頭道:“啧,你該跟東華認識一下,以後東華就不用找我了。”

青年微微歪過了頭,姣好素白的側面看起來有點呆萌:“柳學長?”

徐岫分了一個泡芙給白将離,自己忍着那膩人的奶油,将僅剩的半個泡芙吃下了肚,眉頭皺得苦苦的:“嗯。”白将離看他好像吃毒藥的模樣,唇角不禁又微微揚起來,雙眸微彎,純情聖潔的一塌糊塗。

令人詫異的是,他們兩個人竟然也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度過了一個下午,直到四點白将離提出離開。徐岫倒沒什麽,反而是白将離猶豫着詢問他要不要交換下手機號碼,之後倒也都順順利利,兩人交換了號碼之後一同離開甜品店,白将離又從畫板上取下一張紙來送給徐岫當見面禮。

是一張素描,線條很幹淨,整張圖的協調性也很舒服,但這張圖畫的是端着咖啡的徐岫。

白将離抱着畫板,冷淡的面容上不難看出些許笑意,直直望向徐岫的眼睛,近乎輕快的說道:“見面禮,再見。”很快轉身離去了。

徐岫忍不住失笑,将紙張卷起來。

……

之後兩人聯系也開始頻繁密切起來,徐岫的四人小圈也漸漸拓寬成了五人小圈。白将離與柳東華、謝蒼本就是學長學弟的關系,而且偶爾白将離還會幫謝蒼工作上設計一些樣式,交情自然匪淺;倒是柳東陽,跟白将離打了一架之後,就輕而易舉的接受了白将離的融入。

對這點徐岫倒是有些詫異:會打架、愛喝草莓牛奶的藝術青年……

總覺得這個搭配奇奇怪怪的,但放在白将離身上,卻驚人的合适。

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謝蒼的一個方案也完成了,他自個兒公司的慶功宴過後打了電話過來,決定五人去外灘燒烤。晚上十點,外灘燈火繁華,謝蒼已經準備好了一切,搭了個小棚子,五六張小板凳,還有一大張桌子,擺着肉跟蔬菜水果,還有許多用具。

白将離最後一個來,但并不算遲,青年穿了件T恤衫跟牛仔褲,看起來青春的要命,回頭率百分百,正到處尋找同伴。徐岫慢條斯理的帶上一次性手套,嘴裏還咬着小西紅柿,謝蒼笑眯眯的開始組裝燒烤爐,溫和的說道:“完全不想招呼年輕帥氣的小學弟啊,讓他找着吧。”柳東陽對縱火情有獨鐘,只當自己沒看見人;還是柳東華有點良心,看在甜點的交情上喊了白将離一聲,免去了對方的窘迫尋找。

等到白将離過來的時候,徐岫已經串了好幾串骨肉相連了,青年拿出燙傷藥膏放在桌子上,伸手在水桶裏洗了洗,然後擦幹淨,也戴上一雙一次性手套過來幫徐岫——謝蒼跟柳東華大爺似得開了罐啤酒,架着二郎腿圍觀賢惠的兩人。

“阿岫,我不吃青椒。”柳東陽神情嚴肅,嘴唇抿的緊緊的,死死盯着肉片夾層裏的青椒,徐岫輕快的哼着小調沒理他。看看徐岫再看看白将離,柳東陽決定自食其力。

燒烤全程是交給柳東華跟謝蒼,幹完自己那份活的徐岫只負責端着盤子等謝蒼或者柳東華把烤好的食物夾到他的盤子裏。白将離跟柳東陽屬于全能人士,自己串肉兼烤肉,身兼數職毫無壓力,徐岫于是多了個投喂他的對象——白将離。

不過徐岫也不吃青椒,所以他剩了一盤子的青椒全部倒到了柳東陽的盤子裏,然後面無表情的繼續端着盤子等投喂。被欺負的柳東陽表示十分憤怒,然後把青椒倒進了垃圾桶裏,換了個盤子繼續燒烤。之後不知道為什麽,白将離開始投喂徐岫玉米與香腸之類的,徐岫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謝蒼跟柳東華夾子下的肉。

燒烤約莫吃到了十一點半,徐岫揉着肚子站起來了,撈了個梨打算出去消消食,跟其餘四人打了個招呼,謝蒼嫌棄的一揮手,讓他趕緊走。他剛邁開沒兩步,白将離一把撈住他的手臂,嘴裏還叼着塊肉,沾了油的淡紅嘴唇像是女孩子抹了唇膏一樣,亮晶晶的,他低低的說:“我跟你一起去。”

徐岫笑了一下,點點頭;兩個人就一塊兒出去了,徐岫也沒在意謝蒼望過來意味深長的眼神。

所謂消食,也就是散步,俗話說的好: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外灘的風不大,一出來就吹散了燒烤的煙味,徐岫深深吸了口氣,眯着眼睛背着手,慢吞吞的在月光下行走。這個點人不大多了,尤其是外灘的江邊,幾乎沒有人存在,徐岫彎下腰摸了塊石頭,往水裏一抛,扔得不遠,只打起了兩個水花就沉下去了。

白将離站在他身邊,優美修長的白皙手掌微微攏着,閑散的擱置在腿邊,很難想象他剛剛還用這雙手穿肉燒烤……總感覺有點兒焚琴煮鶴的意味兒。

這時候不關系吃了,徐岫也有心情傷春悲秋,文藝一把了。

今晚的月亮很圓,到現在還過分明亮的挂在夜空裏,徐岫伸了個懶腰,笑眯眯的轉過身去想跟白将離聊會天,卻冷不防發現白将離就站在他後頭,青年個頭高挑,只要微微低下頭,仿佛兩個人就會貼在一起一樣,徐岫眨了眨眼,剛要說笑,卻覺得唇上一陣溫熱,瞬間便愣住了。

青年閉着雙眸,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微小的陰影,他鼻息似乎都輕得無法感覺到,唇意外的柔軟與溫度,令人無法聯想到他平日裏偏于冷淡的模樣。

他看起來實在是太真摯了,叫人不敢輕舉妄動。

“我喜歡你……”

徐岫已當機。

…………

告白事件過去三個月之後,白将離打算帶徐岫回家見父母,畢業之後兩個人就結婚。

徐岫換好了衣服後坐在沙發上綁鞋帶,靴子鞋跟很厚,這讓他站起來的時候,仿佛跟白将離差不多個頭。柳東華架着腿坐在搖椅上看書,面無表情的不停捏着小蛋糕塞進嘴裏,他最近被好幾個純零求愛,心情正極度惡劣中;徐岫摸了摸下巴,實在是沒忍住心裏那點小心思,靠着沙發開了口。

“東華,你說……我看起來很像彎的嗎?”

沒錯,時至今日,徐岫還是很在意自己身為一個直男的事實,甚至在意到了現在,哪怕他當天是傻愣愣的答應了白将離的交往,也一直在意到如今。

柳東華不悅的挑高了一邊眉毛,兩條大長腿一擡,架在了茶幾上,冷笑一聲:“沒錯!我到現在也還覺得白學弟該去醫院做個眼科手術。”

徐岫摸了摸鼻子,當自己剛剛什麽也沒說。

白将離喜歡穿白色,徐岫今天穿了件黑色系的,兩個人看起來不像情侶,像黑白雙煞。兩個人手拉手出門的時候,前腳剛邁開步子,後腳還沒收完,門就被“砰”的一聲關上了。

徐岫覺得柳東華該煮點涼茶喝喝了,他如果不是欲求不滿,就是更年期提前了。

“我們走吧。”白将離緊緊的握着徐岫的手掌,十指交錯。

徐岫沉默了一會:“我能不去麽……”

白将離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會,徐岫二話沒說邁開了步子。

白伯父跟白伯母看起來不像是白将離的爸媽,反而像是他較為年長的兄長或者姐姐,實在這一家子都俊男美女,年輕的過分。看看面前兩個大美人,再想起自己忠于年紀生長的父母,徐岫頓時有點累感不愛。

沒過多久,白伯父跟白将離兩個人就去準備茶點,留下了“腼腆”“內斂”“溫柔”的徐岫跟白伯母說話。其實有那麽一瞬間徐岫腦子裏閃過了一堆的瓊瑤狗血橋段,包括惡婆婆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他想着自己是順水推舟的就直接順着白伯母的意思“放過”白将離呢還是據理力争一下之類的。

但實際上……一個也沒用上。

因為白伯母似乎已經把他內定成兒媳婦了,笑容溫暖,別的不談,只問白将離的情況,最近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最近心情如何之類的普通問題。之後白伯母又對他說了一下原因:父母的感情太好,有時候勢必會忽略孩子;白将離從小就很聽話懂事,也不任性,很多時候他們夫妻倆都希望孩子會鬧鬧脾氣,但哪怕白将離生病的時候,都是自己吃藥,體貼父母工作時間的。

他從小就過分的獨立,從不依賴父母。

雖說親情并不淡薄,但很多時候,卻顯得不夠親密。最終白伯母抹了抹眼角,溫柔微笑着看向了徐岫,柔聲道:“桑桑之前跟我們說有喜歡的人了,我們還擔心你不會喜歡他,知道你們交往之後,我跟你伯父都很想見見你,現在終于見到了,以後桑桑就要麻煩你了。”

徐岫默默點了點頭。

那對父子還沒回來,白伯母大概是覺得徐岫不善言辭,又笑着提了個話題:“桑桑是小離的小名,以前我們希望他學音樂,就給他起名叫空桑,上了小學之後,桑桑覺得自己更喜歡美術跟雕刻,就去改了名字,那時候家裏種了些芍藥花……”

芍藥花,富貴跟美麗的象征,別名将離、離草。

徐岫沉默的點頭應和。

沒過多久,白将離端着茶盤跟水果盤走了過來,白伯母很快随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徐岫覺得自己胃痛,臉也可能有點抽筋。

真的沒有人覺得我其實是直男了嗎?

在見過白家父母之後,徐岫覺得自己的直男程度可能已經像解體的擎天柱一樣不複存在了……

_(:з)∠)_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說好的惡婆婆呢!

…………

交往的一年後,徐岫跟白将離結婚了,他那忠于年紀生長的父母似乎早早就對他的直男程度不抱任何希望了,唯一的堅持者徐父在電話裏狠狠罵了一通徐岫之後,笑容滿面的歡迎了白将離的拜訪,然後在廚房裏審問徐岫是不是坑蒙拐騙了人家大好青年,還負不負責了!還是不是個男人!

徐岫頓時就覺得這個世界有點無理取鬧。

然後沒多久,他就被畢業的白将離逼着結了婚。

沒錯,是逼着。

徐岫試圖在擁有一個男朋友後還維持着未婚的表象,免得自己被戒指套牢于是開始踏入墳墓。但是父母的質問跟來自友人的“背叛”讓徐岫身心憔悴,一個沒留神就答應了白将離的要求,之後趁熱打鐵的青年就拖着他在最短的時間裏完成了所有事情。

已經度過了蜜月的徐岫趴在丈夫的背上,汗津津的濕發垂在對方脖子邊,納悶的思考自己究竟當初是怎麽把一只狡詐行動力強的小狐貍看成了羞澀腼腆的純情天使的,最後結論可能是自己帶的那副眼鏡不大對。

還好這輩子就走這麽一次眼。

曾幾何時,徐岫思考過自己的夢中情人,最好是同齡,她一定要有柳東華的美貌、謝蒼的情商、東陽對自己人的溫順老實,智商不用太高,可以武力值高,但對自己一定要溫柔和順……

想想白将離,_(:з)∠)_好像只實現了武力值高。

徐岫轉了轉手指上的婚戒,呼出了口氣,老老實實的趴在自家丈夫背上,他腰疼得厲害,除了進行進行腦力活動,還真幹不了別的,而且他的困意被白将離之前跟他進行的夜間活動折騰的一幹二淨,全部沒有了。

雖說人生很多事情都不盡人如意,但是……

徐岫低下頭,在白将離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很高興認識你,親愛的。

這一定是我這一輩子,最美好的事。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