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盧茸心裏本來還有些害怕,但連接挑飛兩人後,發現這些妖怪很菜啊,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他自信心瞬間爆棚,膽子變大,低頭露出兩只小尖角,将沿途遇到的人都推倒撞翻,再挑起來甩上天空。
在屋子裏橫沖直撞,一路所向披靡,簡直像個小型推土機。
那些人無一例外都化作了薄紙片,不斷有空蕩蕩的衣服從空中往下掉。
跟在沈季澤身側的中年女人見勢不妙,悄悄往門口跑,被盧茸眼尖地發現了。
他放棄眼前的一名唢吶手,加速追上去,張嘴咬住那女人的大腿,往後狠勁一扯。
嘶拉!被扯掉一塊布料的同時,女人的一條腿從大腿根齊刷刷斷掉。
那女人被扯掉一條腿,用剩下的那條腿堅持往門口跳。盧茸猶如雷劈般看着她,木了幾秒後,拼命吐嘴裏的東西。
呸呸呸。
等到看清落在地上的那條腿只是張紙後,才長長松了口氣。
吓死了……
随即他惱怒地沖上前,後蹄直立舉起前蹄,躍起身對着女人後腰一頓暴風驟雨的輸出。
那肥厚粗壯的後腰,随着鹿蹄迅捷敲擊,不斷出現一個個對穿的透明窟窿,活似根本就不是血肉。
不過的确不是血肉,她瞬間也化作了紙片,悄然埋在一堆衣物裏。
“制住他,快制住他。”司儀站在一把太師椅後,沙啞着嗓音對其他人命令。
剩下的人本來在屋子裏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聽到命令後,都一聲不吭地撲向盧茸,将他瞬間包圍住。
盧茸跳起來撞飛最靠前的人,又揚起後蹄将身後的人狠狠踢飛,接着就像上了發條般,對着一圈人瘋狂出蹄。或者用牙撕扯,用角頂,屋內不斷響起紙張被戳穿撕裂的撲撲聲。
沈季澤在腳邊撲倒一個紙片人後,下意識往後退了步,發現自己竟然能動了。
他見這些人都變成了紙人,也就不再那麽害怕,在看到那名小女孩咧着可怖的嘴撲向小鹿時,袖子一抹也沖了上去。
紙做的小妖怪現在還在笑?我叫你對我嘻嘻!我叫你吓唬我!
沈季澤左手抓住小女孩兒的後衣襟,右手握住她冰涼的手腕往下一扯,等着那聲紙張脆響後,就能把人胳膊扯下來。
誰知這一扯下,人家的胳膊分毫未動。沈季澤怔了怔,再次用力往下扯,還是沒斷。
他拿起眼前的手一看,分明就是骨肉做成的,只是沒有血色,一片慘白。
這……明明小鹿揍他們時,就是撕的一堆紙啊,到了自己這裏怎麽就不是了?
沈季澤來不及多想,因為小女孩已經慢慢回過頭,空洞的視線正對上他的臉。
嘻嘻……
“對,對不起。”沈季澤倏地松手,還禮貌地替她理了理衣袖,準備後退。可手才縮回一半,就被小女孩給一把反扣住。
那手不大,卻如鐵箍般有力,他掙了幾下沒有掙脫,一陣冰涼的寒意随着手腕迅速蔓延至全身。
小女孩對他笑着,慢慢張開了嘴,在沈季澤驚恐的視線裏越張越大,直到整張臉都變形,像是一個漆黑的洞。上下露出一排森寒的尖牙,挂着濕噠噠的粘液。
沈季澤眼看那大口離自己越來越近,撲面而來的腥臭令人作嘔,便拼命掙紮,用腳去踹對面的人,但卻根本就無濟于事。
盧茸還在對付身邊湧上來的人,頸子上套了張被撞出個大洞的紙片,嘴上也叼着碎屑,腳邊一堆脆紙,撕得正是起勁。
結果他剛轉過身,就從人縫裏瞧見了沈季澤。
沈季澤的手腕被死死鉗制住,根本掙不掉,他驚恐又絕望地想:我錯了,我就不該以為這是紙做的,我錯了。求再給一次機會,我再也不會來惹這個大嘴妖。
就在他咬牙閉眼等着疼痛降臨時,身邊卻掠過一股風,接着就是一聲清脆的紙張撕裂聲,自己被禁锢的手腕同時獲得自由。
他驚愕地睜開眼,看見眼前擋了只小白鹿。
小白鹿落地後就背朝他,後蹄直立微微分開,前蹄舉起,一只蹄上夾着一片紙,上面都分別畫着半張嘴。
接着,它松開蹄,兩張紙輕輕飄落墜地。
竟然是将那小女孩撕成了兩半!
小白鹿微微側頭,圓滾滾的眼睛朝上瞥了他一眼,沈季澤分明在其中讀出了兩個字。
就這?
接下來的時間,沈季澤目睹了那只小白鹿幹翻全場的過程。
它四蹄上的紅紋發着光,像是幾團火焰般絢爛。
它全身都是武器,用角頂、頭撞、前蹄猛擊、後蹄飛踢,像股白色旋風般,刮到屋內哪裏,哪裏就飄起幾張紙片,同時一套衣服掉在地上。
很快的,青石地板上就全是碎紙片和散亂的衣物,看上去像是被抄家了一般。
沈季澤現在已經不再當它是鹿妖,只有滿心滿懷的仰慕。
他覺得鹿妖這個詞聽上去有些像反派,帶有侮辱性,便在心裏默默改成了鹿戰士。
鹿戰士盧茸所向披靡,将一屋子紙人撕了個七七八八,從廂房趕出來的新郎和新娘也被他抓住撕了。
新娘的頭這次終于被徹底扯掉,再多的米飯都糊不上。
等到塵埃落定,小白鹿背朝着沈季澤,慢慢直起上身,一蹄叉腰,一蹄舉起,兩趾分開,像是做了個勝利的V字。
沈季澤覺得這動作很熟,記起盧茸在看的那部動畫片裏,裏面的貓狗打贏後,都會擺出這個造型。
那司儀趁着盧茸沒注意,逃到門口,對着屋外發出聲尖嘯。
沈季澤剛覺得有古怪,就聽到一陣桌子板凳的翻傾聲。那群本來呆坐在飯桌前的人,居然紛紛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往屋子裏走來。
盧茸見到這麽多妖怪,如臨大敵般微微俯下身,擺出個進攻的姿勢。耳朵緊緊抿在頭頂,微微顫動着。
沈季澤見這些人雖然行動遲緩,但和那些紙人還是有區別。沒有穿着奇怪的衣服,也沒有塗着紅臉蛋,身上的腐肉呈現青黑色,衣衫破舊褴褛,上面還沾着泥土。
這些……這些像是從墳地裏爬出來的,根本不是紙人。
盧茸前蹄在地上緊張地刨動,小身子上肌肉繃緊,躍躍欲試着,準備跳起來就大撕一場。
“他們撕不動,別撕。”沈季澤突然對他大叫一聲:“他們不是紙人。”
不是紙人?
盧茸豎起耳朵,迷茫地看向沈季澤。
那些人已經快要走到臺階,沈季澤對着門口沖了過去,嘴裏還叫着:“快跑,別等他們堵門。”
小白鹿只呆愣了一瞬,就跟在沈季澤身後沖向門口,順便将擋在前方的司儀挑向空中。
司儀正在命令那群腐屍,一句話還沒講完,就變成了紙片飛起來。與此同時,那些腐屍也猶如被抽去了筋骨般,嘩啦啦倒下一片。
一人一鹿出了屋子就沖向院門,沈季澤往來時方向跑,盧茸跟了兩步後,想起自己的衣服包還沒拿上,又倒回去将院門口的包袱叼在嘴裏,再噠噠噠地追了上去。
沈季澤一口氣跑出村子,跑到開始他們等新郎官來接的地方,靠着一棵大樹力竭地滑坐下去,再呼哧呼哧喘氣。
“哈呼……終于……哈呼……終于逃出來了,哈呼……這都是些什麽……鬼東西。”
盧茸也跑得夠嗆,他打那群紙人雖說只是撕紙,可跳來翻去揮舞蹄子也很耗費體力的。
沈季澤還在喘氣,看見小白鹿也像人一般靠坐在樹幹上,兩只後蹄直直伸長,晾着白白的肚皮,伸出小舌頭呼哧呼哧地喘。
喘幾下又轉過頭,将身旁灌木上的綠葉咬了一片,在嘴裏細細地嚼。嚼兩口又伸出舌頭喘氣,再繼續嚼。
看着就是只饞嘴鹿。
沈季澤側眼偷偷打量着,終于忍不住說:“那個,鹿,鹿戰士,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吧?”
鹿戰士?雖然不是鹿悟空,但鹿戰士好像也不錯?
盧茸眼睛一亮,他咽下葉子咧開嘴,慢慢轉頭朝向沈季澤。
沈季澤一見到這個表情心裏就發憷。
不管是鹿還是那紙人,怎麽都愛咧嘴笑?雖說這只小鹿咧嘴笑看上去還挺可愛,但真的……特別是晚上……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沈季澤目光閃躲地看向一旁,說:“鹿戰士,你笑的時候能不能合上嘴?”
盧茸便閉上了嘴,抿起來笑。
沈季澤再次看向他時,就見這只小白鹿嘴巴抿成細細的一條,兩端上翹,圓眼睛也微微眯起,成了個半月牙狀。
他的一顆心瞬間被擊中,撲簌簌亂跳。
真的太漂亮了。
“看來你聽得懂我說話啊,那個,那你能不能說話呢?”沈季澤也微笑起來,問道。
盧茸搖了搖頭。
“也對哦,你昨晚就是鹿一樣的在叫。”沈季澤摸摸頭,心裏有些遺憾。
這樣和小白鹿近距離坐着,他開始不斷轉頭去打量。
開始還有些顧忌,只偷偷瞟,結果目光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也越來越熾熱。
後面幹脆側過身,目不轉睛地看着。
昨晚他見着小鹿的第一眼就很喜歡,覺得它非常好看,只是被它跳舞給吓着了。
現在已經确定這是自己鹿,不是外鹿也不是鹿妖,便覺得怎麽看怎麽漂亮。
盧茸在他火熱的目光下逐漸緊張,翹起的嘴角也慢慢放平,目光飄忽地四下躲閃。
——他是發現我的真實身份了嗎?不會吧,我沒有在他面前變來變去也……
沈季澤的視線落在那兩顆銀光閃閃的土豆角上,心裏癢得好想去摸一摸。
盧茸餘光瞥見了,便将耳朵慢慢搭上角,将兩只角都遮蓋起來。
沈季澤盯着小鹿的黑圓鼻頭看,小鹿不動聲色地舉起一只前蹄,将自己鼻子擋住。
他看向小鹿的白肚皮,那裏覆蓋着一層淺淺的白毛,柔軟地起伏着,隐約露出下面粉紅色的皮膚。
盧茸雙蹄環胸坐正身體,後蹄也夾緊,将下面那顆小粉豆擋住。
整只鹿都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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