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沈季澤仔細看着小鹿,看他的皮毛比月光還要柔白,說:“我以後叫你小白好嗎?”

盧茸只想別被他發現真實身份,哪裏還管叫什麽,胡亂點頭答應下來。

沈季澤視線突然被他挂在頸子上的包袱吸引住,伸手撥了撥:“哎,這是什麽?”

那包袱本就是用T恤裹着挂在脖子上的,被沈季澤輕輕一扯便掉下了地,衣物散開,露出一雙小男孩愛穿的褐色塑料涼鞋。

盧茸趕緊伸出蹄子就要去撿,卻被沈季澤先搶在手裏。他拿起一只涼鞋翻來覆去地看,神情漸漸疑惑。

盧茸心虛地将剩下的衣物慢慢往自己身下撥,再一屁股坐上去,假裝無事發生。

“這好像是茸茸的鞋子?”沈季澤看清楚鞋子,就要去扯盧茸屁股下的衣服:“小白,讓一下好嗎?我想看看這件衣服。”

盧茸用全身重量壓着衣服,死沉死沉的,沈季澤扯了兩次沒扯動。

“小白,讓我看看你坐着的衣服,好像是我弟弟的。”

盧茸裝作聽不懂,無辜的圓眼睛四處張望,就是不看沈季澤。

沈季澤着了急,拉住衣服使勁一扯,小鹿維持着坐地姿勢被平平扯了過來,卻仍然壓着衣服不松。

不動如山jpg

對着這只突然像是聽不懂人類語言的小白鹿,沈季澤沒了轍。

他想了想,看向左邊村子的方向,突然面露驚懼,連聲音都在發顫:“他們,他們追來了。”

他們追來了?那群還沒撕光的紙人?

本在思考怎麽藏衣服的盧茸聽到這句話,倏地躍起身,渾身繃緊,做好了戰鬥準備。

沈季澤趁機将那堆衣服搶到懷裏。

等盧茸發現根本就沒什麽人時,他已經将黃色小T恤和短褲抖開,大驚失色道:“茸茸,這是茸茸的衣服。”

轉回身的盧茸渾身僵住,小蹄子緊縮成團抓住地面,大氣也不敢出。那張小毛臉上看不出什麽異常,只是注意的話,會發現他那撮尾巴絨毛炸開,在屁股後急速顫動,跟過了電的毛線球似的。

怎麽辦?怎麽辦?被哥哥發現了嗎?

沈季澤騰地站起身,盧茸吓得渾身一哆嗦。卻見他四處看,激動地大聲嚷嚷:“盧茸也在這裏,他也來了,我弟弟也來了。”

他又問低頭問小鹿:“小白,你是在哪兒撿到這些衣服的?是在哪兒?這是我弟弟的衣服。”

盧茸長長松了口氣,整只鹿差點癱軟下去,軟着腿走到樹旁,專心地看着上面一塊樹疤,就像在研究這是怎麽形成的。

沈季澤又問了幾遍,他都裝作聽不懂。

“剛才打架的時候你都沒有衣服包,應該是在院子門口撿到的……”沈季澤轉頭看向村子方向,嘴裏喃喃道:“遭了,茸茸還在村子裏,可能就藏在那院子的哪間房裏。”

盧茸伸出蹄子摸索着樹疤,只稍微側頭,拿眼偷偷瞟他。

少年英俊的臉上全是慌張,在原地轉了兩圈後,像是做出什麽決定般咬了咬牙,轉頭對小鹿說:“我弟弟還在院子裏,我要去找他。小白,你和我一起去嗎?”

盧茸仰頭眼巴巴地看着他,小鼻頭和黑眼珠都濕漉漉的,卻沒有任何回應。

沈季澤挺害怕回那個院子,但盧茸也不能不救。小鹿不願意一同去,他便不勉強,覺得若是行動小心點,應該也能躲過那些人,把盧茸找到。

他怕耽擱了時間會出事,也不再磨蹭,匆匆就往村子方向走,倒沒有再在心裏騙自己這只是一場夢。

“小白你不去就在這兒等我吧,我要去接弟弟,不能把他丢下,不然他肯定會害怕。”他邊走邊大聲對留在原地的小鹿說。

盧茸那麽嬌氣,用毛巾擦身體都要哎呀哎呀好疼,如果真的被那些紙人抓住關了起來,現在都不知道吓成什麽樣兒了。

小孩兒會哭得多慘啊,說不準嗓子都啞了。

沈季澤邊走邊四處瞧,想找個稱手的武器,發現草叢裏有一截幹枯的粗樹幹,便抱起來試着舞了兩圈。

樹幹又粗又沉,實在是揮不動,只能從上面掰下根一米多長的樹枝握在手裏。

沈季澤搗鼓這些的時候,盧茸起身靜靜跟在他身後。

看到他試圖揮舞那粗樹幹,卻踉跄着差點摔倒時,不但沒覺得好笑,心裏還有些發熱。

沈季澤猛然見瞧見跟在後面的小鹿,心頭一喜。不過他還來不及說什麽,小鹿就嗖地竄入右邊樹林,白色小身影極快地隐沒在那些大樹背後。

哎……

人家根本就沒打算一起去。

月光給大地罩上了層銀白,透出陰森森的寒冷之氣。沈季澤握着樹枝深呼吸幾口,鼓起勇氣大步往村子走。

結果剛走出一段山路,順着幾塊參差交錯的石階往下跳,就聽到身後傳來聲細細的聲音:“哥哥。”

沈季澤渾身一顫,剎住腳,有些不可置信地慢慢轉頭向後。

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開始那棵大樹下,在見到他停下腳步後,順着山道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邊跑邊喊:“哥哥,哥哥。”

那聲音又嫩又軟,不是盧茸還是誰?

沈季澤心潮洶湧,用盡全力大喊一聲:“茸茸。”

因為激動,聲音都劈了,像是鴨子嗓。

“是我,是我。”盧茸邊跑邊急急道。

沈季澤今晚受到了這輩子最大的驚吓,又發現盧茸可能被紙人抓住,本是焦急又擔心,現在見他好生生地朝自己跑來,繃緊的心弦頓時放松,眼淚差點沒包住。

“哥哥~”盧茸跑近了,像顆小炮彈般一頭紮進沈季澤懷裏,雙手摟着少年人細窄的腰,仰頭讨好地喚着。

“茸茸。”沈季澤眼睛紅了,也将小孩緊緊抱住。

雖然他之前有些嫌棄盧茸,覺得他太小,和自己沒有共同語言,但現在摟住這熱烘烘的小身體,心裏滿滿都是慶幸。

盧茸感覺到沈季澤的親昵,有點受寵若驚,又很高興,便像對待財爺般,将臉貼在他胸口蹭了蹭,還叭叭親了兩口。

“茸茸。”

“哥哥~”

兩人抱着左右搖晃着起膩,好一會兒才分開。

沈季澤這才覺得有些太黏糊,不夠爺們,有點不好意思地問:“茸茸,你剛在哪兒?我正想去找你來着。”

“我在……我在……”盧茸眼珠子亂轉:“我就在到處走。”

“那你在村子裏有沒有遇到什麽奇怪的人?”

盧茸搖頭:“沒有。”

“那就好,沒有遇到就好。”沈季澤感嘆道。

他又去捏盧茸的胳膊,摸他的臉,似乎在确定這是不是真人。

盧茸溫順地乖乖站着任他捏,只仰頭看着他,黑眼睛在月光下閃着水潤的光。

“你在哪兒找到衣服的?”沈季澤見他衣服穿反了,忍不住捏了捏肩上那突出的線縫。

“就在那棵樹下。”

“你衣服幹嘛落在村裏了?把我都吓死了,以為你被抓走了。”

“我開始有點熱,就脫在那兒的。”盧茸小小聲地說,只盯着面前那片薄薄的胸膛。

沈季澤:“……以後可別亂脫衣服了。”

“嗯。”

這件事不重要,沈季澤開始給他解釋:“茸茸你別怕,昨晚我也做過這種夢,算是夢吧……反正不管是什麽,只要咱們找到一個光團就能出去。”

他用手比劃着:“這麽高,這麽大的一個光團,像門一樣,你開始看到過嗎?”

“沒有。”盧茸搖頭又補充:“我不怕的。”

豈止不怕?再來一百個紙人也能打。

沈季澤估摸着那光團應該在和村子相反的方向,便牽起盧茸的手說:“那我們現在去找。”

兩人手牽手順着山路往前走,沈季澤恢複了精神,興奮地給盧茸講開始的遭遇。

“……我就在墳場裏跑啊,看,往左邊看,我手指的地方看到沒有?哪兒就是墳場……我一點都不帶慌的,雖然到處都是骨頭,我還坐在中間歇了會兒,拿了根骨頭撓癢癢……”

沈季澤開始吹牛,盧茸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我當時心裏就想,這肯定是群妖怪,得想辦法除掉他們。正在找武器的時候,鹿戰士就沖了進來,我倆就一起大殺四方……”

“鹿戰士啊。”盧茸突然笑了聲。

“怎麽?你覺得不好聽?”沈季澤問道。

他覺得私下對小鹿可以稱呼小白,但是在和盧茸講述時,鹿戰士要威風得多。

盧茸原地輕輕蹦了蹦,說:“你覺得鹿悟空怎麽樣?”

“鹿悟空……”沈季澤皺眉道:“不太好聽。”

“好吧,那就鹿戰士。”盧茸覺得這個名字也還行,比小白強多了。

沈季澤回頭,望着開始小鹿消失的方向,有些悵惘地說:“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到鹿戰士。”

盧茸沒說話,只用牽着他的那只手捏了捏,像是安慰。

“你沒看見過,鹿戰士真的很威風,穿着金黃色的铠甲,全身都發光,頭上的角也在發光,起碼有這麽長……”

沈季澤一路絮絮叨叨,盧茸興奮得臉發紅,走路都好像要飄起來。

他無視掉金黃色的铠甲和一米長的角,全當那些話句句發自肺腑,照單全收。也忍住現在就變鹿,并對着沈季澤來句‘我變了,我又變回去了’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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