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福有雙至日
平原之上,有上百人影密集聚合,法術靈器帶起绛紫、金黃、靛青、血紅各色光華絢爛,呼嘯轟擊,又被當中一道玄青巨影掀開,低沉咆哮聲起,千山俱震。
那邪鬼兩丈有餘,魁梧強勁,行動卻迅捷有若電光雷影,兔起鹘落間便抓住一名法修頸項,一面咆哮,一面高舉過頭,怒吼聲中,竟将那法修左腿硬生生撕扯下來。
漫天粘稠血肉如雨落下,腥甜血氣充斥鼻端,竟叫圍攻者仿若置身修羅煉獄一般,個個面色慘白,肝膽生寒,竟再無人膽敢近身,只一味用遠程法術靈氣轟擊。
一時間雷火符、雷火彈、水箭符、風刃符、火球符、裂地術,諸般手段如瀑傾斜,仿若交織成一張法術大網往那邪鬼當頭罩下。五行之力此消彼長,漫天俱是火焰烈烈、水汽騰騰、風聲飒飒,密不透風。
邪鬼雖最懼法術,怎奈這一頭如今結丹,玄青外皮更是強韌百倍,尋常法術亦是損傷不能,竟是驚天動地狂嘯一聲,往那法術網薄弱之處沖出。拼着一身新傷舊痕,滿身血紅幾欲遮掩本身青黑鱗色,又伸出刀刃一般利爪,就往人群中一揮,竟有劍意暴烈,呼嘯沖散殘餘法術波動,更猛撞在當頭幾名修士胸前,便刮個腸穿肚爛,慘叫聲起,接連倒下。眼見着便是重傷不治。
修真之人縱使個個刀尖舔血,如今亦是生了怯意。各國對那邪鬼懸賞再高,若是沒了性命,又有何用。只是那邪鬼黃玉色雙瞳漸漸泛起血光,竟似殺意大起,若是一個不慎,只怕就要遭毒手,故此這群烏合之衆的修士們卻是自發調整陣勢,不敢輕易逃去。
恰在此時,就聽見一個洪亮聲音響起,道:“各位仙師有禮,我乃越明國王子姚守成,奉父王之命,率軍圍剿邪鬼。請各位仙師速速撤離。”
那些修為弱的,自是心中松一口氣,便待伺機撤離。
那些修為強的,卻是心中一哂,暗道這王子殿下是搶功勞來了。手上攻勢又加緊幾分,并不退讓。
那王子傳音即畢,又等待片刻,見有修士離場,卻仍有些心存僥幸的,欲留在場中分一杯羹。他嘴角冷笑,揚手一揮,便有萬千箭雨,蝗蟲一般密密麻麻落下,有些修士躲閃不及,亦是被誤傷,慘叫聲、怒罵聲此起彼伏。
姚守成一身玄黑避水獸頭烏金甲,外罩腥紅如血的吞月狐絨披風,腰間佩一對雕金嵌珠的龍鳳寶劍,腰身筆挺坐在一匹純黑駿馬背上。二十出頭年紀,華貴矜持,俊雅容貌間透着幾分陰郁。聽聞那些修士怒罵,亦是毫不在意,只讓副将與那些修士致歉道:“若有誤傷,我軍有傷藥奉上,請即刻撤離。”這王子殿下言語恭敬,手段強硬,竟是分毫不給這些修士渾水摸魚的機會。
那邪鬼亦是被一陣箭雨擊中,他如今少了武器,只得赤手空拳與人搏鬥,越明軍所用利箭箭頭皆有符紋加持,竟有幾支刺穿青鱗,紮入邪鬼隆起的手臂與腿肌中。
邪鬼大怒,一雙眼中血色更盛幾分,抛了那些糾纏的修士,視線鎖定軍中為首的王子,急沖而來。
姚守成細長黑眉一挑,又一揚手,騎兵隊便策馬列陣沖出,個個手執長槍,宛若一團鐵打的荊棘,騰起黃沙陣陣,對準邪鬼疾馳而去。
那邪鬼不閃不避,亦是對準其鋒芒勇往直前。卻在距離不足幾丈時,足下驟然一蹬,身形躍起驚人高度,便有若青黑巨鷹一般自騎兵陣上空掠過,又落在陣勢後半,将幾名騎兵撞得人仰馬翻,一時間馬匹嘶鳴、人立而起,又彼此踩踏,騎兵縱使有重甲在身,亦是險些被踩成肉泥。這威力無匹的重裝沖鋒隊伍,竟輕易被邪鬼攪亂。
一片混亂之中,玄青身影再度躍起,仍是直沖姚守成而來。來勢洶洶的身形,便是尚在數百丈外,就已叫這尊貴的王子殿下察覺劍意襲人,殺氣沖面而來,不由得後背一寒,卻仍謹記自己尚在軍前,緊握劍柄,強撐冷靜道:“金丹侍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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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有數條身影自他身後拔地而起,禦劍往那邪鬼沖去。
只是風雷凝脈之時便可越級碾壓金丹劍修,如今既已結丹,自然遠非昔日可比。區區幾個金丹又豈在話下,竟怒吼出聲,生抗住那集結的靈壓威懾,又以肉身硬挨住一名劍修進攻,反手一掌便将那泛着紫光的中品靈劍抓在手中,竟是連物主神識也不肯抹去,直接一揮,将沖到面前的一名金丹修士攔腰斬斷。頓時血噴如赤練,伴随斷肢撲撲落地,落入諸修士眼中,個個盡皆變了顏色。
一時間只見一道玄青巨影在半空與地上左突右奔,凡有阻擋者盡皆殺之,卻是連角度亦不曾偏移半分,直沖姚守成而來。那王子殿下終是膽寒,再不顧顏面如何,策馬便往後撤退。左右軍士阻攔上來,護駕之聲不絕于耳。
怎奈那邪鬼委實強橫,手中那把中品靈劍不過幾斬便刀刃卷曲,再用不上,又棄了靈劍徒手相搏。
姚守成哪裏還顧得上王子尊嚴,轉身策馬狂奔逃竄,那邪鬼殺得興起,故而并不窮追,一路前進,一路殺伐,在身後留下無數殘破屍首,堆積如丘。
姚守成副将仍堅守陣地,眼見得越明軍森嚴隊伍被一頭怪物攪亂得零碎不堪,也是心中生寒,啞聲道:“速速傳訊,請國師襄助。”
那傳令兵立時放出傳訊靈符,青光才閃,卻被遮蔽漫天的白光吞沒。
頓時清雅花香陣陣,淡而不弱,凝而不散,将這滿地血腥味道強壓下去。更是令四肢百骸俱感受到暖洋洋的溫養之氣。
那花香白光幾欲傳遍整個越明國,便是生死相搏的仇人亦是暫時放下刀劍,沉靜在這片寧谧香風、聖潔白光的籠罩之中。
越明仙樹,竟提前開花了。
仙樹守衛更是目瞪口呆,看那朵朵足有磨盤大小的聖潔白花在枝頭漸次綻放,花瓣有若白絹輕盈,白光萦繞。卻盛放不過片刻,便漸漸枯萎發黃,飄落枝頭。
越明仙樹花期九日方凋謝,此時卻盛開不過片刻,旋即凋零墜落,高逾百丈的巨大仙樹亦是生機漸枯,守衛心知大禍臨頭,只得顫聲傳訊,報于宮中知曉。
仙樹凋零,花香亦是漸漸消散,白光不在。衆人心中更是升起一股不祥預兆。
那邪鬼停了厮殺,在滿地屍山中立起身來,白發青鱗盡皆染血,煞氣盈滿,宛若魔神降世。叫上下四周的修士盡皆後退,顫抖不已。邪鬼卻緊盯白光消散的仙樹內園所在方位,陡然一聲長嘯,身形一晃,化作青黑之影,往那仙樹園全速沖去。
姚守成逃過一劫,長舒口氣,身形一軟,險些跌下馬來,好在他心智尚算鎮定,仍是勉強穩住了。
這些報告盡傳至姚守真耳中。那少年再無半分天真怯懦的神色,倒是冷笑一聲道:“竟叫他留了一命,運道當真不錯。”
他見郭華執欲言又止的模樣,仍是冷笑道:“郭将軍可是心中怨我不顧兄弟之情?”
郭華執斂目道:“末将不敢。”
姚守真終究是看重這員大将,仍是耐心道:“若是沒有這位殿下撐腰,你當有什麽人膽敢将越明的小王子販售去做那卑賤營生?”
郭華執果然是身軀一震,擡眼看向姚守真,他如今與殿下身在郊野山中,左右俱是心腹,便低聲道:“大殿下竟……”如此不顧兄弟之情。
姚守真嘆氣道:“阿執,你為人忠肝義膽,卻委實太過耿直。父王近幾年來對我寵愛日盛,朝中更有謠傳,猜測太子之位只怕要落入我的手中。同那龍椅相比,兄弟之情算得了什麽?”
姚氏王族,資質俱是平凡,既然仙途無望,自是更重世俗權柄一些。
郭華執仍是不語,良久,便低嘆一聲,卻是想起了天應的那位趙公子來。
姚守真極目遠眺,又見遠處聖光璀璨,将大半天際俱都淨化,過了片刻,竟是香氣盈然。卻是皺眉道:“仙樹花期竟提前了,并非吉兆,加速搜索,千萬莫讓恩人遇險。如若不然……”姚守真心中苦笑,剩餘的話語自是未曾出口。他仍牢記自己吞服了一粒烈火蝕神丹,若是沒有解藥,只怕性命不保。他歸國之後,遍訪丹士,竟是無一人知曉這丹藥配方。姚守真雖心中起疑,終究不敢以性命冒險。
風啓洛入定極深,靈力在丹田中盤旋成一個漩渦,有若磨盤一般,将身外靈氣吸入,送入磨盤之中,去蕪存菁,萃取出天地至純靈氣後,方才送入經脈之中。他又是單水性靈根,萃取效率、溫養功效俱是上佳。至純靈氣流經之處,便将經脈中細密傷痕緩慢修補。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突然一陣純正溫養的靈力湧入,帶有清淡花香,寧心滋養,竟叫他修複速度快了幾倍。枯涸丹田亦是被這靈氣溫補,漸漸填滿。
待他睜眼之時,經脈暗傷已修複大半,丹田內靈力亦是回複了六成以上。
若非那股溫養之氣驟然消失,只怕他還可多恢複幾分。
如今卻被人嚴嚴實實抱在懷中,又兼手足俱被不知材質的鐵鏈铐住,雙手更被反剪身後,竟是掙脫不得。
風啓洛肢體僵硬,臉色一沉,便仰頭對上水千寒溫雅端方的笑眼。
那世子垂目凝視,笑靥溫和道:“我這鎖仙玄鐵鏈,尚可入道友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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