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阿榮!準備揭蒸籠了!”身着白袍的廚師一手抄起鐵鍋,帥氣地将熱氣騰騰的食材倒入白色湯盤之中,香濃的味道立即彌漫在寬敞的廚房之中。
“哇!大師兄你太神了吧!簡直是勾魂攝魄的香氣啊”匆匆奔到竈臺的少年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眼睛發直地看着菜盤,恨不得先抓幾口塞進嘴巴裏。
“別發呆,動作快點!”被稱作“大師兄”的廚師敦厚老成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知客長老吩咐下來的菜單,可都是我壓箱底的手藝~”
“就這麽一點呀……”眼睛圓滾滾,臉也圓乎乎的少年失望地看看空鍋,“聞起來好誘人呢~”
大師兄一邊快速地洗幹淨炒鍋,澆上香油,利落地轉動鍋把,扔下一把姜末,辛辣的香氣剛剛散開,就倒入一大勺鮮湯、手腕翻飛之中,鹽、糖、料酒一次落入鍋中,湯汁很快冒着泡泡燒開了,接過剛從蒸籠中取出的盤子,将盤中的白色材料緩緩滑進鍋裏,轉用小火焖燒起來。
“阿榮,能看到這幾步,已經是的你福氣啦,”一串動作如行雲流水,看得人眼睛發直。少年歪着腦袋使勁吸溜着鼻子,引起了大師兄的憨笑。
“大師兄,你到底在做什麽菜呀?”黎向榮仔細分辨着先前倒入湯盤的材料,“香菇、蘑菇、筍丁啊……都是些很普通的東西嘛。怎麽聞起來這麽特別?”
“這道菜可一點都不普通喲,”大師兄這才拿起毛巾按按額頭冒出的熱汗,锃亮的腦袋上一根毛也沒有,大嘴笑起來就跟彌勒佛似地,他一邊小心注意着鍋裏翻滾的湯汁,一邊得意地說道,“我們曼殊院素齋房招待貴客的菜品,豈是那麽常見的?那些配菜裏的湯都是用新鮮的老筍段熬了三個小時的精華,當然鮮味非同一般。”
說話間,大師兄又調整了火力,明黃色湯汁進一步升華,咕嘟咕嘟冒着小小的氣泡,閃爍着油亮的色澤,充分浸透入鍋子中間那一團主要食材之中。
“那個是什麽呀?你開始蒸過的東西?”黎向榮湊近鍋邊觀看,“真的很像海鮮的味道,有點甜絲絲的,我說大師兄,你做的真的是素齋嘛?”
“鼻子很靈,”大師兄沒有功夫繼續解釋,用筷子迅速調制着濕澱粉,一邊旋鍋一邊淋芡粉,幾乎是同一時間湯汁進一步濃稠,像是給白色的團塊裹上了金黃色的袈裟,顯得氣勢不凡。
黎向榮機靈地拿來湯盤,大師兄小心翼翼地用湯勺推着食材落入配菜之中,殘留的湯汁均勻澆蓋在菜品表面。
“快去上菜,”大師兄立刻清洗鍋子,準備下一道菜品。
“是!”黎向榮麻利地端起托盤,向門外走去。
大師兄的廚房雖然很大,卻只是他一個人使用的私人空間,也只有做這些特別珍貴的菜品時才會使用。曼殊院素齋房有三個主要廚房,一個像普通餐館一樣營業招待專門來品嘗素食的客人,一個主要供應在禪院生活的和尚和居士們,還有一個,就是這只有“大師兄”也就是“主廚”施展獨門技藝和教導弟子使用的專用廚房了。
大師兄做特殊菜肴的時候,連親傳弟子都未必能現場觀摩,黎向榮能混進去打打下手傳個菜,則純粹是因為他還是個例外人士。
現年19歲的黎向榮本來家裏開了一家不小的鹵味店,爸爸用獨家配方熬出醬汁做出的鹵味在當地城市廣受歡迎,連很多領城的客人都特地開車過來購買,爸爸媽媽忙不過來還雇傭了兩三個人幫忙,自己和妹妹只要專心讀書就好,日子過得也很殷實。
但他實在沒有讀書的天分,重考兩次後放棄繼續深造而去一家烹饪學校學習,準備以後繼承家業了。
只可惜,在半年前妹妹領到高等護士學校通知書的那個晚上,太高興的爸爸喝多了酒還堅持要像平日一樣淩晨就出門去城郊的養雞場帶回當天要用的新鮮雞鴨,小貨車在熟悉的道路上撞斷防護欄落入江水。
後來調查證明這是酒駕引起的完全自主負責的事件,看着被打撈出江水已經被泡得發脹的爸爸,全家人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好不容易接受了爸爸去世的事實,家裏的鹵味店也已經停業了很久,母親從風韻猶存的中年阿姨迅速憔悴成滄桑的阿婆,認定事故的原因是自家鹵味店二十多年來殺生太多造成的罪孽,交待妹妹黎小蓉好好在學校讀書,而帶着兒子回到了父母所在的鄉下,過着深居簡出的生活,并且天天拜佛誦經,要為以往的殺孽贖罪,為過世的丈夫祈福。
外公外婆在鄉下開了一家小小的便利店,這裏因為有很歷史悠久的供奉着智慧第一的文殊菩薩的曼殊禪院,有很多游客來禮佛游玩,順便品嘗美名遠播的素齋。
媽媽信佛之後嚴禁黎向榮有任何殺生之舉,而叫他離開才呆了三個月的烹饪學校,回到鄉下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幸好外公和曼殊院的幾位禪師向來關系不錯,就帶他去了素齋房裏做小學徒,當然不是出家當和尚,只不過是找個地方學點手藝。
馥郁的香氣被嚴實的瓷蓋牢牢封鎖在湯盤之中,黎向榮快步走向長廊最盡頭的房間,那就是素齋房待客最好的包間了。
有禮貌地說着“打攪了,上菜”,黎向榮推開竹子做成的房門走進來,房間并不是很大,但是全部用羅漢竹制成的器具和小巧隔斷,顯得清幽宜人。
正中間擺着一張四人适用的圓桌,已經擺上四樣精致的小菜,主客位坐着一位身着藏南色唐裝,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旁邊就是一襲僧袍的曼殊院知客長老,而下手是——
“步朗尼?”黎向榮把湯盤放在桌子正中央的竹墊上,一回頭正好和下手的客人打了個照面。
白皙到可以用鮮奶油來形容的臉頰,高挺的鼻子,卷翹的睫毛下方是碧綠如翠玉的眼眸,粉紅色的嘴唇,如果不是那眉毛的線條過于淩厲,下巴也有方正的棱角強化了混血兒的特色,他簡直就是真人版的洋娃娃。
搭配着雙排扣的淺灰西服外套,天藍色的絲質襯衣和銀白色領帶,正是不折不扣的貴族少爺裝扮。
“你?黎……向榮?”客人有點遲疑地認出了穿着一身白色短褂上菜的服務生,輕輕歪着頭表示驚訝,深棕色的卷發随之淺淺地起伏出優雅的波浪。
“朗尼?你朋友?”上座的中年男子輕聲問道,不露聲色地打量着他。
黎向榮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和失禮,很有點不好意思地後退了幾步,“呃,請慢用,下面的菜也快好了。”眼睛瞄了瞄一臉慈祥的知客長老,退出了房間。
步朗尼矜持地整理了一下餐巾,“也不算是朋友……是兩年前的高中同學而已,不是很熟。”
知客長老接口道,“那小施主是來齋房做學徒的,時日不長。”
“他家裏是賣鹵肉的,我記得,”步朗尼想了想,“修學旅行的時候好像帶過他家的鹵菜,挺好吃的。”
“善哉,”知客長老輕嘆一聲,“确實如此,他父親之前意外過身了,母親現在是虔誠的居士,叫他來學些素菜手藝,家裏的店面早就收了。”
“這樣啊……”中年男子笑了笑,“還未請教長老,這道頭菜是何物?”
揭開蓋子的那一瞬間,鮮甜的氣息蒸騰而起,熱氣散開之後,只見一盤燦爛發亮的絲狀物盤繞中央,四周黑色香菇、白色口蘑、黃色鮮筍、紅色彩椒鮮豔動人,粘稠的湯汁宛如流動的黃金。
“這便是我們素齋的燒魚翅了,”長老用手搖搖虛指湯盤,“還請兩位品嘗。”
用筷子小心地夾出一縷,柔膩滑溜的細絲一如口中便有生命似地自動向咽喉滑落,湯汁似乎給來不及反應的唇齒用了魔法,在一呼一吸間變換了數不清的鮮爽甜美卻沒有一絲絲油膩的感覺。
“這味道?”步朗尼震驚地望着父親,“是上好的魚翅!難道是呂宋黃?”
“呵呵,”知客長老輕輕笑道,“步小施主又在開玩笑,這是純正的素齋,魚翅只是粉絲罷了。”
“粉絲?”步朗尼疑惑地又吃了一口,用小勺舀起湯汁徐徐咽下,仔細用味蕾分辨,“粉絲怎麽可能這麽柔韌又爽脆?那種嚼起來略有些參差的口感,但是又一點都沒有碎掉……這湯裏明明還有金華火腿的油香味……”
“嗯,說的不錯,”步先生慢慢吃下口中的魚翅,贊揚道,“能用綠豆粉絲泡軟蒸一次之後在澆澱粉粘連做出排翅的形狀,再蒸第二次讓粉絲熟透,朗尼,知道為什麽要蒸制兩次嗎?”
知客長老含笑不語,步朗尼皺眉想了一會,“澱粉生時并無粘性,只有受熱,才會産生糊化作用,吸收水分,産生粘性,那麽粉絲蒸後才澆澱粉定型,連為一體。如果不在蒸制過程進行,澱粉遇到粉絲便沉澱,不會與粉絲相粘連。”接着又吃了,“可是我還是覺得這就是真正的魚翅。”
“魚翅本身沒什麽味道,全靠鮮湯和輔料,這吊湯的手藝才是一絕,”步先生鄭重地對知客長老低頭致禮,“這等口福,實在幸運。”
“呵呵,步施主過獎了,”受到稱贊,知客長老也很高興,“這素燒魚翅是素菜葷做,選湯必須講究,素湯多用鮮筍這不是什麽秘訣,妙在添了幾樣草藥,讓湯的鮮美更上層樓。”
“我們步家菜裏,燒魚翅也算是招牌大菜,這煨制魚翅數小時之久的湯料裏盡是雞鴨幹貝火腿熬練的精華,所費的物價功夫可算昂貴,而素齋僅用鮮筍和草藥就能達到……”
“步施主,”長老正色道,“菜品的鮮美不在于用什麽材料,而在于受用的人有怎麽的心,魚翅之來何其殘忍!多少鯊魚因為人的貪吃遭受無妄之災!取其翅棄其屍,犯下殺孽的罪人不等輪回,現世必得果報!”
氣氛一時有點僵硬,這時門又推開了,黎向榮端來了第二道菜。
作者有話要說:有不喜歡美食的童鞋咩~~~~
有不喜歡帥哥的童鞋咩~~~~
嘿嘿~我會努力把美食和帥哥都寫好的~握拳
2.
“來,先喝點溫水漱漱口,再嘗這清湯燕菜,”知客長老站起身來,用陶壺給步家父子斟滿白水,淡淡笑道,“這燕菜是白蘿蔔絲做的,湯色也清淡,不如剛才的魚翅口重。”
黎向榮連續端來後面的幾道菜,面筋做的“清炒蝦仁”,豆腐卷做的“熏香雞卷”,山藥做的“松鼠桂魚”,無不精美亂真,香氣襲人。
最後一道湯菜羅漢齋還需要些時間,餐桌上的客人已經吃得很滿足了。
“真是難以想象這些都是素齋,”步朗尼用餐巾按着嘴角不住贊嘆,“爸爸,這和我們家的菜也好不遜色呀。”
“孩子,你這麽說太失禮了,”步先生連忙對知客長老告罪道,“素齋如此色香味形意俱全,遠超世俗廚藝,這一餐,讓我受教良多呀。”
“步施主客氣了,您的酒樓傳承官府菜近百年,融彙南北之長,在全國飲食界威名赫赫,您……”
“呵呵,長老就不用跟我講客套了,”步先生苦笑着放下筷子,“正如常言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總有客散茶涼的時候,我現在都覺得要日薄西山啦。”
“爸爸!”步朗尼不快地輕聲叫道,卻也是皺起了眉頭。
“施主還在為前些天的事煩惱?”知客長老淡然笑道,“事情過去就好,不要一直放在心上。”
“可是衛生署還盯着呢……”步朗尼小聲嘀咕道,“明明都交了罰款……”
“朗尼!”步先生略微提高了聲音,“犯錯就要認罰,我們步家應該從心底認錯,吃到肚子裏的東西關乎人命,豈能……唉”
“之前衛生署臨時抽檢的多寶魚和螃蟹,檢出硝基呋喃類代謝物,這對人體存在致癌的可能性。”步先生對長老說道,“雖然說是可能性,但是報紙一公布,大家自然就不敢來吃,何況這确實我們采購時的失誤,罰款倒沒什麽,我擔心步家的聲譽再難維持啊。”
“聲譽只是雲煙,重要的是對客人的心意,以後還請多加小心了。”長老寬容地安慰道,“這也是我招待你們嘗嘗素齋的緣故,其法為下,取材為中,用心才為上。”
這時黎向榮送來最後一道羅漢齋。
揭開純白砂鍋的蓋子,五彩斑斓的菜肴如雨後的彩虹般散發出奪目的光芒,鮮蘑、栗子、冬菇、面筋、胡蘿蔔、荸荠、山藥、蓮子、紅棗、木耳、竹筍、豆腐、香菇、芥藍、青筍全部切成扁圓的形狀,配上紅皮花生、素白銀杏,圍以碧綠的油菜心,淋上明亮的香油,簡直令人不忍動筷。
“這道菜有十八種材料,所以稱之為羅漢齋。”長老介紹道,“這是佛門弟子最上等的珍馐,方才那些菜,多少還是有依附葷菜名號的意思,不算上乘啊。”
這回上完了菜,黎向榮眼巴巴地遲緩了退出的腳步,一連跑了好多趟,自己可是連香味都沒聞到幾口,大師兄也說了這些菜可不是常見的,說不定以後連看都難看到了。
況且,好難相信還能遇到步朗尼啊。
當年的高中不過是個很普通的公立學校,升學率和教學質量都很一般,入學的多是街坊裏生活很一般的孩子,而步朗尼家裏的步氏官府菜是本地最高檔的酒樓,家境豪富不說,他又是長相奪目的混血兒,會在那邊上學真得很奇怪。
生活環境的差異給步朗尼跟周圍的人挖掘了巨大的鴻溝,和班上的同學們格格不入的氣質根本就掩飾不了,甚至連老師面對他都有點畏縮,大部分學生會選擇跟他保持距離敬而遠之,也有看他不順眼的混混學生故意找茬,總之,應該是比較辛苦的一段時光吧。
黎向榮就屬于躲在角落裏遙望他的人,雖然記得對方的名字,卻一點都沒有奢求對方能認識自己,所以剛才步朗尼雖然遲疑但還是準确地叫出了自己名字,讓他心裏還蠻震撼感動的。
原來步少爺也不是很自以為是的人嘛,整個高中三年沒有交談過超過十句話,居然還記得名字……
如果不是巧合的話,恐怕在畢業之後的人生裏,也再難見到彼此了吧。
黎向榮磨磨唧唧地只得往門外退,看他們的樣子大概也快吃完了,不如在走廊那邊等等,說不定還能再打個招呼。
看到步朗尼,才讓黎向榮想起明明過去并不太久的高中生活,那一段簡單到沒有任何憂慮,一家人和和樂樂的生活,很多記憶,在父親的靈位前,都消散了。
“黎向榮!”正要走出門的時候,步朗尼出聲叫住了他。
“我們好久沒見了,你不忙的話坐下來聊聊吧?”他回過頭去,看見步朗尼微笑的臉,一瞬間和某個記憶重合了。
“你家的鹵菜很好吃……”
“哦,好啊,”黎向榮看看知客長老和步先生,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坐在最後一個空位上。
桌上的佳肴大半已空了盤子,可是剛上的菜品還是完好無損的,黎向榮忍不住偷偷咽了咽口水。
“不介意的話,小黎也來吃點吧,我們都快吃飽了,浪費糧食可是大罪,”步先生體貼地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朗尼的高中同學呢,你一看就是很懂事的好孩子。”
黎向榮不好意思地笑笑,手上不客氣地拿起勺子向砂鍋伸去。
“啊!這個太好吃了!”一口咽下一個飽含湯汁的豆腐丸子,盡管燙地合不住嘴巴,但那綿軟甘甜的滋味從牙齒順着喉嚨一直向胃部蔓延,全身都有一種熱情激蕩的感覺。
無論是哪種材料入喉,即保持着本身獨特滋味,又和其他食材相得益彰,融為一體,一盤素菜,竟有萬變不離其宗的境界。
在用全身心享受美食的時候,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能用不由自主上挑的嘴角,用默默加快的心跳,用微微顫抖的手指來體會、來表達。
呈現在老年僧人臉上的欣慰、中年男子面孔上的敬佩、少年們陶醉的咀嚼,就是對菜肴品質最直觀的判斷。
“阿榮,你要盡心研習多年,以後也能做出這等滋味,”長老笑道,“你過來也有幾個月了吧?齋房呆得還習慣?”
“嗯……大家對我都挺好的,但是我還沒資格上竈呀,主要就是揀菜切菜,”黎向榮答道,圓滾滾的眼睛很是可愛。
“黎向榮你畢業之後在幹嘛呢?”步朗尼看他舉着勺子又不好意思繼續大吃的樣子很好玩,伸手幫他将砂鍋移動到跟前一點。
“我有在烹專學過一陣子啦,”黎向榮很感激地看着他,“你學習那麽好,一定在很好的大學吧?”
“我在農大的食品科學系,還不錯吧,”
“農大啊,我有個表哥在那邊的研究所,好像是獸醫什麽的,”
“農大的動物學院也很強的。”
談話很快熱絡起來,黎向榮發現步朗尼比他想象中還要平和親近,不免覺得曾經虛度的高中時光很是浪費。
“你一直只切菜嗎?那做菜的手藝學到多少?”沒想到一直和長老低聲交談的步先生很關注他們的對話,突然插口問道。
“做菜……還不怎麽會啦,”黎向榮困窘地抓抓腦袋,“不過我切菜的手藝很好哦~我的刀工是最強的——除了大師兄。”
說這句話的時候好像還有點不甘心的樣子,眼睛瞪得更圓了。
“阿榮,小小年紀可不要自大,”長老沉聲說道,“齋房的師兄弟們學習多年,功夫精進,你才來了幾個月,要謙虛啊。”
“嗯……我,我知道了,”黎向榮低着頭,沒有再多說。
“這樣吧,不如我去你們廚房參觀一會兒好嗎?”步朗尼輕輕站起身來,“爸爸和長老慢慢談事情吧,我們出去逛逛。”
“嗯,也好,那就麻煩你同學了,”步先生點點頭,“在禪院可千萬注意別做不敬菩薩的事。”
“步朗尼,我帶你去廚房吧,不過只能去最普通的大廚房,做這些菜的大師兄專用廚房是不行的。”黎向榮殷勤地走在左前方帶路,“你們是專門來拜菩薩的?真是貴賓待遇哦~知客長老專門吩咐的這些菜。”
“拜菩薩?求人不如求己啦,”步朗尼輕輕拉松了領帶,“最近有些事情不愉快,和爸爸過來散心,他和知客長老本來就是好朋友嘛,只是平時忙了很少能來。”
“不過來了幾次,還真的第一次吃這些菜,以前的素齋都很一般,”步朗尼似乎有點疑惑,轉頭看着黎向榮,“你平時也沒吃過吧?”
“何止沒吃過,今天頭次見到呢,”黎向榮笑嘻嘻地等他走近一點,“托你的福啦,我都好幾個月沒見着肉了,今天才算吃過瘾。”
“你不會是當和尚了吧?幾個月不吃肉?”步朗尼明顯不信,碧綠的眼眸斜斜看着他。
“呆在寺裏怎麽能吃肉,我晚上也住這裏的,平時也沒時間回家,在家我媽信佛也沒肉吃的。”
“住在這?你算是包食宿的學徒?”
“差不多吧,反正也沒有別的什麽工作好找,這邊也還不錯,不過要學到廚師的手藝大概還得很久。“黎向榮不是很在意的說道,一派樂天知命的模樣。
“這裏會不會有點寂寞啊,”步朗尼笑道,“你又不是那些看破紅成的大師,怎麽受得了。”
“是啊,沒有電視沒有電動不能上網,是有點無聊,沒辦法嘛。”黎向榮也有點苦惱。
“嗯……你說刀工不錯,不如露兩手讓我看看吧,”步朗尼提出建議,“我這人只會吃,一點都不會做的,你就給我一個崇拜你的機會吧。”
“這可是你說的哦!”黎向榮立馬精神起來,挽起本來就在手腕上方的衣袖,昂首挺胸地向廚房走,“就讓步大少爺見識一下吧。”
站在菜板前的黎向榮好像跟剛才有點不一樣了。
只是多了一條挂在脖子上的白圍裙而已,卻給整個形象帶來了說不清的改變。
步朗尼靜靜地站在一旁觀看。
圓滾滾的眼睛微微眯起來,本來不算高挑的身體很挺拔地站在那裏,分開的腳,穩定的腰部,自然下垂的肩膀,以及手上拿着的菜刀。
步朗尼所看見的不過是刀刃跳躍着白光,一秒鐘之後就只有輕輕的擦擦聲,視野稍微晃動了剎那,有一點點眩暈的重影。
黎向榮在切一段黃瓜,碧綠筆直的黃瓜依然水靈靈好端端地擺在竹質菜板上,根本沒有和菜刀有過碰觸似地,扶着尾端的左手三根手指也從來沒有移動過一毫米,只有右手中的菜刀發出好聽的聲音。
切黃瓜的時間很短,短到讓步朗尼以為黎向榮不過是剛剛把黃瓜擺好,拿起刀揮動了一下子而已。
就那麽一下子就完成了。
黎向榮放下了刀,緩緩呼了一口氣,笑眯眯地回頭來看他。
那根黃瓜還是絲毫未變。
黎向榮兩手将那一尺長黃瓜兩頭拎起來,慢慢在空中拉開,似乎在拉開一卷折疊地過于緊密的絲綢,直到兩只胳膊幾乎伸直為止。
空氣中飄散出黃瓜清新的甜味,黃瓜化身的絲綢在半空中悠然晃動,翠綠的邊緣延伸出優美的曲線,淡黃色的瓜肉呈現出不可思議地色澤,像水波一樣宛轉流動。
“蓑衣黃瓜,這樣拉開至少是之前的三倍長哦~一片都沒有切斷,”黎向榮的聲音裏有小小的得意,“烹專的要求不過是切到一倍半長喲~”
步朗尼伸手去接,兩手剛剛接住兩端,卻只聽“啪啪啪啪”,瞬間似乎是一大把銅錢同時掉落在面前,一連串清脆的響聲。
手指中是空蕩蕩的,地上灑落着均勻的黃瓜片。
黎向榮撿起一片放在他手裏。橢圓形的淡黃色瓜片薄得能透過光線,柔潤的汁液立刻滲入手指的皮膚中。
步朗尼蹲下去,幾乎每片都一摸一樣,銳利的邊緣根本看不出剛剛還連接在一起的跡象,就像新鑄造的硬幣般散發着冷冽的光芒。
“怎樣?”黎向榮歪着頭看他,對步家少爺驚愕到呆愣的反應很是滿意,“我這刀工,還過得去吧?”
豈止過得去,連呂伯伯都比不上他……
步朗尼低垂着眼睛,默默将所有的黃瓜片撿起來,放進身邊的水槽裏沖洗一下,就那麽放入口中咀嚼起來。
“薄片最重要的是口感爽脆,太薄了反而會破壞太多細胞壁,流失過多的水分,”他淡淡地下了評語,“直切法只是廚師的基本功,你再切油豆皮給我看看。”
黎向榮從他手裏拿了幾片黃瓜塞進嘴裏,并不在意地聳聳肩膀,從旁邊的水盆裏撈出一張浸泡着的金黃色豆皮。
柔軟的材料最容易弄碎。
這一次,刀刃先是慢慢地垂直于砧板,壓住豆皮之後迅速做出輕快地移動,一刀到底,由裏向外,有一個細微到不仔細看就發現不了的外推動作,刀的重心巧妙地放在後端較厚重的部分。
案板上很快出現了一堆黃燦燦的發絲,輕柔地盤成一團。
步朗尼綠色的眼眸更加深邃,睫毛眨動之時猶如烏雲籠罩了秋日的湖面。
“我看看你的刀,行嗎?”
“給,”黎向榮将自己剛才用的菜刀遞過來,形狀跟現在常用的切片刀有所不同,刀背很厚而刀刃磨出三角形的刃口,刀尖略微有一點彎曲的弧度,刀柄是深黑色的木頭制成的,看來是一把很有年頭的傳統菜刀了。
“這是我爸爸用的刀,”黎向榮輕聲說道,“樣子有點笨笨的,實際上很輕巧耐用,刀背能斬斷骨頭,刀尖可以去除筋膜,這是一把解肉刀。”
正在介紹菜刀的黎向榮事實上很是緊張,這把菜刀絕對不只是外觀表現出來的這麽平凡,而他必須很小心很小心地不讓步朗尼察覺到,也不能讓任何人察覺到……
為什麽要在老同學面前顯擺自己的刀工呢,原因并不只是對高中時期隔閡的遺憾吧……拿起刀的時候他就明白,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讓已經和以往的自己不同的,應該能用上的機會。
當廢材學徒也沒什麽不好,在禪院的日子也算平和開心,媽媽的精神狀态和健康也令人放心很多,也并沒有人對自己的能力抱有一切實際的期望,就那麽平庸簡單地生活下去不好嗎?也許會學到一些做菜的手藝,也許能在幾年後開個簡陋的小餐館維持生活,一直到老也沒有什麽值得銘記的大事件發生。
但是,已經有一件事發生了……遇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存在……
黎向榮輕輕甩甩頭,現在還不需要想太多……
“好用就行了,”步朗尼将刀還給他,“解肉刀的話,你切肉水平怎麽樣?”
這可是個難題了,廚房裏全是素齋的原料,哪有肉來切?
黎向榮還沒感覺到步朗尼的問題是一種刁難,擡頭看了一圈,嘿嘿一笑,轉身出門兩分鐘拿回來幾個蒸熟的土豆快速搗成泥狀,又取出一張豆皮來包裹好,幾下擺弄出一條魚的形狀來。
“隔壁廚房幸好有熟土豆,就讓你見識下我切菊花魚的功夫吧。”黎向榮信心十足地再次拿起菜刀。
魚肉細嫩,切魚的功夫可說全在對魚肉魚皮的手感把握上,步朗尼心裏一動,沉靜地看着黎向榮動作起來。
菜刀斜斜地楔入底部的豆皮,這是包住土豆泥收口的地方,輕輕一劃就揮出,快刀連續剁上四五下才切斷一次,從另一端開始切成一條條平行的薄片,深度到達整體的一大半,到尾端轉90°垂直向下切,使原料的大部分厚度成絲條狀,而只有很少的部分仍然相連而成塊狀,豆皮雖然刻滿花紋卻沒有斬斷分離一點點。
“這樣就好啦~”黎向榮指着“魚塊”,“再拍些幹粉進油鍋炸制定型,澆上番茄汁就是很好看的菊花魚了,味道也可以弄得很像的。”
“那你接着做完讓我嘗呀,”步朗尼說道,手指去按那些切好的菊花魚,豆皮柔韌的程度盡管不必真正的魚皮,但是易碎的程度也比魚皮高出許多,土豆泥一團綿軟,只能說和魚茸的口感類似,卻沒有魚肉本身的滑嫩,到底還是有明顯區別的。
“都說了我只會切菜嘛,”黎向榮嘟囔着,“炸魚的方法還沒學到手呢,調味更不會,就不要逞能丢臉啦。”
沒想到黎向榮是這麽既有自信又有自知之明的人呢,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很聰明,而知道自己不能做什麽更是智慧。
在心底裏,步朗尼将黎向榮重新放了一個位置。
“這麽棒的刀法,是哪所烹專教出來的?我也一定要去學習下,”步朗尼問道,臉上只是單純好奇的神色。
“刀工是爸爸教的……”黎向榮的眼神黯然下來,動作麻利地收拾幹淨案板和材料,将菜刀洗淨擦幹,放在自己專用的抽屜裏。“爸爸切肉很厲害,無論豬牛羊雞鴨鵝、螃蟹蝦子海魚河鮮,都能用這一把刀神速料理出來,而且刀用很久都很鋒利,一點都不會鈍,更不會出現缺口什麽的了。”
“哦……”已經聽說了黎爸爸的不幸,反而難找到合适的話語來安慰,步朗尼忽然意識到自己和這位同窗之間的互動還真是少的可憐,要是高中時光有些交集多好,黎向榮有能成為自己朋友的資格。
“所以我也要好好練習,不能給爸爸的刀丢臉呀。”黎向榮突然開朗地提高了語調,“廚房也就這麽大,這邊只在中午做一餐給禪師和居士們吃,晚上不開夥的,隔壁廚房做到晚飯時間,差不多游客也都散光了,所以我就是早上備菜的時候比較忙。”
“黎向榮,”步朗尼跟着他走出廚房的時候沉聲說道,“願不願意到我家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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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