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活屍
村長臉上都是被指甲抓出來的血印子,有經驗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跟自己屋裏的打了一架,腳也有點不靈便,大概是打架的時候崴到了,他一瘸一拐地進了屋,弓着腰,也有點不好意思一樣地擡起手遮了遮臉,後來大概也知道自己這動作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又把手放下了,但是一張糙皮老臉黑裏發紅。
魏時和魏寧對視了一眼,把村長請了進來。
村長坐在沙發上,跟屁股下放了一把針一樣,那叫一個坐立不安,“小天師,這晚來打擾你了,還是那個事,你幫我去再看看,我出錢,我出錢,你就管開口,只要能幫我屋裏破了那個咒——”
魏時就看着他,不說話,村長滿頭的汗水,一滾下來,他就擡起袖子擦一把,嘴巴抖抖索索,并攏着雙腿,死扛着就是不肯開口,但是也不肯走,魏時的意思很明顯,村長不把事說出來,他就不肯出手。
過了一會兒,村長還是不肯說,臉上神色變來變去,明顯心裏面也在拼命掙紮,魏時就笑了起來,“你老不說,我也猜得出來一點。”
村長一下擡起頭,“你,你,你猜得出什麽?”
魏時就說,“你老在外面有人吧?那個咒是用你老的精血下的,就是講是你老的兒子。”
村長渾身一震,他不可思議地擡起頭,“你怎麽知道,你怎麽知道。”
魏時又笑了笑,“我知道那個咒是怎麽回事,不用想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村長臉上的汗水越來越多了,“你還知道什麽。”
魏時就繼續說,“這個咒是怨氣極大的人下的,一般偷情不會有這麽大的怨恨,你老怎麽得手的,你老自己心裏有數。”
這個話一出,村長的臉很明顯的抽搐了幾下。
魏寧在旁邊聽了,頓時覺得眼前這個村長怎麽看怎麽下流了,居然是這樣,村長糟踏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還懷孕了,估計村長想了個辦法堵住了那個女人的嘴,他唯一沒想到的是那個女人會邪術,自己做的醜事把他一屋人都給連累了。
魏時把那塊布挑開了,村長手在自己腿上搓來搓去,半天之後,他腿彎子一軟,跪在了魏時面前,邊說邊在自己臉上扇巴掌,“小天師,是我做了不是人的事,我對不起她,但是跟我屋裏的人沒得關系,要報應就報應到我身上,小天師,事你都已經知道了,你幫我屋裏一把,我做牛做馬報答你——”
他想扒出魏時的腿,魏時輕輕巧巧地就躲開了他,“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既然插手了這件事,你不隐瞞的話,那就會管,你先起來吧。”
村長還在地上跪了一下子,才慢吞吞地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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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時轉過頭跟魏寧說,要他現在跟自己一起去村長家,魏寧收拾了一下就跟了上去,村長在旁邊搓着手一直不說話,幾次三番欲言又止,快到家門口的時候終于還是開口了,“你看,小天師,我屋裏還不知道這個事,能——”
魏時很幹脆地打斷了他的話,“遲早會知道。”
村長沒得辦法了,只能哭喪着臉進了屋,他那個高大的老婆早就在家裏等着了,看到魏時兩個,趕緊迎上來,“小天師,你們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魏時看她忙進忙出的,好像是打算整出點東西待客,就趕緊阻止了她,“不用忙了,我現在就做法,先把陣找出來再說。”
他讓村長準備了一個長條桌子,接着在長條桌子上擺上一個小鼎爐,外加兩個碗,一個碗裝滿了小米,一個碗盛滿了清水。
接着,魏時拿出三根香,點燃了插在小鼎爐上,再拿出幾張黃符紙燒了點進了那碗清水裏面,接着,他就拿着那把桃木劍,抱着手站在一邊,閉起眼睛,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沒得後文了。
旁邊的人也不敢打擾他,就屏息靜氣地等着。
過了好一會兒,魏時微微閉上的眼睛突然睜開,一股不知道從哪兒吹來的風把屋子裏的上方打着旋兒的吹,吹得人心裏發慌,手腳發冷,魏時腳踩七星,拿着那個裝着清水的碗,沿着牆根開始疾走,邊走邊用手指沾了水灑在牆根下。
“四方鬼神即令到,一方惡魂俱俯首。”
接着,那股風越走越急,在屋子裏東沖西撞,桌子椅子那些東西都被它沖得砸在地上,砰砰磅磅的聲音在屋子裏響個不停,村長兩口子看到這個樣,面面相觑,眼睛裏全都是驚懼和害怕,村長更是瑟瑟發抖,眼睛翻白好像要暈過去的樣子。
魏時走到了門口那兒,腳一擦,地上被清水澆了的地方就豁出了一道口子,那股風立刻循跡而至,往那個口子沖去,魏時看了後面幾個人一眼,“走。”魏寧趕緊跟在了他後面。
幾個人跟着那股風在村子裏跑着,亂糟糟的腳步聲把周圍已經睡覺的人家都吵醒了,紛紛亮起了燈,走出來,左顧右盼地打量着。
那股風吹到的地方居然是魏寧他們剛去過不久的那個老太婆屋裏,老太婆也被吵醒了,打開了門,站在屋門口,往外張望,看到魏寧他們幾個,立刻兇神惡煞地抄着扁擔,走到屋前長滿了雜草的坪地上,“你們打算幹什麽?再過來,老娘要不客氣了。”
村長這時候倒是顯出了當村長的氣魄,指揮他找來的那幾個幫手,讓他們直接沖上去把那個老太婆給抓住,用繩子捆了起來,扔在了一邊。
那股風直接沖進了老太婆住的那個平房旁邊的房子,那個房子就是今天晚上他們來這裏的時候,遇到的那個發出怪聲的房子,那股風一頭紮進了房子,再也沒響動了。
那個房子黑洞洞的窗戶裏,靜悄悄的,似乎沒得人住。
魏時手掐着決,嘴裏念念有詞,在他這樣做的時候,旁邊被捆住的老太婆像瘋了一樣在地上滾來滾去,四五個大男人都差點壓不住,就在這時,一個尖叫聲在那個屋子裏響了起來,凄厲的喊叫讓周圍的人把耳朵都給捂住。
“啊——啊——”撕心裂肺的叫聲,穿透了黑暗,響徹在了夜空,一時間,這一片雞飛狗跳,十幾條狗狂吠了起來,中間夾雜着嬰兒的啼哭聲,吵吵鬧鬧,把整個這一片都給吵翻了天,吵到後面,居然還有男男女女開始對罵和打架的聲音傳出來了。
魏時看着那個屋子,手裏的木劍輕輕比劃了兩下,他把帶出來的那碗小米拿出來,沿着那個屋子灑了一圈,那個屋子裏的叫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凄厲,魏寧聽得耳朵都有點發疼,旁邊的人捂住耳朵就不去聽就行了,魏寧卻是捂住耳朵也沒用,因為那聲音鑽到他腦子裏面去了。
一個人影子突然出現在了窗戶口,一閃而沒。那個人扒着門上,手指甲在門板上刮擦着,看着外面圍城一堆的人,嘿嘿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旁邊的村人就小聲說了起來,“難道是張英芳回來了?”,“不是跟外面的男人做了那個事——還懷了個孩子——被她媽趕出門了嗎?”,“看那樣子就是她撒,跟她媽的一個樣”,“好像現在還不知道當年她肚子裏到底是哪個的種吧?”“誰知道呢——這種事,她當年都咬死了不肯開口撒——”
魏寧聽得牙疼,真相原來是這樣。
魏時對于邊上人的風言風語充耳不聞,只是一個勁兒地看着那個黑屋子,他讓村長帶着人找了個簸箕過來,再找一些草木灰來,他燒了十幾張黃符紙,把符紙灰混在了那些草木灰裏面,用簸箕裝了,讓村長找人爬到那個屋子上面去,戳開個洞,把這些草木灰一部分灑到屋子裏,一部分灑到屋頂上。
事情越來越邪性了,村長喊不動人,只好說哪個去就給哪個三百塊錢,現做現給,就有一個中年男人走了出來,大喊一聲,“我來,就不信這個邪。”
魏寧在旁邊看了一眼,就是上午的時候打了張英芳他媽,也就是那個老太婆的中年男人。
住在旁邊的那家人從自己屋裏拿了一個爬梯出來,架在那個黑屋子外面,中年男人一手抓着爬梯,一手拿着簸箕,爬到了屋頂上,揭開了一片瓦,把那個簸箕裏的草木灰倒了一半進去,然後小心翼翼地踩着那些瓦,把草木灰灑遍了屋頂。
灑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屋頂上的瓦全都噼噼啪啪地開始作響,好像有個東西在下面敲打沖撞一樣,吓得那個中年男人手一松,把簸箕給扔了出去,腳一軟,滑了一腳,差點沒從屋頂上摔下去,下面的人看了這驚險的一幕,一個個全都發出了驚叫。
那個中年男人不敢再待在屋頂上了,抖抖索索地從爬梯上下來。
“下面有東西,有東西——”一下來,他就喊,聲音都在發抖,村長要旁邊的人把他架到一邊去。
這個黑洞洞的屋子裏,開始冒出一股股的濃煙,一股子燒焦了的味道沖鼻而來,裏面的人在凄慘的叫着,好像在受什麽酷刑一樣,魏寧有點不忍心地側過頭,就算再怎麽慘,這個張英芳還是害了好幾個無辜的人。
魏時面無表情,好像根本沒聽到那些慘叫聲一樣。
魏寧看到那些濃煙裏面有一個嬰兒在尖叫,它沖來沖去,那個屋子好像變成了一具棺木,一個女人就坐在那個棺木裏面,嬰兒趴在她身上,她抓起嬰兒的腳,就往外扔,一直扔一直扔,她猛地擡起頭,目光好像穿刺了那個棺木一樣,直直地看着魏寧,目光怨毒,如同惡鬼。
魏寧禁不住往後一退。
濃煙越來越大,把這一小塊地方都給遮住了。魏時大喊一聲,“可以開門了。”村長立刻叫來了幾個膽大的,慢慢圍了過去,黑屋子裏面安安靜靜的,好像剛才那些凄厲的慘叫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吱嘎一聲,那扇破木門被推開了,卻沒得一個人敢進去。
旁邊一直看着魏時指揮着做法的老太婆突然大笑了起來,頭瘋狂地點着,“殺死你們,咒死你們,你們這些人通通不得好死,死女伢子,看到了沒有,這些,這些,全都是仇人,還等什麽,快去報仇,唔唔——”
她說不下去了,因為村長把一塊布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魏時看了周圍的人一眼,沒得人願意站出來,沒得辦法之下,他就拉着魏寧一起進了屋,打了個手電筒照進屋子裏,就看到那個瘋瘋癫癫的張英芳倒在屋子角落裏,在屋子後牆上,不知道哪個挖了一個洞出來,張英芳大概就是從那個洞裏爬進屋的,所以直到今天晚上之前,都沒人發現她已經回來了。
魏寧跟魏時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發現張英芳已經暈死在地上了。
這時,魏時把手電筒遞給了魏寧,接着,他拿出一張黃符紙,貼在了張英芳身上,一張接着一張,貼滿了她整個後背,張英芳的身體随着他的動作劇烈顫抖着,說也奇怪,那麽強烈的顫動卻沒有把那些随便貼上去的黃符紙弄下來,想必魏時又使了什麽招數。
魏寧看到張英芳身上冒出了一股股的黑氣,黑氣濃郁,把張英芳整個人都罩住了,張英芳張開了眼,直勾勾地看着魏寧他們兩個,她看着魏時的時候沒得什麽反應,但是看到魏寧的時候,神色就突然扭曲了起來,手指在地上抓扒着,嘴巴發出奇怪的“嘎嘎”聲,似乎想沖他撲過來。
魏時表情非常鎮定,又貼了一張黃符紙在張英芳臉上,張英芳就好像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了,魏寧兩個人走出去,對着村長說,“好了,把人擡出來吧。”
在動員了一番之後,終于找到了兩個膽子大的進去把張英芳擡了出來發,放在了外面的坪地上,這時,村長的老婆突然沖了出來,對着躺在地上的張英芳就是一陣拳打腳踢,邊打邊大喊,“我屋裏到底哪裏得罪你了咯,你個爛貨,害了我崽還不算,還要害我一家。”
村長趕緊把她拉住,“別吵,看小天師怎麽說。”
魏寧聽得都呆住了,他忍不住跟邊上在看熱鬧的村民說,“這個張英芳跟村長兒子好過?”
那個村民點了點頭,“是啊是啊,不過,後來張英芳居然懷了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村長那個不見了的兒子受不住打擊,病了一場就到外面打工去了,張英芳就被他媽鎖在了那個黑屋子裏面,她媽當時放出話來,不把那個搞大她肚子的男人說出來,就一輩子鎖着她,但是後來她自己把牆挖穿了逃出去了,再也沒見過人了——”就拿出一個小布包,上面一排幾十根粗細不等,大小不一的銀針,他撚起其中一根,就紮在了張英芳的人中上,接着,一根接一根,全都紮在了張英芳身上的穴位上。
紮完了之後,就看到那些被紮到的地方滲出了一些黑色的,發出一股惡臭味的鮮血,魏時手慢慢地轉着那個銀針,看着那個血,來了一句更驚人的話,“張英芳早就死了。”
魏寧一聽,立刻崩了起來,指着那個還在被針紮着還在微微顫抖的張英芳,“這,這,這個樣子叫死了?”旁邊的村長兩口子還有幾個沒走的村裏人都一臉贊同地看着魏時。
魏時甩了下手,說道,“半人半屍,非人非鬼。”
魏寧不信這個邪,壓住心裏的害怕,走過去,其實他從來沒看清楚過張英芳的臉,現在張英芳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倒是可以看清楚了,眉目還是蠻清秀的,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長得還算可以,不過也是,長得不好也不會被村長那個老東西給糟踏了,臉色青白,似乎真的跟死人差不多。
魏寧伸出手,在她鼻子下探了探,我草,真的沒有呼吸,魏寧吓得連忙把手收了回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們居然被一個能動能叫的“死人”給折騰得團團轉,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魏時把那些針全都拔出來,帶出一股股黑血,那個黑血流出來之後,還在地上動來動去,跟個活物一樣,吓得旁邊的人全都躲得遠遠的,靠都不敢靠近,魏寧也吓了一跳,不過,那個黑血在動了一陣子之後,就浸到水泥地裏面,消失得一幹二淨。
而與此同時,張英芳的身體發出輕輕地“噗噗——”聲,身體散發出了一股死了好久的人身上發出來的惡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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