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老實說經此一役,在被黎唯哲坑得如此凄慘以後,接下來莊景玉一邊吃一邊都忍不住在心裏面嘀咕懷疑,黎唯哲該不會也在飯菜裏邊兒,做了什麽手腳吧?

尤其這些菜,基本上,全都是莊景玉喜歡吃的。至少沒有他讨厭吃的。

於是莊景玉非常納悶黎唯哲究竟是怎麽知道自己的喜好口味的。就在快吃完的時候他終於實在是憋不住了,将此弱弱問了出口,結果卻直接被黎唯哲的一記白眼給生生堵了回來,并且還捎帶了涼涼的一句:“你失憶症啊?上次不是你親口跟我講的嗎?”

莊景玉被黎唯哲的這一番話給弄愣了足足有五秒锺。後來他逐漸反應過來,黎唯哲說的應該是上一次,自己在這裏“請”他吃飯的時候,他接連不斷地問自己到底會做什麽菜,自己所給的回答。

其實那時候黎唯哲問的是你“會做”什麽,而并非你“喜歡“什麽,不過人在那種情況之下所脫口而出的菜名,按照心理學的潛意識來講,大概你所“會做”的,應該也就是你所“喜歡”的了吧。否則他會做的菜有那麽那麽多,為什麽當時偏偏,就只說出了那幾個來呢?

唯一令莊景玉不曾想到的是,黎唯哲竟難得會有心到了這種程度:記得自己當時報出口的菜名還挺多的,結果現在看來,黎唯哲居然差不多是,全部,都記住了。

莊景玉頓時有一種被溫暖緊緊包裹的感覺。仿佛整個人都浸泡在,正散發著騰騰熱氣的,幽谷溫泉之中。這時候如果還講什麽,好像有一股暖流淙淙流進我的心房──這種和小學生作文相比起來只差不好的幼稚句子,那也未免顯得有些太青澀,太沒誠意,也太……微不足道了。

因為那完全不足以形容出莊景玉此時此刻的內心感受來。對於現在的他來講,心髒早已經不止是,只有一股暖流注入那麽簡單;而是它本身,已然變成了一塊,正在熊熊燃燒的硫磺。

而就在那些煙氣迷霧的深處,卻還隐隐潛藏著他,最不願意為人所知的,絕地風光。

他甚至連手指腳趾以及頭發絲都被滾燙燒痛得顫抖起來。即便坐著腳尖也忍不住往裏內八字得厲害,手心黏糊糊得好像下了一場大雪那般,積凍融化,濕漉漉的掌面一馬平川,捧不起留不住,那一只冰涼欲滑的瓷碗。

“為、為……什麽?”眼看著瓷碗就快要從手掌心滾落出去的那一瞬間,莊景玉卻好像突然回過神來了那般,立馬倒勾起指尖牢牢扣住了碗底,用力得,竟然連一向蒼白透明的指甲殼,都被一點一點,染上了晶瑩淺粉的淡淡血色,“為什麽……會記得?”

想了想,卻覺得好像還是有些不對。於是莊景玉抿抿嘴舔舔唇尖,而從那一點緩緩向兩邊蔓延開去的血紅顏色,比起指甲殼來說,可不知是增添了多少倍的明亮鮮豔。

“不……不。是為什麽,要……要記得?”

為什麽,要記得。

莊景玉如是問黎唯哲。然而他真正想問的問題,其實,還有很多,很多。

比如你為什麽要不斷送東西給我?比如你為什麽要特意記得我喜歡吃的東西?比如你為什麽要專程幫我過生日?比如你為什麽要如此關心我的生活?

Advertisement

…………

好多好多的為什麽。這麽多這麽多,全部,都是莊景玉藏在心底,一句句無處排洩,難以啓齒,於是終至於聲嘶力竭的,凄涼吶喊聲。它們已經在那兒折磨了莊景玉很久很久,大概也是百般期待望穿秋水,能夠在一個合适恰當的機會噴湧而出,然後将它們這個所謂的,既膽怯又軟弱的無能主人,萬箭穿骨,撕心裂肺。

沒錯,身心在被燒過燙過以後,剩下所體會到的全部感覺,便只是苦,便只有疼。

莊景玉緊緊咬碎了一口白牙,暗想,黎唯哲一定是想象不到自己現在究竟有多緊張,多難過,否則就算他對自己,沒有自己所臆測的,那種異想天開的可怕感情,然而僅單憑著具有普世價值的人道主義精神,黎唯哲也不應該沈默到現在,都還不開口出聲。

他難道都不體諒的嗎?他難道都不心疼的嗎?他難道……真的都舍得嗎?

──同黎唯哲相處得愈久,莊景玉就愈是發現,自己究竟被那個人的自戀自負,給感染得有多深,多重。據言人心中一旦懷揣情感有所期待,那便正如同生了病著了魔一般。而現在的自己,已然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好像就快要死掉了那般。

而黎唯哲竟然還不肯救他;他竟然還不肯開口講話,給自己,一個回答。

事實上如果這時候,莊景玉可以不要那麽過分沈浸在他那一份自我恐慌,自怨自艾的絕望情緒裏,而是細心觀察一下的話,那麽他就會發現,眼前他正苦苦埋怨著的,這一個所謂的“壞人”,其實也并非,他所幻想以為的那樣──那樣的無動於衷,那樣的冷酷絕情。

莊景玉沒有能看到黎唯哲那一雙,和他同樣波瀾不穩的眼眸,以及那一只,和他同樣,微微顫抖的手肘。甚至連黎唯哲牢牢夾起的,那一大筷子冬瓜片,都被他給抖落到桌上去了,可是莊景玉這一只睜眼瞎,竟然還是,沒有能發現。

所以說現在,其實談不上誰比誰更緊張的問題──反正都是半斤八兩的兩只;而是,誰比誰隐藏得更好的問題──不過關於這一點,很明顯,是黎唯哲大獲全勝了。

於是莊景玉最後得到的,是黎唯哲一個,比不開口還要更加令人難堪百倍的,過分回答。

“為什麽……呵呵,你問我,為什麽。”

黎唯哲低著頭,眼角也微微下垂,仿佛念詩那般,如此輕聲吟誦著。神情是一副很不符常态的無奈苦惱。不過很快他就恢複了常态,放下碗筷雙手抱胸懶懶往後一靠,唇角一勾,不僅聲線迷人,嗓音沙啞,甚至就連那一吐一納的氣息熱流,也都仿佛若有若無地萦繞缭蕩著一股,似笑非笑的暧昧情愫。

“……你覺得呢?”

他這樣問莊景玉。

“你覺得,這是為什麽呢?”

他這樣問他。

把球反踢回給對方──這的确,是最高明的回答。

莊景玉自然沒料到黎唯哲會這樣回答他。更準确點兒來說,是他那顆既純也蠢的豬腦袋,壓根兒就想不到,在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如此賴皮的回答方法。

而以莊景玉的性格,他當然也更不可能将那一個,早已在他心裏徘徊許久的荒唐答案,直接就這麽大喇喇地,跟黎唯哲攤開擺明了一說。

有些東西,哪怕是在最陰暗最深邃的心底,也都是想不得念不得,一動妄思,便會著入魔道,神昏智潰的;因此就更別提,拿到光天化日之下,去暴露坦白了。

所以莊景玉在聽完黎唯哲的反問以後,首先是愣了愣;表情裏或許有那麽幾分失望失落的情緒,但最終,到底沒有再多廢話什麽。他只是略顯恍惚地點了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将瓷碗放回到了桌子上,嘴巴裏胡亂“嗯唔吱呀”了那麽幾聲全當回答,接著便繼續深埋下頭,悶悶刨起了白米飯來。

算了。他想。剛剛那個傻問題就當自己是一時魔障,惡靈附體,腦袋抽風……啊無論哪一種不管怎麽樣……都好!總之,應該又是他多想,多慮,多事了吧,他知道。

或許黎唯哲就只是單純覺得有趣而已,和以前一樣,沒什麽區別。盡管莊景玉也隐隐覺著,按照黎唯哲一貫喜新厭舊追逐新鮮的個性來講,一個已經被玩兒了這麽久的游戲和這麽久的人,黎唯哲居然還沒有感到膩歪乏味……這著實是有些奇怪,但是除此之外莊景玉也想不到什麽別的可能性了──別再提那一種可能;那是一種無論怎麽樣莊景玉都不敢再去奢望的,最不可能的可能。

哪怕告訴他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莊景玉也都認為,這遠比那,還要更加可信得多。

該說這是自卑嗎?……其實有時候,人的自卑和自我保護機制,真的很難界定。

現在的莊景玉,就只想要拼命忘記剛才的一切,忘個一塵不留幹幹淨淨,然後清清靜靜地,繼續吃飯;吃,黎唯哲親自下廚為他所做的,生日之宴。

其實想想這樣也對。他幹嘛要去追根刨地地求問原因呢?結局已經讓人如此滿意,他又何必再去糾結動機。随便想想也都該知道,這世上能夠請得動黎唯哲,心甘情願為之下廚準備飯菜的人,不知道單用一只手來數,都會不會嫌太多了。

而他莊景玉何德何能,竟然已經是,其中之一。

他真的應該知足了。

莊景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竟然會變得了這般貪婪,就像他不知道,其實感情最大的魅力,就恰恰在於,它會讓人變得如此貪婪:要了還想再要;再要了,就還忍不住想再要更多;而再要了更多,人就會變得愈發厚顏無恥貪得無厭起來,竟甚至希望那個人,能夠把他所有所有的,都只給自己一個人了。

現在,莊景玉驚奇,并且驚恐地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有些無法想象,甚至不能接受,黎唯哲還曾對別的人,像現在對他這樣──這樣地,好過。哪怕是曾經最有資格,也是最有可能的林煙,但只要想想,也都會讓莊景玉感到一陣,錐心莫名的,巨大難過。

這種想法很壞很壞,莊景玉清楚;可是它有多壞,這份依賴就有多深,多濃,對此,莊景玉更是明白。

其實他知道自己的心底早已經浮出了一個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所謂答案,然而他鼓足了勇氣用盡了全力,但至今卻仍是不敢,去觸碰它。

一觸碰就什麽都毀了,他琢磨著。不管對方的回應如何,莊景玉都深知自己的結局只有那一個:萬劫不複。

而他寧可就像現在這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懸”著。吊在半空中,雖說是不好受,可是也絕對死不了。或許對於軟弱的人來說,空中模棱兩可的風景,遠比腳底踏實堅硬的降落,要更加令人感到安全,安心得多。因為沒有答案,就說明永遠有希望和可能;而害怕确定,便期待永遠有退路和選擇──暧昧的利弊得失,都盡在這一份心得體會之中。

不過……

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然狠狠掰開了,莊景玉拿來遮臉用的碗筷。

力氣之大,速度之快──看來這一次,黎唯哲不打算再讓莊景玉,逃避得逞。

“……你在刨什麽?空氣嗎?”說著将那只碗重重往桌上倒翻一扣,瓷器同木桌相接,發出一句雖然清脆,但卻無比難聽的呻吟聲。

很明顯碗裏已經空空如也,別說米飯,就是連粒米渣,都已經舔不出來了。

而莊景玉被迫失去了保護屏障,瞬間驚吓過度,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一時忘了到底該做何種反應才好;甚至他的兩只手都還依舊保持著掌心向上,捧碗拿筷的傻氣動作。

他感覺那一截将他懸在半空,給他帶來無限安全感的堅固繩子,馬上,就快要斷了──就快要被黎唯哲,割斷了。

“莊景玉。”

他叫他。他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他。

頭一次,莊景玉發覺,大概懸在半空裏的滋味,也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好。

叫完名字以後,黎唯哲很難得地,沒有像過去常幹的那樣,直接朝著莊景玉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教呵,而是反倒詭異地,沈默了下去。好半晌就這麽過去,安靜的時刻分秒在空氣中緩慢流淌,無聲的滴答聲,足以令莊景玉心神歸一,正視現狀。

可是哪怕如此,他也讀不懂此時此刻,黎唯哲深深凝望向他的,那一雙深邃如夜的,黑色眼眶。

不知何時黎唯哲已經站了起來,走上前幾步,離得和自己又近了些。平時兩人站著的時候就已然有所差距的身高,如今更是被拉大得厲害。而這則讓黎唯哲顯得愈發高高在上,居高臨下了。

黎唯哲本身所以具有的強大氣魄,加上由這差距所帶來的巨大威嚴,以及那一張即将吐露答案的迷人雙唇……一切的一切,都不禁令莊景玉,感到全身震顫,心跳狂抖。

他低著頭垂著眼曲著手蜷著腳……幾乎就快要把自己團縮成一個小圓球了。害怕與緊張,期待和渴望──說不清是哪一種,更多更深地,埋葬了他此刻的呼吸與靈魂。

然後他感覺到黎唯哲在自己的面前,緩緩地,蹲了下來。剛才那雙粗暴掰開碗筷的大手,忽地再變柔和,掌心溫暖而寬厚,輕輕覆蓋在了,自己冰涼汗濕的額頭。

“……嘿,莊景玉。”

聲音甚至比上一次還要更加柔和。

莊景玉恍惚覺得黎唯哲已經不用再說什麽別的話,他就會先溺死在這一片醉海裏了。

“你覺得我對你太好了,是不是?你好奇為什麽,是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莊景玉的錯覺,他總覺得黎唯哲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無論聲線還是手掌,也都有著不輸給自己的,輕微顫抖。

難道他也在緊張嗎?難道他也在害怕嗎?可是……可是他可是黎唯哲啊!是那個霸氣天成魄力十足,遇佛殺佛遇神弑神,天不怕地不怕的黎唯哲啊!他會害怕什麽呢?他會緊張什麽呢?莫非這世界上還有什麽東西,是能夠他感到緊張和害怕的嗎?……混沌中,莊景玉恍恍惚惚地,這樣胡思亂想著。

黎唯哲放下手,将嘴唇輕輕貼上了莊景玉的耳根。而當滾燙觸上冰涼,兩人都同時有種,電流穿過全身的慌亂。

“告訴我,莊景玉,”他閉閉眼睛,頓了頓深吸進一口氣,“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我的回答?”

黎唯哲獨有的氣息落在耳畔,每一縷每一絲,都仿佛是一顆深埋進濕土裏的種子,被溫暖的清風微微一拂,便爍爍開出了,柔軟香美的嬌嫩花朵。

窗外早不知何時已經飄起了鵝毛大雪,但整間屋子卻驟然相反地,變成了暖氣襲人,春光灼灼。燭色明滅,燈火搖晃,甚至忽地一下,九點整到,早被黎唯哲按時設定好的音響機裏,也悠悠飄出了輕靈若夢,高華典雅的舒緩樂調聲。

一切都是那麽美。無論視覺,嗅覺,觸覺,還是……聽覺。整個兒就仿佛一座神話裏的廟宇,童話中的城堡。如果它真的是“家”,那也未免有些溫馨浪漫得,太過不像話。

在這種情況之下,不管莊景玉是不是真的很想要知道黎唯哲的回答,但他都沒有辦法抵抗,由這一份溫情,所帶來的誘惑。

於是最後,莊景玉半是恍惚半是清醒地,小小往下點了點頭。

黎唯哲一見此狀就忍不住咧嘴笑了,眉目間滿布著一片溫柔寵溺,仿佛在對待塵世間,最貴重的珍寶。他輕輕撥弄過莊景玉的碎軟發絲,接著便開始了兩人之間最初始,也是最簡單的肌膚相親。黎唯哲探出舌尖微微舔了舔莊景玉晶瑩冰涼的小耳垂,不顧對方身體突然的僵硬掙紮,輕聲低語道:“你想知道我的回答是什麽……可是莊景玉,你該知道。”

他的聲音暗沈沙啞,成年男人都懂,那是一種過度忍耐的艱辛。

“你該,知道的。”

他說著便将自己溫暖的額頭,代替手心,慢慢,慢慢地,貼上了對方,濕涼的發跡。

他們從未離彼此如此之近過。雖然明明只觸碰了額頭的部分,但卻仿佛全身都融化在了一起;兩顆同樣流浪漂泊的靈魂,終成為一條互相交錯糾連,難以隔離分開的根。

盡管來自的世界不同,盡管所過的生活不同, 盡管一直以來所适應的社交人群,也都不盡相同──然而那卻并不影響,他們都同樣的孤獨,與寂寞。

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後,莊景玉都還自卑地以為自己配不上黎唯哲, 因為黎唯哲不僅是他的伴侶和愛人,而且還是他的貴人與恩人──是黎唯哲将他拉出了黑暗的深淵,同他并肩,站在光明的頂點。

但事實并不是這樣子的。單方面的施舍和給予在任何感情之間都不可能長久地存在;尤其是在,黎唯哲和莊景玉之間。

因為他們,是彼此的救贖。

事實上很多時候他們自己也都有感覺,和眼前這個人在一起,毫無意識也毫無自覺地,他們就仿佛突然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而不再像是,一貫的自己。很奇怪對嗎?沒錯是很奇怪。但是那并不意味著,他們就虛情假意,裝神弄鬼,遠離真實。

都說在不同的人面前你也是不同的自己。那麽黎唯哲和莊景玉就是在彼此的面前,成全了最完美,也最真實的那個自己。

人需要相對的圓滿,所以才帶著一顆心來到人世,去尋找他生命中,天意注定的另一半。

而現在,黎唯哲緊緊擁抱莊景玉,好像無論怎麽用力都還聞不夠那般,狠狠嗅吸著從他全身上下,由內而外,悠悠散發出來的迷人香氣,心中暗想,他竟然如此幸運,在如此年輕的年紀,就已經找到了這個命中注定。

“嘿……莊景玉,”黎唯哲點到為止地吻了吻已然陷入空茫狀态的莊景玉的眉間,随即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腦袋,緩緩吸進口氣,接著一句一句,輕聲道來。

“其實我最讨厭總喜歡當鴕鳥逃避現實的人。但是對於你,一次又一次,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就這麽全部容忍了過來。”

“我是很喜歡畫畫和設計沒錯,但是我從來沒有為任何特定的人,量身設計和訂做過衣服。連幾個月前我的小姨苦苦央求我,我都因為沒心情,而沒有答應。”

“我從來都不會浪費時間去看任何場合的歌舞晚會,你知道從高中起我就最讨厭這些形式化的玩意兒,所以那一次,依然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會坐在了那個破小禮堂裏,跟下面那些起哄喧嘩的豬頭白癡一樣,像個傻子似地,仰頭看著臺上。”

“可是當你出場的時候我一下子就覺得什麽都值了。我竟然會變得比那些豬頭白癡還要激動興奮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那時候那個禮堂裏的一切,那些,原本那麽令人難以忍受的一切,都突然間變得很好很好,再好不過……再好,也沒有。

“當然我不得不說,從客觀來講,你們那個節目,真的是所有節目裏最無聊的一個。”

“還有你應該能想得到的。除了親人我從來不給任何人過生日,更別提是主動過生日。……不用問林煙,他當然不可能。他甚至沒有資格出現在今晚,我們倆之間的交談對話裏。”

“所以我當然也從來沒為了誰,主動去拿過蛋糕。”

“哦對了,我當然更不可能輕易就為了誰下廚……事實上我本來也不喜歡烹饪的,那都是小時候實在太無聊了,随便翻了本兒食譜,學來玩兒玩兒而已的。”

黎唯哲說了這麽多,停在這裏,終於又再長長舒了一口氣。

然後莊景玉聽見他用一種,自己從未聽聞的寵溺語氣,溫柔口吻,極盡甜蜜地,轟炸了自己已然嗡嗡作響,陣陣發聾的耳朵。

“那麽,在我剛才所講的全部事情裏,每一件那個唯一的例外,都是你,莊景玉。”

“我可以繼續忍耐你鴕鳥著,想當多久都沒關系,如果你願意,只要你開心。”

“……因為我會等你,直到你願意,開口承認的那一天。”

再次停頓。

黎唯哲不知道,自己這一句話說出來,竟會讓莊景玉感覺到,好像全身的知覺觸感,都慢慢,慢慢地,從他的身體大腦裏,退化消失了那般。什麽都再聽不到,什麽都再看不到,什麽都再聞不到,也什麽都,再感覺不到。身處的世界驟然挂滿一片白雪茫茫,連眼睫毛上,都難過地結出了一層,厚厚的冷霜。

整個世界已經不清晰了;可是此時此刻的莊景玉,卻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心明如鏡:他即将要面對的東西,從未如此真實,甚至是真實到,觸手可及。

風忙急雪中他只能模糊地捕捉到,黎唯哲性感好看的喉結,似乎是在他那幹燥火熱的喉管腔壁之內,艱難往下,微弱并且顫抖著,澀澀滾過了一道。而他還未曾回過神來,下一秒,一個溫暖濕潤的柔軟東西,便輕輕,覆上了自己顫抖而冰冷的雙唇。

“……二十一歲生日快樂,莊景玉。”

不清晰的世界至此,終於在他盈滿霜雪的眼睛裏,轟然倒塌。

卻不知是因為黎唯哲的吻,還是因為黎唯哲的話。

然後黎唯哲慢慢站起身放開了莊景玉,走去将蛋糕拿了過來。随意掃開附近幾盤空空如也的碗碟,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上。

很奇怪這一次的蛋糕居然是一種精致小巧的唯美風格。這對於黎唯哲平日那好大喜功,愛大愛奢華的壞毛病來說,實在是非常難得。不過莊景玉也的确不喜歡吃蛋糕這一類的西式甜食,大概黎唯哲連這一點,也都考慮和照顧到了吧。

他的細心和耐心,為數不多的善意,屈指可數的感情,全部全部,都只給這一個人。

輕輕揭開蓋子,奶白混雜淺紫的心形蛋糕,一點一點,在燭光燈影裏,緩緩展出了她那直令人屏住呼吸的,驚豔美貌。

正中間有兩行淡咖色的勾邊花體字:

【祝莊景玉(提行)二十一歲生日快樂】

二十一歲。

常人大概很難想象,在人類說長不長,可說短卻也不短的,一生數十年歲月時光裏,這個仍然算得上是年輕稚嫩的小小年紀,卻深深,深深地,刺痛了莊景玉冰涼欲濕的眼眶。

黎唯哲不知何時繞到了莊景玉的身後,緩緩彎腰俯身,連帶著堅硬冰涼的椅背,張開雙手,溫柔地擁抱住了,這一具柔軟瘦弱的身體。

還有他胸腔裏,那一顆純淨堅強的心。

“是我……耽誤了你。”

黎唯哲這樣說著。

接著他緩緩擡起雙手,掌心翻轉向內,輕輕落在了莊景玉,終於雪化成河的眼睑上。

黑色頓時覆蓋了白色。溫暖霎時融化了冰涼。

黑暗中莊景玉感到自己,除了視覺以外的其他所有知覺,都如同寒冬過後的春草一般,它們開始逐漸恢複過來:那樣激烈瘋狂地破土發芽,那樣堅韌高傲地迎風生長。

他想要抓住黎唯哲的心髒。

哪怕這樣做需要他奮不顧身,哪怕這樣做,會使得他落下累累傷痕,他都想要不顧一切地去抓住,黎唯哲那一顆難辨真假,不知是喜歡還是玩弄的,暧昧心髒。

他感覺到黎唯哲将嘴唇緩緩貼向了自己濕潤冰冷的側臉,他感覺到黎唯哲微啓雙唇,輕輕含住了自己涼薄零散的發尖,他甚至感覺到黎唯哲的舌齒在那其中百般糾纏,千般不舍,萬般流連……

然後他終於聽見黎唯哲自己靠近自己耳邊說:

“莊景玉,如果時間能倒流,我不願再……傷害你。”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