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如果時間能倒流,我不願再傷害你。】

【我不願再傷害你──如果,時間,能倒流。】

這真是一句最真誠,也最無用的後悔。

然而盡管無用,但它畢竟,還是一句後悔。

莊景玉從未想過像黎唯哲這樣高傲霸道的人,有一天,竟然也會有,後悔的時候。

就像他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黎唯哲剛剛所說的那一切,和深深隐藏在那一切背後的,某個呼之欲出的回答。

可是莊景玉也知道,如果他不是因為自己心裏有鬼,因為他自己對那回答也隐隐有所企盼和期待的話,那他又幹嘛會覺得緊張和恐慌呢?他明明只需要無視就好的;他明明只需要不屑一顧就好的;他甚至可以以此來報複黎唯哲,就好的。

但是偏偏,他聽完以後的全部,也是唯一的反應,竟只有如雷狂鼓的心跳,與砰然花開的心動。

或許人生還那麽長,除了楚回以外,這世上總該還有別的一個什麽人,能夠讓他相信愛情;只是莊景玉從未想過也難以置信,最終讓他産生了去愛的渴望與被愛的溫暖──這一番感覺的人,竟然會是那個,曾經傷他入骨甚至毀他一生的,惡魔,黎唯哲。

他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真的,已經一個人寂寞忍耐了太久太久,所以現在不管任何人,哪怕只給予他那麽一丁點,甚至還分不清辨不明究竟是真是假的溫情好意,都足以成功收買他的心了呢?就像黎唯哲,是不是也是因為,終於玩膩厭倦了蒼白纖細的精致美少年,所以現在,哪怕是對著像自己這樣一個土氣沈悶的平凡男生,也都會覺得值得一玩──因為好奇,和新鮮。

盡管他這一次的“玩”,看起來,似乎很有幾分認真,與真誠的成分,在裏邊。

莊景玉忽然不敢再往深繼續想下去了。他現在最想要做的事情,只是将腦袋深深,深深地埋進那一片,幹燥而苦澀的黑暗裏去;埋進那一片,永遠不用去揣度人心,所以也永遠不會受到傷害的,安全無比的黃沙裏去。

哪怕整張臉都被尖銳冰冷的沙粒劃痛到鮮血淋漓,傷痕累累,卻也不願意擡起腦袋,去面對那一份遙遙難以知,惶惶不可測的,忐忑将來。

人一旦絕了期待,那就是無敵的。

莊景玉決定把自己當成一個感情上的死人。他将自己寂寞無根的漂泊靈魂,一寸又一寸,越來越深地探向那一片,足以嗆人窒息的安心土壤之中;卻将那些,也許能夠讓他得到幸福快樂的無數可能,越來越遠地埋葬在身後那一片,寥廓無垠的寂寞穹蒼。

這樣就可以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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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安全了。他輕輕呼吸一口,如此恍惚地想。

因為這樣,除了他自己以外便誰都不會知道,也誰都不會看得出來,其實他,是有多麽多麽,想要去相信,黎唯哲。

──世上大概再不會有,比莊景玉現在,還要更加矛盾複雜的糾結心情。

他想要去相信黎唯哲, 因為就算已經打定主意莊景玉也很難想象,要整整一生,都如斯寂寞地深埋在混沌沙土之中;然而他畢竟不能去相信黎唯哲,因為比起得救的感動他卻更加害怕,自己的結局會和上次戀愛一樣,盡管期待和付出了那麽久那麽多,但是他最終得到的,卻只是一場轉瞬即逝的絢爛花火── 一秒锺的輝煌綻放,而後,徒只留下餘生一地,冰冷破碎,無邊無際,甚至,更加深重的,寂寞灰燼。

在與楚回相處的那段光陰裏,莊景玉還不太懂得究竟應該如何去愛,他只是本著自己的感情與天性,愛得很真心,也很用力;於是後來等楚回走了,他在經歷了迷茫,恐慌,痛苦,絕望……這麽這麽多,錐心刺骨的感受以後,唯一恍然學得的東西便是,人一旦有了依靠,就會期待無休無止地,永遠依靠下去。

那種想依靠而不得的感覺,如果你真的有真真切切地體會過一次,那麽就該知道,那何止,只是一點點心酸難過,而已。

所以莊景玉不會再給任何人這個機會。

所以這一次,莊景玉不會再給黎唯哲這個,或許有朝一日,會傷害到他自己的機會。

這個時候黎唯哲站在莊景玉的身後,手指溫柔,一根一根,開始往蛋糕上插起蠟燭來。他的動作很小心,眉目神情,甚至近乎於虔誠。蛋糕上偶爾因為外力而不小心流淌化開的淺紫色奶油,恰似黎唯哲此刻心底,那一片滿滿四溢的柔軟深情。

點上蠟燭,黎唯哲大手一揚亂亂揉了把莊景玉原本整齊的黑發,薄薄的嘴唇仍舊貼在對方小巧冰涼的耳垂邊,一開一合,輕聲說道:“……來,許個願吧。”

莊景玉茫然不知該許什麽。

他沒有這樣的經驗。

垂下眼睛怔怔望著,那二十一根正溫暖燃燒著,并且被黎唯哲特意擺成了桃心形狀的蠟燭們,莊景玉猶豫了一下,略顯局促地開口:“诶?吃、吃這個以前……原來還是要……許、許願……的嗎?”

【吃生日蛋糕以前原來還是要許願的嗎?】

這是一個多土多傻氣的白癡問題啊。這是得一個多土多傻氣的白癡家夥,才能問得出口的白癡問題啊。

──如果是以前的黎唯哲,以及現在的任何人,都應該會像上面那樣想沒錯。

然而此時此刻這裏沒有別的任何人,而只有他們;并且黎唯哲也已經不再有同於,以前的那個混蛋惡魔。

他聽見莊景玉這麽問,什麽嘲笑諷刺的話都說不出來,而只感覺到一片,滿滿當當的心疼。

當然黎唯哲很知道,在這個從來就沒有公平可言的冷酷世界裏,像莊景玉這樣窮困潦倒,一無所知,或許終其一生的奮鬥拼搏,到頭來也只能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寒酸小人物,實在是有太多太多,無論哪裏都不缺莊景玉這一個……

但是黎唯哲沒有辦法忍受,竟然會是他所喜歡的人,曾經陷入并且習慣,這樣與生俱來,命中注定的,苦難。

就算莊景玉現在遇到了自己,而自己當然絕不會再允許這樣的苦難陪伴著他剩下的人生如影随形;可是在那一段自己未曾出現的歲月光陰裏,苦難的烙印,以及那一份忍耐苦難的韌性,卻已經深深刻進了莊景玉挺直的脊梁,與沈默的骨血裏。

其他任何人若是能夠做到這樣,黎唯哲都可以毫不吝啬地對其表示欽佩贊揚;唯獨莊景玉,黎唯哲卻希望,他永遠,永遠,都不要有機會,去學會這份堅強。

有他在,莊景玉什麽,都不需要自己扛。

因為他喜歡他;因為他是他這一生,第一次,唯一一次,并且也是最後一次,真正,并且深深,喜歡上的人。

雖然黎唯哲至今為止也沒能想通其原因,但是原因之於愛情,之於他來講,從來都不重要。黎唯哲是一個從來都只看重結局的人。尤其這一次,他不僅要有一個完美的結局,而且,他還要享受一個完美的過程。

輕輕撥開一縷從莊景玉額際斜斜低垂下來的發梢,黎唯哲眉目溫柔地往兩旁一展,微微笑了笑:“是啊……要許願。”

沈默幾秒,他聲音漸低,又道:“如果恨我,想要詛咒我,那麽趁這個機會,應該是最靈驗,最好的。”

莊景玉一聽也忽然笑了。他的耳根微紅,嘴巴一抿,竟開始結結巴巴地争辯起來:“你……你怎麽可以把我想得這麽壞……我、我麽可能會做,這、這種事情呢……”

頓了頓,雙手不自覺地往下移開,緊緊絞住衣擺,指節因用力而青白泛濫得厲害:“……更、更何況是……這麽……美好的時刻呢?”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的确是在笑著的。然而當薄薄的眼睑一眨,長長密密的睫毛柔軟覆蓋下來的瞬間,一滴晶瑩透亮的水珠以令人驚嘆的速度溫柔墜落,轉眼,蛋糕上一只蠟燭的火光,便就此暗淡熄滅。

生活的苦難并沒有折彎他的脊梁,強加的冤屈也并不能使他自暴自棄,自甘堕落;甚至是楚回的欺騙與背叛,雖令他感到萬分折磨,痛苦不堪,但畢竟,也沒能逼得他走上末路和絕望……

曾經有過那麽那麽多的痛和累,酸與苦,但他,卻都沒有哭。

可是現在。可是,現在呢。

他竟然被黎唯哲,或許只是因了玩弄之心而随手施舍的那一點點浪漫善意,就恍惚落下了,多年不見的陌生淚珠。

是他變軟弱了,還是黎唯哲,變得更加強大了。

“……許不出來嗎?”

良久,那個變強大的人在莊景玉身後輕輕開口。但聽語氣,倒仿佛并未有不耐煩。

“呵呵,也對,你這麽好,一定說不出口什麽惡毒的詛咒,也許不出來什麽惡毒的願望,”黎唯哲說著低低一笑,傾身吻了吻莊景玉漸有暖意升騰的左側臉龐(或許有意無意,是在吮去那一行觸目驚心的冰涼淚痕),溫柔建議道,“這樣吧,讓我來給你講幾個例子,當做參考,好不好?”

莊景玉因為剛才落了淚,所以現在很有幾分不好意思。更因為黎唯哲的吻而覺得愈發局促難安,便整個兒将臉別向了右側去,對於黎唯哲的建議,不同意也不否認,只

繼續堅定地奉行沈默是金。

黎唯哲見狀笑了,想了想,開始一句一句慢吞吞地講出,他的“詛咒願望”來:

“嗯,首先,第一個,希望黎唯哲永遠受到良心的譴責,一生一世,受盡折磨。”

莊景玉的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再來,第二個,希望黎唯哲永遠逃不出莊景玉的手掌心,永遠都必須陪伴在莊景玉的身邊,保護他,關心他,珍惜他,疼愛他……永遠,都必須要聽他的話。”

莊景玉的身體霎時僵住,無法動彈。

“最後,第三個──”

黎唯哲似乎很懂心理學,正講到關鍵高潮的第三點時,他卻偏偏,就停住了。

整間屋子此時,只剩下彼此交纏滲透的心跳呼吸,以及從音響裏,某一陣舒緩典雅,清幽空靈,宛若流水那般徐徐淌過的,柔美鋼琴聲。

然後黎唯哲輕輕捧過莊景玉的臉。這一次,他不再寵溺地任由莊景玉逃避躲閃,也不再體貼地蒙蓋住對方那一雙,軟弱膽怯,不敢,亦不願,正視真相的懵懂雙眼。

於是他們終於對視了。盡管一個主動一個被迫,然而畢竟,是直直,深深地,凝望注視向了,彼此的眼眸。

莊景玉的眼睛沒什麽變化,依舊如往昔那般柔軟清澈。雖然此刻其中稍顯出了幾許惶恐忐忑,看不出究竟是排斥還是期待,但是黎唯哲更願意相信,那是後者。

莊景玉微微擡著頭,以一個斜上仰望的角度,怔怔看向黎唯哲。記憶中,這是他們相對凝望時,常有常用的一個姿勢;然而略有不同的是,這一次,迎面落進莊景玉瞳孔裏的目光,卻是和以往,大不一樣。

沒有了不屑一顧,沒有了霸道威脅,沒有了嘲諷輕蔑,也沒有了玩弄戲谑……取而代之的,只是一派溫柔肆意的深情。

而就是這樣一雙深邃沈靜的眼睛,大得仿佛包羅了天地萬象穹空寰宇,卻又仿佛只小得,其實只容納了一個渺小卑微的莊景玉,僅此而已。

看見黎唯哲眼底的漩渦越來越深,那種似乎又要被吸進去的感覺,越來越沈。

伴著愈入佳境的音樂聲,黎唯哲忽然閉上眼睛湊上前,一口含住了莊景玉冰涼濕潤,微微顫抖的眼皮。唇舌輕動吮吸良久,直到将那方眼皮之下,不知已醞釀了幾時幾許的淚意水汽,全部都吞進了自己躁動不安的身體裏,這才終於,起身放開了莊景玉。

然後他的眉心緩緩往兩旁舒展伸開,唇角一揚眼睛一彎,輕聲說道:

“第三,希望黎唯哲,日後患上絕症──”

莊景玉一聽霎時臉色大變,立馬驚得想要從座位上彈跳起來。

卻是被黎唯哲溫柔地按住了肩膀。

“……病症是,如果沒有莊景玉,就……活不下去。”

“……”

莊景玉的世界瞬間回到大雪茫茫。觸目所及天地遠近,結滿一片,欲墜的冰霜。

黎唯哲見狀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卻什麽話都沒再多說,直接又是一口,就那麽溫柔似吻地含了上去。

溫暖濕潤的口腔,直擊,花香滿園的心房。

黑暗中,莊景玉聽見自己的聲音恍惚響起,幽幽如風,害怕地問著黎唯哲:

“你這是,在做……補償嗎?”

黎唯哲聽後笑了,松開口,回答得爽快幹脆:

“是啊,是補償。”

莊景玉感覺到自己的心髒狠狠停跳了一拍。

“……可是我傷害過很多人,卻只,補償了你一個。”

莊景玉茫然不知該接什麽。

黎唯哲頓了片刻,忽然微微擡高了點身子,将下巴輕輕抵在了,莊景玉毛茸茸的頭頂上。

“……所以你該知道這不是補償,這不止,只是補償。你該知道……你該知道的。可是現在,至少現在,你不願意聽我,說出真正的理由。”

他這樣開口講。

“不過我也沒有忘記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如果你願意,只要你開心,那麽你想要當多久的鴕鳥,都沒關系。”

黎唯哲略起胡渣的下巴,在莊景玉頭頂那一片溫暖綿密的黑色叢林裏,如同頑皮的孩子似地,小小地蹭了蹭。彼此都頓時産生了一種,仿佛融化在了對方身體裏一般的,美妙酥麻。

“因為我可以等你,等你親口跟我坦白的那一天。等你,主動讓我知道的那一天。”

“……”

莊景玉深深望向黎唯哲的眼睛,無能為力地看著那裏邊的自己,愈變愈渺小,愈退愈遙遠:原來風雪,終於徹底模糊了他的世界。

不等黎唯哲第三次張口含住他的眼皮,莊景玉半仰起頭,一臉的失神恍惚,茫然無措,兩片蒼白幹澀的嘴皮,仿佛只是在無意識地抽動閉合:

“太奇怪……太奇怪了……你毀了我,可是現在,又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呢……”

終其一生,黎唯哲也沒再聽到過,比這更令他心如刀割的質問。

其實他們未曾發現,他們兩個人,都很可憐地陷入了,同一個走不出去的怪圈。

黎唯哲後悔自己傷害了莊景玉,可當初他若是不曾将莊景玉丢進監獄,給他機會遇見楚回,又提前出獄的話,那後來他們的再次相逢,又都從何說起?那後來黎唯哲因好奇而對莊景玉産生興趣,又因産生興趣而對莊景玉迷戀陷情──這一切的一切,又都從何說起?

而對於莊景玉來說,這份矛盾,則更是令他痛苦不堪,欲罷不能。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他當然不願意再被黎唯哲給無辜冤枉,再被黎唯哲,給好像丢垃圾那樣地,随手就丢進了監獄裏去;可是他卻又很貪心地,不願意就此失去那一份,能夠遇見楚回的人生。

這仿佛是一種冥冥之中的注定。當黎唯哲傷害他的時候,楚回成為了他的救贖;而當楚回離開他以後,黎唯哲,卻又成為了他的救贖。

沒有黎唯哲他就不用入獄,可是如果沒有入獄他就永遠別想和楚回有交集。對於莊景玉來說,這個如同千年玄鐵一般難以否認拒絕的冷酷事實,總是以一種絕對強勢的侵略姿态,寸步不離地盤踞在自己思想的蒼穹裏,對著自己艱辛守護的金湯城池摩拳擦掌,虎視眈眈。它有一雙尖刻淩厲的銳眼,鋒芒穿破雲層直射而下,讓人看得心驚膽戰,遍體生寒。

它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自己:原來,無論好的,壞的,其實,都是黎唯哲,給他的。

其實,都是黎唯哲,給他的。

這難道,不是一個怪圈麽。

無論莊景玉逃到哪裏,哪裏,都有黎唯哲的影子。

将他推下地獄的那一只手,與黑暗中唯一向他伸出的那一只手,竟然,來自同一個惡魔。

而他是應該任由自己掉落身後的萬丈懸崖,還是應該選擇,相信他。

事到如今莊景玉對居然還在糾結這種問題的自己徹底感到絕望了。無知會帶給人多大的恐懼,就還能帶給人多大的勾引。

而最難堪的是,他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心如止水波瀾不起,對情愛世事一無所知,對同性愛戀也驚恐排斥,有若白紙一張的,鄉下土孩子了。不管黎唯哲究竟有沒有變得更加強大,他都已然變脆弱得,足以因為黎唯哲輕描淡寫的随意一劃,就被輕而易舉地渲染上,缤紛斑斓的,色彩欲望。

黎唯哲撩動了他的心弦。莊景玉萬分絕望地,如是而想。

不過他不曾料到自己他和黎唯哲居然這麽有默契──對方的下一個話題,便是音樂。

“現在放的這一首曲子,是我最喜歡的,”大概因為聲音是從頭頂傳來的緣故,所以顯得尤為深沈,厚重,并且,真誠,“……不熱情,不激烈,沒有很明顯的高潮,沒有很爆發的節點,甚至也沒有很震人心弦的節奏……完全不像是我這種人會喜歡的歌,對不對?……呵呵,你現在一定在心裏想,這完全不像是黎唯哲會喜歡的歌,對不對?”

黎唯哲低低笑著,這樣說。

莊景玉弄不清楚黎唯哲講這番話的用意究竟何在,但倒的确是很同意黎唯哲,對於這首曲子,以及他自己所本應該有的,審美标準的評價。

怎麽說呢……現在從音響裏靜靜飄出的這一首舒緩鋼琴曲,要說好聽那絕對是好聽的,只是,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都不應該,也不可能,是符合黎唯哲的審美标準的。在莊景玉看來,黎唯哲的菜就應該如他剛才所講的那樣,是熱情激烈,高昂瘋狂,乃至聲嘶力竭,撕心裂肺……不把人震得心髒都抖出來,吼得喉嚨都破裂開,是絕對,誓不罷休的。

然而這首鋼琴曲實在是太安靜了。相比起來它只能被幽美,空靈,高貴,雅致……類似這樣小心翼翼,生怕多用了一點點力氣,就會破壞了它臻於極致的美感的詞語,來描述,與形容。

似乎連每一個音符都是美的。唯美悠揚的曲調徘徊游蕩在房間裏,不用威脅更無需強迫,僅憑著她自己渾然天成的動人魅力,便足以讓整間屋子心甘情願地,悠悠醉倒在她那,充滿乳香的,溫暖懷抱之中。一張綿密巨大的暗網悄悄在房間的半空織就鋪成,可是他們身在其中,卻并未察覺到任何壓抑束縛的牢籠。

溫柔如水,包容流淌,但并不,讓人受傷。

莊景玉從未想過,原來黎唯哲喜歡的音樂,竟然,會是這樣的。

這時候黎唯哲終於将下巴從莊景玉的頭頂緩緩移了下來,再次深深望進莊景玉那一雙寫滿難以置信的眼睛,忍不住伸手刮了刮他略呈淺粉色的小小鼻尖,眉梢一揚,笑了:“覺得很奇怪,對吧?”他說得倒很有幾分自嘲的味道,“呵呵,其實當我第一次發現,自己最喜歡的曲子,竟然是這一首的時候,我也吃驚了很久。”

“那時候供我選擇的,無論是歌還是曲,都還有很多很多。但是偏偏這一首,我循環播放了整整一個月。”

“最神奇的是我根本對此毫無感覺。到最後,居然還是我的朋友們受不了了,實在聽不下去了,才開口跟我講說,這首曲子你已經聽了整整一個月了……就憑你那喜新厭舊的性子,難道還沒有聽膩嗎?”

“當時他們都很震驚。”

“但其實最震驚的人,是我。”

“一來是因為覺得那一個月,好像做夢一般地就過去了。我好像什麽都沒幹,整整一個月,似乎就只聽了那一首曲子似的……而且,不瞞你說,其實,我都還沒有聽夠。”

“二來便是因為,雖然我終於确信了這首曲子,已經成功榮登上我黎唯哲最喜歡的排名寶座……但同時我也很疑惑,為什麽我最喜歡的,竟然會是它呢?”

他頓了頓。連帶著莊景玉的心也跟随著一起,暫時停了停。

“……畢竟曾經有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對於音樂,我會喜歡的類型,應該是像朋克搖滾,或者重金屬那樣子的。那種嘶吼的,發洩的,瘋狂的,激烈的……”

“呵呵,看你點頭了。你也是這樣覺得的,對不對,嗯?”

呃……莊景玉一時驚愣臉紅。咦?他剛剛點……點頭了嗎?……其實莊景玉不知道。不過他倒是承認黎唯哲的講話藝術很高,他的确是聽得入了迷,因此無意識中點了點頭,也不一定。當然,這只不過是黎唯哲在騙他──這種可能是不是沒有,也未可知。

黎唯哲寵溺地捏捏莊景玉的臉,繼續說下去:

“嗯,的确如此。那時候我也以為,自己會喜歡的音樂,應該是那樣子的。”

“應該是,和林煙一樣的。”

莊景玉未曾料到,有生之年,自己竟再會從黎唯哲的口中,聽見林煙,這個名字。

他霎時僵住呆愣了片刻,不過很快,就回過了神來。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從心底隐隐劃過的一簇,難以捕捉的氣悶……究竟,是什麽呢?

當然他此刻沒工夫去在意這些。但是莊景玉倒确實不奇怪,林煙最喜歡的音樂,原來,會是這個樣子的。

因為在他眼中,林煙天生就是這種音樂的最适合代言人──有著一副最慘烈決絕的傷人美貌,同時也有著一顆,最驚心動魄的,傷己的靈魂。

他以為黎唯哲也是這樣。但卻不是因為黎唯哲曾經同林煙如膠似漆地交往過所以他才這樣覺得,而是因為他本來就以為黎唯哲是這樣的人,所以他和林煙才……臭味相投的。

他以為這種人迷戀的只是熱鬧繁華,喧嚣浮誇,用聲嘶力竭的大喊,來掩蓋自己內心的空白與空洞,用撕心裂肺的吼叫,來裝飾自己靈魂的孤獨,與傷痛。

但原來黎唯哲,竟然不是這個樣子的。

“看你已經在思考了……呵呵。那麽,嘿,想聽我,直接告訴你原因嗎?

黎唯哲非常溫柔地開口,卻偏偏只甩出了這麽一個勾引蠱惑的問題,就再次壞心眼地停了下來。而莊景玉也終於按捺不住地微微轉了轉眼波,露出了些許,羞澀的好奇心來。

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莊景玉看著看著眼前人的這一張臉,竟忽而覺得,仿佛電影鏡頭緩緩拉伸變換那般,将黎唯哲眼角眉梢的笑容,扭曲成了一抹,淡淡的的荒涼傷感。

“或許這就是我永遠也無法喜歡上林煙,也永遠無法和他走到一起的原因。……就算中途有無數次忽然覺得可以,但事實最終證明,那到底,還是不行。”

莊景玉幾乎是在大腦一片嗡鳴的情況下恍惚問了句:

“可是……那是,為什麽呢?”

黎唯哲低低一笑,湊上去輕輕吻他的眼睛。

“因為我其實是一個喜歡安靜的人,你相信麽?”

“因為我沒有辦法接受和容忍……或者說其實是沒有辦法消化和習慣,林煙那一顆,瘋狂的靈魂。”

“你們都覺得他看起來很安靜,很美,對嗎?呵呵,其實如果你們有和他真正深入地接觸過,交往過,那麽你們就會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天真,有多,大錯特錯。”

“他的瘋狂是藏在骨子裏,融進血液裏的。激烈,決絕,極端,陰鸷,敏感,神經……一切一切,只要你所有能夠想到同變态精神病有關的形容詞,往他身上安去,都絕對不過分。”

“甚至我覺得,可能那都還遠遠不夠。”

“當然我不怕他。可是就算是我黎唯哲也不得不承認,林煙是我這一生迄今為止所遇見過的,無論男女,最可怕的人。”

停頓兩秒。黎唯哲難得一次做了個,意味著猶豫不決很難開口的,微微抿唇的小動作。

“……莊景玉,我現在想告訴你,是因為我不願意隐瞞你──其實當初我那麽堅決,甚至是堅決到近乎不近人情,好像躲艾滋病毒一樣地急急忙甩掉林煙,是因為……”

莊景玉不知怎麽就忽然接了一句,連他自己都未曾反應過來的,石破天驚之語:

“你真的喜歡上他了,對麽?”

黎唯哲聞言搖了搖頭,兩人相視片刻,覺得對方眼睛裏的彼此,似乎都開始,逐漸變得暧昧渾濁。

然後黎唯哲往前傾過身,伸出手,輕輕擁住了莊景玉,那一根盡管努力忍耐,但仍舊微微顫抖的,挺直背脊。

“不,不,沒有。”

他一邊這樣否認著,一邊将臉輕輕貼在莊景玉那凸起的堅硬上面,深深呼吸,并且

用心感受,這個人生命裏所有經歷過的崎岖苦難,以及在他表面暗淡的的沈默平凡之下,那一份實則光芒萬丈的,浪潮洶湧的,生命激情。

“……是差一點。”

他說。

“只是差一點,我就要喜歡上林煙。”

随即低低一笑,聲音有若一句,劫後餘生的嘆息。

“幸好……是差一點呢。”

或許是因為這樣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令莊景玉恍惚醉倒了。他不知怎麽臉皮居然就變得那麽那麽厚,盡管神色迷茫但卻脫口而出,無比清醒地問了句:

“你害怕……會錯過我嗎?”

黎唯哲的回應是用力抱緊他:

“我害怕會錯過你的一切。”

聲音從堅硬的脊梁,一路穿過柔軟的胸腔,而或許正是因為此才顯示出了, 原本該是水火不容的溫柔與剛強。

“這首曲子的名字叫做《One man’s dream》。就像我曾經不懂為什麽這首歌會撩動我的心弦一樣,我也同樣不明白,莊景玉,像你這種笨男人,究竟是哪裏,撩動了我的心房。”

見莊景玉不知是因為受到驚吓還是倍覺感動而無言良久,於是兩人也有個機會,趁此空當,細細品味了一下這首曲子。

忽然黎唯哲仿佛想到什麽,眉梢輕揚,微微笑了:

“一個男人的夢想。”

莊景玉正想争辯這麽簡單的英語他還是聽得懂的……好歹他上周才考了四級……

黎唯哲卻在下一秒重重甩出了一枚,令人迷醉致死沈溺欲死的,溫柔炸彈來:

“……你現在坐在這裏,就是我的夢想。”

【你就是我的夢想】

莊景玉很想知道這世上是否還能夠找出,比這更具有殺傷力的話來。

不過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也正是因了這一句話,所以後來黎唯哲喂他吃蛋糕,親吻他不甚遺落嘴角的蛋糕,甚至半強迫半引誘地拉他起來跳什麽華爾茲,當然他是跳女角……這些事情,似乎就都顯得,不再那麽令人羞澀,局促難安了。

零點的時候黎唯哲又一次吻上了他的嘴唇。當然只是淺嘗辄止。

然後輕輕落在他耳邊一句:

“生日快樂。”

那一刻莊景玉沒有再哭,可是也沒有能夠笑出。

他不知道自己這份,對於黎唯哲的為所欲為的容忍,究竟,算是怎麽一回事。

這種感覺好像是在談戀愛,卻又好像不是。

然而盡管如此,但當黎唯哲溫暖濕潤的嘴唇慢慢覆蓋下來的時候,莊景玉猶豫良久,最終,卻仍是輕輕伸出雙手,環住了對方,大得似乎可以罩住兩個他的,寬厚肩膀。

然後他能感覺到,哪怕是黎唯哲,身體也居然有了剎那的,短暫微妙的一僵。

其實那個擁抱沒有任何理由──反正他不知道;也不含任何欲望──反正他沒感覺到;而僅僅只是,想要抱住黎唯哲──僅此罷了。

無論怎樣,這是莊景玉過得最複雜,卻也最單純的,一個生日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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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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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