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蠱 肩膀被一件襯衣包裹住
錄制還沒結束, 導播室外有人喊。
紀荷嚴肅瞥去一眼,“怎麽了?”
來人是她責編,平時負責欄目事務與她的對接, 紀荷常年出差在外,萬妮在臺裏坐陣,宛如她的管家。
這會兒萬妮披一頭溫柔的秀發, 脖上挂着工作牌,悄悄扯她肩部衣料, 一手往外擺,示意她出來。
紀荷回眸看了眼演播室, 見主持人到收尾階段,沒什麽大事, 擰眉跟她出來。
到了導播室外面,萬妮直接撂挑子, “我搞不定了。”
明州臺位于天鵝湖新區,兩年前新搬遷, 簇新的大樓在白日下雪亮,兩人站在幕窗前,腳下是螞蟻般的城市高架橋和不遠處碧波無垠的天鵝湖水域。
天高雲淡, 天下我有。
萬妮一撂挑子,紀荷就皺眉, “幹嘛?什麽搞不定?”
《法網》編導組全是娘子軍,戰鬥力強悍,萬妮頭一回這麽說話, 紀荷很失望。
“我真搞不定啊。”萬妮無奈,“早上你不是把策劃案給我麽,我送去總編室了, 不到兩小時給我打回來了,說不能滿足。”
“為什麽。”紀荷雙臂抱胸,已經擰着眉開始思考了。
無非是這場策劃太捕風捉影,領導們不信任,不幹了。
果然,萬妮一攤手,“我說是你熬了幾天幾夜跟出來的新聞動向,他們說你倒是拿個動向啊,一堆有的沒的陳年舊案,拿過來就要臺裏給人又給設備,這明州臺就老虞一個人的天下嗎?”
萬妮捏腔掐嗓,惟妙惟肖學着采編室那幫人的樣子。
尤其最後一句不罵紀荷怎麽樣,倒把老虞拉出去,含沙射影。
“這實際罵我呢。”紀荷雙臂抱着胸冷笑,“行啊,他們搞老虞,我也搞老虞,看誰搞得厲害。”
虞總監此時在辦公室狂打噴嚏,他一看日歷,今天是紀荷來臺裏坐陣頻道例會的日子,一瞬就覺得頭頂發涼,順手摸了摸,雖然還算茂密,但忍不住撥號到老蔡辦公室,讓他送點生發液過來。
聽老蔡說,他最近使用的這款來自德國的産品,鹽堿地都能種出東西,效果神奇。
他決定未雨綢缪。
這邊,他剛放下話筒,辦公室門突突被敲響,像鬼子在村外開大炮逼人就範似的。
“進來。”老虞滿身寒涼,面上嚴肅、正經、領導範兒足。
“領導,我這案子怎麽被打回來了?”進門後紀荷開門見山,她目光習慣性将老虞辦公桌一掃,吓得老虞趕緊将筆筒旁的茶包拿下,鎖進抽屜,末了,恨不得還要将鑰匙吞嗓子眼裏似的表情。
紀荷哭笑不得,想來上次搶人大紅袍,給老頭搞出心理陰影了。
她耐着心。
“師傅,這次您一定把人和設備,給我留充足了,過兩天,也許就明天……我肯定給你搞一個大新聞!”
“多大新聞?”老虞保留。
紀荷沖他抛媚眼,“可能在明州會引起地震的效果。”
老虞卻不吃這套,“你這案子我看了,陳顏老公案、分屍案、肖冰父母失蹤案……這三件你還不夠,找了什麽肖朗義酒吧鬥毆案、建材公司低價轉租糾紛……怎麽?你要把楚河街這十年所有的屎盆子都往肖家身上扣?”
“不是我扣,是肖家多行不義,這回上頭要收他了。”
“哪個上頭?”
“明州市局。”紀荷自信,“這麽跟您說吧,白廳秘書下沉到市局,肯定得三把火的,我太了解江傾,他不幹則已一幹就是大的。”
老虞仍然攤手,滿臉稀裏糊塗,“到底多大呢?”
“您真一點政治敏銳度沒有。”紀荷嘆息,耐心解釋,“□□不是說了老虎蒼蠅一起打,咱們老虎打完了,現在該輪到蒼蠅了,知道不?”
老虞忍俊不禁,端起茶杯,“我看上次黨員學習,就該派你去。”啜了一口茶,仍然是正經起來,“你這消息可靠不?”
紀荷還沒回複,老虞将她帶來的策劃案掀開。
“瞧瞧你,啊,這是要全臺設備和技術人員給你端出去啊,攝像機八組……八組!你導春晚呢!”
紀荷冷笑,“我還是保留數字,敞開了搞,十組人都不夠。”
“你是想大新聞想瘋了。”老虞咋舌,指指自己頭頂,“我這壓力很大啊……”
話音落,門板被敲得震天響。
在法制頻道,有兩位女制片素來不和,争鋒相對到臺長都頭疼。
一位是紀荷,另一位是副臺小情人尤欣。
尤欣長相豔麗,身高舌長,耳光也靈光,紀荷前腳進頻道老大的門,她後腳跟來,敲門力度比紀荷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進來,先對紀荷一冷哼,倒是不用維系虛假的和平。
紀荷也不跟對方客氣,同樣賞一個冷眼。
老虞在桌後面不住“嚯嚯嚯……”哮喘一樣出氣。
尤欣本來要大鬧,一看老虞狀态,怕出人命,轉為細聲,“領導,我這邊有個緝毒案做紀錄片,怎麽安排攝像給我們?”
“本來這是小事,我自己搞定,”尤欣苦惱着,“但我聽說有人要求技術部留八組人機給她,這……開陽和宗哥還都受着傷呢,本來就人手不夠,對方這麽做過分了吧?”
紀荷沒吱聲,将茶杯給老虞推去。
老虞繼續“嚯嚯嚯”,很痛苦表情,紀荷一将茶杯推給他,他迫不及待拿起來喝一口,稍順一口氣後,答:“那個啊……這個啊……嗯……”
尤欣柳眉倒豎,試探,“不然,給您叫個救護車?”
老虞連忙擺手,“老毛病……容易心悸……嗯……你剛才說什麽?”
尤欣冷着聲,“領導,那人要八組就八組,但全員待命什麽意思?”
“是我要的,別那人對方的了。”紀荷直接站起身,不準備讓老虞演戲了,年紀一大把,還為徒弟這麽拼,她也得有尊師的良心。
老虞卻不領情,她一站起來和尤欣争鋒相對,老虞差點就真的心髒病發作了,病也不裝了,馬上朝兩人擺手,示意坐下。
晚了。
尤欣大嗓門先吼出,“紀荷,你真不要太過分!”
“誰過分了?”紀荷淡淡一挑眉,“你來不是要機器,是想知道我最近忙什麽,什麽大新聞得這麽多設備?心癢難耐了是吧,想搶來着?”
“別這麽難聽。”老虞先制止,“大家都是同事。一個頻道的,什麽搶不搶。”
紀荷笑,“我呢,行走江湖多年很少有直接撕破臉的,但尤欣你不一樣,你成功挑到老子底線。”
當年為做一檔戶外節目,尤欣初出茅廬,想要大展拳腳,将她組裏一個實力派借到海南做前采。
前采就是整個攝制組先去探訪實地、了解實情。
實力派和紀荷一起進的明州臺,平時靈氣的不行,活潑跳動,尤欣倒想借她,那是不可能的事,紀荷不可能給一個副臺小情人打下手,但老虞落不下面子,以傳授經驗為由将實力派借給尤欣。
結果到了海南,尤欣在島上招待所吹空調,上山實地考察的任務給實力派。
意外發生在進一個山洞勘察,一塊落石砸中實力派,當場死亡。
什麽遺言沒有。
和紀荷微信的留言還停在對方最後的一句:等我回來再說。
可永遠不會回來了。
紀荷當晚飛到珠海,先吊唁了同事,接着到酒店把尤欣臉扇爛。
那事鬧得很大,尤欣靠臉吃飯,紀荷無法無天,但相比會找男人,會找幹爹才是真本事。
誰敢動紀荷,喬景良就讓誰吃不了兜着走。
別說副臺長,臺長話也不好使。
兩人明面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實際在同一個頻道——
紀荷放不下實力派的死,尤欣放不下自己落疤的臉,隔三差五,你死我活。
這會兒尤欣新仇舊恨一起發,指着紀荷的鼻子,“別老子老子的,你長□□了麽!”
紀荷垃圾山上重生過來的,飚髒話看家本領,但不至于為尤欣這等玩意兒失了自己水平,她徑自冷笑,“跟你這兒耍嘴皮子掉價。就問你,敢下軍令狀嗎?”
“什麽軍令狀?”尤欣不甘示弱,奉陪到底的眼神。
紀荷說,“行啊,當着領導面。我這次八組人,搞一個大新聞給你,多大呢?全民輿情吧——達到這種效果你退出法制頻道。”
“達不到呢。”尤欣信誓旦旦,“全民輿情——你當春晚呢!別風大閃了舌頭,後悔沒地去!”
“這不用你管。達不到,我摘這個。”紀荷幹脆利落一揚自己員工牌,“誰輸誰走人!”
老虞抱頭,“我的天喽——還能不能讓我多活幾年!”
老蔡這時候拿着生發液出現,辦公室吵得熱火朝天,他們在外面都聽到了,先進來緩解下氣氛,“領導……我送東西來了……”
老虞一拍桌,“——我還要速效救心丸!”
老蔡攤手,“我只有生發液……”
幾句叉一打,兩個女人戰火暫熄,相互瞪視一眼,尤欣率先走出。
老虞望着自己愛徒,“……非要鬧這麽大?”
紀荷眼角一紅,要笑沒笑出,最後只給了老虞一句辛澀無比的話:“鬧再大——雁南不會複生。”
有時候,想想當年垃圾山沒有走出來,她和鄭家姐弟異想天開着環保事業,說不定也能成。
何必呢……
雁南死了……
……
“紀荷!”門外站了兩撥人。
《法網》和《夜證》,泾渭分明。
紀荷沒在辦公室多待,撂下那一句就出來,老虞可能心裏不好受,當年是他做的決定讓雁南過去,出了事有良心之人都不好受。
除了漠視生命,只想着怎麽推诿的罪魁禍首。
兩個欄目組成員,此刻相互怒視。
本來一個頻道兩檔性質類似的節目,氣氛就很微妙。
今天這一鬧算明着撕破臉。
什麽臺高層內鬥,什麽小兵遭殃,通通不顧,擺明面上吧,比陰陽怪氣、粉飾太平強。
“雁南是意外!”尤欣還在叫。據理力争。
就沖她沒在雁南靈堂好好鞠過躬,紀荷現在對她眼神也不可能好。
如果眼神能吃人,尤欣早他媽粉身碎骨。
直到兩方人馬擦肩而過結束,紀荷自始至終都是殺氣騰騰。
……
回到自己地盤兒。
大家一陣放松下來。
剛才在辦公室外,誰都是熱血沸騰。
軍令狀,不怕。
“如果輸了,我跟你一起走!”萬妮第一個發表意見。
秋秋跟上,“這臺裏本來就亂內不止,你再走了,我也不待了。”
其他人尚有點理智的,“我們先把節目做出來。誰輸誰贏不一定,我相信紀荷!”
于是,一起附和這個觀點。
紀荷點點頭,表示這段時間大家各司其職,有待命任務的二十四小時開機,随時随地做好十分鐘內就上采訪車的争分奪秒準備。
其他的,她先冷靜一下。
到了自己辦公室,有幾位女同事跟進來,因為她臉色看起來有點不好。秋秋還拿了熱水,想給她喝幾口。
自從青海回來,她連軸轉,再強的身體素質都吃不消。
還沒走到辦公桌前,紀荷單手撈了一下,險險扶住了臺面,身子一歪,整個人倒下。
“紀荷——”
只聽萬妮喊了一聲,再回神,她就攤在地板,後背抵靠着萬妮的胸膛,秋秋和另外一個女同事一人扯住她一只胳膊。
三人都是大驚失色。
紀荷兩腿敞着在地板,恰好穿得淺色褲子,秋秋眼毒,一下指出,“你來大姨媽了!”
……怪不得頭昏眼花,不得勁!
這時候了大姨媽來湊熱鬧?
紀荷低頭望了一眼自己的狼狽,想到尤欣在辦公室的一句話,瞬時,苦臉驚呼:“——我他媽為什麽不長□□?!”
其他三人一怔,然後笑到腹痛。
紀荷哀嚎着。
不忘讓秋秋拿手機給她,要處理公事,打到市局……
……
這邊,江傾同樣分.身乏術。
手機一律靜音。
機密會議開完後,才帶着大堆資料回到辦公室。
連口水都沒喝。坐下沒三秒,有人敲門。
“進來。”他頭沒擡。
天氣漸漸熱,梨花敗下,青澀的果子開始冒頭,争先恐後沐浴着日光浴。
窗戶打開,對面樓是經過一座大廣場,到市局大門,過一條馬路才到的商會大廈,如果沒有人拿着望遠鏡打量的話,這扇窗戶算安全。
咔噠。
輕微的反鎖聲,讓男人劍眉一擰。
他是刑警,對一切動靜敏感。
鋼筆在紙面停頓。
“江秘書……”輕輕柔柔的嗓音,帶着對方特有的怯弱,那種弱不是卑微弱,而是引人憐惜的嬌小動靜。
臉上嬰兒肥,在青海惹得紀荷第一次見她,就愛不釋手捏着玩,還把人救了。
有的人天生有讓人憐惜的能量。
白曉晨就是這種人。
江傾從桌面擡眸,望着她。
她穿了一件身前拉鏈一拉到底的長裙,亭亭玉立,面色微有憂愁。
“你早上……和叢法醫相親了?”
消息傳得快。
江傾不置可否,淡淡一略眼皮,繼續處理公務。
但這也等于默認了。
白曉晨臉色灰白,繼續望着他。
他在紙上劃了幾下,頭沒擡地對她說,“我現在很忙,出去吧。”
“你不問,我要跟你說什麽事嗎?”
江傾不耐,聲音重了點,“如果讨論我個人問題,抱歉,暫時不需要。”
“你只需要紀姐姐?”
“是。”
他答得快,幾乎沒有猶豫,不知道是真心喜歡紀荷,還是單純只為搪塞她。
他像個謎。
白曉晨幾乎搞不懂。
她唇瓣抖了抖,低頭掙紮了幾秒,接着,像鼓足勇氣,手探去胸前拉鏈上。
一拉到底。
微不足道的摩擦動靜,因為她心跳的寂靜而徹底放大。只用了幾秒,她就成了只着內褲的半裸體。
他沒有很大動靜,像是把一份文件處理完,才慢條斯理擡眸看她。
嘴角的怒氣,何其殘忍。
白曉晨一下子哭出來。
然後雙臂緊緊抱住自己袒露的上半截。
“穿起來。”他聲音冷到像刀鋒上滾過一圈。
和幾年前完全不一樣。
白曉晨擡淚眼看着他,一邊蹲下地,“你變了。你以前對我很好……是因為嫌棄我嗎?”
“嫌棄你什麽?”
“我胸上的疤……”這一句後,白曉晨徹底崩潰,哭到嗓子啞,卻也豁出去朝他吼,“你為什麽不喜歡我?還不是嫌棄我!一定是這樣!”
“聽着。”江傾掰斷自己那只鋼筆,墨點炸到他白襯衫的心髒位置,“今天我很煩。一早被拉去相親,在浴場,莫名其妙的地方。回來開會,緊繃到廁所都不敢去,接着,你在我辦公室撒瘋——”
他最後一句說完,整個站起身,猛地将成兩段的鋼筆砸向文件櫃。
金屬與金屬撞擊的聲音,成功吓住哭泣的脆弱女孩。
白曉晨将胸抱緊,擡着尖下巴,小臉淚痕滿布的對着他模糊的影子。
他單手叉腰,一只手按着鼻梁,在窗前來回踱步。
生氣了。
很生氣。
從高二認識他,白曉晨就沒見過他這麽發火的樣子。
他向來冷淡克制。大學一畢業就做了父親秘書,對她是有禮而照顧的。
那年,就是認識他的前一年,白曉晨發生了一件十分慘烈的事。
她高一,下晚自習,母親出差在外,本該由父親來接她,但父親因為公務突然忘記這件事。
她只好一個人往家走。
學校離家不遠,十幾分鐘就能到,誰都想不到,這唯一的沒有父母來接的夜晚,她在一條巷口,被一名歹徒以利器割胸……
當時整片左乳都差點與胸肋骨分離。
疼得在地上打滾。
白曉晨當時以為自己會死,但是疼昏迷後她發現在醫院,周圍都是穿白大褂戴口罩和帽子的人,是救她的人……
但白曉晨情願自己沒被救治。
一年後她不再疼痛,可傷口永遠存在。
巨大的醜陋疤痕毀掉少女的含苞待放。
那一年她十五歲,整個青春停止。
所以再是小公主又怎麽樣,從小為傲的美貌與知書達禮,到後面不過換來人人背後的一句:這孩子以後怎麽嫁人?
嫁人?
白曉晨沒想那麽遠。
她連喜歡人都不敢。
含胸駝背,行屍走肉。
父親很自責,身為公安系統內高官,他保護了萬千人,卻沒保護自己女兒,母親傷心欲絕,與他感情失和。
為了不讓家庭破散,她裝着讓自己走出來。每天笑,安慰父母不要難過。她很幸運。
雖然歹徒在逃,但她指甲留下了對方的DNA,随着技術越來越發達,這人總有一天要落網。
她是英雄啊。
那些和她一樣慘遭毒手的女孩子,有的甚至沒了性命,但是她一定要活得好好的,讓活下來的幾個看到,劫難同樣可以盛開出花朵,她還要當警察,宣傳警,向所有受過傷害和活在幸福中的人鼓勵與提醒……
爸爸媽媽不要為她擔心。
她就這麽讓所有人都覺得她走出來了。
背後,一個人舔永遠好不起來的傷口。
直到一年後遇見他。
他拎着公文包,打扮低調,襯衣顏色每周都是從最淡的開始到最深的結束,白曉晨猜這是他一個強迫症。
他還有很多小特征。
他不喜歡吃油膩的食物,不勝酒力,替父親承擔不了代酒的任務。
他還有一個深愛的人,不知長什麽樣子,但是能讓他淚流的姑娘,白曉晨真的好羨慕。
他還知道她受到變态傷害的事。
那件事太大了,電視網絡鋪天蓋地。
他心思謹慎,當父親秘書怎麽可能不知道白家每個人的狀況。
那年她高二。
學校裏已經風平浪靜。
放學回家由專職司機接送。
但是白曉晨不敢單獨出門,哪怕和同學約好了,也不敢走在街頭。
那次是元旦,她好想出去玩,可家裏沒有人陪她去,在絕望之際。
他來了。
手上拎着公文包,陪伴父親是他工作,但陪她不是。
他卻朝着縮着沙發拐角被噩夢驚醒的她,溫聲邀請,想不想去看新年煙花。
她太想去了,于是把手給他。
那晚白曉晨在人群中一直被他牽着,他從頭到尾沒放下她手。
他知道她在人前裝,知道她從來沒有放下恐懼,所以牽的很穩妥。
面對煙花,白曉晨看着他的背影,他背影是沉默和心事重重,她知道他的秘密,也許,他當時牽着自己的手,想的是另一個他未曾保護周全的小女孩……
白曉晨沒想到,那個小女孩不柔弱,也不溫柔,她笑容明麗,像春天的光,令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勇氣……
她于是自卑。
從前被他牽着走出來,現在放棄,讓他回歸愛人身邊,白曉晨好痛,放不下。
這個陪她走出來的男人……
該怎麽忘卻?
孤擲一注。
所以現在丢人現眼,在他面前。
“別哭。”他手指像那年煙花牽她時一樣有力,擦去她淚水。
肩膀被一件襯衣包裹住。
很寬大,可以完全罩住抱膝蹲住的她,他手指在她模糊的眼前跳舞,幾秒,扣上了全部紐扣。
他警告她,“自己動手,把裙子穿上。”
然後他離去。
背對窗而站。
白曉晨想着自己這樣一直蹲下去,可好久後,他仍是那個姿勢沒變,她就被打敗了,自己站起身,将落在地下的裙子從腿拉起,在他襯衫裏躲着,全部穿好。
襯衣舍不得脫。或者說沒力氣脫,她一直在哭。
“你嫌棄我嗎?覺得醜嗎?”從高中到現在,她沒有哪時哪刻不在意自己胸前的疤。
很痛苦。
想愛人又不敢。
覺得自己拿不出手。
她幹脆問他,“如果紀姐姐沒有出現……你能接受我嗎?”
長久的沉默。
等她幾乎絕望,他才走過來,伸手摸摸她腦袋,像當年看煙花一樣,溫柔又寬和。
“你很勇敢。”
“還有呢?”
“我心有污濁,和你比,都是我高攀。”
“不……”
“乖。以後別看輕自己。你是很多人都比不了的人。”繼續摸摸她腦袋,像以前一樣安撫她。
“聽話。”又加了這兩個字。
白曉晨于是淚水兇猛。
在他襯衣上泛濫。
這個午後,她感覺又是自己的一次重生,有些看不見抓不住的東西流過她身體,又有些之前很重要現在卻似乎不值一提的東西離去……
活着真好。
……
下午四點,江傾處理好收網前的最後一次會議,和宋競楊走出會議室。
大戰在即,全局的外勤車都停在樓下。
大家明顯神色異常,但不到行動那一刻,他們都不會知道将要去幹什麽。
江傾回到辦公室,剛才和宣傳處領導碰面,對方的意思是讓她暗示紀荷一下,做好警媒聯動的準備。
她聰明,暗示就等于明示。
江傾撥她號碼,下午聽說她還在孫處長那裏打聽消息,為什麽不直接打他這兒來?
原本要問一問,電話一接通,她聲音卻倏地讓他情緒引爆,用極強的克制力隐忍,才沒不可收拾。
“江隊……忙着吧,怎麽有空打電話?”
“你呢?也忙?”他盡量平和問。
她那頭不知道什麽動靜,好像在喝茶的樣子,又像躺在椅子上老神在在。
事實上,江傾的确是一流刑偵人員,隔着電波,仿佛來到她工作現場。
紀荷卧靠在躺椅內,腹部蓋着一塊毛毯,手上端的是秋秋親自煮的紅糖水,一邊還有人手動拿資料給她過目,整個不要太悠閑。
夾着手機,有點分.身乏術回,“忙啊,忙得要死。”
“你不要惹我。”
他突然莫名其妙來一句。
紀荷愣了,啥意思?惹他?
直接發笑,“我要有時間惹你,那天打雷劈!”
一直在準備輿情突發前的工作,她忙到忘了問他打電話來幹什麽,這時候她神經太緊繃,一邊和秋秋讨論着空中機位太少,一邊忽視了他……
他那邊嗓音不知道為什麽特別啞,而且夾着血氣似的,這男人一旦猛起來就沒輕沒重,“惹急老子,信不信幹死你——”
紀荷聽成:“啥?幹屍泥?!”
他那邊嘟一聲挂斷。
莫名其妙。
一通來電。
留下一句幹屍泥?
紀荷轉頭問秋秋:“是不是出新款面膜了……幹屍泥?”
秋秋懵,“不知道啊。”
紀荷撓撓發頂,對着手機罵了一句:“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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