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蠱(增) “……你弟弟真多
五月, 初夏已來勢洶洶。
明州市第一看守所。
嫌疑人被正式定罪前都關在這裏。
見面的場所是一個小房間,由鋁合金護欄格擋。
紀荷在外頭,肖冰在裏頭。
半月不見, 他頭發理成短寸,看上去顯瘦,也很清爽。
“在裏面別委屈自己, 想要什麽都和我說。”紀荷溫聲細語,将帶來的一摞書給他, “這些呢,慢慢看, 慢慢做。出來後還得高考,這個社會沒文憑只能撿破爛。你不會要這樣吧?”
“破爛有什麽不好?你之前不也垃圾山出來的。”肖冰垂着頭, 臉上風平浪靜,但依戀在他眼中流淌。
紀荷沒關注他這股依戀, 就好像被人依戀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不值一提。
“如果龐曉峰晚死半小時,你偷屍加分屍的性質就變成從犯、參與謀殺。”她靜靜翻着政治書, 循循教導,“理解你的心情。”
“他傷害過你。是個人渣。”
“即使你看到他被人殺害,選擇不救助也在情理當中。警方考慮你各方面, 給你争取了最大減刑空間。”
“是我提供消息有功。”肖冰懶懶發聲,“不是他們的功勞。”
“對, 你反而幫了他們。”紀荷不否認這點,“但是,人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承擔後果, 無論早晚,都要還的。”
“你很信因果。”
“是。”紀荷垂眸,淡淡說, “你也信啊。如果不信,為什麽分屍、抛棄在鬧市口,吸引警方調查楚河街?”
即使心底抗拒警方,同時想隐瞞父母的罪行,經過艱難抉擇,他還是跨出那一步。
“你不信任任何人,你覺得自己很強,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但你不得不依賴,社會已成的規則。最後這個規則也同樣套住你。好好改造,一年就能出來,到時候我接你。”
“你呢?”肖冰皺起眉,被手铐拷着的雙手不安躁動了一下,發出嘩聲。
她垂着眸,在政治書上翻完,又來到歷史書,用高傲的成年人姿态對他。
肖冰無奈啞聲,“你現在,不就是之前頑固的我嗎?”
紀荷眼皮顫了一下。
“用自己的方式,報複一切傷害自己的人。”強大的、無奈的社會,她和他一樣都身不由己、太過渺小。
“小家夥。”紀荷離開冰冷的板凳,這地方條件年年完善,就是改不了冰冷,無論是設備還是人心。
她看着他,輕聲鼓勵,“別憤世嫉俗。有這點功夫多寫幾套卷子。大齡高考很不容易。”
肖冰欲言又止。
她耐心,“你父母的遺骸,我會替你妥善安葬。”
肖為民有一家陶瓷公司,在楚河街一個隐秘的位置。
警方找過去時,用挖機掘地三尺,在原來燒陶的高爐下發現四副頭骨,除此之外,一些失蹤人員的衣物鞋履随身物品也多有殘跡。
經鑒定,陳顏老公、肖冰父母赫然在其中,另有一些被燒成灰無法辨認的遺跡,由被捕人員七零八落的供述,警方摸排出七位疑似失蹤人口,一一通知家屬。
家屬們來認領遺物,有的時間跨度達十幾年,無一例外都是和肖為民有經濟糾紛的受害者。
正義太遲。
肖冰聞聲薄弱的眼睑下流出熱淚,他垂着腦袋,羞愧又迷惑的哽聲,“我不知道他們……是壞人……”
從小錦衣玉食。
父親是族長,母親名門之後,他享受的理所當然。
後來肖家易主,他地位一落千丈,那些從前對他關懷備至的族親一下大換面孔,咬牙切齒,恨不得喝他骨血。
他才知道,父親原來這般被人憎恨,所有崇敬都為虛假。
他于是被唾棄,被傷害,一邊咬牙挺着,一邊覺得這是給父母還債,還夠了,他們就會重見天日,在別人看來再惡毒,終究是他父母……
“肖冰。”溫柔的與他毫無血緣維系的女音,做着比血緣還親近的事,“別人的罪和你無關。你要自強、自立,最起碼來人世一趟,不辜負年華。別怕,我一直陪着你。”
肖冰搖頭,眼淚的滴落使得手铐更涼,“別拉着我了,我們毫無關系,這樣只會讓我有期待、痛不欲生。”
“對我有期待很好。法院流程走完,你在監獄別渾渾噩噩,只要不出差,一個月內我肯定探監一次,到時候我要收作業,同時送新的給你。”
紀荷笑,走近護欄,擡頭對角落的監控攝像頭,眼神打了個招呼。
接着,伸手進縫隙中,摸到他寸發的腦袋,挺圓,挺乖。
肖冰僵硬。垂着的頭顱似乎在地下發現金子,再不肯擡起。
她安撫笑,“你一定覺得我是個很奇怪的人。這麽多管閑事?其實呢,你要是不介意,以後我就是你姐姐,等你出獄,我送你念大學,将來讨媳婦再給你買房子……”
“紀荷——”他聲音突然嘶啞,像旱季病瘦饑渴的獅子發出最後的咆哮,要和老天同歸于盡的絕望喊着,“不要給我期望——”
“老天”沒被吓住,相反,他情緒爆發越多,她嘴角扯得越上,“說過了,你可以對我有期望。我允許你這個權利。”
“為什麽……”
“首先你不是白眼狼;其次我也不是傻子,沒有能力非要給你買什麽房,就是力所能及,小事一樁。我想變成不斷給人期望的人,那代表強大和有能力。希望你崇拜我,而不是質疑我。”
她足夠自信,曾經的挫折不比肖冰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她活過來了。
老天沒壓死她,那就是給她換了一副精骨。重生,不是嘴上說說,精神、行為各方面付諸行動。
肖冰情緒轉為安靜,啜泣也漸消。
紀荷笑,“下次到開庭時見。現在,我要去接另一個弟弟。”
肖冰吸了下鼻子,在快要和她分開前,終于勇敢擡眸看她,而且是怨怪的眼神,“……你弟弟真多。”
“哈哈。”紀荷開懷大笑。
……
離開第一看,上午十一點,到達明州市公安局慶明監獄。
來晚了。
樹下站着一個人。
三年時間,對方竟然長了個,從前又高又瘦,現在是又又高又壯。
紀荷笑着摘墨鏡下車,雙臂朝那人打開,“在裏頭見你和外頭見果然不一樣。”
那人手上拿着包,挺癟的,看得出輕裝上陣,大概恨不得扔掉關于監獄裏的一切。
“老大——”情緒激動,猛地抱住她。
紀荷上身往後仰,差點被這小子結實的懷抱按窒息,“雁北——”
“老大,你變得好正!”
見面就誇人,紀荷捶他,“我以前不正?”
“以前沒這麽會打扮。”鄭雁北放開她,往後退一步,古銅色的帥臉上,盡是對她的欣賞,“太美了!”
“只是你啊,怎麽回事,比我上次探監見你還黑?”紀荷皺着眉,“現在外頭小姑娘不喜歡古天樂、劉德華、鄭伊健……你少走點猛男風。”
鄭雁北在垃圾山過活時,收集了許多港臺男明星的明信片。
他小時候崇拜鄭浩南,整天幻想着當扛把子,可惜身體像小菜雞,還要雁南護着他才能在垃圾山弱肉強食的世界裏生存。
紀荷去的時候,這小崽子還穿過開裆褲,被她一眼瞄見,這小東西撒丫子的跑回房間,翻了一條雁南裙子穿了出來。
總之不着四六,完全沒有正常邏輯。
“有這麽誇張?”路上,聊起從前趣事,雁北表情挺不好意思,長手長腳的身體縮在她保時捷副駕裏,滑稽可愛。
紀荷點頭如搗蒜,“只有你自己羞于啓齒,幹脆遺忘。”
“老大,我還想跟你混。”
“雁北……”紀荷失笑,從前的小兄弟已長成大男人,無論骨骼還是精神,急于要給她依靠。
她感到幸福,溫柔地,“先吃飯。”
吃飯的地兒在山上。
屬于鴻升集團旗下。
帶他來這裏,一是享受,二是告訴他,他老大現在在鴻升風生水起,不再需要他為她出生入死。
坐下後,紀荷叫人上菜。
精心安排美酒佳肴,給這小子素了三年的胃嘗鮮,雁北夠給面子,一邊和她聊天,一邊大快朵頤。
逗得紀荷哈哈大笑,“餓死鬼出來了。”
雁北重申,“我真的要跟你,你別趕我走。”
“我沒趕你。”紀荷耐心解釋,“我主業是記者,鴻升不怎麽去。我想着,之前一個特警朋友離職後自己開了一家打撈公司,挺掙錢。不然,用你的特長,給你開一家特保公司,即賺錢,也算離你本身愛好沾邊。行嗎?”
“不行。”雁北斬釘截鐵,“只要你是鴻升二小姐的一天,我就是二小姐的頭馬。哪裏也不去。”
“什麽頭馬……”紀荷啼笑皆非,刀叉在盤裏戳了戳,送入口卻食不知味,她伸手将剛上來的面包烤羊腿切開,擺滿他盤中。
“雁北……”耐心安撫,“我早在鴻升站穩,沒人敢欺負我。你不是誰的馬仔,做你自己就好。”
“我自己就是你的頭馬。我很樂意幹這個。”鄭雁北的表情不是開玩笑,他一邊大口吃她切來的羊肉,一邊絲毫不耽誤表達态度。
“反正,那幫王八羔子敢在我面前傷害你——我捏爆他們!”
紀荷搖頭失笑。
感動、壓力又大。
她還真怕“北哥”再次發威揍人。三年前那次就夠了。
總之先領了他心意,安撫住他,不然這小子指不定亂想,說她外面有別的“頭馬”……
“這是什麽?”會所吃喝玩樂一條龍,吃完飯,紀荷拎了大包小包過來,讓他到裏面去泡澡。
“當然是衣服。”紀荷随意拎開袋子給他瞧,“不知道你喜好,我休閑的,正式的都給你買了兩套。你先看着穿。等休息夠了,再給你卡,你自己随便刷。”
“謝謝老大。”鄭雁北酷帥的笑了。
紀荷拍着他肩膀,将他往房裏趕,“你黑的,讓我後悔沒給你買絲瓜瓤。”搓一搓,興許能搓出一點白來。
雁北倒對自己陽剛的膚色很滿意,聞聲,還摸着自己下颚皮,就差憑空生出一塊鏡子來,臭美的左照右照。
房門一打開,他臉色忽然裂了。
“老大……”一個浴袍美人,露着白皙深溝躺在床上朝他招手。
不給他解惑,老大反而一腳把他踹進去。
關上門之前,她笑,“憋了三年,我當然知道你!兩個小時後樓下見!”
雁北臉上黑裏透紅,目送她關門離去。
……
安頓完小兄弟。
紀荷到樓下咖啡廳開視頻會議。
山上景致安逸,她手指不住在鍵盤上敲打,一邊語音和臺裏同事溝通節目日常,一邊查詢法院那邊關于楚河街案的開庭情況。
肖冰那邊,江傾幫了很大忙,以侮辱屍體罪起訴,不出意外、一年號子差不多。
如果可以,當然無罪釋放最好。但也只是奢望。
時間一晃,兩個小時過去。
六點鐘,會所內外華燈炫目。
曾經是一家專供官員休閑的秘密會所,因為反腐風暴而徹底歇菜,鴻升接過來後直接改造,由獨樂樂變衆樂樂,主打高級山頂觀光餐廳。
晚上,即使不是周末,也人滿為患。
紀荷有點餓了,一看和雁北約定的時間差不多到了,立即收了電腦,經回廊往住宿大堂走。
桐木的階梯,踩踏上去發出低沉的響聲,是天然木質承受壓力的動靜。
到花園處,中間一個大圓桌前坐了一對男女。
女孩長發披肩,低垂腦袋用餐時,容貌不甚明晰,只瞧出身材,胸大腰細,至于一雙并攏而放的白腿也挺有趣兒。
紀荷喜歡欣賞美的事物,尤其女孩對面的男人還有那麽一丁丁的眼熟,她就好奇,到底什麽樣的女人會讓江傾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
第一眼瞧到他背影時,瞠目結舌,以為自己眼花。
這裏離市區一個半小時車程,從前大少爺的他時間寬裕飛去巴拿馬約會都不奇怪,最近楚河街的案子,他們市局每個人都拆成十個用,有的人甚至連續一個月沒回家。
他身為刑偵老大,重拾富人情調,來山頂約會,實屬意料之外。
但是,雖然如此……
紀荷也不能站在花園裏偷聽客人講話,順着桐木棧道走完花園,她注意力就收回來了。
到房間先放下自己電腦,心裏還是有點奇怪,鬼使神差的又繞過去。
嘿……
本來想打個折,結果人不見了。
服務生撤菜來剛好碰到她,恭敬叫着紀小姐。
紀荷問,“客人呢?”
“剛才男客人結賬,說要離開了。”
“是廚房出問題了?”紀荷皺眉,“這明明才是前菜吧。”
“好像是客人自己問題。”服務生言盡于此,總不能當着大老板的面八卦客人不歡而散之類,顯得很不專業。
紀荷點點頭,“行。你忙吧。”
調轉步伐離開。
随便找了找。
別問她為什麽找。
紀荷只是奇怪,非要問個清楚到底是菜品出問題了,還是客人本身需要什麽幫助……
服務行業,服務第一嘛。
下了花園,往溫泉池那邊走。
紀荷穿着高跟鞋,走得竟然也健步如飛。
越走越偏。
五月天,已經很少有人泡溫泉,除了幾處亮着燈的溫泉主題獨棟客房,在夜色中顯得生機,其他一切死氣沉沉。
就這種地方,最容易成為監控死角,然後發生意料不到的事故——
兩聲槍響。
很悶沉的聲音,如果不是裝了消.音器,就是所用槍支不夠靈敏。
紀荷沒帶手機,造成極大失誤,繼續往前走,危險不明,而往回撤,等叫來人也得七八分鐘後。
等回過神,紀荷已經往槍聲響起的地方跑去。
她在密林深處,天然山岩鋪成的大道上發現狀況。
一個肚子挺出來的大漢據槍指着人群中一個男人,其他五個看出來是他同夥,個個手持武器,将江傾圍在圈裏。
他背影比其他幾個優秀太多,身量高,身上全是腱子肉,穿衣顯瘦,今天可能為約會準備,稍微熱的天兒穿得襯衣,扣子一絲不茍系着,這會兒似乎阻礙了他的發揮,正一邊打架,一邊間隙中解扣子。
紀荷瞠目結舌,隔了三四秒才,“江傾——”
她一喝,那拿刀的男人砍偏,刀刃卡進樹樁,半天拔不開。
同時也分散了江傾的注意力,他扭頭看了她一眼,接着轉回去,狂性大發,逮着那肉坨一樣的漢子一陣利索的黑虎掏心。
“yue——”那漢子吐了,疼得身子佝偻,從樹樁旁滾落到排水溝。
持槍的那位勃然大怒,朝着他連射兩槍。
紀荷差點面條一樣軟掉。
“離開——”江傾朝她喝。
他好像習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畢竟是刑警,這和平年代被仇家追殺的刑警太多了,不差他一個。
可紀荷暴怒,用手掌做成對講機的形狀,在嘴邊喊:“保安部抄家夥來石岩大道——六名歹徒襲擊客人!速度!”
這裝模作樣立即起了效果,那六人罵罵咧咧逃散。
一看就是道上的小角色,罵人詞彙量都一模一樣。
專業殺手不會這麽菜,六個人幹不掉一個,還被一個女人唬住。
紀荷歪歪扭扭跑過去,中途被石縫卡住三次,光腳穿涼鞋,美則美矣,卻也付出慘痛代價,小腳趾都似乎被刮破,一陣鑽心的疼。
“江傾……”她氣息不穩終于到達他這彼岸的一頭,幽暗燈柱照出鬼影般的搖曳枝木,和他手上不知從哪個地方摸出來的鮮紅血跡。
“你受傷了!”她聲音似一下卡住,四個字後整個人木然了,緩了幾秒才如夢初醒,重新拿出主意,“我看他們往哪兒跑了……”
“別追!”他氣息還算穩定,沒有大起大幅,很淡然扯住她手腕。
夜色、樹影、傷勢……
構成她沉重喘息,“你怎麽樣……”
“死不了。小傷。”江傾甚至沖她笑了下,挺抱歉,“給你惹麻煩了。”
“是店裏照顧不周,我很抱歉。我一定給你一個公道,将那些人抓住。”
“我才是警察。”他笑了。
紀荷說,“可這是我的店。”
“和你無關。相信我。”他欲言又止,性感的薄唇因為劇烈運動而微微喘,可眼底又帶着笑,很溫柔的看她。
紀荷幾乎看不懂他了。
兩人面面相觑了一會兒,沒有來第三人,紀荷知道那幫歹徒是徹底滿山竄了,找不到了,而他也明白了,她剛才是虛張聲勢,沒有保安,也沒有家夥什。
一起回頭,往亮的地方走。
紀荷一直在自責,因為沒帶手機和對講機,無法及時通知保安部,而自己這會兒又不能徹底跑開叫人。
他受傷了,萬一流血過多暈了怎麽辦,所以,和他同行。
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兩人在石桌前坐下。
看來是她多慮,江傾傷得不嚴重。
他自己拉出襯衣下擺,然後從兜裏掏出一把瑞士軍刀,當着她一個女人的面,突然在左腰側一個明顯彈坑的地方,挑開……
“你幹嘛!”紀荷眼珠子差點瞪到脫眶。
她吼得同時,江傾已經把子彈取了出來,帶着一點血跡,擺在石桌上。
接着,若無其事放下襯衣擺,甚至有耐心的重新塞好。
兩指将那顆“子彈”拾起,對着亮光看,“是鋼珠。”
“不管鋼珠還是真正子彈,都不能這麽挑……”紀荷簡直對他五體投地,瞪着眼說,“你等會兒,我到旁邊客房給你拿藥。”
江傾說不用。
紀荷說,“你最起碼……創可貼也要一張吧!”
江傾歪頭笑了一聲。
真不知道他這時候有什麽好笑,剛剛死裏逃生,即使只是鋼珠.彈,如果打錯地方照樣夠喝一壺!
罵罵咧咧來到最近的客房,今天沒人入住,廳裏鴉雀無聲,紀荷看到急救包在茶幾上頭,可她走過去,第一件事不是拎起,而是在軟塌上頹然一坐,單手支額頭,然後垂下的視線看到自己在涼鞋裏白皙的兩腳在發抖……
五分鐘後。
拎到他面前,取了酒精、碘酒、紗布、鑷子,小心翼翼先給傷口清洗……
他身上肌肉健碩,只拉起一小片衣擺,裏頭各處布着的傷疤張牙舞爪露出頭目……
紀荷低頭,彎腰,處理的認真……
最後,準備用紗布貼住那裏。
他低啞笑,“用創可貼就行了。”
紀荷想猛地擡頭,然後撞翻他下颚,想想還是算了,弄傷了,自己還要賠償,硬着嗓,不容商量,“必須紗布!”
用紗布和膠布裹住傷口時,紀荷又愣了。似乎真有點小題大做……
裝若無其事,強行拉下衣擺,不準他看。
“針眼大的傷口……”他還在啰啰嗦嗦。
紀荷坐在石凳上,擡眸瞪他。
他喉結一滾,笑吞下多餘話。
“你不想讓我把事情鬧大?”紀荷眼神無法理解,“你不是警察嗎?怎麽不用法律解決問題。”
“不是所有問題都能用法律。”江傾回正視線看她,眼底的光像搖晃的樹影,在五月溫暖夜色中有股懶洋洋的惆悵,“我今晚是來見未婚妻的。”
“……啥?”紀荷驚詫的腔調,差點要配合上手指挖耳孔的動作,不可置信,“你有未婚妻?”
“很奇怪?”江傾挑眉,一瞬不瞬看着她,“有女人不正常?”
“我沒有說不正常。”紀荷苦澀笑,“只是覺得好奇怪,你倆吃飯時我看到一眼,完全不熟。而且飯才開場就一拍兩散。不像未婚夫妻的關系。”
她沉吟,“你別告訴我,剛才那些人是你未婚妻要教訓你。”
“對。”他肯定的煞有其事。
起身離開,雙臂環抱,一只手捏上鼻梁,這角度,紀荷在後頭看到他一對崩起來的肩胛骨,襯衣被撐得平整,腔調卻難得一見的混亂。
“我和她說來話長……是我當年一筆情債。”
“……”紀荷一下啞口,不知道是該深切八卦一下,還是友好的回避。
江傾說,“你記得十年前我生日那晚……我喝了很多酒嗎?”
“……啊?”紀荷一懵,察覺出不對勁……
“我和一個女人在酒店發生關系。我挺畜生的,好像弄傷對方……”
“什麽……”紀荷眼睛紅了,“江隊,你還是別說了,太十八禁了!”
他卻打開話匣子,背對着她,很焦躁頭痛的口吻,“紀荷……我的确喝多了……我想和她說對不起……”
“不用,不用了……男女關系……你情我願……不然……也發生不了對不對?”她的表情似乎要崩塌,十分驚懼。
他下一句——
“我未婚妻……我對不起她……”
紀荷又活了!
“為了負責,我們定下婚約。不過,我從來不愛她。今晚是攤牌,她惱羞成怒說不會放過我。要毀了我……”
紀荷胸脯起伏,極力克制着呼吸,幸好江傾背對她,不然,她這一系列天崩地裂的情緒變化怎麽解釋?
她感覺自己步入一個巨大的漩渦,是自己種下的因,又由江董事長找來冒充她的女性再次欺騙江傾。
現在那個女人不但冒充,還極其投入,不結婚就毀了他?
是這意思不?
她想殺人了,用鋼珠.槍将那女的打成篩子……
“你現在怎麽辦?”緩了半晌,她盡量控制情緒問他。
江傾坐回桌前,唇中咬上一支煙,用柏木火柴輕輕點燃,一小簇火光照亮那雙愁緒如海的眸,“你幫我找到她……協商一下,我和她私人解決,争取雙方滿意。”
“我會的。”紀荷沒敢看他,唇角輕微勾起,僵聲,“這件事我幫你解決。當還你幫肖冰的人情。”
“就不能純粹你幫我這個忙。朋友關系?”他苦笑,半眯眸,“總要找個外部理由,擋在我面前。”
“我認為你現在焦頭爛額,不該空閑管我這個問題。”紀荷牙尖嘴利。
“随便你。”江傾站起身,破罐破摔架勢,“反正這件事處理不好,我工作得丢掉。你一定要幫我傳達,我很對不起她,過去十年一直活在內疚當中,如果再來一次……”
“……”紀荷脖子僵硬,仰起看他時,她聽到喀嚓的響聲,唇瓣顫抖動了動,終究一個字沒蹦出。
他卻單邊眉峰高高揚起,全心全意托付,“最起碼我會戴套。”
紀荷心跳鼓噪,僵聲,“江兄……你真、真是很不錯的男人了……”
他一擰眉,倏地直直凝視她,“是麽。”輕飄飄的口吻,似乎在懷疑自己,又似乎在征詢她的答案。
紀荷猛地站起,說了聲,“我現在就去看監控。盡量把你未婚妻找出來,好好坐下來解決!”
音落,她調轉身就跑,但忘記穿了高跟鞋,腳一崴,直接丢臉卡住、身子歪斜,這于是相當于主動的投懷送抱,男人站在她旁邊,連步子都沒邁,輕而易舉撈住她。
他胸膛寬闊無邊,熾熱烤着她的背,然後熱度一直燒到她大腦,那夜兩人瘋狂影像來回播放,紀荷感覺自己的臉皮如滾水沸騰。
這時候,他輕聲,“小心。”
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個字明明得體,紀荷卻由于心虛,品嘗出自己即将被生吞入腹的血腥畫面。
一點不好玩。
她想叫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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