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這是一個漫長的吻,不是那種柔情蜜意的漫長,而是真的很面很長。

從始至終,李明濤都睜着眼睛看着程皇,嘴上幾乎沒什麽回應。

程皇越親越沒味,越親越煩躁,終于,他停了下來:“看什麽呢?”

“看你會不會突然長出八只角,變成透明人,ET什麽的。”

“科幻劇看多了吧。”

“誰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個外星人,腦筋回路都他媽的這麽不凡。”

“我就這麽不可信?”程皇皺眉。

李明濤坦率地點點頭:“你向來肆意妄為,說過的話跟放過的屁沒什麽區別。”

“怎樣你才會相信我?”程皇怎麽都覺得這事真他媽見鬼了,他不信張浩的感情,李明濤也不信他的,合着誰也不信誰的。

“要是真有誠意跟我胡搞,怎麽也得把別的什麽人先清一清吧?”

“說得真難聽。”程皇磕着手裏的煙盒,叼了一根入嘴:“我可是以十分誠懇的态度要跟你玩真的。”

“玩什麽真的?你身上有真的嗎?”李明濤冷嘲熱諷。

程皇叼着煙愣了,随後幹幹一笑:“李明濤,到底是我太傷你了,還是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李明濤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地盯着程皇看,漆黑如墨的眼中多半是懷疑和疑惑。

“跟你說話真他媽費勁。”程皇把煙扔在地上,狠勁用腳碾了碾,向門口走去。

正要開門,李明濤沉沉的聲音響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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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浩呢?你打算怎麽辦?”

“呵,跟你有關系嗎?”程皇覺得這問題實在好笑。

——

下了樓,程皇撥通了郝文倩的手機。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還沒睡醒,說話支支吾吾,事沒說完就挂了,再打就只能聽到 “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無奈,程皇只得驅車趕往郝文倩的酒吧。

在酒吧老板的指引下,最終停在了郝文倩的住宅門口,敲開門時,程皇被眼前的人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

昔日妖嬈妩媚,風情萬種的可人如今蓬頭垢面,一臉的憔悴,一雙眼睛腫得賽過核桃。

門裏的人眼皮都懶得擡一下,冷聲說:“你來幹嘛?我沒空招待你。”

滿臉的陰雲,眉頭間鬥大的“恕不接客”根本沒起作用,程皇熟視無睹大腳邁進門:“你這有什麽喝的嗎?渴死我了。”

很明顯,郝文倩的心情已壞到了極點,她拉下臉:“程皇,你能不能滾啊?”

“真不能。”程皇随手掰了果盤裏的一個香蕉,不慌不忙地問:“你這是怎麽了?”

郝文倩奪下香蕉,一邊不停地罵,一邊把他往門外推。

程皇手上稍稍用勁便把郝文倩穩穩固定在懷裏:“你到底是怎麽了?誰惹着你了?”

“你們都惹我了,你們男的就沒一個好東西!”郝文倩越掙紮越激動,聲音都帶出哭腔。

“呦?你是被騙了錢,還是被騙了色啊?”程皇驚訝。

郝文倩停止了哭鬧,惡狠狠地瞪着程皇。

“那人不會財色情皆收了吧?”看郝文倩的表情,程皇更是驚奇萬分:“風月場上玩人的被人給玩了?這男的夠牛逼的啊……”

郝文倩眼淚撲哧撲哧地掉:“我都這麽倒黴了,你還在這說風涼話。”

“行了,我也沒比你好多少。”程皇從茶幾上抽了幾張紙巾溫柔地給她抹眼淚:“別哭了,看你,都成大花臉了。”

這回郝文倩的眼淚更是窺如決堤,紮到程皇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什麽都……付出了,為了他,我都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想當個好太太,可……可他竟然騙我,他根本就有老婆……孩子都他媽能打醬油了!他……他怎麽能這麽對我……”郝文倩哽噎不止,說得斷斷續續。

“是,是,是,他不該這麽對你。”程皇拍着後背安慰她。

“他就該被五馬分屍,淩遲處死。”

“沒錯,沒錯,剝其皮,食其肉都不解恨。” 程皇的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樣。

“埋了也要挖出來再鞭屍,挫骨揚灰都不為過。”

“對,對,對,讓他永世不得超生。”程皇連連附和。

“恨死我了!恨死我了!恨死我了!”郝文倩越說越忿恨,突然……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麽,抹了把臉上的淚,擡頭問:“程哥,你特意過來哄我,是不是有什麽事啊?”

見郝文倩終于上道了,程皇舒了一口氣,搬了把椅子坐在對面,表情恭敬而謙卑:“你可算注意到了,我是有件事想問你……”

郝文倩豎着耳朵聽下文。

“能受累把玩你的那個牛逼男電話給我嗎?”

“幹什麽?”郝文倩眼淚汪汪。

“向他讨教讨教怎麽讓你上當受騙的。”

郝文倩真恨不得一腳把程皇給踹地上去。

“你他媽是誠心來惡心我的嗎?!”

聽到郝文倩毫不掩飾地爆粗口,程皇知道自己真有點過了。

搞不定李明濤,跟個人渣能取來他媽什麽經?!

他拿下門邊的大衣,扔給郝文倩:“走吧,跟我回家吃趟飯。”

“我不去,臉都花成什麽樣了,還出去丢人現眼。” 郝文倩噘嘴拒絕。

“這梨花帶雨的,看着多讓人心疼,”程皇不以為然:“聽我的準沒錯,走,跟我散心去。”

——

在郝文倩的記憶裏,程皇“散心”一詞用得還是蠻貼切的。

那晚,程老太太看見郝文倩那一雙微微泛紅的核桃眼,連同她那嬌滴滴的委屈模樣,立馬心生愛憐,把個程皇不分青紅皂白數落得跟三孫子似的。

讓郝文倩最有深刻印象的不是程皇在程老太太面前那副孝子賢孫的作派,也不是程老太太對自己的百般照料,而是他們一家人圍在桌前吵吵鬧鬧的那種融融暖意。

這讓郝文倩忽然意識到,也許是自己太缺乏親情,才會折在一個比自己大了将近兩輪的男人。

“你說,我是不是有戀父情節?” 飯後,埋頭啃着蘋果的郝文倩忽然擡頭問。

“那我可不知道,不過你八成有戀母情節。”程皇又削了一個遞給郝文倩:“你看我媽的眼神裏都是小星星。”

“差不多吧,誰讓我是孤兒,親情對我太奢侈了。”郝文倩有些惆悵地笑了笑。

程皇拿着蘋果的手頓了一下,再遞給郝文倩時說:“有空常來我家玩吧,看得出我媽挺喜歡你的。”

郝文倩莞爾一笑:“有時候你其實挺有人情味的。”

“這樣就叫有人味了?”程皇皮笑肉不笑地嘿嘿兩聲:“你不上當誰上當?”

“你怎麽老是時刻不忘樹立渣男的形象啊?當壞人有瘾啊?”郝文倩哇哇叫。

“行了,跟我來什麽勁。”程皇朝老太太那邊努了努嘴:“注意着點,別跟我媽假戲真做了。”

“對呀!你媽可一直當我是準兒媳婦呢!”郝文倩有點擔心:“這事……你打算怎麽收場?”

“慢慢來,找個機會和你分手。”

郝文倩看了眼一邊看電視的老太太,不禁哀嘆:“你可悠着點,老太太八成又要跟你一通大鬧,這麽大歲數,身子骨可禁不起折騰。”

程皇沒說話,很久,說了句,讓我再想想吧。

##

送完郝文倩回家,程皇在車上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調頭去了李明濤的宿舍。

一進門,李明濤帶着個碩大的耳麥,正在手提電腦面前扯脖子叫喚。

“我操!都他媽看哪呢?!法師!法師!左邊,左邊!別瞎JB跑啊!”

“5751,你個關鍵時刻掉鏈子的慫貨!別管戰士了!還有機會!上啊!”

“秒了那個賊!秒啊!都你媽幹什麽呢?!”

程皇把車鑰匙往鞋櫃上一扔,問李明濤,吃晚飯了嗎?

李明濤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話,他慢慢地将頭轉向程皇,漆黑的眼中透出驚訝和一閃而過的……欣喜。

也就呆愣了這麽幾秒鐘,敵方一個大招,滿屏爆發,我方直接陣亡。

“我操!壞了!”李明濤趕緊補救卻為時已晚,屏幕立即陷入一片死灰。

他懊惱地拔了電源,下線。

“你怎麽回來了?” 語氣聽不出喜怒。

“我餓了,找你一起吃晚飯。”程皇撒個謊信手拈來。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李明濤看都不看程皇,低頭整理電腦包。

忽然,脖頸處一陣熱氣升騰開來,滑膩膩的觸感讓李明濤一個激靈。

他下意識地向後肘擊:“你幹什麽?!”

程皇靈活地閃身躲開,暧昧地舔了舔嘴唇:“你不是讓我自己吃嗎?那我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李明濤真的有點搞不清狀況了,按照以往對程皇的了解,就算下午那個摔門而出,不歡而散的結局不至于讓他就此拜拜,也……不能回來得這麽快吧!回就回吧…這他媽赤裸裸的調戲是幾個意思?

“那好,”李明濤歪起嘴角,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那我也要吃。”

“行啊,大腿,肩膀,還是胳膊,想咬哪都行。”

“方便面,康師傅,你煮的。”

“啊?” 程皇正要挽袖子露肉,聽到這個驚訝地問:“大學那會兒你不是天天吃嘛,不膩啊?”

“你不懂。”

是啊,程皇怎麽會懂。

他永遠也不會明白,在李明濤的記憶中那一口簡單的水煮泡面的滋味究竟代表了什麽。

直到一碗熱騰騰的康師傅紅燒牛肉面被端上來時,李明濤才完全傻了眼。

眼前的碗裏除了面條,還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輔料……

“一個整蛋,一個蛋花,幾片火腿腸,若幹小白菜,”程皇拿着煙灰缸坐了過來:“咱倆的雜燴是加到這吧?我沒記錯吧?”

李明濤沒有回答,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這碗面。

時間好像飄呀飄呀……回到了大學時代,那個歡愛的小單元裏總是長期配備着各種口味的方便面。

那時候不像現在,外面沒有幾家正式的外賣快餐,大汗淋漓地滾過床單後,兩人經常會為了在方便面裏放一個整蛋還是散成蛋花,放火腿腸還是放青菜這種小屁事打得不可開交,最後幹脆把這些全部擱進去,誰愛吃誰吃。

于是東西越加越多,成了個不倫不類的方便面大雜燴。

在分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李明濤根本無法去回想,那些看似平凡而簡單的點點滴滴,似乎像一滴一滴硫酸溶液,燒得他心裏生疼……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李明濤終于開口了:

“程皇,你這麽招惹我,可別後悔。”

他紅着眼睛,撲過去吻住了程皇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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