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劍光冷冽又銳利,正與那妖邪陰郁的綠光形成鮮明的對比。兩道光對峙着,顯示出令人提心吊膽的氛圍。
林栖剛生出絕處逢生的狂喜,後怕感又立刻追上來,讓他膽戰心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蔣修思應該能對付得了這蛇吧?
可預料中的戰鬥場面并未到來,他只看到蔣修思立在半空中,那兩道光漸漸相融,身邊的一切嘈雜聲音急急消退,一時間竟靜得出奇了。
蔣修思的面容在愈來愈勝的光中已難分辨,那巨蟒猙獰可怕的身影也變得朦胧起來,一人一蛇仿佛進行着某種他難以理解的交流。
不久,那光終于消散,與之同時黑暗也像霧一般退去。
天光終于又重現,但林栖分明看到蔣修思變得面色蒼白起來。幽幽綠光如同鬼火,再瞥了一眼林栖便憑空不見,一如從未出現。
涼飕飕的風吹拂到身上,林栖渾身失去力氣,癱倒下去。這時才又發現,那小溪流又變得溫馴平常,水流極其緩慢,淙淙地流過青草,再不複方才那可怕的力量。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林栖迷茫地仰着頭,直到蔣修思身形微動,朝着他這裏飛來他才找回一絲實感。
這一段經歷離奇又毫無緣由,他都打不起精神去追問了,只覺得身心俱疲。蔣修思必定是與那蛇進行了什麽談判吧。
蔣修思落至他面前,眼裏有着難以言喻的神情。仿佛林栖惹了天大的禍,但他沒有動怒,那雙漂亮到極致的眼睛裏含着哀愁和憐憫。
哦,是你看到我的命運了嗎?所以才露出這樣的神情是嗎。
在這個他無法理解的世界裏,也許除了他自己,誰都能探知所謂的關于他的天命。
林栖實在是搞不懂了。一切都乏味透頂,他問得有氣無力:“任何人從天上掉下來,都會落到這裏來嗎?”
蔣修思遲疑地看了他一眼,輕輕搖了下頭。
林栖明白了,甚至笑了一下:“這地方是哪裏,為什麽我會到這裏,都是不能說的嗎?”
這像極了他常看的一些玄幻文,總要故弄玄虛,總要含糊其辭。大部分的事情是說不清楚的,宗門仙主只會用“劫數難逃”,“天命不可違”,“不可說”來搪塞過去所有的問題。
幸好蔣修思沒說那些陳詞濫調,沒讓他厭煩地蹙起眉,只是點了下頭。
那就去他媽的吧!
林栖惱火至極。焦躁和憤怒燃到極點。憑什麽他的生活要被搞得一團糟?
他是一個演員,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他有那麽的事情要做,他想要拍戲,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用在他的夢想上,可他卻被困在這個惡心至極的世界裏,成為一個對一切變故都無可奈何的廢物!
他仇視這種無意義的生活。
“走吧。”
蔣修思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林栖甚至都疲于應付,不想裝出恭敬的樣子來,只麻木地點了點頭。
方才那少年,已然站起來了,立在一側地看着他倆。
他那羞澀、局外人似的神情,看得林栖實在難受。好像,曾經在哪兒見過似的。
未及他開口說些什麽,蔣修思竟主動開了口:“一起離開這裏吧,此處不宜久留。”
那少年的雙眼裏立刻放了光,忙不疊地點了頭。
不知道蔣修思使了什麽術法,那水又逆流而上,将他們原路送回。只不過這次它從容而輕柔,不似之前那般狂暴。
那灼灼燃燒的鬼伶果林又漸漸出現在眼前了,林栖不禁想要回頭看一眼後頭是怎麽樣,那蛇消失後,這地方會變成什麽?
可他只是輕輕側過去一點,一只微溫的手便覆了上來,遮住他的雙眼。
他聽見蔣修思一聲低語:“別看。”
一種形容不出來的、好聞得厲害的氣息也從蔣修思的身上赤/裸地渡到林栖鼻息之間,使得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得快了些。而且,那手還挨上他的一點皮膚了。
互相觸碰着的肌膚,在行進的過程中,幾番相離,又幾番靠近。林栖想要說聲,知道了,他不看。可話語在舌尖蕩來蕩去,終究沒說出口。
可能是在這個世界裏,他本能地留戀那些溫暖的接觸。
也不知道時間是長還是短,林栖完全沒概念,等蔣修思移開手掌,他已經回到鬼伶果林間了。
此處天空依舊清澈,絲毫看不見時間有一絲一毫的流動。而那水澗,也完全無影無蹤。這裏仍是個無邊無際的迷宮。
“我們要怎麽出去?”林栖讷讷地問。
回答他的,是蔣修思那柄飛出的劍,它猛地在空中暴漲開來,變成一艘小舟一般大小。而兩股氣流上升,分別托着林栖和那少年上了劍。
林栖此刻體力不支,上了劍還有些搖搖晃晃的,突然身後又多了一股力量。
接着,他的腰就被虛虛環住了。蔣修思完全是将他攬在了懷裏!
林栖頓時立直了,面紅耳赤起來,小聲回頭說:“師尊,不需要這樣的。”
而蔣修思微微低頭,湊近他的耳畔:“方才不是吓得直呼我姓名了?還有力氣嗎?”
林栖:“!”
他差點都忘了!可……他那是叫的現實中的蔣修思!上次蔣修思抓蛇救他了,他下意識就喊出了他的名字。
完蛋完蛋。幸好這個蔣修思沒有怪他對尊上不敬。
“我……”他絞盡腦汁地想找點借口,可什麽也說不出來,只好實在很慫地示了個弱,“我錯了。”
蔣修思似乎輕笑了一下,氣息拂到他耳尖。
“不要緊。”他這樣說。
我有點要緊!林栖的臉不由得更紅,因為蔣修思收緊了一點胳膊,把他圈得更牢了。他不習慣跟人這麽親密的接觸。
有那麽多術法可以使吧?不必用這麽原始的辦法!
可最後他還是任由着熱意一層層渡上身體。靠着蔣修思,跟他近距離接觸,竟這麽稀裏糊塗地讓林栖驅散了滿身的懼意。
這出去的法子也讓人怪難以接受的。
那劍直直駛向一顆鬼伶樹,一陣罡風吹來,他們即将撞上樹幹,林栖禁不住半閉上眼。疼痛感沒有到來,便又慢慢睜開。
他們就這麽穿過了樹幹。這裏形成了一道忽明忽暗的隧道,劍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數秒內他們又到了天空之中。
原來時間真的有流逝。這時已經是傍晚了,夕陽西下,紅霞滿天。
剛出那危險萬分的地方,蔣修思也并不急着為林栖解釋,反而先問那少年:“你叫什麽名字?”
林栖正要替他說一句“他記不起來自己的名字了”,那少年卻微微蹙眉,迷茫又若有所思地說:“我應該是叫做席夜。”
“你想起來了?”
席夜看向林栖,猶豫着點了點頭:“好像是一瞬間的事情,我們從那樹裏穿過,這名字就猛然跳至腦海。只是別的都不甚清晰,隐約有個朦胧的印象。”
林栖喃喃道:“這地方是會吞沒人的記憶嗎?那我在裏面待得久了,也會什麽都忘記?”
他用探究的目光瞥向蔣修思,蔣修思依舊諱莫如深,不置可否。
“你跟我們一起走吧,或許在途中能再恢複一些記憶。”蔣修思又對席夜道。
那少年單純可愛,并未推辭,感激地一笑,謝他讓自己也能借劍高飛。
老實說,席夜那樣子乖得要命,着實讓人心生好感。不過林栖還是有些疑惑,蔣修思真的有這麽親切嗎?他們倆前往四葉村,是要去解決問題的,而且蔣修思還說了那是危險之境。
為什麽要把一個陌生人卷進來?
還是說,以席夜現在這樣的狀态,讓他獨自一人會更危險?
林栖必須承認,他是個戒備心很重的人。盡管對方表現得并無不妥之處,他也沒法輕易與人交心。蔣修思這樣的大能,或許放松警惕不要緊,可他這樣的蝼蟻,步步驚心,不得不謹小慎微。
四葉村遠在天邊,林栖和席夜完全不能夠像蔣修思那樣日行數千裏,即便是乘劍,也耗費不少精力。夜越來越深,三人便只有停下來,尋個林子,略作修整。
更深露重,涼意侵襲身軀,且置身黑暗,難免讓人有些不安。蔣修思已經為林栖輸送了一些靈力驅寒,仍體諒他,為他生起一堆柴火。
幾人随意交談了幾句,便各自休息了。
但林栖怎麽也無法安寧下來,他害怕腦子裏那些消極的想法會不合時宜竄出來,心緒異常煩悶。
他強迫自己想些好的事情,卻又忍不住回憶起那天下午,蔣修思抓蛇救他的事情。
這時他才意識到,當時蔣修思怎麽就能那麽快地發現危險,趕到他身邊呢?
就像今天,蔣修思那麽久都沒發現他消失了,又是怎麽趕在危急關頭來救他的?
這巧得簡直像被提前安排好了。
思及此處,一種冰冷僵硬的感覺驀地沖上他的頭皮,他不禁懷疑,他在所謂的“現實”和“書中”都受着某種擺布。
要不然,怎麽那個蔣修思和這個蔣修思是一模一樣的呢?
這駭然驚悚的想法立刻被他擯棄掉。他冷汗涔涔地、倉皇地看向蔣修思所在的地方,他想要攥緊一些摸得着看得見的東西,他迫切地需要證明存在的真實性。而且,他只能、也的确依賴蔣修思。
可目光移過去,他竟把這些思索都統統抛掉,轉而生出一種既酸澀難受又委屈自卑的複雜心情來。
那個來救他的人,被他稱作師尊的人,他的總是充滿柔情的眼光卻落在了另一側——已然熟睡的席夜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林栖:超氣,你為什麽不看我。
蔣修思:老婆聽我狡辯!不是你想的那樣!
(明晚下課應該很晚了,沒時間碼字,不用等更新啦。後天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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