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蔣修思平複着瘋狂跳動的心髒,隔了好一會兒才又推開門。林栖仍站在那兒,表情冷冷的。

猶豫片刻後,蔣修思伸出手匆匆去幫他攏好衣領,說:“小心着涼。”

林栖微微仰起頭看向他:“不把我關起來了?”他可是在暗室內待了整整一月。

“不會再關你的。”蔣修思只得認了這筆賬,向他承諾,“我不會做再讓你為難的事情。”

“是麽?”林栖輕聲說。

他伸手去貼住蔣修思的胸膛。

蔣修思一怔,耳朵又有點發起燙來,那只手卻增加了一點力道。林栖看向他的眼睛,目光裏是試探和挑釁。

蔣修思明白他的意思,往旁邊讓開。果然,他讓開後,林栖從房裏走了出來。

歲寒風烈,屋外氣溫極低,林栖只着單衣,蔣修思正要出聲又聽到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說:“真的不把我關起來了嗎?”

“當然不會。”蔣修思見他還不相信自己,說得格外誠摯,“我不會禁锢你的自由。”

“那,”林栖忽然沖他一笑,“再見啦。”

不對。蔣修思腦海裏閃過一絲不妙的預感,眼前的人像個空洞又美麗的紙殼子,仿佛要随着風一起逝去。

他腳步輕快,直直往前走去,衣角飛揚。而在他前進的方向的盡頭,是懸崖!

蔣修思喉口一緊,下意識伸出了手。他不是很清楚該怎麽使用靈力,但這幅身體的肌肉記憶顯然十分可靠,憑着他的意志很快運轉起來,一團朦胧的白霧飛出,卷住了林栖。

回到我身邊來。蔣修思如此想到,那團白霧就乖順地将林栖送回他的眼前。

可下一秒,蔣修思的雙眼與林栖對上,心髒頓時重重一沉。林栖的臉色那麽蒼白,也沒有了剛才那種冷冽而嘲弄的神情,眉間只凝着深深的厭倦。

經歷了長達一個月的折磨,眼睜睜看着自己愛的人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每天羞辱自己、用可笑的手段逼迫自己。愛人變得面目全非,自己也千瘡百孔,他不由得陷入極度的困惑和絕望之中。

活着有什麽意思呢?到處都是欺騙、僞詐和反複無常。

蔣修思看到的這個,是不知為何失去現實記憶的林栖,他現在很脆弱。明白了這一點,蔣修思又顯得手足無措起來,生怕傷到他、刺激他。

不等林栖譏諷他出爾反爾,蔣修思自己先開口:“你現在很虛弱。別的事情我都不會強迫你,你先養好身體。”

“你要是不想在這裏,”蔣修思說,“我送你回你的住處。”

這次他運用靈力就顯得得心應手了許多,喚出禦劍,帶着林栖飛向桃林深處。

這裏依舊是桃花盛開,春意無邊。蔣修思略一思索,便暗暗使出一個術法。

無人看見,有一枝桃花在短短的時間快速地經歷了由盛轉衰,而後生出果實,一步步變得成熟、香氣四溢的過程。

待他們緩緩落地,就有一只鮮嫩可愛的桃子落至手心。

蔣修思将其遞至林栖眼前:“給你。”

目光落到那只脆生生的鮮桃上,林栖只覺得思緒翻湧。恍惚還是昨天,他從玉笛法器上下來,一只小桃子掉落至眼前。

可是他忘記當時的心境了。什麽也記不起來了,只有鼻尖誘人的清香與記憶深處重合。這東西有違時序,顯然,是師尊傾數萬靈力為博他一笑。

之前他笑了嗎?

不過,如今的他是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林栖只再看了一眼那桃子便移開了視線,一語不發地走向自己的木屋。

蔣修思沉默地跟在他身後,看他進了屋,除了鞋襪便徑直上了床,不再搭理他。或許是餘光裏瞥見他湊近,還把被子拉上去,遮住了臉。

蔣修思:“……”

他什麽也沒做,但現在又必須要擺出這種認錯道歉的姿态,實在讓他有點無從下手。他壓根不知道怎麽把人哄好。

放輕腳步走出去,把門合上,蔣修思又擔心他再出什麽事,便守在了門口。林栖現如今明顯是被傷得太狠,從而變得一蹶不振,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意志極度淡薄。倒很像現代醫學上的創傷後應激障礙。

蔣修思對這種心理疾病略有了解,在這裏不太可能找到精神藥物,或許行為主義理論下的脫敏療法可以一試。

進行這種治療,就要将患者暴露于受到刺激的環境下。蔣修思一怔,受到刺激,是指小黑屋裏的一切?他心裏剛剛暗道一句那本書他沒有細看,這具身體的記憶深處就浮現出了具體的畫面。

蔣修思:“!”

這可比看到林栖露出的那點兒鎖骨可刺激得多了。

一室暗沉,那副精鐵制成的鎖鏈卻映出了點點寒芒。手铐處雖綁上了獸毛,擱在那處的腕骨仍然被磨得發紅。更不消說,蔽體的薄紗那般輕盈、近乎透明,壓根遮不住某些顏色更為豔麗的痕跡。

蔣修思窘到極點,四處搜索這記憶的播放鍵,想把這段視頻暫停。可洶湧的記憶不顧他的意志,仿佛身體已經本能地對這些過分熟悉、喜愛的東西敞開大門。

他難堪地用牙咬住一點下唇,“被迫”看完将近一個月的小黑屋劇情。

怎麽會這樣?蔣修思只覺得自己險些魂飛魄散。他不禁想到現實中,林栖曾經告訴他,這是讀者喜聞樂見的劇情。

這也是說,林栖本人也是喜歡這個的嗎?

“不知……”蔣修思不禁咬緊牙齒,低聲道,“不知羞。”

他這裏天翻地覆,宇宙颠倒,屋裏的人卻是很快地沉入了夢境之中。

夢境與所處之地千差萬別。

林栖的□□好像一直活在痛苦與狼狽之中,沉浸在自尊與憧憬都被打散的絕望之中。但夢裏是另一幅光景。

綠啊,滿眼的綠,搖晃着的綠。美到極致的色彩。

他在這裏好惬意,伸伸小手、小腳,聆聽着有如天籁般的呼喚。他仿佛聽見有個溫柔的聲音,輕輕地喚他“寶貝”。他覺得安心極了,周身的水搖搖晃晃的,不一會兒他又陷入了睡眠之中。

呼喚聲持續了許久。時不時地,就有幾聲充滿愛的那樣的聲音響在耳畔。

快呀媽媽,我想睜開眼睛啦。

只是當真正的他再度睜開眼,一種憎惡人世的感情又湧上心頭,他忘掉那片通透的綠色,眼裏只剩冰霜雨雪。他不知道在做夢,不知道什麽時候做了夢,更不知何時夢醒。

他坐起身,不出意外地看到門口那人的身影。

那可是天淵宗宗主,何等的聽力,再細微的動靜也會被他捕捉到。如此,林栖就看着那個人轉過身來面向着屋內,可躊躇幾番,他遲遲沒進來,像是在顧忌什麽。

正常的情緒是覺得可笑吧。畢竟這個人不久前還瘋了一樣地傷害自己,一夜之間又如此惺惺作态,聰明點的人都不會把這點可有可無的好放在心上。

然而看着他的身影,林栖又覺得心底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眷念。他感到自己的肢體十分不協調,似乎一夜之間變了個人的不止蔣修思,還有他自己。

兩個人簡直像極了皮影戲裏的傀儡。演着一場不知所謂的戲,被操縱、又身在局中不得解脫。

這些怪異的想法讓林栖覺得眼前的一切忽然變得不真實起來。他迷惘地揚起了脖子,視線投向窗外。

風正過,桃花紛紛揚揚。

宛若一種預兆,未關嚴的窗子一下子被吹開,桃花飛進屋子,撒落在床上。風又變得洶湧起來,桃花那麽惹人憐惜,全被吹作一陣花河。它卷着清淡的香氣,被風吹得冰涼,齊齊向着屋裏來。

落在地上,落在矮幾上,落在古琴上。

更多的,桃花落在林栖的頭發上、身上,多得數不勝數,如同要将他埋葬。

猛然間,門被推開。更多的花從門口湧入,擠着、嚷着、簇擁着蔣修思,逐漸要将整間屋宇吞沒一般,呈嚣張之勢。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栖的雙眼跟蔣修思對上時,也就不出所料地聽到他說:“是魔物。”

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林栖漠然地低頭盯着那只有力而漂亮的手說:“魔物又如何?”

天地間正湧注着桃花。他想,這麽美麗的魔物,也理應被原諒。

蔣修思嘆了口氣:“不要任性。在我背後好好待着。”

他意識到形勢嚴峻。這片桃林明明是因為蔣修思傾注靈力才得以常開不敗的,而這魔物繞開了蔣修思的禁制,還玩弄人一般借用這些由他的靈力盛開的桃花。

蔣修思轉身,擡手舉起長劍。花眼之處,必為魔物藏身之地。

周身靈氣運轉,蔣修思直直看向某處,劍尖轉向。而正在此時,背後的人冷不丁問了句:“你猜它是來殺誰的?”

蔣修思分神回答了一句:“我不會讓它動你分毫。”

林栖垂眸看向手腕上未消的痕跡,冷笑着說:“一直在動我的人不是你嗎?裏裏外外,哪處你沒動?”

這糟糕的臺詞。蔣修思簡直被他搞得後心發麻。現在不知道魔物是何來歷,也不知道它為何而來,蔣修思實在不能夠再分心了。

偏偏身後的人喋喋不休,陳述事實,完完全全地表現着他對蔣修思沒有一絲一毫的信任。更何況,他才不在乎魔物。

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原先纏纏綿綿的、不肯露出真面目的魔物一改作風,蔣修思驀地感到一股澎湃如浪潮的魔氣猛地向他們襲來。

再沒法跟林栖說些什麽。他舉劍迎向魔物。

劍氣淩厲,一劍下去蔣修思都聽到那足以使山河搖撼的巨大聲響,聲勢浩大、力大無窮。

而那魔物不躲不避。劍身直直刺過去,只見無數桃花如煙花一般炸開,飛快地濺向四周。一朵桃花擦過臉頰,蔣修思的左頰上頓時多了一道血痕。

不過沒關系。這也只是一個試探,蔣修思再不停留什麽,閃電般縱身一躍,自上而下再狠狠劈下一劍。

這次,是朝着所謂的花眼。他毫不留情、眼裏聚着驚人的光亮,劍尖準确無疑地刺向那裏。

嗯?

蔣修思的臉上閃過困惑的神情。耳朵好像捕捉到了鮮血流下的聲音。

蔣修思在瞬息之間明白了些什麽。他匆匆轉身過去,心跳驟停,他看到林栖的右眼上正不住地淌着血。

這是他送給林栖的桃林。多年來,靈氣滋養,孕育出靈物只等一個契機。林栖早成了這林子的主人,他可以造出最天真美麗的靈物。偏偏是心魔入體,侵染十裏桃花。

這魔物不是來殺蔣修思的。

蔣修思手裏的劍松了,他怔怔地看着林栖。

無數的桃花趁機而上,仿佛擁抱一般将他環繞,固定住他的手腳。蔣修思無聲地看着床上的林栖。

他想問,林栖,你在想什麽?

又想問,你經歷了什麽?為什麽要露出那樣的神情呢?這只是一本書,一個夢。

最想問,可不可以不要這麽痛苦了?明明只是在墓碑前睡了一覺,你為什麽還不醒過來。

蔣修思此刻無法判斷如今的劇情是誰在編寫。是小說作者,抑或是林栖本人。

在覺得生活沒有出路的時候選擇死仿佛是普遍的做法。然而這是正确的嗎?現實裏的林栖,又真的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嗎?

一心尋死的人,是因為從來沒死過。

看着右眼血流不止,而看上去又不甚在意的林栖,蔣修思終于将一個問題問出口:“林栖,你是渴望在這裏死一回吧?”

這本書不就是反反複複地訴說着關于死去的故事嗎。情願魂飛魄散的小師妹,死而複返人間的席夜。它不斷地告訴你一個關于死亡的真相,不厭其煩地提及那個名為混沌之境的地方。

蔣修思的雙眼深深地看着林栖,仿佛要将他的一切看穿:“你不是一直很想要知道嗎?關于死去的媽媽,關于死去的爺爺,關于還能不能再見面。”

那魂魄脫離軀殼那一刻,就能夠知曉答案了。可是,這個世界真的會告訴你答案嗎?

被衆多問題圍繞的林栖好似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他的表情還是那樣無動于衷。唯有隐秘之處的心髒在違背他意願地激烈跳動。

林栖啞聲說:“我只是不想待在這裏了。”

在他的聲音落下之時,蔣修思輕松掙脫了那些勒住他的桃花,一步步走向了林栖,将他擁入懷中。

懷裏的人不解地擡起頭。

嗖地一聲。一束花劍從他倆胸膛之處穿過。

林栖痛得仰直脖頸,又在劇痛中聽見蔣修思縱容而理智的聲音:“那就試試,我陪你。”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小天使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