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行行出狀元

祁遇心情很凝重, 但又不能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來,因為她不清楚祁餘的副人格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只能在家庭醫生趕來之前盡可能的穩住對方。

“啊…你見過我。”“祁餘”低笑了聲, 雖然在笑,可表情卻十分陰冷, 好像對她來說兩個人的再次相逢并不是什麽特別讓她覺得愉快的事。

甚至一度讓她覺得厭惡煩燥。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祁遇并不在意女兒對她敵對的情緒,仍舊盡可能的緩和語氣安撫着對方。

多重人格的每一個人格都是獨立的,有着自我的意識, 有的甚至很排斥主人格, 所以祁遇知道這個時候叫祁餘的名字的話是不合适的。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我的名字?”“祁餘”卻問道。

看得出來女兒的人格很不喜歡她, 并且特別喜歡和她…擡杠。

祁遇毫不在意, 她知道一般這個時候女兒的主人格是處于沉睡的狀态當中的, 并沒有意識,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盡管如此,眼前這個人也依舊是自己的女兒。

祁遇看着她,目光平和溫潤, 認真道:“因為你是我的女兒, 我想重新認識你。”

“上次見面時間太短, 我還沒有來得及和你說說話。”祁遇說道。

“祁餘”的表情有了一絲古怪, 她看着自己的母親,大概是覺得對方的話好像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于是便凝眉思索了幾秒鐘, 頓, 她對祁遇道:“一行。”

祁遇愣了一下,很快她便恢複了原有的神色,對祁餘道:“抱歉, 我的中文不是太好,可以告訴我具體是哪兩個字嗎?”

“數字一,行行出狀元的行。”一行擡了擡下巴,冷冷道。

祁遇沉默了一下:“……”

她莫名的覺得,比起主人格,自己女兒的副人格像更加的臭屁和嚣張。

“好,一行。”祁遇笑了一下,她本是極為寡淡不茍言笑的人,現在對着犯了病的女兒卻拿了所有的溫柔,她道,“你和Fishne一樣大年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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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确定一行是不是和祁餘一樣大的,很多的附屬人格都和主人格有年紀偏差,性格習慣也是完全不同的。

“對。”一行盯着她,道。

祁遇點了點頭,正欲在說什麽的時候書房的門就被人敲響了,一行當下的表情變立刻變得陰沉了下去,門外的人卻還道:“姨?魚魚?你們在裏面嗎?”

是趙南浔。

一行陰沉的表情明顯頓了一下,擡眼看着自己的母親,“……”

看上去好像有那麽一絲求救的意味。

祁遇自然是将女兒的反應看在眼裏,她有些明白了,還若有所思的問道:“你…好像也喜歡她?”

這個“也”字她發音發的很輕,但一行還是聽清了,特指的是誰兩個人心裏都很明白,她冷哼了聲,沒說,算是默認了。

…看起來一行比祁餘更加誠實,不屑置辯。

如果是祁餘的話絕對會一臉臭屁的說什麽自己對情情愛愛的沒有興趣。

祁遇思索了一下,然後提步走向了門口,打開了鎖,拉開門,對門外的趙南浔道:“有什麽事嗎?”

見出來的是祁遇不是自己想的那個人,趙南浔的表情有些汕汕的,“呃…”

她的目光賊溜溜的,想看看屋裏的場景,可偏偏祁遇那高大的身影又站在門縫之間,把裏面擋得死死的,完全不給她偷窺的機會。

1米84的大個擋在她這個十幾歲的小屁孩兒面前,實在是過于偉岸了點。

“嗯?”祁遇表情極其冷淡,和往常一樣,看不出來有什麽事的樣子。

“沒什麽,就是想問問小魚兒晚上有沒有什麽想吃的…”趙南浔小聲道。

祁遇點了一下頭,正欲說話,下一秒一行的聲音就從屋裏冷淡的飄了出來:“素。”

趙南浔一怔,以為自己的耳朵聾了:“什麽?”

小魚兒那個無肉不歡的家夥,今天居然要吃素???

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

祁遇聽到這話之後心下也覺得有些詫異,回頭看了一下女兒,二人相對視兩秒鐘之後,祁遇讀懂了一行眼裏的信息,然後讓開了身子,在她錯開身子之後,趙南浔便從門縫中看見了祁餘那極為冷淡的側顏。

真是漂亮又精致,迷人又高冷。

顏狗趙南浔花癡的非常不是時候。

正想着,小魚兒便偏着頭,看着門外的她,目光冷淡又倨傲,道:“我吃素。”

趙南浔眨眨眼:“……”

吃素是什麽意思?難不成小魚兒被她氣的已經想要出家當尼姑了嗎?

“不要肉。”一行補充道。

“哦…”趙南浔只好幹巴巴的應了一聲,看她那表情好像是想再說點什麽的,可架不住旁邊還站了一個所有家長當中最為威嚴的祁老板,所以最後她只憋了一句“不打擾你們了”後就匆匆忙忙的把門給帶上,跑下樓去了。

趙南浔離開之後,書房裏的氣氛又回到了最開始那劍拔弩張的場景中來,祁遇回過身,看着站在書櫃門前面色冷漠的女兒,沉默了兩秒鐘之後她問道:

“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出現嗎?”

雖然心裏已經猜測出祁餘病發的原因80%的可能是因為血液,但保險起見,祁遇還是出言詢問了一下。

一行聞言卻冷冷的笑了起來,雙眼陰冷銳利:“告訴你,然後讓你殺了我嗎?”

對于很多人來說患有多重人格的精神疾病都是需要治療的,而那種治療本質上其實就是對副人格的謀殺,一行是祁餘的副人格,因為祁餘遇上了某些特定的原因而衍生出來的,但比祁餘更為聰明冷血且反社會。

她仇視比她強大的存在,并且好勝心極強,哪怕是面對從一開始到現在都還算得上是和善的祁遇,她也從始至終的沒有放松過心裏的警惕。

她非常明白對于祁遇安禾等人來說自己的出現是不被允許的,若可以,她們會竭盡全力不顧一切的謀殺自己。

一行絕不可能是束手就縛的那種人。

祁遇聽了她的話後卻再次凝住了眉。

“我沒有想要殺死你。”

聞言,一行那張蒼白的臉上卻透出了幾分薄情寡義的笑意來:“那如果我要殺掉祁餘呢。”

她漫不經心的問道。

祁遇這表情剎那間變得難看了起來,周圍的氣溫也低上了幾度。

多重人格之間确實會時常發生争奪身體控制權的出現,祁遇不清楚一行出現的原因,也不知道一行到底對祁餘身體的控制權時間有長,若是幾十分鐘幾個小時的話也還好,她只需要等到祁餘重新掌握身體的時候讓醫生過來會診。

以祁家現在所掌握的醫療水平,是有很大概率将附屬人格控制到低風險的水平,但如果…祁餘的副人格,也就是一行對身體控制權的掌握已經不再屬于繁衍人格的話,那很有可能現在祁餘的主人格就已經處于沉睡當中,甚至時間過長的話還會有可能被副人格所殺死。

一個多的身體只能有一個主角,誰贏誰便是生。

他們家族确實有遺傳精神分裂,但像祁餘這樣的多重人格卻是聞所未聞的,精神分裂與多重人格不同,比方她和她堂哥都是屬于精神分裂,卻有和普通的精神分裂不同,沒有病發到時候與常人無異,只會因特定的誘因而陷入一種混亂的場景當中,有時會在事後記得自己做過什麽,有時不會記得。

對于他們來說,只要在日常生活當中避免有可能會引起自己病發的誘因的話,那麽生活其實是沒有問題的。

而她的姑姑則是最為常見普通的精神分裂,年少之時的時候還好,通過藥物尚且能控制在可控範圍之內,可年紀越大,神經變得越衰弱,後來甚至長期陷入精神混亂當中,分不清天亮天明,也認不得周圍的人,30多歲就已經無法自我生活,最後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才被她的父親送入精神病院。

終其一生都在精神醫院度過。

那位姑姑曾幾何時也是一代人物,年少奪冠,意氣風發,有着自己驕傲的事業,也有令人羨豔的婚姻,可病發之後卻形如枯稿,雙鬓白發,意識混亂,陷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肯出來。

誰都不認識。

祁遇五六歲的時候存在祁家的精神病院見過那位姑姑。

那時那位姑姑年紀已過五旬,但看起來卻像是有七八十歲,祁遇站在她面前叫她姑姑的時候,她的目光從不肯落在祁遇的身上,只看着遠方的夕陽,嘴裏仍低聲念着什麽,祁遇聽不太清,轉頭問自己的母親姑姑在說什麽?

母親彎下腰,對她溫柔道:“小遇想知道?”

“嗯!”年幼的祁遇認真的點頭道,“小遇想知道。”

可在她說完那句話後她的母親目光卻頓時變得有些哀傷了起來,她看着坐在輪椅上的那位姑姑,是在看她又好像是在看其他人。

母親透着姑姑眺望着遠方,良久,她緩緩道:“因為姑姑失去了一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

母親摸着她的頭,一字一句溫柔的告訴她:“我的小遇,你要記得:旁人眼中的幸福并不是真正的幸福,只有讓你覺得開心的快樂的,才是屬于你真正的幸福。”

“祁家,若是有一天讓你覺得不開心,不快樂了,答應媽媽……離開它好嗎?”母親緩緩閉上了眼,在夕陽餘晖的照耀下,眼角滑落了一滴晶瑩剔透的珍珠。

祁遇似懂非懂,她的親生母親與她相處的時間很短,也很少會與她說那麽長的一段話,大多數的時候她與她的雙親都是各自住在屬于各自的院子裏,隔着長長的距離,雖是一家人,卻極少有時間相聚在一起。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忙的事,父親忙于公司,母親忙于哀痛,而她忙于學業,同住一片天地相聚卻是寥寥無幾。

後來再年長了一些,她便被父親送去大洋的彼岸,隔着上萬公裏的距離,她不再能擁有和雙親相處的機會,接到母親電話的機會也越來越少,等她再回到故土的時候,早已時過境遷。

姑姑病逝了,母親被殺了,父親續了弦,堂哥被送到了比她更遠的國度。

物是人非,那麽大的一個祁家,好像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也陷入過精神混亂當中,分不清誰好誰壞,看不清誰對誰錯,昏昏沉沉的度過了好多時日。

直到安禾找到了她,然後極為嚣張的把她壓在草地上,挑着眉張揚的問她:

“記得沒錯的話你好像還未婚?”

她眼中不複清明,卻也還記得安禾是誰。

“…是。”

“那本小姐可憐你一下,嫁給你好了。”安禾拽着她的衣領輕笑着,“可不要太感動,我只是愛上了你的錢。”

她怔了怔,眼眶熱得發抖,卻拒絕了:“不要。”

“安禾…我是被遺棄的,患病的,不堪的……”

“無所謂的祁遇,”安禾望入她的眼,認真道,“我要陪着你瘋,哪怕你是個精神病,殺/人犯我也覺得無所謂。”

安禾吻上她的眼,道:“一直以來忘了告訴你,我很高興能遇見你。”

我很高興能遇見你。

就像那年幼時,母親在教她寫了她的名字後對她說:“為什麽叫‘祁遇’呀?”

溫柔的女人輕輕地笑着:“因為媽媽很感謝能遇見你呀。”

人生每一次遇見都是久別的相逢,都是屬于命運慷慨的饋贈。

她的母親曾給過她溫暖的愛,面對一行意外的出現,祁遇知道,她應該讓這份愛傳承下去的。

“你不會殺掉祁餘。”祁遇看着一行,一字一句道,“你出現過很多次,對嗎?是你在保護着Fishne的不是嗎。”

以前的很多次她不是沒有覺察到女兒的異樣,女兒很小的時候總是怕血怕疼的,像普通的小孩子一樣,受了傷,挨了痛會掉眼淚,會找媽媽哭,但在第一次一行出現以後,祁餘無論是在外和人鬥毆了又或者是不小心受了傷,流了血,她都是一聲不吭的回到家,讓家庭醫生為自己治療。

打針吃藥挨痛,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祁遇本以為是自己女兒不擅言談,不喜歡與人溝通,直到一行的出現她才忽然頓悟了過來,原來在那些時候那個人其實并不是祁餘,而是一行。

一行替祁餘受了痛,然後帶着那副身體回到家中治好傷,再把身體交給祁餘。

她也終于反應了過來祁餘的病發或許并不是因為血液的緣故,只是因為祁餘暈血所以一行才會出現,祁餘在所有害怕的時候一行都會出現,而祁餘,明顯是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的,不然祁餘不會多次拒絕身體檢查,保姆也不會時常在祁餘房間發現一些明顯不屬于小主人的物品。

都以為是趙家孩子送的,卻誰都沒有想過祁餘的身體裏面其實是住了兩個人。

她從回憶裏出來,展開雙手,做出了一個擁抱的姿勢:“我不會殺死你,因為你也是我的女兒。”

“一行。”祁遇輕輕地笑了起來,如沐春風,“歡迎你的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人的故事,中間永遠存在的第三個人【刺激啊。

p.s:為什麽副人格要叫“一行”呢?

因為,小甜餅在很久很久以前對祁餘說了一句:“做人嘛,要幹一行,愛一行。”

行姐姐聽後頓感欣慰,于是為自己取名為:一行。

當然,她自信的覺得自己本來就很行。

嚣張.jpg

附贈一個小故事:

很多年以前,祁小老板學玩花繩學了一整夜,困的眼皮子都睜不開了也沒有學會,行姐姐見了後嫌棄的要命。

“真是蠢的無可救藥。”行姐姐如此評價道,然後自己動手翻了一個。

這也就是為什麽祁餘死都沒有想明白自己是怎麽學會翻花繩的原因。

因為壓根就不是她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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