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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李家宅邸。
柴房外重兵把守,除去家仆侍從,還有不少身着盔甲的士兵在院落內來回巡邏。
自從李雲霜拒絕父親提出的婚嫁,這已是她被軟禁在宅邸裏的不知多少幾個日夜了。
她就是聽柳青青的話,令雙眼重見天日又能如何?
她從不覺得這樣的地方……會有光。
聽碧水說,許書生昨夜□□進來,被下人們當成賊人連打帶踹,踢倒在地,毆打昏迷也不放過,後來又被老爺帶去受刑,足足持續了近一個時辰。
下人言之鑿鑿,夜闖民宅,就是被人打死也算不得過當。
現在被丢在柴房裏,任傷口潰爛不說,不給吃喝,明日還要接着用刑。
能活幾日算幾日,這不就是明擺着讓他聽天命麽。
她知道,許書生是父親抓來要挾她的手段,即便他不來,父親也會想方設法抓住他。
她也嘗試着要把他從柴房裏放出去,可惜畢竟勢單力薄,人微言輕,她做不到。
她私下買通守衛,也只能令人給他捎去些傷藥,丢些吃食進去,能睡得舒坦些。
第二日,她被凄厲的慘叫驚醒,夢裏也睡不安寧。她連忙起身去瞧發生了什麽,卻見渙夫人挽着父親的手正眉開眼笑。
“老爺,你看這賊人的嘴皮子可是夠硬的呢。也不知憑什麽本事,給雲霜下了勾魂湯,讓她這麽向着一個外人。”渙姨瞧見李雲霜來了,便故意說與她聽。
身旁不少侍從小厮,圍着柴房站,人人都是幫兇。
柴房大開,草堆上男子渾身濕透面目猙獰,忍着劇痛不喊出聲,他不住的在地上打滾,發出一陣陣喑啞,狼狽不堪。
她再一看,地上放的哪是她吩咐的傷藥,早就被換成了辣椒水。
至于吃食就更別說了,泥土和水作粥,硬灌石子為餐。
書生衣衫破爛滿身污泥,面龐青腫,身上剛結的痂不住往外滲着血,如雜草的頭發下掩着一雙木然的雙眼。
李雲霜直直的看着父親二人,面上充斥着震驚、悲傷與無力。
原來父親二人比她更早的吩咐了下人,凡是小姐下的命令都反着來。
他們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
“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李雲霜撇開雙眼,忍住不去看眼前發生的一切。
“雲霜,我們這可都是為你好啊。”渙姨掩面一笑,媚眼如絲,“我們也是盼着你嫁去将軍府能榮華富貴的過了一生。”
“哪怕是嫁去一個我素未謀面的男子做妾?”她的聲色顫抖。
“雲霜,你從未忤逆過為父的要求,你向來都是個好孩子,我怎麽舍得對我的好女兒動手呢。”李仁楓好言相勸,“父親為你操勞奔波,眼看都快而立之年,父親已經老了。只要你肯嫁,将軍府必定能保我們衣食無憂,我與你渙姨也好安安穩穩度過餘生。”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就連自己也不例外。
李雲霜盡可能令自己的神情宛若平常,極力掩去氤氲的雙眼:“若女兒不肯嫁呢。”
“你,你這孩子,為父都已經把媒說下來,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李雲霜道:“父親說媒,父親做主,自然是把父親嫁過去。”
“你,雲霜你看你說的什麽話!怎麽為父說話還不聽了?”李仁楓大為震怒,作勢就要掌掴。
“老爺,老爺別打小姐——”
碧水愁容滿面,着急忙慌撲到李仁楓腳邊跪下:“老爺您平日裏那麽寵小姐,打壞了您也會心疼的!就別打小姐了!小姐您快松口……”
李雲霜直直的站着,眉間微蹙。
渙夫人冷眼旁觀,唇畔彎出一抹笑意,将碧水跪倒的身子踹去一邊,而後接着濃情蜜意的在老爺耳畔道:“這丫頭倒是護主,依妾身看那,雲霜确實打不得,細皮嫩肉的怪教人心疼。主子出了問題,定是下人的錯。”
“依夫人看應如何?”
渙夫人捂唇一笑:“這丫頭不好好看着主子,整日裏竟胡作非為,拿根雞毛當令箭……就連我說的話都不見得不聽呢。”
“不如,就把她賣去煙水苑,左右雲霜出嫁了,留着這個丫頭也沒用了,還不如換些銀兩回來。”
煙水苑是個什麽地方,王城裏最大的一家青樓,好好的進去了,就不見得能活着出來了。
這番話她說得平靜,卻是駭得碧水剎那滿面涕泗橫流,立刻跪在地上不住的叩首求饒:“碧水知道錯了,求老爺夫人別把碧水賣了,求求老爺夫人碧水知道錯了……”
一句三叩,丫頭哭成了個淚人,重重磕在地上,頭上滿是鮮血淋漓。
“知道了……雲霜知道了……”李雲霜啓唇,不知用了多大的氣力才撐住說完這句話。
“雲霜願意嫁……願意嫁。”
一聽這話,渙夫人立刻畫風一轉,撒開老爺的手,小步過來故作親昵的挽住李雲霜:“哎呦我的好雲霜,早答應不就沒有這麽多事兒了?”
“渙姨。”李雲霜強扯出一抹笑意,“碧水跟我多年了,從小照顧我的起居,換了其他人……我不習慣。既然我遠嫁,就安排她與雲霜同去吧。”一頓,“另外,大婚是喜事,死了人不吉利,也別再對這個……賊人動手了。”
“那是當然,只要雲霜你肯嫁,就這些小事情當然沒問題,是不是啊老爺?”渙夫人笑盈盈的看着李仁楓。
“好好好,我自然是全聽夫人的!”
好一個婦唱夫随的相愛畫面。
碧水松了一口氣,卻不知心底何處的悲涼聲起,癱倒着坐在地上,三魂丢了七魄。
二人随後離開,帶走了一衆下人。
李雲霜搖晃着穩住身體,碧水淚眼婆娑起身攙扶:“小姐……你不該答應的呀,怎麽能讓碧水成了你的負累……”
“傻碧水,你跟我如今了,還看不懂嗎。”李雲霜面色慘白,卻還是微笑,“今日即便沒有你,沒有書生……只要是他們想做的事,還會有第二個碧水、第三個碧水遭殃,卻不是因為你。”
“小姐……”
“扶我回房罷。”
路過柴房,房門已被重新上鎖,李雲霜透過髒污的窗對上書生的雙眼。
似是一聲嘆息随風而去。
“你本該自由,為何因我身陷囹圄。”
“我們本就不該相見。”
昏暗之中,書生的身體動了下,幹涸破裂的唇開合,卻發不出聲音。
……雲霜。
那雙污濁的眼裏,淌下一行清淚。
——————
李雲霜再沒有去見過書生,似是已鐵了心要出嫁。
自從李雲霜在父親生辰上見過方首勝将軍一面,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以父親的一張嘴就談攏了這樁婚事,她就好似一塊定了價的豬魚肉。
宅邸裏熱鬧得很,到處都是進進出出的人,采購服飾,置辦嫁妝,為她量身定做。她駐足而望昔日屋院,不言不語,就像一只被妝點精致的假人,空了心。
七月初七,滿鎮張燈結彩,鞭炮唢吶聲起。
往日素淡的小鎮此時都被丹紅的豔色包裹,街上滿是看熱鬧的男女老少,或歡呼或笑意相對的大聲說話。
熱鬧并不見得百姓對這段婚嫁的看好,只是由衷覺得商賈人家走的過場……氣派極了。
一壯年男子撇撇嘴不屑:“我要是有一日富裕掙這麽多錢,一定舉辦得比他們隆重。”
旁人挖苦:“等你先攢了買田的錢吧。”
……
鮮紅的轎子停在大門外頭,喜婆攥着手絹來回甩,迎着新人出門,扶着坐進轎中。
“起轎——”
标準的八擡大轎,随後是五車随去的嫁妝。
前後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百姓們被趕到街道兩邊湊着看。
這時,從人群中竄出一個小身影對着轎子橫沖直撞,她手裏攥着匕首,赤紅着雙眼,勢要與這婚嫁一同殒命。
“你放了我哥哥,放了我哥哥——”
“你是個壞女人,你根本不配我哥哥喜歡——!!!”
此人正是柳青青尋找多時未果的祈兒,許榮焉。
祈兒還是個孩子,力氣哪裏敵得過一個成年男子,雖是一個小插曲卻很快就被制服。
下人将祈兒一抓就欲扭送見官。
遠遠的,柳青青在人群中瞧見了這一幕,拼命往這處趕。
“住手。”
傳來清淺女聲。
轎裏的新人出言道:“落轎。”
下人們面面相觑,李雲霜在內放聲:“我乃是方将軍未來的兒媳,我夫婿便是未來的大将軍,我說的話,誰敢不聽?”
這便是句句端得威武。
轎夫連連說是,把轎子穩穩落下了。
李雲霜頭戴紅布,竟是撩開轎簾下了地,一旁的喜婆驚得滿面惶恐:“這,這新人鞋底不能沾地啊,壞了規矩,壞了規矩!”
李雲霜并不表态,反倒是對着祈兒道:“放開她。”
“……是。”
祈兒剛一松開,就着髒兮兮的衣裳往她懷裏蹭,抱住李雲霜的手臂,卻是狠狠一口咬下去。
李雲霜低哼一聲,卻作沒事人似的,蹲下身,伸手輕輕的撫摸她的頭。
李雲霜嗓音輕柔:“……只要我出嫁,一切都會沒事的。”
這話不知是說與誰聽。
“今生我負了你兄長,餘下年月,我就是死……也不得好死。”
祈兒一怔。
她還是笑着的:“你快離開吧,別讓壞人再找到你……不要像,你兄長那樣。”
祈兒終于松了口,這素白手腕上鬥大的牙印不住往外滲血,祈兒還欲破口大罵洩憤,一擡頭,卻是停住了。
适時風起,掀起了李雲霜面上紅布,那張清麗的面容神情始終淡淡的,好似沒有喜怒哀樂。
可祈兒分明瞧見了,這張沒有悲喜的面上還挂着未來得及擦去的淚痕。
最後。
祈兒被趕走,李雲霜回到轎子裏,轎夫繼續上路,好像什麽沒有發生過。
馬車、行人、唢吶聲,一切都是紅色的,就連天氣也是。
随着迎親的隊伍逐漸遠去,看熱鬧的人群也散開去了。
明明是個黃道吉日,算好的良辰吉時,可這豔陽的日子忽而就變了天。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噼裏啪啦的下起雨來。
這盛夏的雨水,竟涼得人不住寒顫,仿似冷徹心扉。
祈兒已不知去了何處。
柳青青愣愣的看着人群散場,就好像也成了李雲霜,埋怨自己的無力,斥罵老天不公。
她心裏懷着一股難以磨滅的怒意,頂着瓢潑大雨徑直去了山莊,柳青青知道她在那裏。
經青恕領路,她很快來到山上。
莊內,沒有溫度的冰雪與雨水相融,經人一踩變得髒兮兮的。
柳青青似有滿腔的痛恨,一把推開東庭的房門,裏頭有一女子正伏在桌前發呆,地上滿是抄好晾幹的文字。
白衣女子看向門外一臉驚訝:“柳青青,你怎麽來了?”
柳青青咬牙切齒:“今日,李雲霜出嫁,書生被抓囚在宅邸裏半死不活,祈兒又變成孤身一人……這下你滿意了嗎!”
“我?”初雪詫異,“滿不滿意從何說起,也不是我策劃的婚事。”
“你從一開始就不想我幫助李小姐,也不願救許書生,就連祈兒失蹤你也不聞不問,許書生被抓以致李小姐被迫出嫁,原是良人卻因此緣盡……你看看你,你一聲不吭說走就走……你多潇灑啊。”
初雪不願解釋,只平淡道:“是啊,都是我的錯。”
柳青青咬牙切齒,漲得滿臉通紅:“如果當初知道是這樣……”
“你知道李雲霜為何要把雙眼弄傷麽。”
初雪突然道。
柳青青轉過頭,氣哼一聲:“為了不下嫁,可那又。”
“一代大将軍的唯一嫡子未來前途大好,唯獨不可能娶一個商賈盲女。”
“可是這又……”
“是你。”
柳青青一愣:“什麽。”
“是你。”初雪站起,對着柳青青道,“是你奪走了她僅剩的談判條件,是你告訴她事在人為,是你鼓舞許書生讓他放膽去争取。”
柳青青仿似失聰一般。
“是你的介入破壞了原本平衡的故事……我亦不該答應祈兒救他兄長。”初雪緊抿着唇,冷靜的可怕,“……如果沒有許緒傾,或許即便李雲霜到頭來還是要嫁,也不會那麽痛苦了。”
柳青青厚重的堅強面具出現一絲裂紋,在一剎那轟然倒塌,她突然無力的癱坐在地上掩面大哭。
哭聲哀恸不已,久久不止。
“……你在替誰落淚呢,李雲霜嗎。”初雪自言自語,目光落在窗外。
李雲霜一生所願,或許就是自由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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