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SSS級開局

天不亮謝風篁……不,從此該叫雲風篁了,便起了身,按着規矩梳妝打扮一番,同雲钜夫婦拜別,就帶着念萱坐了宮裏來接的四望車出了門。

之前淑妃派來教規矩的繡芙是提前一日回去複命的,這會兒沒有宮裏人的陪伴在側,沒進宮之前還好,在宮門口彙合了其他禮聘貴女魚貫進宮之後,從搖晃的車簾裏看着巍峨莊重的宮牆,以及一列列戒備森嚴的甲士,慢說念萱噤若寒蟬,就是雲風篁也有點緊張。

自從當年庶姐謝風鬟被當着她的面沉塘後,她已經很少會産生緊張的情緒了。

馬車辘轳着碾過宮磚,四望車的四面都有青色氈布遮的嚴嚴實實,只縫隙裏偶爾折射些許釵環的光澤,想是都記得學規矩時的教導,這會兒沒人敢吭聲。車隊沿着巷道不緊不慢的行駛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停下。又過了片刻,外頭傳來寺人略帶尖利的嗓音,請衆人下車,入內給太皇太後叩恩。

說起來這位太皇太後是從做太後的時候就不怎麽管事了,這次居然會接受新晉妃嫔們的拜見,一則是禮聘的懿旨出于她,二則怕是真的有點為淳嘉帝的子嗣擔心了。

畢竟先帝,也就是太皇太後的親子孝宗皇帝陛下,就是無子駕崩,這才不得不過繼了原本是扶陽郡王的堂侄登基。

而這位年號淳嘉的皇帝承位八載,膝下連位公主都沒有,很難不讓人擔心他會步上先帝的後塵。

“風篁!”一群貴女陸陸續續下了馬車,就見面前矗立着一座高大巍峨的宮殿,金漆殿匾高懸“慶慈”二字,正是國朝歷代太後所居的慶慈宮……當然這會兒裏頭住的是太皇太後。

按照寺人的指示排列成行,這期間認識的人免不了互相打招呼,雲卿缦就利索的走到雲風篁跟前,激動的想說什麽——只是話還沒開口,不遠處寺人就掃來嚴厲的一眼,雲風篁趕緊示意她先排隊,有什麽話回頭再說。

見貴女們都排好隊伍了,門口的宮女又進去請示了一回,出來後就讓她們分批進去謝恩。

雲卿缦畢竟有個國公爹,還是淑妃親妹妹,是第一波入內的,同她一塊進去的想來也是出身高貴,故而被太皇太後留了許久才出來,個個手裏都拿了不少賞賜,看面色輕松之中略帶矜持,想來太皇太後是極和藹的。

至少對她們是極和藹的。

雲卿缦出來之後想繼續等雲風篁的,然而到底被宮人催促上車走了,只能在臨走之前給雲風篁使個眼色,表示自己有話跟她說。

“莫非是為翼國公的事情?”雲風篁對此并不意外,不管自己入宮是雲钜有意還是無意,沒有翼國公,這事兒都成不了。雲卿缦為此感到愧疚,或者為翼國公辯解,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雲風篁早就思索過要怎麽處理,這會兒也沒什麽百味陳雜的,心思倒更放在了馬上就輪到自己的謝恩上。

太皇太後對待新晉妃嫔們的态度顯然跟出身有着直接的關系,雲卿缦那一波時間最久,接下來每一波都比上一輪用時更短,所以很快就到了雲風篁。

居然是最後一場!

出身真正高貴的都走光了,落下的不是家世踩線過關就是雲風篁這種水貨貴女,盡管也是穿金戴銀的裝扮富貴,氣勢上就透露出怯弱來。

雲風篁在心裏嘆口氣,拿出這段時間突擊訓練的成果,蓮步姍姍,低眉順眼入內。

轉過殿門口黃花梨镂刻五福捧壽嵌雲母琉璃屏風,猩紅地纏枝番蓮紋鶴鹿同春氍毹蔓延的盡頭是描金丹墀,其上安放了一個雕龍刻鳳的寶座,此刻寶座前正垂着一襲明黃素紋百褶裙,裙擺下露着一雙青色鳳履的雲頭,金銀線繡着富貴牡丹圖,邊緣還鑲了一溜兒珍珠……想來就是神宗皇帝陛下的發妻、先帝孝宗陛下的生母、當今太皇太後了。

這位太皇太後長相如何,雲風篁因視線不敢繼續上移,匆匆一瞥也沒看清楚,恭恭敬敬的行禮畢,就聽侍立在太皇太後身側的宮人清聲禀告她們四人的身份,以及入選的理由……入選的理由基本都是千篇一律,不外乎秀外慧中溫柔體貼出身高門配得上伺候皇帝。

“都是好孩子。”太皇太後的聲音有些疲憊,恹恹的像是鳳體違和,似乎視線挨個掃了一圈,跟着就緩緩道,“賞!”

雲風篁與同伴連忙盈盈拜倒,溫聲細語的謝着恩。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接了賞賜就被打發了。

雲風篁懷疑,不,她肯定太皇太後根本沒記住她們四個人長什麽樣……

果然姑姑說的沒錯,給今上做宮妃,沒有強大的娘家,簡直前途無亮……

她心裏唏噓着,等出去之後,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在哪後就更唏噓了:“斛珠宮,惜杏軒?這位姑姑,我聽說斛珠宮乃是悅妃娘娘主持?”

宮人看她的眼神透着同情:“沒錯,悅妃娘娘為人和藹可親,寶林去了之後,想必很快就能适應的。”

“……”雲風篁擡頭看天,片刻,才皮笑肉不笑的點頭,“借您吉言。”

當她沒聽繡芙講過嗎?

悅妃袁氏,論位份僅在皇後以及四妃之下,在宮中地位也不低了,論寵愛也能是名列前茅,但為人……和藹可親反着聽還差不多!

說起來這也不能怪袁氏脾氣不好,畢竟她是袁太後,嗯,就是淳嘉帝原本的嫡母,扶陽袁太妃的親侄女,淳嘉帝自幼指腹為婚的未婚妻——按着規矩,她才應該是正位中宮的皇後!

然而淳嘉帝登基全賴紀氏之力,紀氏又正好有着跟淳嘉帝年歲仿佛的嫡女,理所當然掌了鳳印,甚至因為袁氏跟淳嘉帝青梅竹馬,擔心她依仗舊情威脅紀皇後,四妃都沒給,初封僅僅是夫人,這妃位據說還是幾年前因故才封的。

袁氏心中的憤懑可想而知,她娘家在扶陽封地算是大族,擱帝京就翻不起什麽浪花了,所以即使同皇帝兩情相悅,也不敢拿紀皇後等高門貴女出身的後妃怎麽樣,一腔怒火都朝沒什麽依靠的低階妃嫔而去。

據繡芙委婉透露,這兩年後宮沒了的低階妃嫔,大半都拜袁氏所賜。

現在雲風篁被分到這位的宮裏,已經不是前途無亮的問題了,這根本就是兇多吉少……

斛珠宮在宮城的西北角,遠離皇後所居的延福宮,更遠離禦寝所在的太初宮,四周宮室不是已然廢棄就是空置多年,甚至需要經過一段比較荒涼荒僻的路,方能抵達。

宛如孤懸海外。

足見紀氏做主的後宮裏,對這位封號為悅的妃子多不喜悅。

而悅妃娘娘對分在自己手下的妃嫔更不待見。

雲風篁在正殿門口足足站了一個多時辰,才有個板着臉的粉衣宮女出來,不冷不熱的說:“我家娘娘讓寶林進去說話。”

“你就是此番禮聘入宮的雲寶林?”雲風篁與念萱小心翼翼的走進去,小心翼翼的行禮……行禮半晌都沒被叫起來,眼看她們站的搖搖欲墜快堅持不住了,上首才有女子冷哼一聲,語氣很不好的說,“淑妃娘娘的族妹,本宮可不敢得罪,坐吧!”

雲風篁忙說不敢,又福了福才在旁邊的玫瑰椅上戰戰兢兢的坐了。

有宮人手腳麻利的沏上茶水,趁着低頭道謝的光景她掃了眼不遠處的袁氏。

這位悅妃娘娘二十出頭的樣子,衣着華麗,妝容精致,長相其實沒有口碑那麽鋒芒畢露,反倒是圓臉圓眼身材嬌小,若非眉宇之間的戾氣,看着其實挺平易近人的,甚至頗為可愛。

她此刻一手撐在小幾上,一手漫不經心的撥弄着面前的茶碗,偏着頭打量雲風篁:“長的跟淑妃娘娘不像。”

“妾身與淑妃娘娘并非親姐妹。”雲風篁心說本小姐……噢不本寶林跟淑妃壓根沒關系,要是長的像才怪。

“難怪她把自己親姐妹分在彤霞宮,卻将你打發來了本宮這兒。”袁氏嗤笑了一聲,仔細觀察雲風篁,見她保持着低眉順眼的姿态紋絲不動,像是沒聽出這話裏的挑撥,嘴角扯了扯,轉頭跟自己的大宮女吩咐,“你同她講一講本宮這兒的規矩。”

斛珠宮的規矩多的很,早晚請安是基本的,其他還有一系列按照悅妃喜好來的細節,譬如說不許在宮裏彈琴,原因是悅妃不喜歡聽琴聲,再譬如說也不許在宮裏練舞,原因是悅妃不喜歡……你說關起門來偷偷練,不妨礙悅妃娘娘的眼?

那也不行,這斛珠宮,悅妃就是主人,她說不行的事情,看得見看不見的地方都不行!

另外悅妃不喜歡吃的食物宮裏人也不許吃,悅妃不喜歡的擺設,宮裏也不能有——簡單來講,這斛珠宮可以說是悅妃的小天地,什麽都得圍着她轉。

“小姐,咱們現在可要怎麽辦?”悅妃看着大宮女口若懸河教訓了半柱香功夫,總算說完了自己的規矩,這才擱下茶碗态度傲慢的送客。

回到雲風篁住的惜杏軒,念萱連行李都顧不上歸置,就急的團團轉,“悅妃娘娘這兒拘束這許多,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以後可要怎麽辦?要不咱們請雲四小姐,啊不,是雲美人幫忙,同淑妃娘娘求求情,讓您搬去彤霞宮吧!”

雲風篁臉色也不太好看,之前聽繡芙說悅妃不好相處,然而沒見到真人終歸抱着一線指望,結果現在發現悅妃比繡芙說的還難伺候——但對于丫鬟說的跟淑妃求情她是不贊成的:“你沒聽悅妃娘娘說?咱們來她這兒,八成就是淑妃娘娘的意思。既然如此,托卿缦跟淑妃娘娘求情又能有什麽好結果?”

“之前姑姑也講了,卿缦跟淑妃娘娘到底不同母,別到時候連累了她……雖然悅妃娘娘規矩多,可咱們小心點,不去犯不就是了?”

然而說是這麽說,真正遵守起悅妃的規矩來才知道多難熬:這天傍晚的時候,雲風篁跟念萱指揮着惜杏軒這邊的一個粗使宮女跟一個跑腿內侍,總算将她們帶進宮的東西弄好,結果正殿那邊就來了人,讓雲風篁過去伺候悅妃用膳。

這也就算了,大戶人家兒媳婦常要伺候公婆,雲風篁這種正統大家閨秀不是沒練過。問題是她跟悅妃頭次照面,哪裏知道悅妃的喜好?

所以伺候的過程裏不是被悅妃嫌棄這個就是嫌棄那個,一疊聲的尖酸刻薄奚落說的雲風篁越發手足無措,最後一個失手,竟将一碗不那麽燙的湯翻在了悅妃的袖子上!

“賤婢!”悅妃勃然大怒,猛的站起,擡手就要掌掴她!

但雲風篁恰在此時驚慌失措的跪倒在地,哽咽求饒:“娘娘恕罪,妾身不是故意的!”

悅妃一巴掌落空,不肯罷休,甩開宮女的攙扶,從座位上站起來,打算繼續教訓跟前這小小的寶林,誰知道這會兒外頭傳來寺人拉長聲調的通傳:“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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